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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血战下来,在付出七千条性命的代价后,也最终达到了此次出战的真正目标——休屠王的祭天金人。之前皇帝刘彻向匈奴太子於单夸耀长乐宫中的十二金人时,於单曾提到匈奴也有祭天金人,是从身毒国传过来的神像,以真金铸就,名字叫做“佛”。祭天金人既然跟天有关,皇帝是天子,天之骄子,理所当然地受到了重视,刘彻从此念念不忘,志在必得。霍去病夺得祭天金人后,立即派人用乘传火速送往京师长安。刘彻为这座佛<a id="ch8-back" href="#ch8"><sup>[8]</sup></a>举行了隆重的仪式,供养在甘泉宫中。

同年秋季,刘彻决定乘胜追击,发动了著名的河西之战。年仅十九岁的霍去病被任命为主帅,与公孙敖、张骞、李广三名将军分率兵马出塞。霍去病为人勇敢果决,但其人少年富贵,既不体恤士卒,凡事也只以自我为中心,他将汉军精锐都调到自己麾下,集中兵力,突击中坚,猛烈冲击,往往能出奇制胜,这一战也是如此。霍去病一军数万人深入匈奴二千余里,过居延泽、小月氏,直至祁连匈奴大营,突然发起袭击,依仗兵力和兵器优势,俘获单垣、酋涂等七王,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并接受匈奴投降的兵将二千五百余人,斩杀俘虏匈奴兵三万余人,取得重大战果。

而李广以郎中令身份率四千骑兵从右北平出塞,博望侯张骞率领一万骑兵与李广一同出征,分行两条路。李广一军前进了数百里,即被匈奴左贤王带领的四万名骑兵包围。敌我对比悬殊,汉军非常害怕。为了安定军心,李广派儿子李敢先入敌阵探察敌情。李敢明白父亲的意思,只率领几十名骑兵出阵,突然策马冲入敌阵,直贯匈奴的中心,然后抄出敌人的两翼,顺利返回。回来后,李敢大声向李广报告道:“匈奴兵很容易对付。”汉军这才安定下来。这时候,匈奴军开始猛攻,箭如雨下。李广布成圆形兵阵,面向外抗敌。敌人攻击源源不断,汉军死伤过半,箭也快射光了,情形十分危急。李广命令士兵把弓拉满,不要发射,自己亲自用大黄强弩射杀匈奴裨将多人。匈奴兵畏惧飞将军威名,一时不敢过于逼近。此时天色已晚,汉军被重重包围,眼见箭矢将近,难以御敌,都吓得面无人色。但李广却神态自若,意气自如,加意整饬军队。军中将士无不佩服李广临危不惧的勇气。第二天,李广继续率军与匈奴奋战,直到博望侯张骞率救兵赶到,这才解了匈奴之围。

在这一战中,李广军几乎全军覆没,再无力追击匈奴军,只好收兵回朝。按照汉家军法,李广以寡敌众,兵死过半,功过相抵,没有封赏。而博望侯张骞行军迟缓,延误限期,应处死刑。皇帝准许他用钱赎罪,由列侯降为庶民。

另一军合骑侯公孙敖则在大漠中迷了路,也错过了约定的期限,按律当斩,也出钱赎为庶人。

尽管其余三军师出不利,但由于霍去病一军的胜利,河西之战依旧取得了巨大胜利。霍去病部下有赵破奴、高不识、仆多三人因功封侯。赵破奴昔日与张骞一起自匈奴逃归,被拜为郎官,在未央宫当值。然而大夏殿於单一案后,皇帝刘彻偶然得知他与王寄有私情,虽不介意,但却不能再留他在宫中当值了,因他熟悉匈奴情况,特拨去卫青军中任职,这次霍去病出战河西,又以鹰击司马的身份随军作战。高不识、仆多均是飞将军李广旧部。李广任右北平郡太守时,仆多任校尉,因当面顶撞李广被下狱,还不及论罪时,皇帝召李广回任郎中令,新上任的郡太守路博德不欲多事,将仆多和另一士卒裴喜释放,仍令回复原职。仆多勇敢而有谋略,在军中甚有名气,这次霍去病特意将他调到自己麾下,果然不负所望,立下奇功,被封为辉渠侯。

最沮丧失意者莫过于李广,他历事三任皇帝,前后与匈奴作战五十年,箭法超群,胆气出众,声震长城内外,赢得了“飞将军”的美名,竟然得不到封侯。堂弟李蔡的才干、本领明明在他之下,非但已封乐安侯,丞相公孙弘去世后更是接替其为丞相,位列三公,居百官之首,入朝上殿连皇帝都要起立问安<a id="ch9-back" href="#ch9"><sup>[9]</sup></a>。他的许多部下也都被封侯,就连那从匈奴逃归的赵破奴都被封从骠侯,他本人却未得一爵一邑,官职也始终没有超过九卿。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想想就不能心平。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到底是什么缘故导致他不能封侯?

其实仔细回想,他与匈奴交战,始终没有打过一场赢仗,的确无法怨天尤人。莫非当真如那胡巫勇之所言,自己命运不济,与匈奴作战必不能取胜?抑或是因为自己杀羌人降人过多,还是因为那件被人广为诟病的怒杀前霸陵尉胡丰一事,招惹了太重的怨气?

他实在难以想通,有时候苦恼难以自解的时候,也想过要听那狂人东方朔的劝告,解甲归田,在家抱抱孙子,安度晚年。可他为什么总安不下心来,总觉得心有不甘呢?五十年黄沙征战,铁马金戈,火鼠冰蚕,他已经七十三岁,是汉军中年纪最大者,还会有封侯的机会么?

霍去病先后两次出击,令匈奴浑邪王部伤亡数万,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损失,伊稚斜单于为此震怒,派使者责骂负责这一带军事的浑邪王于军、休屠王勇夫,并召二人到单于王庭问责。浑邪王于军担心被杀,异常恐惧,便游说休屠王勇夫,预备共同降汉。刘彻得到消息后,不能肯定这是否是浑邪王的诱敌之计,遂派霍去病领一万轻骑前往黄河边受降。

当霍去病正率军渡过黄河时,匈奴内部又发生了分化,休屠王勇夫仔细思虑,认为自己部众损失不多,不至于被单于责罚太重,所以临时反悔,不愿意与浑邪王于军一起降汉。于军当然不肯,当场杀了勇夫及其亲信侍卫。

正好此时霍去病率军到来,匈奴部众见前来受降的汉军众多,阵容强大,怀疑汉朝有诈,纷纷逃走。霍去病见状,急催马驰入浑邪王营内,亲自与于军面谈,催他约束部属。

于军心中也有逃跑反悔之意,只是因为刚刚杀了休屠王勇夫,绝了后路,尚在犹豫之中。此时霍去病大军在后,身边只有数十随从,孤身犯险。于军本可以立即擒拿住他,将他献给伊稚斜单于将功赎罪。但像是着了梦魇一样,他从心底深处畏惧这个年方弱冠的年轻人,他就那么稳稳地站在那里,像山岳一样,面无表情,但双眼却闪动着精锐的光芒,巨大的威严从他的身体中散发出来,又弥漫开去,令四周的每一个人都感到由衷的恐惧。一时被霍去病凛然气度所震慑,于军非但不敢动手,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霍去病立即派人护送于军单身乘坐驿站传车,飞驰长安,随后下令汉军诛杀逃亡的匈奴兵将八千余人,安定匈奴降部,终于止住了哗变。再清点降众,有四万人之多。

霍去病静静地站在休屠王的营帐前,淡淡的血腥味浮动在四周。他已经习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出生入死,也习惯了功成名就,血腥只会令他兴奋。事实上,他从两年前一文不名的毛头小子,到今天能够与舅舅卫青大将军并驾齐驱,全仗着战功累累。这次顺利接受浑邪王降部,不过是意料之中的又一个胜利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

营帐外尚躺着不少尸首,那是被浑邪王杀死的休屠王及亲信部属。霍去病上前扫视一番,皱了皱眉头,命人将尸首拖走下葬。不料尸首中却突然跃出一个活人来,挥刀直朝霍去病砍来。霍去病急忙闪开,及时避开要害,但手臂还是被划了一道大口子。他自从军以来,还从来没有受过伤,想不到今天却遭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暗算,不由得很有些恼羞成怒。

偷袭之人已经被赶过来的汉军士卒死死按在地上,反缚了手臂,这才扯到霍去病面前跪下。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匈奴少年,衣饰跟普通匈奴士兵大有不同,身穿皮裘,颇为华丽,虽然被汉军紧紧按住肩头,犹自不屈地挣扎着,向霍去病怒目而视。

霍去病按住手臂伤口,强忍疼痛,喝问道:“你是什么人?”那少年却只是“呸”了一声,闭口不答。旁边的汉军大声恐吓,少年也置之不理,只是连声冷笑,态度傲慢之极。

霍去病冷笑道:“好个倔强的少年!哼,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能知道么?”吩咐去带一名匈奴俘虏过来。那少年的身份很快弄清楚了,原来是休屠王勇夫的太子日磾<a id="ch10-back" href="#ch10"><sup>[10]</sup></a>。

“原来是个匈奴王子!难怪这般骜傲不驯。”霍去病一面让随军的大夫为自己包扎伤口,一面冷峻地审视着日磾。日磾虽然被绳索紧紧捆住,眼睛却仿佛要冒出火来,瞪视着霍去病。

那匈奴俘虏讨好地道:“日磾不识好歹,伤了骠骑将军,不如将他在军前五马分尸处死,也好警告其余休屠王部众。”日磾怒骂道:“你们投靠秦人,早晚不得好死。”又痛骂霍去病不止,只是他说的是匈奴语,汉军并不知道他具体在骂些什么。

霍去病为人锋锐,最不喜欢旁人反驳,手下部属当面顶撞他尚会被当场重罚,更不要说被俘虏当面痛骂了。亲信士卒熟知骠骑将军的性情,正要将日磾拖开一刀杀死,霍去病却忽然叫道:“先不要杀他,留着他的性命!”突然想起了素未谋面的弟弟霍光,他不也是像这个匈奴王子这么大年纪么?再望向日磾时,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冷酷与果断。

大军回师途中,皇帝有诏令到来,命将匈奴降人分别安置在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五郡塞外,受各郡都尉监护,并允许他们保留胡人的风俗习惯,称为“五属国”;浑邪王于军被封为漯阴侯,食邑万户,由匈奴王摇身变为汉家的万户侯;至于少部分不愿意投降的休屠王部众,则没入官中为奴。霍去病遂遵命行事,带着兵马押着少数身份重要的俘虏往长安而去。

这一日扎营后,霍去病突然命人来请李敢。李敢新被调到霍去病手下任校尉,闻召颇为意外。

赶来大帐,霍去病正背手而立,见他进来,踌躇的脸上立即换上了笑容,道:“李校尉,我想明日改道走河东,不知你意下如何?”这副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使原本年轻的他显得生机勃勃,更加英俊。

“自河西回长安取道陇西最近,绕道河东有些远了,不知道将军……”李敢没继续往下问。他早听说霍去病御下严峻,不喜欢听部属发表意见,不过心中还是觉得奇怪,不知道一向自大的骠骑将军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一件小事跟他商议。

霍去病道:“是这样,我这次出师受降前,偶然听说我的生父尚在人间,现就住在河东平阳<a id="ch11-back" href="#ch11"><sup>[11]</sup></a>,所以……校尉君,你年纪比我大许多,不知道你认为我这样冒昧前往,我的父亲和弟弟会不会意外,觉得我太唐突了?”

李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霍去病得知了身世,想回家乡去看看亲生父亲。

霍去病的生母卫少儿是皇后卫子夫的二姊。卫子夫的母亲卫媪原是平阳公主的丈夫平阳侯曹寿家的女奴,其人生性风流多情。汉朝时的伦理观念、道德规范不像后世那样严格,人们生活在一种自由度相当大的空间之中。那个时代的女子也大多豪放,主张自由恋爱。卫媪虽是女奴身份,也经常和外人私通,共生有三子三女。因为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到底是何许人,卫媪便干脆让六个孩子都跟自己姓。这六个子女中,最有名的自然是三女卫子夫和四子卫青。次女卫少儿也继承了母亲风流的特性,最初和平阳小吏霍中孺相好,长期通奸,结果怀孕,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霍去病。但卫少儿生下霍去病后,渐渐厌恶了霍中孺,而移情于更为年轻漂亮的陈掌。陈掌是丞相陈平的曾孙,拜官詹事,前途无量。卫少儿看上了陈掌,便一不做,二不休,公然和陈掌姘居。平阳是平阳侯的食邑,霍中孺本是平阳县派到平阳府做事的小吏,被卫少儿抛弃后,气愤难平,干脆回去了家乡平阳,重新娶妻,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霍光。霍去病的身世并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他自小生长在宫中,备受皇帝、皇后宠爱,从来没有人敢对他主动提起,卫少儿也对他说生父早已去世,他一直信以为真,不料最近偶然得知生父霍中孺活得好好的,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后,颇有惊喜之感。

李敢见霍去病拿家中私事来问他,自知并非霍去病的心腹,骠骑将军不耻下问,自然是因为自己年纪颇长的缘故,倒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他心直口快,便直截了当地道:“将军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去看望亲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将军的亲人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唐突呢?”

霍去病长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对李敢的话表示赞许。他又来回踱了几步,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回头道:“好!明日一早拔营,去河东平阳。”

李敢很是不解,回乡省亲并没有错,轻骑简从又省事又方便,为什么非要大军都绕道河东呢?出营帐后才蓦然醒悟过来,这位少年得志的将军就是要让亲人看看他的威风。

平阳县地处黄河中游,两旁是纵横千里的吕梁山、太行山,汾河水穿越县境,滋润着这块物产富庶的肥沃土地。但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跟边郡其他地方一样,常常会遭受匈奴铁骑的蹂躏。早年白登之围、文帝、景帝在位,平阳均遭受过匈奴人的侵扰,县城被踏破,八成以上的人家有亲人被杀或被掳去胡地为奴。

霍去病率数十骑快马驰到平阳县的时候,远远就听到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击鼓声和哭声。随侍的李敢道:“这是杀人的鼓声。”

汉代执行死刑前,通常要先击鼓,以壮声威,鼓声一停,就有人头落地。但那鼓声停歇一阵后又重新敲起,似乎被杀的不止一人。

到城门前,县卒们听说是与大将军卫青齐名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到来,惊得张大了嘴巴,好久才回过神来。一名机灵的县卒听说将军要找平阳县吏霍中孺,忙道:“新任郡太守上任,路过本县,正与县令在县廷前处决犯人,霍君人当在那里,小臣这就领将军去。”霍去病心道:“哪有在刑场上与亲人相认的道理?”道:“不必,先带我去霍家。”那县卒忙应了,又派同伴去刑场找霍中孺。

一路问明情由,才知道是新任河东郡太守义纵上任路过平阳,正督促本县县令在大开杀戒。

义纵任长安令时直法行治,不避贵戚,颇有威名。皇帝刘彻同母异父的姊姊金俗有子名梅仲,仗着是皇亲国戚的身份,有恃无恐,横行京师。义纵查知后,派人捕获,绳之以法,由此震烁京师,赢得了皇帝的侧目。自朝廷对匈奴展开大规模的反击后,连年有大军远征塞外,花费巨大,而民间不法之徒趁机滋事,不少郡县吏治败坏,境内秩序混乱,因而刘彻特别喜欢任用果断敢杀的人,认为只有这样的酷吏才有治民的能力,得知义纵敢拿自己的外甥开刀后,立即提升其为河东郡太守,并当面勉励他放手作为。

平阳是义纵入河东的第一站,一到县廷就将狱中被关押的数十名罪行较重的罪犯都定了死罪,又将来县狱探望过罪犯的两百多名亲朋好友全部抓起来,用酷刑逼迫他们供认曾私下为囚犯解脱手脚上的桎梏。汉律,为囚犯解脱刑具与其同罪,这些人既然承认罪名,也被一并判了死刑,今日恰好就是处决这三百名罪犯的日子。

霍去病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杀人如麻,从来没有眨过一下眼睛,但那毕竟是有“九世之仇”的敌人,忽听得义纵对待治下的百姓如此狠毒,为立威杀人不择手段,不禁有些心惊。但他从来不问政事,况且心爱的妻子司马琴心曾跟随义纵之姊义姁学习医术,多少算是有些干系的人,虽然不满,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情绪。

霍中孺家位于城南阖里中,是一处一堂二舍的低矮房子,带有一个前院,算是最普通的人家了。听见人马声,一名十四五岁的稚气少年开门出来,忽见到许多全副武装的军人,个个高大魁梧,登时吓得呆住,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些陌生人。

县卒道:“这位就是霍君的公子霍光。”

霍去病翻身下马,走过去问道:“你是霍光?我叫霍去病,是你的……”正想要去拉弟弟的手,霍光蓦地尖叫一声,转身跑回院子,又回身将门关上。县卒忙要去拍门,霍去病阻止道:“不必,我等在这里便是。你也去吧。”

在霍家门外等候的这段时间竟然是霍去病一生中最难熬的时光,他从来没有这样忐忑过。前一宿,他便已经失了大半夜的眠,那种因疲倦而产生的紧张现在还在周身动荡。他自己也颇为诧异,他在大漠中纵横驰骋,即便大敌当前,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情绪。何以自己年纪轻轻,位高权重,而会对从未谋面的父亲和那扇薄薄门板后的弟弟这般害怕?不,不是害怕,是不安。那时响时歇的鼓声愈发加剧了这种躞蹀不下的心理,他终于烦躁起来,再也忍不住,转身命道:“李校尉,你去趟县廷,叫义纵暂且罢手。”李敢道:“遵令。”

李敢刚走,巷外便有车马声传来。片刻后,一大群人朝巷子里涌来,平阳县令咸宣走在最前面,一见霍去病便抢过来拜伏在地,满口是仰慕骠骑将军等赞语。霍去病见面前黑压压地伏了一地人,却不知道哪位是自己的父亲,正要出声询问,却见巷口站着一名年近五旬的老年男子,须发银白,正好奇而警觉地注视着他。从第一眼起,霍去病就猜到他一定是自己的父亲霍中孺,忙排开众人,走过去下跪,深深拜道:“去病拜见父亲大人。”

那老年男子正是霍中孺。他当年被卫少儿无情抛弃,曾发誓今生今世再不理睬她。他也当真说到做到,即使后来卫家一门因卫子夫得宠而显贵,他也从未生过要与卫少儿重修旧好的念头。他当然知道卫少儿之子霍去病是自己的儿子,但他一怒之下离开京师时,霍去病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因为对卫少儿的怨恨,他也并不如何爱这个孩子。回到河东后,他从未跟旁人提过在京师的风流往事,重新娶妻生子,开始了新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流逝,第一个孩子的面孔早消逝得干干净净,直到两年前冠军侯声名鹊起,他才重新想了起来,原来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私生子。不过光有血缘又有什么用呢?对他而言,那个儿子就跟卫少儿一样,只是个功成名就、飞黄腾达的陌生人。

此刻,陌生人就跪伏在他的面前,当众叫他“父亲大人”,不仅令他惊异,更令县令一干人瞠目结舌。那催着要人命的鼓声终于止歇,天地间陡然安静了下来。

霍去病抬起头来,道:“去病早先不知道自己是大人之子,没有尽孝。”说着竟然有些哽咽了。霍中孺也终于回过神来,慌忙扶起阔别二十年的儿子,道:“老臣能够托命将军,这是上天的眷顾啊。”一时父爱天性流露,老泪纵横。

咸宣咳嗽一声,躬身道:“恭喜霍公和骠骑将军父子相认,这就请二位移驾造访县廷,也好让本县略备薄酒,为骠骑将军接风。”霍中孺不敢接话,霍去病摆手道:“不必了,你们都去吧,我父子二人自有话要说。”

霍中孺闻言,心中更对这个儿子刮目相看,忙引着霍去病进门,叫道:“光儿,快过来拜见你兄长。”

那霍光躲在树后,只露出半边脸来,死活都不肯过来。霍中孺连连抱歉,说是乡下孩子,没有见过世面,胆小怕见生人。霍去病虽然年轻,却是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宫廷的尔虞我诈、互相利用,此刻沉浸在亲人相逢的巨大喜悦中,倒也不以为意,命从人尽退出院外,亲自走过来牵起霍光的手,道:“不要怕,我是你阿兄,我的名字叫霍去病。”霍光陡然抽回手去,又躲到父亲身后,无论如何都不肯叫霍去病一声“兄长”。

之后霍去病在平阳停留了三天,为霍中孺大买田宅、奴婢,为父亲安顿好一切后,才提出要带霍光去京师长安。霍夫人去世已有两年,霍中孺一直与霍光相依为命,虽然很有些舍不得,但为了霍光的前程,也只能答应。只是霍光胆怯异常,一直不肯跟兄长说话。霍中孺只得一再向霍去病道歉,嘱咐霍去病小心照顾弟弟,霍去病自然满口应承下来。

离开河东后的数日,霍去病一直想方设法地亲近霍光,无奈始终只是一头热,霍光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令出如山的骠骑将军也拿这个呆头呆脑的害羞弟弟没有办法。汉军士卒都在暗中议论说:“一个是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骠骑将军,一个是木讷不言的乡下小子,同是一个父亲生的,差别竟然这么大。”

那霍光被父亲强逼着跟随兄长去长安,心中百般不情愿,一路也是百无聊赖,不知道什么缘故,竟对随军押送的匈奴王子日磾发生了兴趣,不停地拿水和食物到囚车边,给那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囚犯。汉军士卒不免更加诧异,但霍光是骠骑将军的弟弟,也没有人敢轻易干涉他,只得任由他去了。

几天后,军中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某日半夜里,日磾利用汉军对他看管的松懈,竟然设法溜出了囚车。但他也没有就此逃走,而是径自来到霍去病的大帐,打算杀了这个名震天下的骠骑将军,好为族人报仇。满腔仇恨的日磾倒是躲过了巡逻的士卒,顺利溜进了骠骑将军的大帐,但却在偷取佩剑时惊醒了霍去病。汉军士兵听到喊声,一拥而进,将日磾擒住,夺下佩剑,见到骠骑将军毫发无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却不由得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本朝律令苛严,倘若骠骑将军被刺,今晚巡逻守卫的士卒都要连坐获罪,可就一个都别想活了。

一时间汉营中火光霍霍,亮如白昼。霍去病心中恼恨,下令将日磾拖出去乱刀砍死。忽见霍光匆匆掀帐而入,大叫道:“不要杀他!”他上身赤裸,下身套着一条薄裤,想是睡梦中刚刚得到讯息,便立即赶来营救。

众人惊讶地望着霍光,他虽然满脸畏惧,但还是勉强鼓足勇气,直直走到霍去病面前,低声道:“阿兄……请你……请你不要杀他!”

霍去病大感惊讶,弟弟终于跟他说话了,这是第一句话呢。他有些喜出望外,于是下令将日磾重新锁入囚车,与其他的重要俘虏一起先行押送长安。日磾被带出去的时候,霍光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他,那一直不肯屈服的匈奴王子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扭转头去,不敢再看。

待众人都退出大帐后,霍去病严肃的神色一下松懈了许多,见弟弟衣衫单薄,连忙取过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霍光依旧沉默,但望着兄长的目光显然不再像以前那般畏惧,多少有些感激和亲近之意。霍去病大喜,将霍光一把抱住,道:“来,阿弟,你跟我睡这里……不,我们还是不要睡了,一起喝喝酒、说说话。”

祁连山是水草丰美之地,绿草如茵,山花烂漫,是匈奴的主要牧场之一。焉支山上林木葱翠,盛产红蓝花,花瓣中含有红、蓝两种色素,匈奴妇女习惯挼取英鲜者,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槌,淘去蓝汁后,即成鲜艳的红色染料,称为“胭脂”,用以修饰面容。单于妻号“阏氏”,也是言其可爱如胭脂。河西一战,霍去病踏破焉支、祁连两山,匈奴势力不得不退到焉支山以北,因而有匈奴歌谣哀唱道:“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胡地哀声,长安却是欢声笑语。许多降汉的匈奴人第一次见到如此雄伟的城池,惊叹之余,更是畏惧大汉的强大。匈奴人来到西市、东市,用大汉皇帝慷慨赏赐的金钱疯狂地购买各种物品。商人们也纷纷使出各种解数,兜售商品。匈奴人天性好战,最为他们钟爱的自然是大汉优质的兵器和精良的弓弩,尽管商人趁机抬价,价钱比以往高出几倍,但店铺的武器还是销售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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