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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啊,到现在我还没有闹明白,羊头崖乡派出所究竟是怎么样判断出准确的作案时间和地点的,这一点,让余所长来回答吧。”邵万戈笑着道。

这可是余罪最得意的一件事,他兴冲冲、乐滋滋地对着话筒开口道:“我猜的。”

哟,全场鸦雀无声,这话实在没人敢信。

余罪愣了下,补充道:“我想了好长时间,一下子就把他们来的时间、方式,都猜准了。”

场下哗然,哄笑声四起。余罪本来也笑着的,不过脸渐渐由红变白了,他突然发现,自己得意的事情,成了全场的笑料。

许平秋暗暗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小子很不适应这个场合,笑话已经不可避免了。他刚一侧头,恰恰看到了王少峰局长投来的一瞥,那笑容的意味,足够让他揣摩很久了。这一刹那,他很不自然地起身,悄悄离开座位了,他想自己还是回避一下好。

可回避已经晚了,刚才那位提问的哧笑着道:“余所长,要是猜的,回头我得向您好好请教了,我们那儿好几桩悬案呢,也帮我们猜一猜凶手。”

哄笑声更大了,余罪的脸煞白了,他突然发现来自这些同行的眼神是如此不善,一刹那间,他心头火起⋯⋯

今日证道

“好,我告诉大家是怎么猜的,等我说完,大家觉得还是个笑话的话,我不介意就站在这儿,让大家笑个够。”余罪沉声道,手持着话筒一顿,全场立时寂然,不少刑侦上的同行面面相觑,心想这话可大了。要说服这些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的人,恐怕没那么容易。

许平秋一下子定住身形了,他靠着墙,看着准备发飙的余罪。这个货炸起毛来,谁也不认。这时他意外地发现了躲在会场入口一隅的马秋林,于是他悄悄地顺着墙根往马秋林的方向踱去。

余罪清清嗓子,面对着质疑和审视的目光,意外地平静。他搜索着电脑,找着相关的论据放到屏幕上。一刹那,他像一个久经历练的侦查员,那份从容不迫足够折服观者了。

余罪开始了:“在羊头崖乡发生两起盗窃耕牛案后,我们现场勘察初步确定查找方向时,遇到了这样一个瓶颈,可能找到证据的地方都被大量无关的东西淹没了,比如车辆辙印,比如可能提供饲草的地方,而且羊头崖乡山大沟深,想要天天设伏蹲守在零下十度的气温环境中守株待兔,明显不可能。这个时候,我开始想一个简便易行的办法,于是,我根据案情,把有可能并案的所有盗窃耕牛案件相关资料放到一起,而这个时候,吓了我一跳,这样的案子在我省发生过上千例,还是不完全统计。

“一例一例比对是不可能的,简单武断地把某几项并案也是不科学的,我当时想,这些盗窃嫌疑人在某些方面应该是有共通之处的,如果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或者捕捉到他们的思维方式,说不定我就可能判断出他们下一次出现的时间、地点,于是我就做了。”

全场鸦雀无声,这个说法太过匪夷所思,如果你试图去理解嫌疑人作案时的真实想法,难道还算不上“巧合”?

众人疑惑的时候,余罪开始排证据,这是一组十分简单的证据,就是刑侦内部立案的资料,几乎任何一个普通刑警都可以查到的所有相关资料。但资料数是海量的,一一在屏幕上闪过。余罪解释着:“我大致看了全省一千四百多例盗窃案件,仍然一筹莫展。说实话,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两天两宿都没睡好。一闭上眼,就是村里那些农户丢了牛哭天抢地的样子⋯⋯而且我手下的乡警不多,已经累得疲惫不堪,我当时担心万一有个疏忽,再让偷牛的钻了空子,我这所长脸可就真没地方搁了。于是我一遍一遍地看这些可能启发我的案情,我总在想,不管他案子做得多么精巧,总有破绽可寻,天网恢恢对于我们是个理想,可想做得天衣无缝,对他们同样是一个妄想!”

这话带劲,不少在场的刑侦专业人士,慢慢地被吸引住了。连许平秋也以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余罪,他有点想不通,这家伙的成长速度,怎么会如此之快?看来似乎不是巧合那么简单了。

当然不是,余罪回忆起了自己灵光一现的那个刹那,那是豁然开朗的感觉,是如释重负的感觉,即便此时忆起,也如此地清晰。他继续说道:

“于是我就开始把大部分案子总结起来,找它们的共同点,发现了很多,一是大多数集中发生在冬季;二是多发生在警力薄弱、地处偏远的地区;三是高峰期在年节时间;四是其中有很多案子,连起码的现场勘察都缺失了,不是我们不做,而是接警后已经没法做了⋯⋯这些共同点很含糊,羊头崖乡的案子和它们几乎全部相似,可好像又几乎全部不相似,这个时候,作为警察,思维又要进死胡同了,因为你不知道这些条件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我想了很长时间,一直想不通该从什么地方下手时,我换了一种思维,一换,加上我已经知道的这些案情,我突然发现,下手是个很简单的事⋯⋯当然,我说的是换到嫌疑人的角度,下手作案啊。”

下面一笑,知道这思维置换是怎么回事,模拟作案方式。

“其实一换,路就通了,我设想,假如我要组织这起跨区作案,我该怎么办?第一,我得考虑天气因素,咱们北方冬季雪霜大,经常封路,总不能挑个雪天偷吧?第二,得考虑气温因素,简单讲,如果今天是零下十度的气温,而且是个阴天,农村人再傻也不会在这种天气把牲口放出来,对吧?这是个最简单的行为习惯;第三,现场没有目击是个大问题,可反过来,如果是作案者的话,如果我能不留下目击,对我来讲安全性肯定要提高很多,而这个做法也不难,已经知道是诱拐,提前把投料放到地方不就可以了?想到这些,我一下子豁然开朗了,于是把这些翻了无数遍都没发现玄机的资料重新比对了一下,然后我发现⋯⋯真简单!”

余罪手一摁,案件的资料上加了标注。跨度五年的案子,发生的时候几乎都是晴天,还有标注是相对时间里温度最高的一天。听众被这个异样的思维方式吸引了,都在揣度着,似乎觉得从这里说明问题,好像有可能,又好像简单了点。

“接下来就更简单了,我只需要看看天气预报就可以了,羊头崖乡案子发生后,连续多日阴雪霜冻天气,我想他们肯定不会来,他们长期偷牛,比我们更了解乡下人的行为习惯,这种天气正常不会把牛放出来。而且下了场雪,在那路上开车可不安全⋯⋯一直等了差不多十天,到腊月二十七前一天,天气预报晴,气温零下四度到零上七度,久阴初晴这种天气,一般情况下农户都会把圈了几天的牲口放出来让它们透透气,这是个相当好的作案天气。于是前一晚我们乡警守在村口,果然发现一辆不明车辆,车上载着的摩托车乘夜进入了我们乡涧河村。第二天,那三个偷牛贼就全部撞网里了。我承认,这是个巧合,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全员休息的数日里,他们没有来,我们也没有出警,这不是巧合。”

余罪得意道,然后放下了话筒。

全场很安静,即便有所不屑,也被这位小警的分析折服了,毕竟那样的猜测是建立在大量收集情报的基础上,试问一个乡派出所能做到这种水平,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就在全场安静的时候,刚刚那位出言不逊的同行率先站起身,敬了个礼,带头鼓起掌来,然后,掌声一片⋯⋯

“这么简单?⋯⋯对啊,就应该这么简单,一群土贼,一群乡警,能深刻到什么地方?”

许平秋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但很意外,也许是没有想到真相竟如此简单。

余罪给他的意外向来太多了,不过每次遇到,仍然是让人感到很震惊。案情分析介绍至追踪到翼城的时候,又轮到董韶军发言,依然是检验和分析手段,不过这次是采集了各屠宰场宰牛后的下水,足足提取了两千多种样本,一听又是乡警卧底取证,在场的同行除了肃然起敬,那股不忿的情绪渐渐消失了。

“马师傅,您来了。”许平秋悄悄地靠近了马秋林。

“来了。”马秋林笑着道,目不转睛地看着余罪。

“表现不错,刚刚那段,把不少眼高手低的压下来了。”许平秋赞道。

“当然不错,和他比,我当时都有点眼高于顶了。”马秋林笑着道。

“这个案子办得很漂亮。”许平秋侧身又恭维了一句。

“许处,您这么极力赞扬,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马秋林直道。

“不,对他没有,他已经失去作为特勤的基本条件了。”许平秋有点失望地道。今天之后,讲台上的余罪,自然不可能再以另一种身份行走在黑白之间。他看了看马秋林,小声道,“我对您有点想法,不知道马师傅肯不肯赏光?”

“对不起啊,许处,我已经接受其他单位的聘请了。”马秋林回绝了。

“哪个单位?您这本事,除了咱们刑侦上,难道还有其他用处?”许平秋惊讶道。

“一个小学,课外法制与安全辅导员,怎么样?恭喜我吧。”马秋林翻着眼睛,像开玩笑,听得许平秋直咬下嘴唇,不知道该说句什么,马秋林笑着补充着,“我和不正常的人打交道太多了,以后我想过得简单点,多和普通人打打交道。”

“啧,马师傅,您不必像这次一样上一线,我的意思是,到刑侦支队,给小年轻上上课、带带新人就行了。”许平秋道,估计不想放这个经验丰富的老将,这一次漂亮的抓捕,把任何闲言碎语都击得粉碎了。

“您没理解,我说的不正常的人不是嫌疑人,而是警察。”马秋林笑了笑,又给了许平秋一个堵。等他过会儿再回头看许平秋的表情时,许平秋人已经不见了,噢,回到那群不正常的人中间去了。

此时,案情已经叙述到了镇川的抓捕,那一次抓捕看上去是实实在在的巧合,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敢质疑了,从一条线索牵出一个销赃地,从销赃地大量的取证确定销赃户,再追着可疑线索不放,正是标准的侦查办案方式,最终牵出了轰动全省的铁拳行动。

也在此时,闲暇的余罪用余光扫到了安嘉璐、欧燕子、李二冬、鼠标、周文涓等人,他们站在后排,在高兴地向他招手。他得意了,给了同学们一个正襟危坐的领导表情,不料安嘉璐却吐着舌头还了一个鬼脸,那俏皮的、兴奋的、灿烂的笑容,在余罪的心里激起了一道深深的涟漪。

他突然有点想林宇婧了,可眼前安嘉璐的笑容,甜得他心里直痒痒。

董韶军轻轻地踩了余罪两脚,余罪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赶紧收敛神色,保持着仪容。

邵万戈在介绍“天香膏”的大致成分,以及配制人李宏观的履历,此时全场已经被这个一波三折的案情吸引住了。换位思考一下,因为一个不确定的线索跑遍全省牧场、监狱,这股子狠劲足够让同行折服了。

“⋯⋯具体的行动,大家都参与过了,关键是抓一号嫌疑人李宏观,详情还是由余所长解释一下。”邵万戈笑着,把发言权又交回到余罪这里。余罪咳了声,清了清嗓子。此时这位思路奇特、屡屡让同行惊奇的所长已经无人敢小觑了,他先开口问道:“大家对于找到他下落这件事,没有问题吗?”

有人举手了,余罪示意了下,此人站起来,自我介绍加提问道:“余所长,案情里只提到你们在海南一家农场找到了他的下落⋯⋯是在他落网之后,才把他的同伙贺名贵绳之以法,并没有反映出从哪里得到了线索。像这样刻意隐藏形迹的人,没有准确线索,你们是怎么找到他的下落的?”

这同样是一个外人没有窥破的谜,也是邵万戈刻意留下的一个扣子。余罪听到此处,笑着打开了一个文件,说了句:“我说还是猜的,大家别笑我啊。”

现场还是有人笑了,不过是善意的笑声。话音落时,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女人的照片,个个风姿绰约,一下子把大家看得好不纳闷,余罪边放边解释着:

“我是以女人为线索猜的,这个说来话长了⋯⋯我先给大伙介绍这几个女人,他们都是李宏观在各个阶段一起生活过的女人,当时最郁闷的是,辛辛苦苦找到一个地方,只有女人,甚至孩子⋯⋯连追了三省七市,没追到他人,把他几个姘头全刨出来了。后来才知道,案发之前他已经得到贺名贵的示警,在我们找到居住地之前溜了。”

全场皆笑,余罪指点着这些女人的照片,笑着道:“在彻查李宏观的履历时,我发现了很多自相矛盾的事情。第一是他的原配妻子赵喜梅红杏出墙,他坦然待之,而且还每年回家住几天,并且儿子的学费也是他出的。你说他无情吧,好像有,说有情吧,好像也没有;第二是在朔州找到的这位重婚女人张雪莲,你说他有情吧,他连名字都是假的,最后都没有告诉这个女人真相,可说他无情吧,他房子、车子、存款,都给妻儿留下了,虽然是非法的;还有第三位住在长安的红颜知己,他差点娶了人家;第四位,特别是第四位,才二十一岁,还是个在校女生⋯⋯咱们不讨论道德问题,单说女人问题,查到这儿的时候,我们头都大了,辛辛苦苦挖出了一个大大的后宫,再往下查还不知道有多少女人⋯⋯”

笑声,笑声,连续不断的笑声,现在全场越来越觉得这位小警的侦破思路,比任何一个刑侦专家都让人有兴趣了,而且这么风趣的非专业解释,实在是让人捧腹不已。

“在这个时候,我觉得这个思路还是要换一换,否则和刚开始一样,仍然会走火入魔,或者走进死胡同出不来。综合这些找到的女人,我们追捕组当时泛起了几个这样的问题:第一是他年龄已经五十出头了,就再天赋异禀,在女人上面的需求也应该不高了吧?养这么多女人不应该光是满足那方面需求吧?”余罪道。

下面哄然大笑,而与会不多的几位女警,脸上有点发烧。邵万戈刚要示意一句,余罪却是若有所思地竖着两根指头说下去了:

“第二是从大多数案例来看,嫌疑人出于防卫意识,在女人问题上,大多数是露水情缘,可这个嫌疑人就说不通了,居然敢在暂住地结婚生子;第三,退一步讲,假设这是个特例,养小老婆、找红颜知己这是一时兴起,可最后一位,他包养四川这位蔡丽丽就又说不通了,根据我们和当地警方的询问,李宏观化名张勤多次到当地找她,两人更多的时候是在租住的一处别墅里花前月下,购物、逛街、游览,纯粹一对老少配的情侣⋯⋯基本到这儿,他浑身都是矛盾,即便以人格分裂或者变态的思维来观察他,仍然说不通。”

此时笑声渐息,数百双眼睛随着余罪挥舞的手指在动,仿佛那是指点迷津的航标,不经意间,都已经被这个带着桃色的悬疑故事勾引出好奇来了,甚至就连坐在前排的局领导一干人,也饶有兴趣地听着。余罪的关子卖足了,这才揭底了:

“到了这种现实需求不能说明他行为动机和习惯的时候,就不得不考虑心理因素了,在此我们追捕小组得感谢马秋林师傅,是他把我们带到这个思路上。”余罪抬眼时,看到人群最后的马秋林,他笑了笑,继续道:

“他一直建议我用普通人的思路来推测嫌疑人的行为习惯,因为在任何嫌疑人心里,哪怕是个变态的嫌疑人,他也会认为自己的行为再正常不过了。所以,我就试着用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考虑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我们从头说起,嫌疑人李宏观,八十年代在牧场工作,和一位同时分配到牧场的女同学感情良好,不过发展有点快了,女方未婚先孕,在那个年代,这是个严重的问题,最终导致女方回了原籍,之后李宏观找了本县一位女工草草结婚并生子成家。

“据我们了解,这位嫌疑人在专业领域非常优秀,和大多数怀才不遇的人一样,他并不满足于现状,于是加入了当年的南下大潮,一直在外打工,这段时间的履历是个空白,不过我相信他应该是吃苦受累过来的,否则后来也不会加入传销团伙,最终被判刑一年零六个月⋯⋯

“这件事使他的生活触底了。对于怀才不遇的人,这样的遭遇只有一个后果,那就是把他变得更加愤世嫉俗甚至反社会,于是就有了后来他回到咱们省,和曾经也是传销团伙头目的贺名贵沆瀣一气,开始策划大规模盗窃耕牛作案。在这里他终于找到用武之地了,曾经的专业知识,加上传销的组织能力,再加上多年混迹的经验,于是咱们省就凭空出来了这么一个没有参加过盗窃的盗窃案第一嫌疑人。

“案情我不多说了,他终于得偿所愿,每月售天香膏就能给他带来十几万的收入,在基本生存问题解决之后,还能想什么?一般来讲,自然要开始声色犬马、吃喝玩乐的享受了⋯⋯注意,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论,从有钱之后,就开始进入心理需求的阶段,我们共同来想一下,一个有钱的人,该怎样满足他这种二十几年郁郁不得志的心理需求呢?”

余罪稍稍一顿,留下了悬念。下面的窃窃私语,已经有人在重新翻阅本案的案情综述了。安嘉璐和欧燕子在交头接耳着,不时地对着主席台上的余罪指指点点。而余罪也眉飞色舞起来,仿佛是眉目传情一般,让安嘉璐眉开眼笑。哟,她们身边又插进去一个凑热闹的李逸风,估计正卖弄着有他参与的整个破案经过呢。

“简单点讲,他有钱之后先娶了张雪莲,化名购房,买了一辆普通的国产车,像一个小市民一样生活了一年多。我想这件事,能反映出他对曾经的婚姻很不满意,他渴望家庭的温暖。之所以还保留着,无非是一种责任而已。再之后,他在长安市又遇到了他的红颜知己,两个人很快发展成了同居关系。而后他又通过在网上寻觅,包养了四川这位女学生⋯⋯可能很多普通人要讲他道德败坏,可这个道德败坏的根子在哪儿?一面是道德败坏,一面是有家庭感和责任感,这样矛盾的心理状态,又是如何反映在同一个人身上呢?”

余罪动着鼠标,点着屏幕,开始揭底了:“在排查这几位女人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如果你不把李宏观当嫌疑人,如果这些感情是发生在不同的普通人身上,你会发现,那都是相当美好的故事⋯⋯”

满屏幕的合照照片——湖畔沉思的、树荫小憩的、凭栏而立的,就像一对对情浓意切的情侣,甚至生活惬意的夫妻。余罪指着屏幕道:“他和几个女人的故事,有的是花前月下的浪漫,有的是镜湖临风的邂逅,有的是相夫教子的温馨。如果这是分别发生的四个故事,是不是都是极其理想的爱情故事?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在追求什么?”

余罪讲着,刻意地放着李宏观和几位不同女人留下的照片,每一幅照片似乎都传递着浪漫和温馨的因子,与这个会议探讨的东西格格不入。他停顿了片刻,笑着问了:“现在谁能告诉我,答案是什么?或者说,是什么样的心理动机驱使他这样做?该怎么找这个案发后就消失了的嫌疑人的下落?”

下面窃窃私语中,有人举手了,在第一排,余罪居然认识,是和许平秋一起到警校招募精英的史科长,他笑着站起来道:“我来个锦上添花啊,而且我没有看详细案卷⋯⋯说到这份上,应该还得从女人身上找线索,一个人心理发展畸形,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心理伤害,如果找到这个诱因,就应该能得到他的线索,所以,是他年轻时候那位没有发展成情侣的女同学的原因吧。”

“谢谢,这就是最终答案。李宏观就生活在第一任女友谢晚霞后来落户的海南省洛基镇红田农场,我们到了那个地方根本没费劲就找到他了,农场的人都认识他,他化名黎大隐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了,直到谢晚霞因病去世。我相信,他是在一种愤怒、落寞、痛悔、嫉俗等等负面情绪的驱使下,最终走上犯罪道路的,但他仍然解不开心结,一直在寻觅一种他理想中的幸福生活状态,直到被捕!”

余罪长舒了一口气,那长长的追捕之路,现在想起来,却是觉得如此简单。

史科长笑了,慢慢地,他不由自主地为这个精彩的故事鼓起掌来,眼中充满着惊奇。这个年龄的小警用心理学的高深东西侦破,实在让他惊叹。

讲完了,余罪起身敬礼,全场随即掌声雷动,久久未息⋯⋯

雄心难老

马秋林在踏出省厅的后门时,听到了会议室里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他闭着眼睛,脸上挂着几丝淡淡的、久违的笑容,似乎在回忆着曾经他自己站在那个舞台上的情形,即便时隔十几年想起来,依然让他心潮澎湃。

片刻,他像久寐初醒一般,回头看了看,然后自顾自地笑了笑。马秋林背着手,刚要出门,警卫看到他后却很意外地敬了个礼,亲切地叫了句:“马老,您这就走啊,下午有安排的聚餐您不参加了?”

“你⋯⋯你认识我?”马秋林异样了,面前这位精干的大小伙,自己好像不记得。

“我原来在治安支队,您给我们讲过盗窃类案件的侦破范例。”小伙子笑着道。

“噢,呵呵,老了,看我这记性,还真记不得了,见过的同行太多了。”马秋林不好意思地笑道。小伙子也笑着,出门时,下意识地搀了一把,马秋林脸色稍变,不过马上又释然了,笑着和警卫告别。

转身时,他却不由地感慨了——再不服老也老了,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的踌躇满志,离现在的自己已经很久远了。

即便他知道总有一天要离开自己这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可真到了挂冠归去的时候,仍然无法放下那股深深的眷恋,所以才有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复。这一次,他真是拿定决心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真的老了,追捕李宏观工作强度并不大,代价却是回来住了半个月医院。同时如他今天所见,他看到了薪火相传,自己曾经担心的后继无人,纯属杞人忧天了。

他今天的计划很简单,回到市局,到办公室把东西收拾妥当,把锁在抽屉里很久的退休报告拿出来,连一串钥匙和办公室用品清单,交给了人事处。

然后回家,换下浑身不舒服的警服,穿上一身普通的休闲装,像小区里其他老头一样,漫步下了楼,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了两公里,乘上公交,坐了几站路,在长治路附近的聋哑学校下了车。

初春的季节,乍暖还寒,树上新抽的绿芽,校园里新发的嫩草,洁白的楼宇,抬头是一片自由的天⋯⋯这个无声的世界似乎让马秋林无比痴迷,他一直立在护栏之外看着,一脸平静的表情,偶尔露出会心的笑意。

一群小孩子从教室里次第出来了,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做操。笨拙的、调皮的、羞涩的,辅导的老师正用手语给孩子们讲解着,虽然是无声的世界,可全部的语言都在老师那张喜悦的、可亲的脸上。

马秋林笑了,他静静地看着,仿佛这里有魔力一般让他不忍离开,代课的老师也发现他了,两人相视笑了笑。过了好久,等自由活动开始的时候,那位女老师奔上来,笑吟吟地问候:“马叔叔,您怎么来了?”

知道她身世的人不多,马秋林就算一个,他笑着问候着:“我闲着没事,来看看,慧慧,还习惯么?”

“挺好。”楚慧婕点点头——从曾经阴暗的生活中走出来,她用了很长时间。

“委屈你了啊,代课转公办难度可是不小。你要真想在这儿安顿下来,我再想想办法。”马秋林道。

“不用麻烦了,马叔叔,我也有个文凭,如果真不想干了,我自己能找到出路。”楚慧婕笑着道,儿时的手语在这里派上用场了,只是出于好奇来试试,没想到她有点喜欢上这份工作了。说话间她看到了马秋林的表情,反而替他担心了,直问着马叔叔怎么了,马秋林把自己的事告诉她了:“我退休了。”

“噢,那可以好好歇歇了。”楚慧婕道,很替马秋林高兴。

“这个不好说,我又找了份工作。”

“您不有退休金吗,至于再谋职业?”

“闲不住呀,真要休息什么也不干,会很难受的,我试过了。”

“那您找的什么工作?像您这样的人才,应该很多单位抢着要吧?”

“在学校当课外辅导员,安全和普法,义务的。”

“呵呵⋯⋯那我应该恭喜您吗?”

“当然应该,我终于可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了。”

楚慧婕异样地看着这位老警察,凝视间,她看到了马秋林绝对不是开玩笑,而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样子。那喜悦是只有小孩子得到心爱玩具的时候才有的那种表情。许是看惯了马秋林沧桑的样子,楚慧婕一下子好不适应,眉色一转邀着道:“那您业余时间也来我们这儿帮忙吧?反正您不要工资。”

“哎,成,我懂一点手语,而且我还真有这个想法,聋哑儿童也是一个弱势群体,而且有过犯罪团伙利用他们天生残疾作案的先例,进行一下普法和安全教育,是非常必要的。”马秋林生怕楚慧婕不理解似的,严肃地道。

这么严肃地来找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楚慧婕又被老人的认真逗笑了,她奔着从门房出来,把这位毛遂自荐的老人请进了学校,介绍给了校长。

不一会儿,两人乐滋滋地从校长办出来了。看来结果相当不错,楚慧婕带着新晋职员马秋林去熟悉学校了。对于不计薪酬,又有从警工作经验的马秋林,校方表示热烈欢迎!

预期四十五分钟的研讨会,延长了一个小时,其热烈的程度大大超出了预计,来自羊头崖乡派出所的这位挂职副所长,成了全场焦点。对于虽不凶险,但极端蹊跷的案子,谁都知道侦破难度很大,侦破本身免不了有巧合的成分在内,在这个上面没有神、没有仙,一半靠仔细,一半靠运气,本来大多数专业人士觉得派出所的运气够好,不过一番话听下来,观点大变,反而觉得这派出所水平实在够高。

行内虽然有靠心理分析侦破案件的论述,但那仅仅是停留在纸面上,真正在实践中找到一个实例何其难也。可谁知道今天发生在一个偏远的乡派出所了,实在是让众多刑侦同行汗颜,特别是在听出这里面没有夸大的成分之后,大家的挫败感更强了。

别人一挫败,余罪一定不会谦虚,反而会小人得志。于是这个小人得志、贱笑一脸的乡警,让全省来的同行印象非常深刻。晚饭聚餐,这干心有不服的队长,纷纷聚到二队这一桌前,大杯敬酒,非把他灌倒不行。可谁知道余罪今天如有神助,来者不拒,开怀痛饮,光这海量又一次震惊全场了。

“哇,没发现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能喝了!”孙羿惊叹地问。董韶军喝得面红耳赤,筷子一点正和某地一位队长碰杯的余罪道:“你没发现的事多着呢。”

“还有什么没发现的?”孙羿问。

董韶军没有说话,头一侧,眼光很八卦地示意着余罪身侧的两位女生。只见余罪刚放下酒杯,安嘉璐便递着杯子让他喝水,还关切地问一句:“还能喝吗?别喝那么多。”

这话问了好几遍了,余贱人得意地一拍胸脯:“没事,这才多少,你看我像醉了?”

一问这话,安嘉璐总是又嗔又怨地给个好复杂的眼神⋯⋯一切都在眼神里了。

这时候孙羿也发现不对了,那眼神电得他小心肝一抽,张大了嘴巴。董韶军筷子一动,直塞给孙羿一个鸡块堵住嘴了,小声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乱嚼舌根是小人。”

孙羿这回真当君子了,不过,他很同情地看了眼和邵队在一桌上的解冰,那一桌子队长、指导员、分管刑侦的苗局长、支队长等等,吃相相比之下要文雅得多。他看到解冰正襟而坐,相比这个吊儿郎当的余罪,实在不能同日而语。

老天太不长眼啊,孙羿嚼着鸡块,憋不住了,小声问着董韶军道:“喂,烧饼,怎么感觉有点⋯⋯有点⋯⋯有点⋯⋯”

“蹊跷?对不对?”

“对,就是这个意思,怎么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你看⋯⋯这贱人还不是一个,是一对⋯⋯”

董韶军示意着,只见在杯来盏往中,还冒出来了一个忙碌的身影,李逸风。这狗少跑前跑后给大伙添茶加水,不过主要照顾的还是欧燕子,人家不时地和他说句什么,能乐得小乡警开怀好一阵子。说话间他又被余罪揪着替了杯酒,拍着胸脯吹嘘着:“我和我们所长,都是海量,这点酒算什么!是不是啊所长?”

“完啦,贱人当道,世风日下啊。”孙羿哀叹了句,埋头吃上了。

董韶军笑了笑,深以为然,不过此时连他也对余罪刮目相看了,本来想着能勉强支撑下来就不错了,谁可知道这货还赢了个满堂彩。

“哎,行喽行喽⋯⋯赵哥你别凑热闹,我可喝得不少了,我闪会儿,方便一下。”余罪红着脸,推拒了赵昂川的敬酒。赵昂川可不乐意了,挤对着你喝别人的,居然敢不喝我的?余罪没治了,苦着脸,硬灌了杯,瞅着空子往卫生间跑。

后面的齐齐推测,这家伙肯定驴粪蛋外面光,吃不住劲,去厕所吐了。不但他去了,连李逸风也扛不住,赶紧往卫生间的方向跑了,惹得后面一堆人哈哈大笑了。

李逸风整个人晕三倒四,头昏脑涨,进了卫生间对着马桶,“哗”的一声,吐出来了,轻松了,趴在马桶上歇口气。咦,眼睛的余光居然看到了隔间的一双脚,他知道是余罪的,不过接下来的事匪夷所思了,只见湿乎乎的卫生纸直往地下扔。这个好事的乡警奔出来,猛地一拉门,吓得没提好裤子的余罪一紧张,裤子全掉地上了。

哇,一大坨卫生纸,李逸风紧张地问着:“所长,你也有大姨妈?”

“滚。”余罪骂了句,赶紧提裤子。此时李逸风闻着一股酒味明白了,马上又揭着老底道:“哇,所长,你喝酒也捣鬼!”

“不捣鬼行么?得被灌个半死。”余罪道,又把干净的餐巾纸沿着裤腰掖了老厚一层。李逸风讶异地问着:“这明明往嘴里倒嘛,怎么就倒进裤裆里了?”

“绝招,兄弟,这招告诉你,你也学不会。”余罪一整衣服,贱笑着示范了下,双手捧杯,一饮而尽,一手亮杯,一手抹嘴,但在抹嘴的一刹那,大部分酒已经被抹进领子里,顺着流在裤裆处了。见李逸风又被镇住了,余罪得意道:“看傻了吧?”

“傻了,所长您喝个酒都得动用裤裆,这谁能喝过你?”李逸风崇拜地道。余罪听这话不对味,抬脚就踹。李逸风嬉笑着溜了,和刚进卫生间的人差点撞了个满怀,他一看,来人好严肃的表情,本来准备道歉来着,结果一擦鼻子,没理会就走了。

是解冰,余罪笑着打了个招呼。出了卫生间,拧开冷水洗了把脸,抬头时,却发现解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了。他看着镜子里表情严肃又复杂的解冰,奇怪地问着:“解帅哥,怎么了?”

“能和你说句话吗?”解冰用奇怪的口吻问着。

“你不说着呢吗?”余罪愕然了。

“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还清醒着。”解冰勉强一笑,确定余罪没醉,然后很绅士、很郑重地伸着手道,“我得谢谢你啊。”

“谢我?”余罪愣了下。

“谢谢你在翼城拉了我一把,否则这个案子我们根本拿不下来,也赶不上最后那一刻。别说,还立功了。”解冰正色道。

以余罪的心思,得仔细地分辨了下解冰应该不是别有用心,这才伸着手,笑着握了握说道:“客气话就不说了,谢意接受了,有没有谢礼呀?”

“你想讹我点什么?要不再给你一笔钱?”解冰哭笑不得地反问道。

“算了,不要了⋯⋯你这人小肚鸡肠,学校那点事你还记着。”余罪有点醉意,先反咬一口了。转身要走时,解冰又拦了一把。余罪愣了下,“怎么了,解帅哥,还要谢?”

“我⋯⋯能问你一件私事吗?”解冰客气地道。

“问呗,你别这么扭捏好不好?”余罪一道,反而让解冰更不好意思了。他定了定心神,直问着:“好,那我就直接问了,你和安安,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余罪愣了,心里咯噔一下。

“我问你们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解冰又问,好奇,迷惑,甚至有点忧郁。

“还没来得及发生关系,瞧你这话问的。”余罪道,有点怀疑是不是鼠标嚼舌根了。

“你不要误解,我不是那种意思。”解冰解释道,很绅士。

可绅士遇上贱人了,余罪很小人地道:“你就不是那个意思,别人对安安也有那个意思,咱们警校百分百对她都有点儿意思。我说解帅哥,你问这话实在小儿科了,我这脸蛋要和你一样,你就没有竞争力了。”

“你一直就有竞争力,安安在贬低我的时候,你一直就是参照人选。”解冰自嘲道。

“是吗?”余罪眼睛一亮,兴奋得直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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