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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查理继续说道,“我还算好的,你看看这个混蛋带了什么。”

查理指向赫伯特,他只带了一个水壶和一个几乎空荡的背包。

“这是怎么回事?你说好要带过来的枪呢?”伦道夫愤怒地问道。

面对伦道夫的咄咄逼人,赫伯特无动于衷。伦道夫比他稍长,不过,两人体型一致,即便是打起架来,也总是不分高下。自认识以来,赫伯特和伦道夫虽打过一两次架,却也一直情同兄弟。他们俩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前后相差两周,同样都是蓝色眼睛、骨骼健壮、沉着冷静。伦道夫也许比赫伯特更为强壮,不过赫伯特却更有智慧,这是不争的事实。赫伯特总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声音里透露着沉着与冷静,这是他认识世界的一贯方式。“我没有子弹,没有子弹带枪就没有任何意义。”赫伯特回答道。

伦道夫哑口无言。的确,猎枪子弹和钞票一样稀缺,那些有多余子弹的人总是将其视作金币一样与人交易。他曾见过有人用一枚子弹换取一双羊毛手套、一罐黄油,还有一副旧眼镜。没有子弹,何谈捕猎?无法捕猎,何谈饱腹?伦道夫自己也仅有五颗子弹,倘若用光了呢?他毫无头绪。每当夜晚降临,伦道夫便会祈祷春天早日来临,祈祷夏季作物快些成熟,祈祷自己能找到一份填饱肚子的工作。他可以写作,也可以算数,甚至可以像成年男子一样搬运重物。然而,工作就好比是稀缺的猎枪子弹,也好比是如今雷文县周边的野兔,日日难求。

查理在雪地里来回跺脚,问道:“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伦道夫看了一眼远处的房屋,希望母亲看不见他悄悄拿走的猎枪。倘若她看见了,一定会很担心,不过,此刻后悔已然太迟。伦道夫抬了抬肩上的枪,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其他地方都没有猎物了,我们没有选择。”

“这话倒是没错,但是威利斯·德雷德和他的儿子自从去了那片沼泽后,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其他那些从沼泽回来的男孩天天坐在房屋窗户边,一句话不说,口水都流到衣服上了,疯疯癫癫的,像傻子一样。”

伦道夫深知查理所说的一切,也明白他的不安。有些人迷失在那片沼泽地,至今杳无音讯,那些平安回来的也已不成人样,这一点不可否认。镇子上的人对此议论纷纷,那些与世隔绝的黑人、深不见底的河流,还有像流沙一样吞噬一切的泥土。八十年前,黑人奴隶曾在那片森林里被活活吊死,有人说那些充满怨念的亡灵常年在沼泽里四处游荡,索人性命。如若不然,为什么威利斯·德雷德和他的儿子会失踪?为什么米勒家的几个儿子在沼泽里待了五天,回来后就开始变得沉默不语,甚至莫名其妙地流口水?关于那片沼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然而真相却是,无人知晓任何真相。或许那片沼泽里确实有鹿,也或许没有;或许米勒家的男孩在进入沼泽之前早已神志不清,只是找了一个宣泄自我的借口罢了。伦道夫仔细思索着这些问题,最终找到了解释:那些随口胡言的人都是迷信且愚蠢的,根本不可信。况且此刻,他们三人面前摆着一个更为简单的事实。

“再过一个月,如果我还找不到食物,我妈很有可能就会饿死,赫伯特家的情况跟我差不多。查理你呢?你的妈妈现在怎么样?衣食无忧?有吃不完的美食?”查理盯着伦道夫看了一会儿,两人相对无言。伦道夫抬了抬肩上的来复枪,说道:“我们没有选择,你没有,我没有,赫伯特也没有。”

在大雪覆盖下,这条路似乎变得更长了,积雪拖住三人的脚步,周围的一切声响都被这场大雪掩盖。路边的栅栏被雪死死压住,几乎不见踪影,身后的三座房屋渐行渐远,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伦道夫、赫伯特和查理都住在镇子的北边,这里是城镇与沼泽的交界地带。再往前,沼泽地疯狂延伸,向远处的山丘横冲直撞。伦道夫所生活的地方是镇里的穷乡僻壤,只有那些居住于此的人才会引以为豪。对于那些在城市生活的人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穷困潦倒,愚昧无知。在那些有车有房、家庭美满、生活富足的人眼里,贫穷的白人与黑人并无两样。伦道夫明白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地位,不过,与其他出生在雷文县北边旷野的孩子一样,他以这里的风土为豪,也以这里的人情为豪。这里的人们任劳任怨,从不斤斤计较,哪怕受人歧视,也平和看待。那些生活在城镇里的人,总是待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享受着从商店买回来的美食。难道伦道夫就丝毫没有嫉妒之心吗?他只是选择无视罢了。他有一路相伴的挚友,有对他疼爱有加的母亲,况且,即便是那些以往衣食无忧的城镇之人,此刻也正在挨饿,对伦道夫而言,这便是最大的心理平衡。

这可怕的一切啊。

它将整个国家毁于一旦。

即便居住在如此偏远的雷文县,这一残酷的事实依旧无法辩驳。大富豪倾家荡产,城市里不断有人从高楼跳下。很长一段时间里,镇上的人们对此谈论不休,谁曾料,灾难随即而来,仿佛这场风暴一路从纽约席卷过来,淹没了这片土地以往的一切美好。钱财散尽,商店倒闭,城镇里的少数人依旧富足,但穷人与富人之间的分割线日渐模糊。这一切对于伦道夫而言并无多大影响。就让那些人流离失所吧,让他们睡在森林里,靠玉米糊为生吧。

有那么一瞬间,这样的想法竟驱散了伦道夫四周的寒冷。是的,他嫉妒。他才十四岁,却已有两颗恒牙脱落,人们称这种情况为“坏血病”,而那只不过是“供血不足”的夸张说法罢了。终于,他们三人走到了公路尽头,眼前便是通往默木野的小径。自一八五三年以来,那些被释放的奴隶及其后代一直在此生活。伦道夫在跟随母亲一同前往默木野用针线交换蜂蜜和植物种子时,见过那些黑奴一次。他们有自己的独特语言,生活的小屋虽然简陋,却有很多菜园,此外,还有一座教堂和一间肉类熏制室。那时,他们待人大方,不过那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如今,黑人和白人之间的信任桥梁早已坍塌,最近,伦道夫好几次在公路边或是与沼泽交界的丛林里看到黑人,他们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眼神警惕。伦道夫明白他们的意思:看好自己,待在原地别动。此刻,伦道夫在脑海里一遍遍重复这样的话语。

“我们应该怎么做?”

查理问出了同样困惑伦道夫和赫伯特的问题。这条小径通往默木野,居住在那里的黑人绝不会善待前去狩猎的白人男孩。往东边走是一条河流,他们可以穿过绵延两英里的树林,一路向北,最终绕回默木野。伦道夫看向左边,通向梅里蒙家族庄园的废墟,这栋房屋在一八五四年被烧毁,不过,房屋基石和倒塌的谷仓尚伫立在原地,曾经的奴隶居所已被浓烟熏黑。与另一条路相比,这条路距离沼泽地更远,可伦道夫不假思索地转向左边,赫伯特和查理随即跟了上去。他们三人前行了一英里,穿过废墟,来到丛林边,沿着丛林向北继续走了三英里。越过又一座山丘,伦道夫感觉到脚下是一层被大雪覆盖的厚厚冰层。他们三人现在正处于低地,这是沼泽地里行走更为艰难的地方,绵延数十英里,其东边是一条河流,河流边又是另一片无边无际的土地。北边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和乱石。

寒风呼啸。

“我要冷死了。”

伦道夫看向左边的查理,皱起眉头。查理的语气里透出咬牙切齿的牢骚与不满。“现在是冬天,当然冷。”伦道夫回应道。

“不,不是这种冷,光是看着这个地方我都觉得全身冷得发抖。”

查理所指的是丛林与沼泽交界的地带。三人一同望向远处,光秃秃的树干,没有丝毫生气,四周是灰蒙蒙的一片,大雪在树干之间肆意穿梭,砸向地面,留下些许小坑。这里便是沼泽地的边缘地带,虽环境恶劣,却也并非罕无人迹。继续往前走,灌木丛愈加茂密,在有些地方甚至形成一道坚挺的屏障。在春夏时节,地面被泥土和死水覆盖,复杂交错,极易使人迷失方向。以往,伦道夫、赫伯特和查理三人总是喜欢到此地探险,钓鱼或是抓松鼠,不过只会在沼泽边短暂逗留,颇有分寸。他们曾在这里见到过山猫和毒蛇,有次甚至透过荆棘看见一头黑熊跑过。对于那时而言,能够有这番体验便足矣。然而,这次与以往不同,他们到此不是为寻求刺激,而是别无选择。这片沼泽地一望无际,空空荡荡,与此相比,伦道夫三人是那么渺小和孤单。伦道夫观察着查理和赫伯特两人,查理的惊恐表露于色,他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不断用手套擦拭鼻涕,往日的喋喋不休在此刻踪影全无。赫伯特依然淡定从容,眼神坚定。“赫伯特,你说呢?”

伦道夫将问题抛向赫伯特,因为他不想成为唯一为此次行动负责的人。雪下得更大了,温度分秒骤降。在长达三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后,伦道夫三人已快被冻僵,接下来情况可能会更糟。狂风侵袭,眼前的沼泽一步步逼近。可怕的画面在伦道夫脑海里闪现,那些下落不明的人,那些疯疯癫癫的男孩,那些伦道夫将信将疑的可怕传言,在此刻竟真实无比。赫伯特也同样感受到了不安和犹豫,但他露出看似轻松的微笑,刻意掩饰着心中的不安情绪,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抬起脸,任由雪花在两颊拍打。“我看这真是适合散步的好天气啊。”伦道夫点点头,独自走到一棵大树下,查理和赫伯特两人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现在是下午两点,心中愈渐浓烈的不安和担忧犹如一块冰冷的地毯,将三个小男孩层层裹住。目前为止,仍没有任何活物出现,甚至没有一点生命存在的迹象。沼泽地安静得像一座坟地,只听得见狂风的呼啸和他们自己的脚步声。

“这不正常啊,”这是查理第五次说出同样的话,“我们应该是能看到猎物的啊。”

查理的声音被大雪淹没,没有人回应。伦道夫猜想,他们应该已经在沼泽地里前进了三英里,倘若从出发开始算,一共走了大概七英里,不过感觉却像是已经跋涉了数十英里,他们沿着纵横交错的道路,在南北之间来回穿梭,在寂静无声的沼泽地里慢步前行,寻找猎物的踪迹。查理说得没错,他们本应见到猎物的。即便是在镇上那些已被猎杀一空的地区,也能见到一些猎物的脚印或粪便,可这里,空空如也。

“这里他妈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安静点,查理。”

安静实在不是查理的风格。每隔几分钟,便会听见查理的抱怨声。

“我靠。”

“垃圾地方。”

“什么都没有。”

十分钟,已有十分钟没有听见查理的抱怨声了,伦道夫开始有些担忧,他回头望去。“查理呢?”

赫伯特站在离伦道夫两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身后是层层交叠的树林,没有一点缝隙,遮盖住了所有亮光。直至此时,伦道夫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

天,几乎黑了。

他怎么会忘记时间呢?

“赫伯特?你怎么了?”赫伯特眼神呆滞,嘴唇被冻得发紫,雪花挂在他帽檐下的头发上。伦道夫推了推赫伯特的手臂,但赫伯特只是艰难地眨了下眼,没有说话。“待在这里别动,我说真的,不要乱跑。”

伦道夫跑向身后,跑了二十英尺后,忍不住回头张望,他不愿承认内心突如其来的恐惧和不安,他害怕了。查理不见人影,赫伯特状态不佳,灰蒙蒙的光线变成了蓝色。现在应该是下午四点,可感觉像是六点,周围的亮光仿佛只是由密密麻麻的雪花形成的。

“查理!你在哪儿?”

伦道夫沿着来时留下的踪迹一边寻找一边大声呼喊查理的名字。周围的一切没有丝毫熟悉感,这真的是来时的路吗?一路上的树木似乎更加茂密,树叶颜色更深,真的是这条路吗?大雪几乎将他们来时的足迹全部覆盖。伦道夫的呼吸声和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回荡。

走了两百多米后,伦道夫找到了查理。他站在一棵橡树下,双臂垂在两边,嘴巴微张。厚重的雪花压在他的肩头和帽子上。同赫伯特一样,查理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查理,可算找到你了。”伦道夫跑到查理身边,但查理仍旧没有丝毫反应。伦道夫顺着查理的眼神看去,眼前只有树木、阴影和始终未停的大雪。查理的脚边是已经被冻住的来复枪,伦道夫弯腰拿起枪,透心的寒冷刺穿他的手套。“你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走。”

查理眨眨眼,仿佛迷失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他声音微弱,开口说道:“我要死了。”

“不,你不会死的。”

“我快被冻死了,我的双腿都被冻僵了。”

查理一字一顿,伦道夫猜想那是因为他的嘴唇也被冻住了。伦道夫一把将来复枪扣在查理的胸膛上,说道:“紧紧跟在我身后,我会照顾你的。”

“我真的不能动了。”

“你可以动的,快走。”

伦道夫拖着查理往回走,查理蹒跚了几步,伦道夫一把将他拽住,随后,查理似乎回过了神,开始自己行走。他一直在自言自语,嘴唇冻得发紫。一路上,伦道夫始终走在查理身边,寸步不离,犹怕两人再次走散。查理又一次摔倒,他站起身来,用冰冷的手套擦拭双眼。当他们二人终于跟赫伯特会合时,天色已经全黑。赫伯特背靠着树,坐在地上。“快起来,你会被冻僵的。”赫伯特仍然一动不动。查理站在离赫伯特五步远的地方,瘫坐到地上。“妈的。”

伦道夫不知如何是好,他只知道倘若再不赶快生火,他们三人都会被冻僵。伦道夫本打算在日落前一小时完成生火。再过五分钟,四周便会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两个小时。

他丢失了整整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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