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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想睡眠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它是件无价之宝,某个君主可以为了一个小时的美梦放弃他的王冠,但它是买不来的:它的样子是如此美丽,就连躺在王后身边的男人在离开她的怀抱,转身休息之前,他的心脏也不能安静的跳动:是的,我们如此感激死亡的这个近亲,我们欠了他人生更好的那一半:而我们有很好的理由这样做:因为睡眠是把健康和我们的身体连接在一起的金链子。睡眠当中谁会抱怨贫困呢?抱怨伤害?抱怨担忧?抱怨压迫?抱怨束缚呢?在床上,乞丐就像国王一样愉快:这样的美味珍馐吃多少都不算多。这美酒我们会不会喝得太多,会不会让我们跌入教堂墓地,或公正地把我们扔进混乱中?不,不,看看恩迪米翁,月神的奴仆,整整沉睡了七十五年,却没有被伤害一丝一毫。
——托马斯·德克尔<a id="jzyy_1_130" href="#jz_1_130"><sup>(1)</sup></a>
“茶点篮子,”温西说,“就在你身后那一侧的船头上。”
在伊希斯河左岸下游一点的地方,他们在阳光斑驳的垂柳树荫下泊了船。在这里没有那么拥挤的人群,就算有人,也是在远远的地方经过。在这里,他们或许可以得到相对的平静,如果世上有这种平静的话。因此,当哈莉雅特手里拿着保温杯,看见一艘载满了人的平底船向自己驶来时,她已经不是普通的愤怒了。
“舒斯特-斯莱特小姐和她的伙伴们。哦,天啊,而且她还说她认识你。”
船竿正牢牢地固定在船的两端;现在逃跑是不可能的。不可避免的,美国人的队伍来到了他们面前。她们的船停在旁边。舒斯特-斯莱特小姐激动地叫了起来。现在轮到哈莉雅特为她的朋友们脸红了。舒斯特-斯莱特小姐令人难以置信地羞怯了起来,她为自己的闯入道歉,作了自我介绍,说她们肯定打扰他们了,提醒了彼得他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意识到他现在和别人相处得太愉快所以不希望被她打扰,洪水一般地倾倒出惊人的热情言语来宣传她的智慧人群生育理论,再次明确地让人注意到她缺乏谈话技巧,告诉彼得说哈莉雅特是一个可爱的人,就是太有同情心了,最后给了他们每人一份她新修改过的调查问卷,请他们帮忙填写。温西冷静而优雅地听着并回答了她的问题,而哈莉雅特则希望伊希斯河突然发大水,淹了河岸,把她们都淹死,因此很羡慕他的自控能力。当舒斯特-斯莱特小姐最终带着她的伙伴们离开时,变幻莫测的流水还从远方带来她兴奋的声音:
“好了,姑娘们!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他就是完美的英国贵族吗?”
到了此刻,经受过考验的温西才在茶杯之间躺下,歇斯底里了起来。
“彼得,”当他像只公鸡一样大吼大叫了一番以后,哈莉雅特说,“你让人无法战胜的礼貌天性真是衬托得我很丢人啊。我几乎要对那个没有恶意的女人发火了。再喝点茶吧。”
“我想,”勋爵大人伤心地说,“我最好还是不要再当什么完美的英国贵族,该当个伟大的侦探了。命运似乎把我这一天的浪漫变成了一出吵闹的滑稽剧。这应该就是那件事的档案了,给我吧。让我们来看看,”他轻轻笑了起来,“你独自一人的时候,做的是什么样的侦探。”
哈莉雅特把活页笔记本递给他,连同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各种匿名信档案,如果可能的话,上面还注明了日期和公布的方式。他首先分别检查了那些档案,小心思考着,没有流露出惊讶、恶心,说实在话,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然后他把它们都放回信封里,塞满并点起一只烟斗,在垫子中间蜷起身子,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她的笔记中去。他读得很慢,不时往回翻,以确认某个日期或某个细节。读完头几页之后他抬起头,评论道:
“对于侦探小说的写作我有一句话要说:你知道怎么把你的故事说连贯;知道怎么安排线索。”
“谢谢你,”哈莉雅特干巴巴地说,“来自休伯特爵士的赞扬是真正的赞扬。<a id="jzyy_1_131" href="#jz_1_131"><sup>(2)</sup></a>”
他接着读了下去。
他的下一句评论是:
“我发现,就因为一道紧锁的门,你就把校工侧翼楼里所有的仆人都排除了。”
“我也没有那么头脑简单。等你看到小教堂那一段,就会知道我排除她们所有人是出于别的原因。”
“请你原谅;我犯了致命的错误,在得到证据之前就下结论了。<a id="jzyy_1_132" href="#jz_1_132"><sup>(3)</sup></a>”
接受了这番指责后,他又陷入了沉默,而她则端详起他的侧脸来。一般看来,作为一个人的门面,这张脸她应该已经相当熟悉了,可是现在她看到了更多细节,并在脑海中放大,就像是透过了放大镜一样。她看到他平平的耳垂和细涡旋状的耳廓,还有它上面高高的头骨。剪得很短的头发闪着光,颈部肌肉在发根处连接头部。左边的太阳穴处有一条短短的镰刀形疤痕。眼角和眼睑下方有淡淡的笑纹。单片眼镜的金边垂在颧骨上。鼻翼宽宽的。上唇上有一串几乎不可察觉的细小汗珠,敏感的嘴角肌肉微微抽搐,太阳把他白皙的皮肤晒得稍微有些发红,喉咙下方又突然变白了。两块锁骨之间有一个小洞。
他抬起头;而她立刻脸红了,就像被人投进了滚水里。她黑色的眼睛前面出现了一团混乱,耳朵里也打着鼓,似乎有一大团东西向她压迫而来。然后迷雾被清除了。他的眼光再次牢牢回到手稿上,但他的呼吸粗重得好像他刚刚跑了一大圈一样。
所以,哈莉雅特想,它确实发生了。它其实很久以前就发生了。唯一新的进展,就是我现在终于对自己承认了。我知道已经有一些时候了。但他知道吗?在这之后,他就没有借口说不知道了。明显他拒绝正视它,这或许反倒是新鲜事。如果是这样,做我本来要做的事情反而更容易些。
她坚定地注视着微波荡漾的水面,但也同时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他翻过的每一页,他呼出的每一口气。她似乎对他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都分别留意着。最终他开口了,此时她才觉得奇怪,此前她怎么会把他的声音和另一个人的搞混呢?
“嗯,哈莉雅特,这问题让人很不愉快啊。”
“没错。而且它绝对不能再继续了,彼得。我们不能再让更多人被吓得跳河了。不管公开不公开,总之必须要停下来。否则,即便没有人再受伤害,我们也都要疯了。”
“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
“彼得,告诉我该怎么做。”
再一次地,她不再注意他这个人了,除了活动在那奇怪而有趣的样貌后面,她所熟悉的聪明头脑。
“嗯——有两个可能的办法。你可以在学院里所有的地方都安排人手盯着,等待下一次出事的时候,把她一把抓住。”
“但你是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难监控。而且等待出事的过程也太可怕了。而且万一我们抓不住她,反而又发生了什么坏事呢。”
“我同意,另一个办法我觉得更好,那就是,我们先吓住这个疯子,让她不敢有所行动,与此同时挖掘出这件事背后的动机。我确定这不仅仅是盲目的恶意;它背后有一整套的谋划。”
“动机难道还不明显吗?虽然是很令人难过的动机。”
他忧虑地看着她,接着说道:
“你让我想起了一位很迷人的老助教,现在已经去世了,他的研究课题是某个时期罗马教皇与英格兰教堂之间的关系,具体的时期我记不清了。有一次,历史专业开了一门关于这个课题的课程,理所当然地,选了这门课的本科生们就被送到了那个老家伙那里辅导,效果非常好。但有人注意到,他自己的学院里没有一个人选那门特别的课——原因在于,那位助教太过诚实,他真诚地请自己的学生不要选这门课,以免他的鼓励影响了他们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