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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莉雅特离开窗边的座位,下楼和外面的温西站在了一起。
“我把他带到这儿来的,”彼得说,“看看他能不能认出谁来。不过他好像认不出来。”
圣乔治勋爵热情地问候了哈莉雅特。
“又有一位女性从我面前经过了,”他转向彼得说道,“灰色头发,发髻梳得很糟,态度很真诚,穿着麻布衣服。给人一种老学究的感觉。我还和她说话了。”
“巴顿小姐,”哈莉雅特说。
“就是那种眼睛;声音不对。我觉得不是她。可能是刚才截住你的那个,叔叔。她有那种精瘦但是饥饿的表情。”
“嗯!”彼得说,“第一个呢?”
“我想看看她不戴眼镜的样子。”
“如果你们说的是德·范恩小姐,”哈莉雅特说,“我怀疑不戴眼镜她能看多远。”
“这是个问题,”彼得沉思着说。
“抱歉我记得这么不清楚,”圣乔治勋爵说,“但我只在月光下看见过一次,要认出一把粗哑的嗓子和一双眼睛是很难的。”
“的确不容易,”彼得说,“这需要大量的练习。”
“该死的练习,”他的侄子不情愿地说,“我才不要做这种练习呢。”
“这不是什么糟糕的锻炼,”彼得说,“在你重新开始运动之前都可以试试。”
“你的肩膀怎么样了?”哈莉雅特询问道。
“哦,还不错,谢谢。给我按摩的伙计很有本事。我现在可以把这条老胳膊举到肩膀这么高了。这会很有用的——做某些事的时候。”
作为演示,他用受伤的手臂搂住哈莉雅特的肩膀,快速娴熟地亲了她一下,而她根本来不及躲开。
“孩子,孩子!”他叔叔伤心地喊出来,“别忘了你这是在哪儿。”
“我不介意,”圣乔治勋爵说,“我是个被宠坏的侄子,不是吗,哈莉雅特婶婶?”
“别在高级活动室的窗户下面,”哈莉雅特说。
“那就到角落里来,”勋爵厚脸皮地说,“我再重复一次。就像彼得舅舅说的,这种事需要大量的练习。”
他这是在鲁莽地折磨他的叔叔,让哈莉雅特很生他的气。然而,把怒气表现出来就中了他的圈套了。她冲着他同情地一笑,然后用上了布雷斯诺斯学院门房惯用的训斥词:
“先生,你不该这样大吵大闹。今晚学监说不定会下来的。”
这句话真的让他安静了一会儿。她转向彼得,后者说:
“你在伦敦有什么事要办吗?”
“怎么,你要回去了吗?”
“我今晚要回去一下,然后明天一早去约克,估计星期四回来。”
“约克?”
“是的;我要在那儿见一个人——关于一条狗,那一类的事情。”
“哦,我明白了。那——如果去我那里不太绕路的话,你或许可以帮我把几章稿子带给我的秘书。比起邮寄,我还是更信赖你。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乐意之至,”温西一本正经地说。
她跑上楼回房间去拿稿子,从窗口她看见温西家族解决起了自己的内部问题。当她拿着包裹下楼来,发现那位侄子正等在都铎楼的门口,涨红了脸。
“请容许我向你道歉。”
“我想也是,”哈莉雅特严肃地说,“你不能让我在自己学院的方庭里这样丢脸。坦白说,我承受不起。”
“实在太抱歉了,”圣乔治勋爵说,“我真差劲。真的,除了嘲弄彼得舅舅,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如果那能稍微让你满意一点的话,”他懊悔地加了一句,“我达到目的了。”
“嗯,对他好一点;他对你是很好的。”
“我会的,”彼得的侄子接过她的包裹,说道。他们和谐地一起往前走,直到彼得在门房加入了他们。
“那个该死的男孩,”温西让圣乔治前去发动汽车的时候,说道。
“哦,彼得,别为每一件小事都担心成这样。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可惜他没找到什么更好的方法来开玩笑。我看上去完全就像是套在你脖子上的沉重负担,越快摆脱我就越好。”
“哦,老天爷!”哈莉雅特气愤地说,“如果你非要这样病态地纠结这件事,那确实,你最好还是走吧。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圣乔治勋爵发现他的长辈亲戚有点拖拖拉拉的,于是欢快地按了按汽车喇叭。
“该死的!”彼得说。他沿着小路大步走出门去,生气地把侄子推出驾驶座,啪的一声关上那辆戴姆勒的门,轰鸣着冲上了公路。哈莉雅特发现自己忽然一阵怒气发作,她走了回去,决定把最后一点好心情调动起来;这对她是个很好的锻炼,尤其是当她发现凉廊里的这个小插曲引起了高级活动室极大的兴趣。晚餐后,阿利森小姐对她说,希利亚德小姐听说这件事时,作出了某些让人很不愉快的评论,她觉得,必须让范小姐知道才行。
哦,老天!一个人回到房间后,哈莉雅特想,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也跟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可我那倒霉的运气却把我的人生折磨成这样,还把这悲惨的整件事都拉到了光天化日之下……谁都会认为我已经被惩罚够了……可是却没有人忘记它,哪怕一秒钟……我忘不了……彼得忘不了……要不是彼得是个傻瓜的话,他早就甩手不干了……他一定看出了这一切是多么无望……难道他以为我喜欢看到他经受这种感同身受的痛苦吗?……难道他真的以为我能够为了看他受这种苦而嫁给他吗?……难道他还看不出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他吗?……到底是哪只魔鬼控制了我,让我把他叫到了牛津?……是的——而我还以为隐居在牛津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让希利亚德小姐对我做出“不愉快的评论”,你问我的话,她就是半个疯子……不管怎样,肯定有人疯了……如果一个人把恋爱婚姻和所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放在一边,她可能就会变成这样……好吧,如果彼得希望我会“接受在他名下的保护”并为此而感激,他就大错特错了……那对他真是件好心又可悲的事情……如果他真的想要我的话,这对他也是件好心又可悲的事情——如果他真的——他得不到他想要的,因为我那倒霉的运气,让我为了一桩没有犯下的谋杀而被审判……不过似乎他不管怎样都要下地狱了……算了,就让他下地狱吧,这也是注定的……真可惜他把我从绞架上救了下来——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宁愿当时没管我呢……我猜任何体面、感恩的人都会答应他的要求的……但让他这么痛苦可不是什么表达感谢的方法……我们只能一起痛苦,因为谁也没法忘记……那天在河上,我几乎就要忘记了……今天下午我也忘记了,可他却先想了起来……那个该死的冒失的小鬼!年轻人竟然能那么残忍地对待中年人!……我自己也说不上特别善良……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还好彼得走了……可我又希望他没走,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可怕的地方,这里还有人脑子不正常,写着那些恐怖的信件……“当我从他那里出发,除非我与他重逢,我都如行尸走肉。”……不,有这样的感觉是不对的……我不能再陷入这种事里面了……我必须置身事外……我就待在这里……这里人们的脑筋都这么奇怪……哦,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给自己和别人都带来了这么多痛苦?我不过是成千上万的普通女人中的一员……
哈莉雅特的思绪就像笼子里的松鼠,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最终她坚定地对自己说:这没用,再这样下去我自己也要疯了。我最好还是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彼得去约克干什么?跟德·范恩小姐有关吗?刚才要不是我忽然发起脾气,说不定我就能问出来,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了。不知道他在文件上有没有做什么笔记。
她拿出依旧包裹在包装纸里的活页本,外面的封线还没拆,温西家族徽章的封蜡也完好无损。“让我的奇思妙想带领我”——彼得的奇思妙想已经给他带来相当多的麻烦了。她急切地撕开封蜡;但结果却令她失望。他什么标记也没做——或许他已经把他想要的部分都抄写下来了吧。她翻动着纸页,想要拼凑出某种结论,可是她太累了,根本无法连贯地思考。然后——这里,是的,这里有他的笔迹,非常确定,不过不在文件的某一页上。这是一首未完成的十四行诗——她真是太傻了,把写了一半的十四行诗和侦探工作混合在一起让别人看见!这是高中女生的把戏,任是谁都会脸红的。特别是当她记起她那首十四行诗里多愁善感的情绪,在此刻看来格外的不合时宜。
可就是这样:空格之后是十四行诗的最后六行,彼得那具有欺骗性的工整字迹就在她自己潦草的书写下面,看上去有一点不平衡,就像小小的转轴上面大大的陀螺。
这里,然后在家里,不再有暴风雨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