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哈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得离开了。”
她上了车,开到倩宁曾被囚禁四十个小时的那栋废弃房屋。她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跑来,但猜想一定是跟那些照片和梦境及自己老是避开这里有关。在渐暗的天色下,整栋屋子像个空壳,离马路很远,一部分已经被一棵倒下来的树压垮,剩下的被几株幼树、丛生的马利筋、高高的杂草遮掩得模糊不清。隔着打开的窗户,她还能闻到屋里的味道,那是一种腐烂和发霉及野猫的气味。房子的隔壁是空的,整条巷子里还有三栋黑暗的空屋。
整个城市正在崩坏,她心想。
她也在崩坏中。
走到门廊,她犹豫了。门上有一条警方的黄胶带。窗子用木板钉死了。伊丽莎白摸了一下剥落的油漆,想着门内死去的那一切。五天,她告诉自己。我承受得了。但她要抓门钮时,手却抖个不停。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手,接着将手指紧握成拳。她站在那里好久,然后慌忙撤退,这是她当上警察以来的头一次。那只是一个地方,她告诉自己。只是一栋房子。
那为什么我没办法走进去?
伊丽莎白回到车上开走车子,一栋栋房屋在外头闪过,太阳落到最高那几棵树的后方。直到她转过一个弧形的弯道,才发现前面不是她家。这附近的房子跟她家附近的不同,屋顶的形状和景观都不一样。但是她继续开。为什么?因为她需要一个检验标准,好提醒自己当初为什么想成为警察。
她在市外十英里处找到了阿德里安,他在一栋焚毁的建筑物里,那里曾经是他的家,位于一段八百多码车道的尽头,房子周围是高大的树。这栋一度很体面的农场大宅,现在只剩下灰烬堆积的墙壁和一根烟囱。她下了车,觉得天空仿佛在旋转,屋外的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烟味。
“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丽兹?”他走出那片昏暗。
“哈啰,阿德里安。很抱歉忽然就这样跑来。”
“这里其实不是我的房子了,不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监狱。十三年。”她觉得词穷了,因为阿德里安是当初让她立志成为警察的人。这使得他像是某种神,而神令她害怕。“很抱歉我都没去探监。”
“你当年只是个菜鸟。我们几乎不算认识。”
她点点头,再度觉得找不到适当的字词。他入狱第一年,她写过三次信给他,每一封都写了同样的事情。我很遗憾,真希望自己能做更多。然后,她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你之前知道?……”她摊手结束这个句子。意思是:你知道你的房子被烧掉,你太太离开了吗?
“凯瑟琳从来没跟我联络过。”他的脸色灰暗,“审判之后,就没有任何人跟我联络过。”
伊丽莎白转动肩膀,抵抗最后一股愧疚感。多年前她就该跟他说他太太离开了,他的房子烧掉了。她该去监狱探望,当面告诉他的。但光是想到他被关起来,从这个社会上逐渐消失,她就受不了。“凯瑟琳在你定罪后三个月离开了。这栋房子空了一阵子,然后有一天就发生火灾烧掉了。据说是有人纵火的。”
他点点头,她知道他很难过。“你为什么来这里,丽兹?”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状况。”她没说出口的是,她自己现在也可能被以谋杀罪起诉,她希望有人能理解,而且她以前可能一度爱过他。
“你要进来吗?”
她原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但他回头穿过灌木丛间的碎石小径,直到橘色的火光照在他身上。她跟在后头,看到那是以前的客厅。地板没了,但壁炉里生了火,发出哔剥声响。阿德里安加了点木头进去,火烧得更旺了。她看到灰烬被扫到角落,露出一块干净的空地,还有一根木头被拖进来当成座位。阿德里安双手脏兮兮的,衬衫上还有吉迪恩的血,现在变成了一片黑。“甜蜜的家。”他平淡地说,但仍去不掉那种伤感。这栋房子是他高祖父盖的,阿德里安从小在里头长大,然后过户给他太太,好在必要时支付他的律师费用。这房子熬过了南北战争、他的破产,还有他的审判。现在,只剩这副空壳,坍塌且潮湿地窝在那几棵见证过这一切起落的大树下。
“你太太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伊丽莎白说,“可惜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审判开始的时候,她怀孕了。”阿德里安坐在那根木头上,瞪着火,“但是定罪前两天,她小产了。你知道这件事吗?”伊丽莎白摇摇头,但他没在看她,“你在外头那里看到过任何人吗?”
“外头那里?”她指着外头的田野,还有车道。
“之前有一辆车。”
他似乎恍惚而茫然。她在他旁边蹲下。“你为什么跑来这里,阿德里安?”
他眼睛有个什么一闪,看起来很危险。愤怒,急切,鲜明而残酷,刹那间又消失了。“不然我还能去哪里?”
他挺直肩膀,然后那种茫然又回来了。伊丽莎白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但无论之前看到了什么,都已经不见了。“旅馆吧,或是别的地方。”
“没有别的地方。”
“阿德里安,听我说——”
“你在外头那里看到过任何人吗?”
又是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口气,但似乎并不担心。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火上,即使伊丽莎白站起来,他也没抬眼。“里头很可怕吗?”她问,指的是监狱。他什么都没说,但双手抽搐,映着火光的疤痕有如象牙。伊丽莎白想着自己年轻时,曾多少次观察着他在这世界里的活动:他站在办公桌或靶场里的姿态,还有他对付证人,或犯罪现场,或官僚政治的方式。当时他自信又轻松,现在看着他这么静止而沉默,双眼深陷得看不清,感觉好奇怪。“我可以陪你一会儿吗?”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她知道答案是不要。这是一场灵魂交流,而她,在他心目中,只不过是他以前认识的一个孩子。“你愿意来真是太好心了。”他说,但那其实只是场面话。
离开吧,这才是他真正的意思。
让我静静地受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