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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烦也随之到来。大汉律令,马高五尺九寸、齿未平、十岁以下者,十石以上弩,均不得出关。这条律令既针对诸侯王,也适用于匈奴,且吏民不得持兵器及铁出塞,更不准将兵器卖给匈奴人,不然以死罪论。虽然匈奴人投降了汉朝,但还是匈奴人的身份,是以售卖兵器的商人均违反了律令,被逮捕判处死刑的多达五百余人。
右内史汲黯向皇帝进谏道:“大汉发兵征讨匈奴,死伤不可胜计,消耗费用以巨万百数。臣以为陛下得到胡人,会把他们赏赐从军死难者家属做奴婢,以此来谢天下。即使做不到这一点,浑邪王率领数万部众前来归降,也不该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将这些胡人供奉得如同骄子一般。百姓无知,又哪里懂得卖给匈奴人兵器就会触犯法律呢?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赢以谢天下,又要用苛严法令杀戮五百多名无知的老百姓,此即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臣私下认为陛下此举是不可取的。”皇帝刘彻听后只是沉默,但最终还是下诏减免了五百人的死罪,从轻发落。
霍去病军功赫赫,回到长安后,皇帝刘彻为他举办了隆重热烈的庆功大宴。霍去病自此恩宠有加,与大将军卫青地位相等,其弟霍光也当场被皇帝拜为郎中,入未央宫当差。
霍光第一次见到皇帝,伏在地上,紧张得全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刘彻见状反而很高兴,道:“是个淳朴的孩子。”特命霍光随侍在自己身边。
郎中等同于亲信侍卫,职责多是侍奉皇帝,随时奔走传令。当郎中没几天,霍光就接到了第一个任务——充当使者,替天子到茂陵取董仲舒新著。刘彻喜欢读书,经常派人到茂陵向董仲舒、司马相如这样的大家索读新书。霍光从宣室出来,不觉很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茂陵在哪里。踌躇了许久,只得去找郎官苏武,嗫嚅着请他帮忙。
皇宫中的郎官个个有来历,即使不是权贵亲属,也必是武艺出众的良家子弟,有趾高气扬的,有踌躇满志的。霍光不喜欢那些人,除了苏武,苏武就像他老家的邻家大哥一样,平和,亲切,令人安心。
苏武与霍去病同岁,之前二人同为郎官时就没什么交情,而今霍去病显达,苏武之父苏建跟随大将军卫青出战匈奴时因全军覆没失去了官职,他更不想与霍氏走得太近,以免有攀龙附凤之嫌。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霍光紧张得满头大汗时,颇同情这个笨拙的少年,便慨然答应道:“我陪你一起去。”跟当值的侍郎说了一声,与霍光同乘一辆车子,往茂陵而来。
出了长安,霍光紧绷的脸才松弛下来,贪婪地望着车外咸阳原的美景,大口大口地吸气。他好久没有如此畅快地呼吸过了!
自从来到长安,霍去病就走马观花地带霍光出席许多庆功宴会,将他引荐给各种各样的人。原来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都是他这个乡下穷小子的亲戚——皇帝是他姨父,卫皇后是他姨母,大将军卫青是他舅舅,平阳公主是他舅母,大名士司马相如的女儿是他嫂子,还有许多的王侯公主,全部跟他沾亲带故。他从来没有想到一日之间能跟这么多声威赫赫的人结亲,眼花缭乱之余,也令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压得他几乎窒息。而霍去病却不顾他的感受,将他强送进宫中当差,他稍有畏缩之语,便招来兄长厉声呵斥。在宫里惶恐,在家里委屈,真不如过去在老家平阳跟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生活虽然苦些,却是过得逍遥自在。他虽然心里这么想,却不敢对任何人说。唯一的安慰就是去未央大厩<a id="ch12-back" href="#ch12"><sup>[12]</sup></a>看马。倒也不是他格外喜欢骏马,而是日磾做了黄门署的马奴,专门负责养马。他跟那匈奴王子虽然语言不通,却有一股难言的默契,暗中做了好朋友。若非日磾是囚犯,行动被限制在大厩之内,霍光真想带他来这咸阳原看看。
苏武见到霍光的样子,知道他被压抑得太久,心头微微叹息。
来到茂陵董仲舒家,仆人称董先生正在静坐,霍光便请仆人去转告皇帝的旨意,自己等候在院中。董宅甚大,西院中树有一个箭靶,正有一名八九岁的少年在练习射箭。他挽一张常人用的大弓,羽箭飞出,正中靶心。一旁观战的少男少女立即拍手喝彩。
苏武见霍光瞧得目不转睛,道:“那少年是飞将军的孙子李陵公子,是个小神射手。他也是太子的伴读,同时教太子学习射箭。”
霍光见那李陵连发五箭,箭箭射中靶心,最后一箭甚至劈开前一支箭的杆身,不由得大叫一声:“好!”
李陵回过头来,笑道:“苏武哥哥,这位郎官君是谁?”苏武道:“霍光,骠骑将军的弟弟。来,我为你们一一介绍——这位是飞将军的长孙李陵;这位是李敢将军的儿子李禹;这位是桑弘羊侍中的儿子桑迁;这位是平阳侯曹襄,平阳公主之子;这位是江都国翁主,细君翁主也是董先生的义女。这位小女娃娃呢,是刘宗正的女儿刘解忧。他们都住在茂陵,时常聚在董先生这里读书射箭。”
霍光见李陵年纪比自己小许多,却能射一手好箭,很是羡慕,迟疑着问道:“我能拜李公子为师,跟你学习箭术么?”
李陵年纪虽小,为人却是豪迈热情,笑道:“别说什么师不师的,大伙儿一起玩就是了。来,你射一箭试试。”
霍光却是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生怕丢份儿被人耻笑。刘细君微笑道:“不要怕,总比我射得好,我可是连弓都拉不开呢。”
霍光遂取了李陵适才用过的弓,搭了一支羽箭,开弓到一半,便觉得吃力,手一松,羽箭飞出,斜射入面前不远的地下。李禹登时放声大笑起来,道:“你当真是骠骑将军的弟弟么?怎么一点也不像骠骑将军呢?”霍光脸臊得通红,极是难堪。
李陵笑道:“你步法和射姿都不对,应该先站稳身子,像这样……”正指点霍光射箭,仆人匆匆送了一大卷竹简出来,道:“这是董先生献给皇上的新书。”
霍光忙接了书简,道:“我得赶紧回宫向皇上复命了,下次再来向李公子学习射术。”匆匆辞别出来,登车走出老远,才闷闷地问道:“我是不是太给我阿兄丢脸了?”苏武道:“不过是射箭而已,何须介怀?多练几次就好了。”又指着一旁的宅子道:“这是司马相如先生的宅邸,你嫂嫂……”忽见司马琴心正陪着一名男子走出来,不由得一愣。
霍光也很奇怪,心道:“原来嫂嫂今日回来茂陵了。”车子驰出一段,苏武命驭者停车,道:“你先回未央宫。我临时有点私事,办完再回来。”说罢跃下车子,回头往司马相如家赶来。
那男子刚与司马琴心道别,往东而去。苏武疾步追上去,叫道:“雷被!”
那男子闻声回过头来,果真是被当做射杀匈奴太子於单车夫的嫌犯而遭缉捕的雷被!苏武认得他,完全是巧合。五年前的某日,他奉皇帝之命来茂陵取司马相如所著之书,正好遇到司马琴心和雷被手牵手出来。后来雷被被指认杀人,司马琴心险些遭到牵连,但雷被一直未能被捕获。
雷被虽不记得苏武,但见他一身郎官服饰,立即本能地去拔佩剑。苏武冷笑道:“你是要在京畿之地当众跟我格斗么?只要我高喊一声,你连茂陵都走不出去。何不乖乖束手就擒?免得牵连了旁人。”这“旁人”自然是指司马琴心了。
雷被道:“天子在去年大赦了天下,我之前所犯下的所有罪行都已勾销,就算你擒住我送官,也没有多大用处。”正想要说服苏武放过自己,夷安公主凑巧散步过来,一眼认出雷被,立即命侍从上前围住他。
雷被道:“公主一点也不念旧情么?”夷安公主道:“我跟你有什么旧情?是你行刺於单又用毒药害死他吧?也是你射杀了车夫朱胜又射伤我师傅吧?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谁做事?”雷被道:“要我说实话不难,可我要见了天子才能说。公主,我愿意束手就擒,这就请你带我进宫吧。”当真解下佩剑,递给了苏武。
夷安公主很是意外。苏武道:“公主,小心有诈。”
夷安公主便命仆从寻来绳索,反缚了雷被双手,令他与苏武同乘一辆车子,带着侍从往未央宫而来。
刘彻正在宣室阅读董仲舒新书,手不释卷,听说夷安公主和苏武捕到了行刺匈奴太子於单的刺客雷被,大为意外,立即召见。雷被一番供述后,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淮南王刘安的阴谋。
淮南从来就是个不太平的地方。大汉第一任淮南王是开国名将英布,当时的淮南国辖九江、庐江、衡山、豫章、会稽五郡<a id="ch13-back" href="#ch13"><sup>[13]</sup></a>,地域广阔,风光无限。然而好景不长,刘邦立国站稳脚跟后即大肆诛杀功臣,用具五刑的酷刑杀死梁王彭越后还将其剁成肉酱,分赐给诸侯。英布得到肉酱后恐惧异常,担心自己也会落到如此下场,于是集结军队谋变,结果兵败被杀。之后刘邦封少子刘长为淮南王,辖九江、庐江、衡山、豫章四郡。
刘长的母亲原先是刘邦女婿张敖的小妾。张敖封赵王,系刘邦与吕雉唯一爱女鲁元公主的夫婿,依然逃脱不掉被猜忌的命运。刘邦路过赵国时,张敖为了讨好刘邦,将身边最貌美的小妾赵姬送去侍寝。不久,赵国丞相贯高设计刺杀刘邦未果,张敖和赵姬都受牵连入狱。赵姬在狱中上书,称自己怀了刘邦的孩子,托辟阳侯审食其转告皇帝。审食其是吕雉的情人,先将这件事告诉了吕雉,吕雉出于嫉妒不予理会。赵姬在狱中生下刘长,之后悲愤自杀。刘邦得知后很是痛心,命人厚葬赵姬,将刘长抱给吕雉抚养。吕雉因赵姬已丧,对刘长还算不错,视若己出,尽心抚养,所以后来吕氏当权时,刘邦诸子或被逼死,或被毒死,或被饿死,刘长都得以无恙。
刘长被封淮南王后,得知母亲赵姬自杀的真相,归咎于审食其,有心复仇,但因审食其有太后吕雉的庇护,不敢妄为。吕雉死后,群臣倒吕拥汉,选出了代王刘恒做皇帝。刘长自恃是皇帝的弟弟,骄横跋扈,亲自用铁椎杀了审食其。这一举动震惊朝野,上至薄太后、太子刘景,下到王侯大臣,均忌惮刘长。但是文帝刘恒认为高皇帝在世的儿子只剩下自己和刘长,手足情深,因而没有追究。刘长归国后又自作法令,驱逐朝廷任命的官吏,派人与匈奴、闽越暗通声气。事发后被削去王爵,逮捕至长安,文帝赦免其死罪,发配到蜀郡。刘长途中绝食而死。民间有歌谣唱道:“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文帝听到后大有愧色,为表示自己不贪淮南之地,将淮南国一分为三:淮南、衡山、庐江,分别封给刘长的三个儿子,长子刘安继任淮南王,都城设在寿春。
刘安当真是诸侯王中的佼佼者,好读书操琴,谈玄论道,与当今天子颇为投契。刘彻极爱刘安写的《内篇》<a id="ch14-back" href="#ch14"><sup>[14]</sup></a>,读得手不释卷,又令刘安再写《离骚传》。每每刘安入朝,叔侄二人在宣室中交流方术诗文心得,惬意得如饮美酒,心都快要醉了。在刘彻眼中,刘安是如玉如圭的有斐君子,尤其他那一套养生炼丹、追慕神仙的方术令人迷恋不止。所以当雷被跪伏在宣室殿下,告发刘安预备造反的种种时,刘彻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
但雷被所讲述的故事也是有头有尾,有枝有叶,毫无破绽,令人不得不相信。
原来雷被本是长陵人氏,汉时墨子遗风尚存,青壮年好为游侠,他也是如此,跟人学了一手好剑法后,四处游历,成为江湖游侠。到淮南时被刘安招入门下任郎中,因外表潇洒,剑术精湛,成为刘安最倚重的心腹。
之前雷被伪造关传来到右北平郡,目的在于刺杀郡太守李广。倒不是他本人或淮南王刘安跟李广有私人恩怨,而是刘安久有谋逆之心,想借助匈奴人的势力。这不是什么新鲜法子,他的父亲前任淮南王刘长谋反时,就暗中派人与匈奴、闽越暗通声气。昔日吴楚七国之乱,诸侯王谋反前也曾与匈奴暗中结为联盟,只不过匈奴还没有来得及发兵,七国就已经兵败。刘安也走父亲的老路,派人与匈奴相结。他是高皇帝刘邦的亲孙子,在当今诸侯王中地位最高,军臣单于甚是看重,同意在他起兵时发兵相助,但要求刘安先拿出一点诚意来——以匈奴人最畏惧的飞将军李广的性命作为结盟的见面礼。雷被前往平刚,正是要办这件送给匈奴的礼物。
他本已有周密计划,在城南酒肆撞见李广不过是个意外,他本有意借机杀了李广,可又畏惧同在酒肆的郭解,心中正矛盾不已时,居然听到了淮南国翁主刘陵的声音,惊讶得无以复加。他是直接从淮南国赶来边郡,而刘陵八月底便离开京师,陪着夷安公主来到边郡,未及遇上刘安派去长安的使者,因而她并不知道父王的计划。但她为人极其聪慧,第一眼见到雷被就猜到他的来意。雷被武艺高强,剑术精湛,有“淮南第一剑客”之称,可李广也并非泛泛之辈,一旦动起手来,杀之不易,但要杀夷安公主就容易多了。公主死在右北平郡,郡太守李广失职,论罪要当弃市,所以她先有意以言语暴露夷安公主的身份,目的就是要提示雷被。雷被虽然会意,可依然畏惧郭解,不敢轻易动手。刘陵不知究竟,不免怀疑雷被因为飞将军李广的威名而心生胆怯。凑巧羌人阿胡为族人复仇行刺李广,刘陵遂有意唆使夷安公主离开酒肆,原本是要给雷被胁持杀死公主的机会,但后来又改变主意——她与夷安一直在一起,公主若死,她也难脱罪名。况且她与夷安交好,日后还有许多可以利用的机会,就此杀死未免太可惜,遂暗令雷被设法接近公主。公主爱玩,果然被雷被哄得团团转,到地下搏庄疯玩了一夜。
次日,刘陵得知了匈奴军臣单于已死的消息,急忙设法通知雷被,令他停止行刺李广的计划。万一新单于跟大汉结盟,将淮南王与匈奴相结之事告诉朝廷,那可就大事不妙。尤其是刘陵意外听到赵破奴与东方朔的对话,怀疑那逃归的宫女王寄知道了淮南王与匈奴结盟的计划,虽说王寄醒来后不记得前事,暂时缓解了危机,但万一有一日她又记起来了呢?所以一直有心想杀其灭口。但郡府那样的地方,外人实在难以混进来,刘陵甚至想过自己动手,可又忌惮东方朔之精明,最终计划在返回京师的途中由雷被带人劫道。哪知道上路之时,朝廷正好有诏书到达,召李广回朝任郎中令,李广与使者一同上路,其随从士卒不少,又多是武艺精良之辈,雷被劫杀计划遂告泡汤。
一行人返回京师后,王寄反倒不足为虑,新投降的匈奴太子於单成为淮南王势必要除去的眼中钉。淮南国太子刘迁气走太子妃梅瓶,淮南王刘安将太子捆送京师,实际上就是要寻机将刘迁送到京师来主持行刺於单之事。而雷被也一直藏身在淮南邸,并有意无意地跟司马琴心来往,目的就是要利用她获取最新消息。刘陵知道夷安公主不愿意嫁给於单,也想利用这一点,假意是为朋友之义气而行刺,万一事败,还可以拿夷安公主来当挡箭牌。
当晚,雷被先派人放火,引开於单手下的注意力,自己闯入於单卧室,出其不意地刺伤了他。但匈奴人也足够机警,很快赶来将他团团围住。於单命手下退开,告诉他道:“我大致知道你是谁派来的,你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现在是大汉的涉安侯,以前我当匈奴太子时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不记得了。”言下之意,无非是暗示他绝不会出卖之前暗中与匈奴通好的汉朝高官。
雷被由此全身而退。他回到淮南邸后将经过情形报告给太子刘迁和翁主刘陵,刘陵推测於单定然不会张扬遇刺一事,刘迁遂连夜作出安排。次日,於单的车夫朱胜按计划到东市接了假的淳于光大夫来到北阙甲第为於单疗伤,伤药是最好的外伤药,但裹伤的药布上却早浸泡了雄黄。
几日后,於单在赴长乐宫家宴时于西阙外遭暗箭伏击,淮南邸的人这才知道不只他们一家想要於单死。至于当晚长乐宫家宴,据说刘陵本来也有计划,但后来没有实现,反而是隆虑公主之子陈耳因为喜欢夷安公主而抢先对於单下了手。
於单死后次日,夷安公主和东方朔很快追查到北阙甲第,淮南太子刘迁遂命将朱胜灭口。雷被伪装成车夫,有意停在於单宅邸附近,果然顺利载上着急回家的朱胜,趁他进门时用带毒的弩箭射杀了他,线索最终中断于此。雷被则一直藏在淮南邸中,躲过了追捕。后来刘陵觉得东方朔成了夷安公主的师傅,人又那么聪明,对自己威胁太大,又令雷被伺机射杀东方朔。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东方朔与车夫都中了弩机射出的毒箭,车夫死了,东方朔却命大活了下来,不过终于还是半瘫在床,再也不能东奔西走地去查案了。
之后雷被伪造关传逃回淮南国,因立下许多功劳,加官晋爵,成为淮南王宫的座上宾。淮南王太子刘迁酷爱剑法,拜了不少名师,勤学苦练,自觉得武艺了得,所以特意找“淮南第一剑客”雷被较量。哪知道太子心高手低,剑法根本不堪一击,雷被上来两下就击伤了刘迁。同场较艺,受伤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但刘迁却心胸狭窄,怀恨在心,从此处处为难雷被。雷被在淮南国里实在待不下去了,正好皇帝颁布诏令大赦天下,允准民众自愿从军出击匈奴,规定诸侯壅阏不与击匈奴者当死,于是雷被向淮南王刘安请求从军去打匈奴,为国家效命疆场。雷被知道如此多的淮南国机密,刘安怎么可能轻易放他离开?遂将其软禁起来。雷被担心早晚会被刘迁诛杀,想方设法逃出了淮南。他原本也没有打算就此背叛淮南王,只是忽然很留恋那段与司马琴心交往的日子,遂来到京师茂陵重访故人,这才从卓文君口中知道琴心早已成为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妻子,风光无限,不由得悔恨交加。卓文君也是个奇女子,见他悔不当初的样子,居然同意安排女儿跟他见一面,今日凑巧司马琴心回来茂陵父母家中,二人一番长谈,琴心送雷被出来,正好被苏武看见。雷被见难以脱身,遂决意面见天子,说出一切真相。
这一番交代,雷被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刘彻听完惊异不已,夷安公主更不能相信最好的女伴刘陵居然是淮南国安放在京师的奸细。
宣室寂静了下来,连咳嗽也不闻一声。过了好久,夷安公主才问道:“这些……这些是真的么?”雷被道:“天子面前,罪臣不敢妄言。”夷安公主道:“我不信,我不信,我要当面去问阿陵。”正要奔出宣室,刘彻命道:“拦住公主。去召东方朔和淮南国翁主刘陵来。”郎中飞奔出去传令。
过了小半个时辰,谒者引着刘陵进来。她见雷被被缚在阶下,很是诧异。雷被道:“翁主,臣已经将一切实情都招出来了。”刘陵奇道:“什么实情?”
夷安公主奔过来问道:“雷被说之前行刺於单、射杀车夫朱胜、射伤我师傅都是受你和你王兄指使,是真的吗?”
刘陵大吃一惊,道:“什么?”夷安公主见她一副浑然不知情的样子,便将之前雷被的招供大致复述一番。
刘陵忙上前拜见天子,叩首道:“雷被满口都是诬陷之词,请陛下明察。”刘彻道:“噢,那么翁主不认得雷被了。”刘陵道:“不,臣女认得他,右北平郡之行后,雷被来投淮南邸,臣女见他武艺高强,就私自留下了他,没有告诉公主等人知道。但臣女并不知道雷被其实是别有所图,得知他就是射杀朱胜的凶手后,臣女本要绑他见官,但却给他逃走了。臣女怕惹来朝廷怀疑淮南,所以也没敢声张。而今事情已然明白,雷被早先投在淮南邸,就是要地利之便,好行刺匈奴太子后嫁祸给我淮南。”
刘彻道:“照翁主的说法,是雷被设下了一个大圈套,目的就是要陷害你们淮南?”刘陵道:“陛下先听了雷被的供词,已经先入为主,臣女不敢再多妄辩,仅举一事为例,夷安公主的金簪是我拿的……”
夷安公主瞪大了眼睛,道:“真的是你?”刘陵道:“是,是我。大夏殿家宴前,我到永宁殿看望公主,见公主泪水潸然,心中不忍,一时冲动,就顺手取了金簪,想用它杀了於单,这样公主就再不用再嫁自己不喜欢的人了。第一巡酒后,於单最先出殿去方便,我就将金簪交给了王兄刘迁,让他跟去茅房,伺机杀死於单。但杀人这事说起来容易,真的动手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兄长跟於单并无深仇大恨,又是被我所逼,所以一直不忍动手,结果不小心遗失了金簪,最终也就没能下手。至于后来昭平君陈耳捡到金簪,暗中加害於单,则是另外一回事了。果真如雷被所言,是我和王兄安排了一切,派他到甲第行刺,又连夜安排下假大夫之计,往药布上涂毒,那么我该知道於单早晚必死,又何须再多此一举,还要在大夏殿冒险用金簪动手呢?”
刘彻闻言很是震动,道:“翁主是不愿夷安公主嫁给胡人而起杀人之意?”刘陵道:“正是如此。”
夷安公主却道:“金簪的确是很好的借口。但之前我和师傅推测是王寄在永宁殿拿了金簪……”忽然意识到王寄已经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忙改口道:“是王夫人在大夏殿遗失了金簪,王夫人本人又不记得这件事,你说是你拿了金簪,只是空口无凭。”
刘陵闻言很是失望,道:“公主,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你,你居然不相信我的话?”忽听得背后有人道:“我相信翁主。”
只见四名郎官抬着一具坐榻进来,榻上所坐之人正是东方朔。夷安公主忙迎上去,叫道:“师傅。”
郎官将坐榻放下,东方朔道:“臣有伤在身,无法行礼,请陛下见谅。”刘彻一摆手,道:“卿说相信淮南翁主的话,可有凭据?”
东方朔道:“大夏殿之案,用金簪向於单下手的是昭平君陈耳,此节已经确认无疑。他杀人的起因也只是事出偶然,无意中捡到了金簪,认定金簪是夷安公主送给於单的定情信物,一怒之下用金簪攻击於单,既杀了於单,又可以将怀疑目标引向公主,可谓一箭双雕。但里面还有个疑点,那就是陈耳捡到金簪一事,金簪是太后赏赐给夷安公主的,陈耳认得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他凭什么会认为金簪是夷安公主送给於单的定情信物呢?为什么没有认为是夷安公主身上掉下来的呢?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在茅房里面捡到了金簪,茅房分为南北两边,妇女在南,男子在北,陈耳只有可能在男茅房中捡到金簪,才会认定是从於单身上掉落,认定是夷安公主送给他的定情信物。话说回来,男子中又有谁能拿到金簪呢?於单不可能,公孙贺也不可能,只可能有一个人——淮南国太子刘迁假翁主刘陵之手。所以据此推断,翁主的话是完全可信的。”
刘陵本已泪光盈盈,闻言顿时展颜而笑,道:“东方先生,你可真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夷安公主仔细回思,果然是这个道理,忙歉然道:“抱歉,阿陵,我误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