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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渐道:“我大概明白老狄的意思了。四月十九号,我们几个到了蒲州,当天晚上秦锦被杀;四月二十号,阿翰被当作杀死秦锦的凶手捉去河东县狱……”

狄郊道:“这一天,我和之涣去城东调查秦锦案,遇到水手傅腊,他为证明自己昨晚不在杀人现场,举出苏贞为证人。我和之涣随即去了河津胡饼铺,跟胡饼商打听苏贞,然后才到她家,她证明昨晚傅腊在她家……”王之涣道:“当时她房中有个男人说话,声音低沉,贞娘似乎怕他怕得厉害,那认应该就是她丈夫韦月将。”

辛渐道:“四月二十一号,我还被谢瑶环扣押在州狱中,你们四个先被放了出来,当天晚上蒋素素被杀,那一天刚好是羽仙来到蒲州的日子……”王翰道:“不错,羽仙来到后,我觉得盯着逍遥楼的耳目众多,送她去了普救寺,也就是那时老狄发现裴昭先被平氏三兄弟关在梨花院中,我觉得那里不安全,又带羽仙回来。半路上,水手傅腊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辛渐道:“对,这一段巧遇后来成为水手傅腊被怀疑成杀人凶手的契机。次日,也就是四月二十二号,蒋素素尸首被发现,老狄发现她口中的断舌,联想起与傅腊的深夜偶遇,追查到傅腊头上……”

王之涣道:“我们离开蒋素素去查验傅腊是否断舌,出来巷子口老狄还见到贞娘正站在河津胡饼铺旁张望。我和老狄过去跟她聊过几句,她曾提到丈夫已经回来。”

狄郊道:“嗯,这一点细节很重要,可惜我们当时注意力都在傅腊身上,发现他断舌后,更认定他是杀人凶手。亏得窦县令提醒,我才发现蒋素素牙齿中无血,傅腊是被嫁祸……”王之涣道:“窦县令也是误打误撞,他以为蒋会是凶手。”

狄郊道:“后来我和之涣又去了苏贞家,她非但没有开门,还催促我们快走。所以我们又去胡饼铺打探,胡饼商极力称赞苏贞,却怎么不提到她丈夫韦月将。还说韦月将昨日回来在家过夜,今早已经离开。这一天是二十二号。次日,二十三号,羽仙通过璇玑图的提示知道是苏贞趁接吻交欢时咬下了水手傅腊的舌头……”

田智蓦然大叫了一声,吓了众人一跳。辛渐道:“田智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田智忙道:“不是不是,就是听说有人被咬下舌头怪吓人的。”王之涣道:“可不是嘛,这事咱们都是头一回听说。尤其贞娘她……”忍不住叹息一声。

王翰斥道:“没事别再大惊小怪。”田智喏喏连声,不敢再多说。他至此方才知道那个水手傅腊是被苏贞咬断了舌头,而他本人还曾经跟这个女人口对口交吻缠绵,当时还觉得旖旎无限,现在回想起来,不但恶心得想要呕吐,心底还升腾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狄郊续道:“得知苏贞是帮凶后,窦县令急忙派人去捉拿苏贞,发现她和胡饼商已经同时失踪。当天晚上,裴昭先在苏贞家中被杀。这一天是二十三号。第二天,二十四号,我们去勘验裴昭先的尸首时,阿翰在院墙下发现了韦月将的无头尸首。二十五号,田智在宜红院遇到戴着面具的苏贞。”

王之涣道:“也就是说,尽管我们二十二号没有见到苏贞,却分明听到她的声音,她还在家中,但二十三号就已经踪迹全无,她应该是在这期间被卖去了青楼,最有可能的时间是二十二号晚上。”

辛渐道:“可是这完全说不通。苏贞自称是被丈夫卖进宜红院,虽然她没有提名字,但我们都知道那人是韦月将。按照胡饼商的说法,韦月将二十二日早晨已经回去了东主张道子家。当然,胡饼商肯定是说了谎话,他当时应该已将韦月将杀死,埋尸在院中,杀人日期也与我们后来发现尸体时的腐烂状态吻合。那么卖苏贞到青楼应该是胡饼商才对,怎么又成了韦月将呢?”

狄郊道:“这正是最大的矛盾之处。以苏贞目前的处境,她应该不会撒谎……”田智忙道:“小的多嘴插一句……”狄郊道:“你说。”田智道:“依小的看,贞娘提及她丈夫时总是很惊慌害怕的样子。不过那时候小的不知道她丈夫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已经被人杀了,当时只是觉得奇怪,贞娘人温柔有礼,虽然戴着面具,可以前的容貌应该也不差,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丈夫,将妻子卖去做娼妓呢?仅仅是因为贞娘生过重病毁了容么?可既然卖了她,为何又要强迫她戴上面具?”

狄郊道:“苏贞眼下是官府通缉的凶手从犯,要将她卖掉,首先要瞒过青楼的主人,所以才强迫她戴上面具,是怕旁人认出她来。不过这凶手也够绝的,为何不杀了她灭口,而要将”王之涣道:“大伙儿都知道杀人凶手就是胡饼商,街上到处贴着缉拿他的图形告示,他杀了贞娘,又能灭什么口?不过徒增一条人命而已。”

狄郊道:“之涣,我知道你同情苏贞,可眼下纸难以包住火,我们得带她离开宜红院,去一个地方。”王之涣喜道:“好啊,我正要说我们得将贞娘从青楼中救出来。”

狄郊本意是报官,请河东县令窦怀贞派人将苏贞从青楼中带出来,见到王之涣如此反应,一时踌躇,便望着王翰,想征询他的意见。王翰微一凝思,即道:“好,我这就去宜红院带苏贞出来,你们在这里等我。”他一直不怎么喜欢苏贞,也不赞成王之涣出头去营救这种女人,为此还几次争执,忽尔态度大转变,不免令人惊讶。王翰却命田智取了一袋金砂,主仆二人“噔噔”下楼去了。

王之涣问道:“羽仙,阿翰他怎么……怎么……”王羽仙抿嘴笑道:“你既是一心想救贞娘,翰郎又怎会置身事外?”辛渐道:“是啊,你别看阿翰因为苏贞的事跟你吵架,可他到底还是顾念兄弟情谊。”王之涣会过意来,很是感动,道:“我这就去追阿翰,跟他一起去宜红院。”辛渐笑道:“你就别去凑热闹了,他又不是真的去逛窑子,人多不一定好办事。阿翰既然不叫我们同去,肯定有他的道理。”

等了大半个时辰,王翰当真带着苏贞回来了。她头上戴了一顶帷帽,半透明的幔纱遮住面容,外人无法看到她脸上的面具。进房来才取下帽子,盈盈向众人下拜,谢道:“小妇人苏贞多谢各位郎君、娘子相救。”王羽仙上前扶住她,道:“娘子不必多礼。”又见她身上衣服又破又烂,连路边的叫花子也不如,忙道:“我带娘子到隔壁换身衣服再说。”自领着苏贞回房。

王之涣忙问道:“很顺利么?”王翰道:“嗯。”王之涣道:“那阿金一心要将贞娘当摇钱树,如何肯轻易将她交出来?”田智道:“阿金一听贞娘是通缉要犯,早吓得半死,巴不得早早送贞娘出门。阿郎又有钱给她,她何乐而不为?”自怀中取出一张纸,道,“这是自阿金那里取到的贞娘的卖身契。”

王之涣接过来一看,日期写的是二十二日,签押者却只是署着一个“胡”字,而不是“韦月将”的名字,不禁微感失望,心道:“贞娘到底还是骗了我!她说什么被丈夫卖入青楼,不过因为胡饼商是在逃的杀人犯,她不敢轻易说出来,况且说是被自家夫君卖身更容易博人同情。”

狄郊道:“我一会儿想先带苏贞去一个地方,大伙儿先别提她丈夫的事。”王之涣道:“好。不过……”

正说着,王羽仙领着苏贞重新进来,果然靓装之下增色不少,只是面上的铜面具青光闪闪,煞是诡异。苏贞意识自己脸上的面具是众人目光聚焦之处,不由自主地举起衣袖,挡住了面容。

王羽仙道:“娘子先别着急。辛渐,你过来看看贞娘这面具有没有法子取下来?”

辛渐之前在宜红院早已经仔细察看过,那面具打造精巧,取下不易,怕是要费一番周折,道:“取是能取下来,不过这面具焊死时是加过热的,怕是有的地方已经与肌肤合在一起,娘子吃苦头不说,取下来时会扯坏肌肤。”

苏贞被戴上面具前已经被人打晕,根本不知道其中过程,闻言惊道:“郎君是说即使能取下面具,我的面容也已经毁去,是么?”辛渐不愿意谎言相欺,道:“应该是这样。”

大凡女子均爱惜容颜,苏贞身遭剧变,在困境中惟一的念想就是将来有一日能取下面具,回去家乡与亲人团聚,不想这最后一点盼望都破灭了,“啊”了一声,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哭泣,一边本能地举袖去拂拭眼泪,却只能触到冰冷的面具,心中愈发悲凉。

众人见状,也颇觉凄惨,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等了一会儿,狄郊才道:“事已至此,贞娘还是看开些。那人将你害到这般境地,贞娘难道不想报仇么?”苏贞一愣,道:“报仇?不……”连连摇头,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狄郊道:“那好,我想请贞娘跟我去一个地方。”苏贞抽抽搭搭地道:“小妇人的性命是各位救的,敢不为郎君效力?”王羽仙便为她戴好帷帽。

狄郊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适合羽仙去,阿翰,你还是留下来陪着羽仙。”王翰道:“是宜红院么?早知道你要去,就不必我多跑一趟了。”

狄郊也不答话,领着苏贞出来。走出一段,王之涣才会意过来,追上前几步,低声问道:“老狄,你该不是要将贞娘交去河东县衙吧?”苏贞也意识到有所不妙,顿住脚步,迟疑着不肯再往前走。

狄郊道:“不错,我是想带贞娘去河东县衙,不过不是要送她投案。”王之涣道:“不是投案,是做什么?”狄郊道:“我要请贞娘去见一个人。”苏贞立即会意过来,道:“是傅腊,不,我不见他!我不愿见他!”慌里慌张,掉头就跑,却被辛渐一把抓住手臂,动弹不得。

辛渐道:“娘子不愿见傅腊,是因为内心有愧么?”苏贞哭道:“我不是有意要害傅腊,我……我是被逼的……他……他说如果我咬下傅腊的舌头,他就要将我卖去做娼妓,让我被千人骑、万人跨,从此永远不得翻身。”

狄郊道:“他是贞娘心头重负,如果不找出他来,怕是贞娘一辈子也不得安生。走吧,贞娘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只要查明真相,抓到凶手,我愿意替贞娘向窦县令求情。”

苏贞只是哭泣不止,一旁渐有路人留意围观,狄郊无奈,便与辛渐一左一右挟了苏贞手臂,往县衙而去。王之涣道:“喂,你们……”他素来信任狄郊,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得跟了上去。

河东县衙的差役早已认得狄郊等人,一见便上来问道:“郎君们又为案子而来么?”狄郊道:“嗯,我想见见那具无头尸首,不知是否方便?”差役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只要郎君不怕尸臭,随时可以来看。”又问道,“这妇人是谁?”狄郊道:“是名证人。”王之涣听了这话,才算放下心来。

差役领着几人来到停放尸首的房间。房中臭气熏天,尸首横在房中地面上,上面盖着块白布。狄郊道:“差大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几个单独呆一会儿?”差役道:“郎君请随意。”紧捂着鼻子,小跑着奔了出去。

狄郊道:“贞娘,请上前认一下这具尸首。”苏贞本来胆小,被带来县衙停尸房这种地方已是十分的不情愿,又听说要让她认尸,心中更是犹豫。

狄郊道:“他是贞娘的亲近的一个熟人,难道贞娘不想看看是谁么?”苏贞这才想起王之涣曾经提起她丈夫韦月将已死的事,“啊”了一声,转头问道:“是他么?”王之涣点点头,道:“他没了首级,贞娘要有心理准备。”

苏贞点点头,忽然变得坦然了许多,上前在尸首边蹲下来,伸手去揭尸体上的白布。她的手明显因为紧张在发抖,但还是慢慢接近了尸首。尸布揭开了,她愣在了那里,眼波中那一点点略带欣慰的期盼瞬间转变成了失望和恐惧。

狄郊道:“贞娘可认得他?”苏贞点点头,道:“不过不全然如郎君所言,我们熟识没错,却并不亲近。”王之涣吃了一惊,道:“贞娘的意思是,你跟你丈夫……”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苏贞道:“丈夫?啊,郎君以为他是我丈夫么?不,不,你们搞错了,他是我家前面的胡饼商。没错,这身衣服是我夫君的没错,可人不是。”

最意外的人非王之涣莫属,这才明白狄郊为什么坚持要带苏贞来认尸,原来他早隐隐猜到死的人不是韦月将,苏贞并没有说谎,确实是她丈夫将她卖入青楼。至于眼前的无头尸首,凶手是有意给他穿上韦月将的衣服,让大家误认为他是韦月将,砍走头颅更是为了混淆视听。能做到这些并从中受益的人,自然只有韦月将了。

回到逍遥楼,狄郊大致说了无头尸首的新发现。王翰、王羽仙连日来经历的怪事多了,倒也不觉得如何惊奇。狄郊肃色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贞娘怕是得说实话了,凶手是你丈夫韦月将对不对?他不但杀了秦锦、蒋素素,还事先找好了替死鬼胡饼商。只是我始终不明白动机,我知道你丈夫来河东意在得到张道子先生家的王羲之真迹,可秦锦这些人跟张家没有半点关系,他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杀死这些人?”

苏贞自到河东县衙看过胡饼商的尸首后,人倒是变得沉静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手足无措,沉默了一会儿,抬头道:“好,我就将我所知道的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各位。秦锦被杀之事我事先并不知情,我甚至不知道我夫君当日已经回到城里。那天晚上,天上有月光,傅腊换班后家也没回就直接来到我家里,我做了晚饭给他吃,然后就上了床。到半夜时,傅腊突然要走,我知道他第二天不当值,猜想他是要赶去附近的素娘家里,因而也没有多挽留。过了大半个时辰,又有人轻轻敲门,我以为是傅腊回来了,哪知道开门一看,却是我丈夫。不知道为何缘故,他穿着胡饼商的衣服,一身的胡饼味道,神色也甚是不安。我不明究竟,也不敢多问,急忙让他进屋,服侍他洗漱时,看见他手上、衣服上均有血迹,身上还有一把短刀。我当时吓坏了,他却说是半路遇到了劫匪,动手伤了人,让我把衣服丢到灶下点火烧了。”

王之涣道:“你丈夫提前回城,又一身事血,你难道一点也不起疑么?”苏贞道:“不瞒王郎,我丈夫为人苛刻严厉,我平日已是十分畏惧他,他突然回来,我生怕他发现傅腊刚刚来过之事,哪敢再多半句嘴?幸好他只是洗干净血迹后就直接上床睡了,再无二话。次日,狄郎和王郎来到我家打听傅腊行踪,我这才知道锦娘昨晚被杀,立即想到可能是我丈夫所为……”

狄郊道:“莫非尊夫韦月将与秦家素有仇怨?”苏贞道:“不是,其实还是因为我……”犹豫半晌,还是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情由。

原来苏贞因丈夫长年不在家,寂寞难耐,偶尔会到房东秦家走动,不过是想寻秦锦、蒋素素姑嫂说说话而已。有一日,凑巧撞见来秦家私会蒋素素的水手傅腊,傅腊一见苏贞,惊为天人,倾倒不已,苦苦哀求蒋素素介绍苏贞给他。蒋素素开始有些生气,但她自己也是水性扬花,同时有好几个姘头,干脆乐得做个人情,便主动邀请苏贞来家中做客,用酒将起灌醉,再留宿家中。傅腊早等在一旁,趁苏贞醉晕时奸污了她。苏贞醒来后才知道上了大当,痛哭不已,有心寻死觅活,慢慢经蒋素素劝转也就罢了。况且那傅腊极善挑逗女人,带来的肉体的欢娱是她那严肃冷漠的丈夫从来没有过的,不但没有张扬,还就此与傅腊勾搭。傅腊时常趁韦月将不在家时与苏贞私会,有时候也会一夜去上两家。

众人这才知道韦月将为什么一心要杀蒋素素,她是居中的冰人<a id="ch10-back" href="#ch10"><sup>(10)</sup></a>,害得他妻子失贞的罪魁祸首。

狄郊问道:“尊夫每个月只回一次家,而且只呆一夜,如何能知道是蒋素素从中牵的线?”苏贞道:“世上究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丈夫大概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三个月前,我丈夫回来家中,二话不说,命我跪在堂中,让我交代清楚我背着他偷汉子之事。我怕说出来他会杀了我,他以前曾经警告过我,说我若是偷人他就要按家乡习俗将我推入井中淹死,再弄成过失杀人的样子<a id="ch11-back" href="#ch11"><sup>(11)</sup></a>,我怕他当真会这么做,所以不肯说实话。哪知道我丈夫立即扯住我头发,拖到厨下水缸旁,将我的头按入水中,等到我呛够水几近昏迷时,才将我拉起来……”

田智也曾被人如此逼供,那种难受的滋味至今记忆犹新。他得知苏贞正是咬下水手傅腊舌头之人后,本来对其人极感恶心,看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此刻见她楚楚可怜,不禁又同情起她来。

苏贞续道:“我死去活来几次,实在没法子,只得说了实话,又苦苦哀求他不要杀我。他倒没有再继续折磨我,将我放起来,命我换了干净衣服坐下,说这事不怪我,全怪那蒋素素,那女人自己安分守己,还将野汉子介绍给我认识,他非杀了她不可……”

王之涣道:“蒋素素从中牵线是不对,可奸夫罪过不是更大么?韦月将为何不直接对付他?”辛渐道:“之所以不直接对付傅腊,是因为傅腊是个军籍水手,孔武有力,非寻常人可比,韦月将没有十足把握。”

苏贞道:“辛郎说得极是,我丈夫心计极深,我根本不了解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不过我知道他到张道子先生家教书是有所图谋,是他所称的‘大事’,他也不想因为要对付素娘、傅腊坏了大事,所以才表示不追究通奸一事,还让我跟以前一样,与素娘、傅腊继续应酬来往。”

王之涣惊叫道:“哎呀,天下哪有这样的丈夫,发现了妻子的奸情,还要让妻子继续与奸夫敷衍。他倒也真忍得住!”苏贞道:“我开始也以为丈夫是在说反话,一再哀告说再也不敢了。他却说若是我敢拒绝傅腊,或是吐露半点风声,令傅腊、蒋素素有所警惕觉察,他就要去官府告我和傅腊起意谋害他,那不但是砍头的重罪,而且按本地习俗,淫妇要骑木驴<a id="ch12-back" href="#ch12"><sup>(12)</sup></a>游街,从此身败名裂。我知道他精通律令,不敢争辩,只能流泪答应下来。”

王翰道:“这韦月将当真阴沉得可怕,他让娘子继续对傅腊、蒋素素虚与委蛇,无非是不让他二人起疑,等王羲之真迹到手,再腾出手来将二人杀死。”苏贞道:“原来我丈夫想要的是张家的王羲之书卷,难怪总听他反复提起。”

原来韦月将在秦锦遇害当日就已经偷到王羲之真迹,借故离开东主家回城。他大概为这一天已经计划了很久,刻意没有回家,而是躲藏在秦家附近不露面,本意就是要制造自己仍然在城外的假象。他早从妻子口中蒋素素有点灯睡觉的习惯,到半夜时,换上早已经准备好的胡饼商的衣服,这是为万一被人撞见做准备,夜深难以看清身形面孔,但气味却不会改变。韦月将翻墙进入秦家后直奔亮室,意图先奸后杀。原听说蒋素素对男人来者不拒,哪知道闯进去扑上身后她拼命反抗。又听见外面有人叫“锦娘”,他这才知道找错了对象,因秦锦已见到他面孔,只能杀了她灭口。他冲出来后,正要蒋素素一并杀死,忽见对面厢房门边站着个高大的男子,略微犹豫,即翻墙出逃,结果摔了一跤,他不知道那是躲在柴垛后的蒋会刻意为之,不免有些慌乱。幸得院中一对男女自己也是心怀鬼胎,无人追出,他才顺利逃回家中。苏贞见丈夫突然回家,惊惧异常,也不敢多问。

次日,秦锦尸首被发现,王翰被当作凶手被捕,但狄郊和王之涣上门向苏贞求证头夜傅腊行踪一事还是很令韦月将紧张了一阵子。他原本计划诬陷傅腊下毒害他,这样傅腊和苏贞都是死罪,自有官府来来帮他举刀,可昨晚错杀秦锦,蒋素素还得设法除掉,遂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叫过妻子道:“我在蒲州的大事已了,我们要尽快离开河东。然而你却曾被水手傅腊奸污,你既遭辱,我亦如同身受,此仇不可不报。我有一计,你须照计行事。如有违抗,你自己也知道后果。”苏贞知道一旦拒绝,丈夫又不知道要用什么古怪法子来折磨自己,只得答应下来。韦月将道:“明日本该是我回城的日子,你托人带话给傅腊,谎称我本月有事不能回家,约他晚上到家里来。你可与他假作亲热,趁其不备,将他的舌头咬下。以后的事你便不要管,自有我来处置。”又仔仔细细嘱咐了苏贞一番。苏贞心道:“丈夫虽然严厉,然自成亲以来并不曾少了我衣食,家里吃穿用度费用全仗他在外辛苦赚回。我不守妇道,失身于傅腊,本就对不起丈夫。如果能如他所愿,咬下傅腊舌头,他也许会原谅我,我们夫妇一道离开蒲州,从此再也不要回来。”遂决意助丈夫一臂之力。她以为丈夫只是要出口恶气,丝毫不知道其预备杀死蒋素素,再用断舌嫁祸给傅腊。

第二日晚上,不等夜深,傅腊便应约而来,翻墙跳入韦家的院子,摸进屋内。苏贞果然盛装服坐于灯下,正向门外张望。傅腊喜不自胜,上前一把抱住苏贞,二人便相依相偎地来到房间里,倒在床上。苏贞主动张开嘴,傅腊见她今日格外温柔体贴,大喜过望,将舌头放入其口中,两人来回抽送。正当得意忘形,傅腊忽觉口中一阵剧痛无比,想叫却叫不出声,低头仔细看时,却见苏贞嘴里正咬着自己半截血淋淋的舌头。苏贞咬下舌头后,不及吐出,扭身跑出屋外,躲在暗处。傅腊口中疼如刀割,也顾不上追赶,急慌慌地朝自己家中跑。一直躲在一旁监视的韦月将这才笑吟吟地走出来道:“做得好!你把那半条舌头交给我,你收拾一下去睡吧。我去去就来。”将半条舌头用纸包好,揣入怀中。然后又带了一把利刃,直奔秦家,翻身越墙直入蒋素素卧房。蒋素素刚刚才将小姑秦锦下葬,忙累一天,正点灯躺在床上,尚未合眼。听得外面有人声,以为是哪个情夫来了,问道:“是谁?”韦月将闪身在门旁,也不吭声。蒋素素见无人答话,便取灯开门来看。门刚一开,韦月将便直闯上前,将蒋素素当胸揪住。蒋素素未来得及喊上一喊,已被一刀结果了性命。韦月将恨她自己淫荡无耻不说,还连累妻子失身,又多捅了两刀泄愤,这才将尸首拖到床上,从怀中取出傅腊的半条舌头,放入蒋素素口内。事毕,韦月将吹灯掩门,仍跳墙出了秦家,循原路回家。

这计划一石二鸟,本来做得天衣无缝——蒋素素被杀后次日,也就是四月二十二号,尸首被人发现报官,狄郊等人果然由断舌追查到傅腊身上,认定他是杀人凶手,但却意外由于河东县令窦怀贞误打误撞的干预,又发现了新证据证明其无辜。

当日一早,韦月将起床后命苏贞收拾衣物行装。苏贞心头暗喜,以为丈夫要带自己离开蒲州,忙依命行事。韦月将自己则乔装打扮一番出了门。苏贞收拾妥当后,忽有胡饼商来拍门,告知东主蒋素素昨晚被人杀了,而且嘴中有半条舌头。苏贞这才意识到丈夫杀了蒋素素,又利用自己嫁祸给傅腊。胡饼商见她一听之下就吓得呆住,忙安慰了几句,又道:“我看见尊夫一大早回去东主家了,他怕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娘子若是有事,尽管到前面铺子来找我。不过,这个地方咱们怕是住不下去了,东主姑嫂都死了,大不吉利。”苏贞只是不答。胡饼商走后,她心中忐忑难安,便出来家中,恰好遇见狄郊和王之涣。二人问起她有没有见过傅腊,她慌里慌张地说丈夫昨日已经回来,傅腊决计不敢再来。回到家中后,久久不见韦月将回来,生怕他抛下自己独自逃走。后来狄郊发现新的证据证明傅腊也是受害者时,又与王之涣一道来找苏贞,她却连门也不肯开,只催促对方快走。

一直到傍晚天黑时,韦月将才回到家中。苏贞既不敢问他去了哪里,也不敢多提半句蒋素素命案的事。吃完晚饭,等苏贞收拾好碗筷,韦月将忽然取出一壶酒,说要与她共饮一杯。丈夫从来不饮酒,苏贞虽觉奇怪,却不敢违逆,只得饮了一杯,谁知道酒刚一下肚,就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顿时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一张又香又软的大床上,丈夫正坐在床边冷冷望着她。她心中一惊,坐起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韦月将道:“这里是宜红院,青楼。”直言告诉妻子已经将她卖到这里作娼妓。苏贞知道丈夫素来说到做到,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爬下床来扑倒在丈夫脚下,连连磕头哀告,韦月将却只是不理。苏贞这才惊觉自己面容有异,一摸脸上,不知道何时被套了个铜面具,一时骇异得呆了,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一句话。正好宜红院主人阿金进房验货,韦月将主动剥光苏贞的衣服,将她牵到阿金面前,叮嘱道:“这女人最会装清高可怜,又爱编些谎话,娘子可要看得紧些。”阿金见苏贞脸上虽有面具,可身材皮肤均是一流,且价格低廉,不过才五贯铜钱,当即欢天喜地地接了过去,道:“郎君放心,我阿金别的不会,管教女人可绝对是一把好手。”苏贞当此境遇,欲哭无泪,欲叫无门,瘫软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众人听苏贞讲完经历,均感义愤填膺——通奸固然不对,可毕竟罪不至死。尤其韦月将之处心积虑,将妻子套上面具后廉价卖入青楼之举更令人心寒。那面具打造得精巧无比,又与苏贞面容契合,他一定是早有准备,决意如此对待妻子已非一日,可他竟能一直不露声色,利用她除去所有仇家后,这才最后下手处置妻子。天下男子最冷酷无情者,莫过于此人。

辛渐道:“韦月将将贞娘送去宜红院后,一定又重新回去家中,设法将胡饼商诱来家中,用药酒迷倒他,给他换上自己的衣服,再一刀杀死,割下首级,将尸首埋在院中柴垛旁,又不厌其烦将柴垛的柴码了一半到埋尸地上,有意留下痕迹,好让人发现。”

狄郊道:“应该是这样。第二日他离家时将首级和贞娘收拾好的行囊一并带走抛入黄河,这便丝毫不留痕迹。官府派人来追捕贞娘不见人影,只以为她已经逃走,杀人凶手无非是胡饼商和韦月将中的一人,等到再发现无头尸首误以为是韦月将,罪名便完全落在了胡饼商和贞娘头上,可谓无懈可击。”

王之涣听得冷汗直冒,道:“这韦月将好厉害的心计。若不是田智因为反信案到宜红院打探消息,贞娘向他求救时泄露了身份信息,此案怕是万难查明真相。”田智忙道:“这可不是小的功劳,是羽仙娘子的主意。”

众人这才知道去宜红院最初是王羽仙的主意,只是不知道玉润冰清的她如何会想到派田智去那种地方。

辛渐问道,“秦锦被杀的那天晚上,傅腊是不是送了一幅璇玑图给娘子?”苏贞“啊”了一声,虽看不到她脸上表情,可分明极是惊讶,半晌才问道:“是傅腊告诉郎君的么?”

辛渐道:“差不多。不过傅腊因为不能说话,也只能指出璇玑图送给了娘子,却无法讲出详细经过情形。不知道傅腊有没有说璇玑图是从哪里得来的?”苏贞道:“倒是提过几句,说那幅璇玑图一名极美丽极高贵的紫衣女郎掉落在浮桥上的,傅腊亲眼看到,只因为那女郎手下人对他无礼,他便有意不说,等那些人走后捡了回来。”

王羽仙道:“呀,那应该就是弄玉姊姊失落的那幅璇玑图了。”苏贞道:“弄玉是璇玑图的原主么?她一定大有来历。”

辛渐道:“娘子如何知道?”苏贞道:“这副璇玑图不是普通的织锦,非常人所能拥有。”

辛渐心下愈发肯定这就是李弄玉千方百计要找回来的璇玑图,忙问道:“璇玑图现在在哪里?请娘子交出来,我要将它归还给原主。”苏贞摇了摇头,道:“应该在我丈夫手中。”

狄郊问道:“四月二十二号晚是贞娘最后一次见到尊夫么?贞娘可知道他去了哪里?”苏贞微一迟疑,随即摇了摇头。

辛渐道:“如此,只有请窦县令发告示缉捕韦月将了。”转头向王羽仙使了个眼色。她当即会意,上前握住苏贞的手,道:“娘子饿了吧?我先带你到楼下去吃些东西。”

等到二人走远,狄郊、辛渐几人才商议如何处置苏贞。她本人肯定是不愿意见官,可她不但是关键证人,而且是杀人从犯,再情有可悯也该接受律法的制裁,不然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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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穿越成恶魔,在深渊之中沉沦无数岁月,却因为偶遇圣剑,终得以重拾人性,再度为人。在一个晴天下午中,安陵从地底爬出,手持圣剑,双眼吞吐深渊红芒,对世界露出笑容。紧接着,安陵又惊喜的发现,世界中的诸神陷入沉睡,大地上教会与神圣的力量无比衰弱!此世当任我通行!安陵背起圣剑,开始了他迟到的旅程。巨龙,精灵,公主,魔物,贵族,骑士,佣兵,恶魔与邪神。一切美好与不美好的景物都被安陵尽收眼底。英雄之名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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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眼包糊咖,这么沙雕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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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叶橙
关于显眼包糊咖,这么沙雕不要命了?:姜姜被老道士坑了。开局全网黑,出道多年归来仍是新人。忍不了,真的忍不了,很想一拳把地球打爆。于是……九十斤的姜珞柠八十九斤的反骨,化身古娜拉黑暗之神。毒奶前公司、怒怼黑粉、致力走向娱乐圈顶端,却因过分沙雕而偶像包袱荡然无存。#姜珞柠内娱反黑第一人##姜珞柠干饭实录##姜珞柠蹭学生证吃海底捞##姜珞柠和螃蟹剪刀石头布##姜珞柠每个圈里都有自己的显眼包#???顶流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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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浅淡心

浅浅淡心

玖香墨雪
关于浅浅淡心: 谁来红尘走一路,浅尝爱意多疑心,数多怒意少一点,浅浅淡心存依心,必是人世非易事,浓情蜜意必宜心,莫忘深情留谊情,浅浅淡心必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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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成为团宠然后发家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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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渐
程家自从家里的顶梁柱程父不在后,家里的境况便一落三丈。穿越的程星儿来到程家后,一切都好了起来。鸡终于下了蛋,蛋要给星儿补身体。什么,要开酒楼还是连锁酒楼?星儿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什么星儿你有办法赚到钱?哦还有,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长的好看也不能白吃呀!什么愿意以身相许抵饭钱?那我得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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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顶级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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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小扇
被抢片约?三流小明星?遭遇史上最低谷? 重生后,佯装小白兔,扮猪吃老虎,紧抱金主粗大腿,绝逼不松手! 阅读指南:1.金手指粗壮,作者是亲妈;2.升级流,女主扮猪吃老虎;3.事业线为主,爱情也是必须要有滴;4.唯一的挫折是:金主很难搞!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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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游之战御乱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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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吃混喝
关于网游之战御乱世: 网游之战御乱世最新章节列:小说《网游之战御乱世》混吃混喝/著,网游之战御乱世全文阅读网游之战御乱世是混吃混喝写的网络游戏类小说....混混呕心沥血新书《超强系统》保证爽到死,连接地址:17k/book/快点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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