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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说,“是啊,可怜的孩子……他们——你们认为这件案子跟当年?……快请进来。”我一踏进屋子,就知道自己做错决定了。因为屋里的味道,混杂着檀香和甘菊的气味,是那样让人熟悉,直直地蹿进了我的潜意识里,让我的回忆有如泥水中的鱼群四处乱窜:吃起来有颗粒感的怪面包点心;楼梯转角挂的裸女图让我们三个偷偷嬉笑,胳膊肘顶来顶去;我抱着膝盖躲在衣橱里,细致的棉裙有如轻烟拂过我的脸庞,有人在门厅大喊着:“四十九,五十!”

她把我们带到客厅里(沙发上铺了手织垫布,咖啡桌上摆着烟青色的弥勒佛:我真好奇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纳克拿里在她眼中是什么样子),凯茜开始做开场白。壁炉台上摆了好大一张杰米的裱框照片,这是当然的,但不知为什么却让我感到有点意外。照片中的杰米坐在住宅区围墙上,对着阳光眯眼微笑,在她身后是郁郁苍苍的森林。照片两旁还有其他小照片,其中一张是我们三个人手勾着彼此的脖子,头上戴着偏向一边的纸皇冠,好像是在参加圣诞节或生日会……我应该粘了假胡子还是什么的,我望着其他地方胡思乱想,凯茜应该多给我点时间……

“根据档案,”凯茜说,“原始笔录说你打电话给警方,表示女儿和她朋友离家出走了。你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觉得他们是离家出走,而不是比方说走失了或发生意外?”

“呃,对,你们知道……哦,天哪,”艾丽西亚·罗恩双手抚过头发——她手指修长,柔若无骨,“我打算送杰米去读寄宿学校,但她不想去。你们可能觉得我很自私……应该是吧。但我真的有我的理由。”

“罗恩女士,”凯茜柔声说,“我们来不是要批评你。”

“哦,对,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是,但人会自我批评,不是吗?而且你们真的……哦,你们必须知道全部经过,否则不会了解的。”

“我们很乐意知道,你说什么都可能对我们有帮助。”

艾里西亚点点头,但显然不抱什么希望,她这些年听同样的话一定听过千百遍了。“对,没错,我知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闭上眼睛,默数到十。“呃……”她说,“我生杰米的时候才十七岁,你知道,她父亲是我爸妈的朋友,而且是有妇之夫,但我却疯狂爱上了他。外遇听起来好像很复杂,很大胆,去宾馆、编谎话之类的,你知道。再说我本来就不相信婚姻那一套,我觉得那是一种压迫,而且已经过时了。”

她父亲。档案里有他,乔治·奥多诺万,在都柏林担任初级律师。没想到都三十多年了,她还在袒护那家伙。“但后来你发现自己怀孕了。”凯茜说。

“没错,他吓坏了。我父母亲发现之后,他们也吓坏了。三个人都要我把小孩送走,让人领养,但我不肯,怎么说都不听。我说我要把小孩生下来,自己拉扯她长大。我觉得这就有点像是在伸张女权,反抗父权意识。我当时太年轻了。”

她真是走运。要是在一九七二年,别说未婚生子,女人在爱尔兰只要未婚先孕就会被送到收容所或由天主教开设的洗衣场,终身不准离开。“你真勇敢。”凯茜说。

“哦,谢谢你,警探。可你要知道,当时我觉得我是挺勇敢的,但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不对。我之前常想,要是我把杰米送人领养,她会不会就……”她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后来都接受了你的决定吗?”凯茜问,“你的家人还有杰米的父亲?”

艾丽西亚叹了一口气说:“呃,没有,不算是。我爸妈后来准许我把小孩留在身边,但要我永远不跟他们往来。我让家人蒙羞了,你知道。至于杰米的父亲,他当然不想被妻子发现。”她语气里没有丝毫愤怒,只有感伤和困惑:“我爸妈给我买了这栋房子,房子不错,而且离他们很远——我以前跟他们住在都柏林的霍斯区。他们不时会给我一点钱。另外,我也写信给杰米的父亲,跟他说杰米过得怎么样,还寄了照片。我一直觉得他迟早会来找我们,然后开始定期跟杰米见面。说不定他想过。我不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让杰米去读寄宿学校的?”

艾丽西亚用手指缠着头发说:“我……哦,真是,我不喜欢回想这件事。”

我们等她接着说下去。

“我那时才刚过三十岁,你知道,”她最后还是开口了,“我发现我不喜欢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杰米在上学,我在咖啡馆当服务员,扣掉巴士钱之后其实根本不够花。我没念什么书,所以找不到其他工作……我发现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下去,我想要更好的,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杰米。我……哦,我自己其实还很像个小孩,从来没机会长大,但我想要长大。”

“所以,”凯茜说,“你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

“对,哦,一点也没错,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她感激地按了按凯茜的手臂,“我想找份好工作,这样才不用继续依赖父母,但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需要时间想清楚,等我想到要做什么,我想我可能需要去上课进修,但我不能总是抛下杰米一个人……要是我有丈夫或是成了家,事情就会不一样了。我是有朋友,但我不可能指望他们——”

她勾着头发的手指越缠越牢。“有道理,”凯茜理所当然地说,“所以你就跟杰米说你的决定……”

“呃,我第一次跟她说这事是五月份,那时我刚做决定,但她反应激烈。我试着跟她解释,还带她到都柏林看学校,结果反而更糟。她非常讨厌那所学校,她说那里的女孩都是笨蛋,只会聊衣服和男孩。杰米有点男孩子气,你知道,她成天就爱往外跑,到森林去玩,她讨厌被关在都市的学校里,跟大家做一样的事。而且她不想跟她的好朋友分开,她跟亚当和彼得非常亲,彼得就是那个跟她一起失踪的小男孩,你知道的。”我拼命强迫自己,才没让自己用记事本把脸遮住。

“所以你们才会吵架。”

“是啊,真的是。嗯,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冷战。杰米、彼得和亚当开始反抗,他们连续几周当哑巴,完全不跟我们家长说话,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也不在课堂上说话。杰米在每一份家庭作业最上边都写着‘不要把我送走’……”

她说对了,是反抗没错。让杰米留下来,我在坐标纸上写了这几个红色粗体字。我妈试着跟我讲道理,可是完全没用,我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对她不理不睬,兀自抠着指甲边的皮。想到自己这么大胆,心里觉得既刺激又害怕,腹中一阵翻搅。但我们赢了,我有点搞不清楚,我们当然赢了,我记得我们在城堡墙上高声欢呼,互相击掌,高举可乐罐庆祝胜利。“但你还是没有改变心意。”凯茜说。

“呃,其实也不是,他们三个真的把我累坏了,真的好难好难,你知道——住宅区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杰米把自己说得好像是《清秀佳人》里的安妮要被送进孤儿院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我只好说:‘好吧,我再想想看。’我要他们别担心,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他们就取消抗议了。我真的想过延后一年,但我爸妈说要为杰米出学费,我不知道他们一年后还会不会愿意出这份钱,我知道这样听起来,我实在是个差劲的母亲,但是我真的想过——”

“一点也不会,”凯茜说,我在旁边自动摇摇头,“所以,你跟杰米说她还是得去……”

“哦,老天,她简直……”艾丽西亚双手纠缠在一起,说,“简直太吃惊了,她说我骗了她,但我没有,你知道,我真的没有……接着她就冲出去找彼得和亚当了。我心想:天哪,他们又要开始不说话了,不过再怎么胡闹也就只有一两周了。我拖到最后才告诉杰米,你知道,让她可以好好享受夏天。后来,她那天没有回家,我就以为……”

“你就以为她跑了。”凯茜柔声说。艾丽西亚点点头,凯茜又说:“你还是觉得有可能是离家出走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哦,警探,我常常今天这样想,明天就……但她的储蓄罐还在,你知道,如果是出走,她应该会拿走才对,不是吗?而且亚当一直在森林里,要是他们真的跑了,她现在一定……一定……”

她突然转头,举起一只手遮住了脸。“等你发现她好像不是离家出走,”凯茜说,“你心里最先想到的是什么?”

艾丽西亚又深呼吸数到十,双手紧握放在腿上。“我猜可能是她父亲……我希望是他把她带走了。他和他太太无法生育,你知道,所以我想,也许……但警探追查过了,他们说没有。”

“换句话说,”凯茜说,“你不觉得有人可能会伤害她。在她失踪之前那几周,她有没有害怕谁或觉得不安?”

“没有,应该没有。只是有一天,大概是她失踪前两周,她很早就从外面玩回来了,看起来有点惊慌,而且一整个晚上都很安静。我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骚扰她,她都说没有。”

我心里闪过一丝阴影——早回家,没有,妈,没事——但我搞不清楚那是什么。“我跟警探说过这件事,”艾丽西亚说,“但这样的线索实在用处有限,是吧?而且可能真的没什么要紧的,她也许只是跟彼得和亚当闹得不愉快。我应该看得出来事情严不严重才对……但杰米这孩子很沉默,什么事都放在心里,所以很难判断。”

凯茜点点头说:“十二岁的小孩确实很麻烦。”

“没错,是啊,一点也没错,对吧?就是这样,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当时没有意识到她已经够大了,懂得——呃,遇到事时感受会很强烈。她和彼得、亚当……他们从很小就玩在一起,什么事都一起做,我想他们可能无法忍受彼此分离。”

我勃然大怒,把自己吓了一跳。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心想,这根本就是他妈的乱来。我应该坐在马路旁的院子里打着赤脚,手拿饮料跟彼得和杰米聊一天的工作才对。我从来没想过这些,没想过如果我们三个没出事会变成什么样,现在想起来反而一时无法面对。我们应该会一起念书,在高中毕业考试前紧张个不停;我和彼得会争吵,究竟谁能带杰米去参加社交舞会,我们也会嘲笑她穿洋装很难看;上大学的时候,我们会在夜里喝得醉醺醺的,三个人歪歪扭扭地边唱边笑,走在回家的路上,完全无视别人的目光;我们可能租同一层公寓,搭火车环游欧洲,一起研究穿着打扮,一起去听廉价演唱会,一起经历紧张刺激的恋爱故事;我们三个人里面可能有两个已经结婚了,互相当着对方小孩的教父教母。我眼前一片空白,只好把头埋在记事本后,不让凯茜和艾丽西亚·罗恩看到我的脸。

“我还保留着她房间原来的样子,”艾丽西亚说,“如果她——我知道这么做很蠢,我当然知道,但要是她真的回来了,我不希望让她觉得……你们想看她的房间吗?可能——之前的警探或许遗漏了什么……”

我不过只是瞄了一眼房间,就仿佛被人甩了一巴掌。白色的墙壁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报,黄色的窗帘随风鼓动,床头挂了一张捕梦网——我知道自己受不了了。“我要先回车上了,”我说,凯茜匆匆瞥了我一眼,“谢谢您抽空跟我们谈话,罗恩女士。”

我坐进车里,头趴在方向盘上,直到眼前的眩晕感消失。我抬起头,看到黄影一闪,窗帘间有一个淡金色头发的人脸移动了一下,我的肾上腺素立刻暴增,结果只是艾丽西亚·罗恩挪了挪窗台上的小花瓶,好让花朵能照到午后最后一丝灰蒙蒙的阳光。

“那间卧室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们离开住宅区,在人车稀少的小径蜿蜒前行时,凯茜说,“床上有件睡衣,地上有本打开着的旧的平装小说。但我没发现什么线索。壁炉台上那张照片里的男孩是你吗?”

“应该是吧。”我说。我还是感觉非常糟,实在不想讨论艾丽西亚·罗恩的装潢品位。

“凯茜,”我说,“我们之前也遇到过这种事。那种感觉又来了,我又想起了那些他妈的该死的甜美过去。对我来说,我的生命从搭渡轮到英国那天才开始,好吗?”

“拜托,瑞安,我只是问一下。”

“现在你知道答案了。”我说着把车加挡提速,凯茜仰起头,把收音机扭开,音量调大,之后就不理我了。

过了二三英里后,我一只手放开方向盘,伸手抓了抓凯茜的头发。

“住手啦,猪头。”她说,但没有生气。

我咧嘴一笑,松了一口气,又拉拉她的鬈发,她把我的手挥开。“听好,凯茜,”我说,“我要问你一件事。”

她给了我一个疑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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