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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你的反复无常寻找借口,
我的爱人,你怎样的侮辱都比不上
我对自己一半的侮辱:若懂你所需,
我将扮作陌生人,
远离你的所到之处,而在我的舌尖
再不会有你甜蜜的名字,
生怕我亵渎了它
因我不小心将我们的旧事透露。
——莎士比亚<a id="jzyy_1_48" href="#jz_1_48"><sup>(1)</sup></a>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偶然,其中一些只是时间和情绪不经意的巧合,却具有象征性的重要价值。哈莉雅特参与的什鲁斯伯里返校日活动就属于这一种。虽然当中有些小小的尴尬和荒谬的时刻,这个事件本身还是显示了它毋庸置疑的价值;它向她打开了一扇古老愿望的大门,这个愿望长久以来都被各种不相干的幻象迷惑,犹如一片藏在森林里的树叶,可它现在明白无误地凸显出来,清晰得好像山上的高塔。两句话在她的耳朵里回响:学监说的,“真正重要的是你的作品”;以及那句描述永恒缺憾的忧郁的哀歌:“曾经,我也是个学者。”
就像黄铜头像说过的,“时间是,时间曾经是……时间就这样过去了。”<a id="jzyy_1_49" href="#jz_1_49"><sup>(2)</sup></a>菲利普·博伊斯已经死了,令人惊惧的午夜充斥他幻影的噩梦,也渐渐淡去了。依靠盲目的直觉坚持下去,牢牢把握需要完成的工作,她找回了当初那种虽不稳固、却很踏实的感觉。现在要追求绝对清澈的目光和不受干扰的头脑是否有些太迟了?如果是这样,对于不可避免地把她和苦涩的过去依旧捆在一起的羁绊,她又该怎么做呢?还有,该怎么对待彼得·温西呢?
过去的三年里,他们的关系变得古怪起来。就在一起侦破可怕的威尔沃科姆案之后,哈莉雅特觉得事态发展得太快,让她无法接受,必须要做点什么来缓和一下,于是她制订了一份长远的计划,以她日渐增长的作家名气和收入,如今看来这个计划终于变得可行了。她找了一个女性友人作为旅伴和秘书,离开英格兰,一起悠闲地周游欧洲,走走停停,随意选择居住地,或者为故事寻找好的背景地点。经济上,这次旅行很成功。她为两本长篇小说累积了足够的素材,场景分别设在马德里和卡尔卡松<a id="jzyy_1_50" href="#jz_1_50"><sup>(3)</sup></a>,还写了一系列发生在希特勒时期的柏林,以侦探冒险故事为题材的短篇小说,以及相当数量的旅行文章;这些带来的收入填补开销绰绰有余。出发之前,她特地让温西不要给她写信,而他也很意外地接受了这个禁令。
“明白了,很好。‘平静地走开<a id="jzyy_1_51" href="#jz_1_51"><sup>(4)</sup></a>’。万一你需要我,我还在老地方,不会变的。”
她偶尔会在英文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而那就是她所知道的全部了。接下来那个六月的开头,她回到家,觉得这么长时间不联络之后,冷静而友好地结束这段关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了。他现在可能也像她一样觉得安定和释然了许多。她一回到伦敦,就搬进梅克伦堡广场一间新的公寓里,专心写起了那本关于卡尔卡松的小说。
就在她回来不久之后,一个微不足道的偶然事件给了她审视自己的机会。她陪伴一位风趣的年轻女作家以及她的出庭律师丈夫一起去阿斯科特<a id="jzyy_1_52" href="#jz_1_52"><sup>(5)</sup></a>——部分为了娱乐,部分是为了给一篇短篇小说采风,这篇小说里,就在所有的眼睛都牢牢盯住比赛终点线的激动时刻,一位不幸的被害者要突然摔死在皇家围栏里。扫视着这片颇为神圣的场地,尤其是还没装上栅栏的时候,哈莉雅特发现当地风景还包括精心裁剪的衣服下的一对窄肩和著名的鹦鹉形剪影,那顶极度向后倾斜的淡灰色礼帽让这一切更显眼了。周围一大片夏帽如波浪翻滚,那景象有点像一枝怪异却昂贵的兰花被包围在一大束玫瑰里。从众人的反应看,哈莉雅特猜测夏帽们都注意到了高价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礼帽,而礼帽则接受了他们的关注,热闹之余也觉得有趣。不管怎么说,她的注意力是全都被吸引过去了。
“很好,”哈莉雅特想,“没什么可担心的。”她心绪格外宁静,之后满心欢喜地回家了。三天以后,她正在读早报,发现一场文学界午餐会的宾客名单中,出现了“哈莉雅特·范小姐,知名侦探小说作者”的字样,此时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阅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但很奇怪的,嗓子有些哑,听上去还有点不安:
“哈莉雅特·范小姐?……是你吗,哈莉雅特?我看见你回来了。你哪天能和我一起共进晚餐吗?”
有很多种可能的回答,在这当中,回避性且易让人难堪的“请问你是谁?”就是一个。可哈莉雅特根本没准备好,再加上个性诚实,只好无力地回答:
“哦,谢谢你,彼得。但我不知道是否……”
“什么?”那声音说,有点戏谑的意味,“从现在起直到考克斯格鲁斯人到来<a id="jzyy_1_53" href="#jz_1_53"><sup>(6)</sup></a>,每天晚上都有安排了吗?”
“当然不是,”哈莉雅特说,她一点也不想摆出那种自命不凡、事务缠身的名人姿态。
“那就说个时间。”
“我今晚就有空,”哈莉雅特说,她想这种仓促的临时决定可能需要给他之前做好的安排让路。
“好极了,”他说,“我也是,我们可以尝尝自由的甜美滋味了。对了,你的电话号码变了。”
“是的——我搬了间新公寓。”
“那我再给你打电话?还是我们七点钟在费拉拉饭店见面?”
“在费拉拉?”
“是的。七点,如果你不嫌太早的话。要是愿意,之后我们可以去看场表演。那晚上见。谢谢。”
她还没来得及反对,他就挂了电话。换了她是不会选费拉拉的,那个地方既摩登又引人注目。只要能去,谁都会想去;可是它的消费很高,至少现在,大多数人都消费不起,所以不会坐得太满。但这也意味着,如果你去了,就一定会被人看见。如果一个人想和另一个人断绝往来,那和他一起在费拉拉露面恐怕不是最好的亮相方式。
真奇怪,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和彼得·温西一起在西区共进晚餐。在她庭审后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她在哪儿也不想露面,即便那时她已经买得起在那种地方露面时应该穿的连衣裙了。那些日子里,他会带她去索霍区那些更安静更好吃的小饭店,更多的时候,则开车带着闷闷不乐又桀骜不驯的她出城去,找一间厨子信得过的路边小酒馆。她那时候太无精打采,懒得拒绝这些外出的邀请,而这些活动某种程度上也阻止了她的胡思乱想,虽然邀请者坚定的好意得到的回报只是尖刻或痛苦的话语。回想起来,她既对他的耐心感到惊异,也对他的坚持感到苦恼。
他在费拉拉迎接了她,带着他惯有的不易察觉、一闪即逝的笑容,很快开始了交谈,只是比印象中更礼貌更绅士了一些。他饶有兴味地聆听,的确急切地想要知道她海外旅行的故事;她也发现(印证了之前的想法)欧洲地图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他贡献了一些自己经历过的趣事,还对当代德国的生活状况作了一番全面的评论。她很惊奇地发现他对国际政治的进出往来竟然这么熟悉,因为她不记得他曾对任何公共事务表现过很大的兴趣。她发现自己正热烈地和他争论渥太华会议的前景,对此他不抱很大的希望;一直到了饭后咖啡的时间,她还急着想要纠正他关于裁军的武断的想法,而完全忘记了她来这里见他的目的了(如果有的话)。在剧院里,她一直刻意提醒自己必须果断地把该说的话都说出来;可是对话一直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气氛,很难再开辟新话题了。
戏剧结束了,他帮她叫了辆出租车,问她应该告诉司机什么地址,一本正经地问她,是否允许他送她回家,然后坐在了她身边的座位上。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时刻;可他还在愉快地唠叨着伦敦城里乔治风格的建筑。只有当他们奔驰在吉尔福德街上时,他抢在她前面说(在片刻的停顿之后,恰巧是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口的时候):
“我了解,哈莉雅特,对上次的那个问题你还没有改变主意?”
“没有,彼得。对不起,但我只有这个答案了。”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不想让你反感,但如果你能忍受偶尔和我见次面,就像今晚这样,我会非常感激的。”
“我觉得这对你一点也不公平。”
“如果仅仅是这个问题的话,我想我才最有发言权。”然后,他习惯性的自嘲又回来了,“积习难改,我肯定不能保证自己会把习惯都改掉。所以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会在有规律的时间间隔,继续向你求婚——作为生日礼物,在盖伊·福克斯日<a id="jzyy_1_54" href="#jz_1_54"><sup>(7)</sup></a>和国王登基纪念日上。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把它看作一种纯粹的礼节形式,不需要对此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