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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里安没有丝毫退缩。他瞪着戴尔的双眼,感觉到他所有的情绪。“你真的那么恨我?”
“你很清楚原因。”戴尔说。阿德里安望着他黑色而狠毒的眼睛,的确明白。
因为弗朗西斯·戴尔一直很嫉妒。
因为他也爱过朱莉娅。
阿德里安走出戴尔家的那一带,愈来愈确定。在审判中,那个啤酒罐只是附带证据。虽然有用处,但只是附带的。到审判时,检察官已经查出阿德里安背部的抓伤,还有朱莉娅指甲底下有他的皮肤碎屑。他们有阿德里安在朱莉娅家的指纹,还有他自己的搭档作证对他不利。这些事情加起来太有力了,因而教堂旁的啤酒罐根本微不足道。但那是在审判的时候,跟刚开始调查时非常不同。丽兹在那个老教堂里发现了朱莉娅的尸体,就像祭坛上的大理石雕像,洁白无瑕,毫无生气。阿德里安还能感觉到自己刚接到消息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愤怒和哀伤。他记得每一秒钟——事后在心里播放过一百万遍了——当时他开车到教堂,看到她躺在祭坛上,他毕生的最爱躺在那边死了,他双膝跪地,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
但是,弗朗西斯和其他警察都看到了,而且他们很好奇。然后一个鉴定人员采到了阿德里安的指纹,一切就改变了。不光是疑虑和异样的眼光而已,还有法庭命令强制提供血样和体检,发现了他背部的抓伤。当了几年警察后,阿德里安忽然成了局外人,成了嫌疑犯。他失去了地位、信任,最后也失去了他所爱的一切。
首先是朱莉娅。
然后是他熟悉的生活。
入狱后,一直到被关进隔离牢房的第一年,阿德里安才想到自己的搭档可能出于嫉妒而进行栽赃。这实在太明显、太极端了,源自一段很旁枝末节的回忆。
朱莉娅撑着一边手肘,床单堆在腰际。他们当时在夏洛特的一家旅馆,十楼。外头市区的灯光透进来,除此之外一片黑暗。那是朱莉娅死前一星期,她好美。
“我们是坏人吗,阿德里安?”
他抚摸她的脸。“或许吧。”
“这样值得吗?”
这是他们之间的老问题了。他吻了她,然后说,“是的,一定值得的。”
但房间里充满疑虑,像是一种黑魔法。
“我觉得你的搭档知道。”
“为什么?”
“一个眼神,”她说,“一种感觉。”
“比如呢?”
“比如他老在观察我,超过了应该有的分寸。”
就是这样而已,那天晚上他觉得没什么。但等到他被关在一个不到五平米的房间,从几小时延长到仿佛永无尽头,这个“没什么”就膨胀起来了。阿德里安把这段回忆回放过几百遍,然后是几千遍。两天后,他又在回忆里加入了那个啤酒罐,觉得一切都吻合了。感觉有这个可能,他当时心想,当然不是非常有可能。但那个啤酒罐反正也不是非常有可能。
上面有他的指纹,还出现在教堂附近。
弗朗西斯一向不太有安全感,不时会被阿德里安的阴影遮蔽。警察之间有可能会这样。一个老是第一个冲进门,另一个则是第二个。第一个会获得媒体瞩目,会成为英雄。但光是嫉妒,还不足以解释栽赃这么恶意的事情。那还要有很强烈的爱恨,或许就像一枚钱币,一面是因爱而光亮,另一面是因为嫉妒而黑暗。只要把这枚钱币转得够快,你会看到什么?
一个搭档变得沉默而奇怪?
一个观察得超过应有分寸的男人?
感觉似乎还是有可能,但是站在路边,在满天黯淡的星星之下,他什么都不敢确定了。回到他焚毁的老家,置身在那些倾颓的墙壁之间,也没让他更确定。阿德里安又生起一堆火,开始踱步,试着把那些问题理出头绪。谁杀了朱莉娅,又为什么?为什么放在教堂?为什么罩上白亚麻布?为什么如此暴力,毫不留情地勒死她?
栽赃那个啤酒罐的,难道另有其人吗?
到头来,这类问题就像迷失在人群中的声音。阿德里安心里明白,自己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他的思绪不时会变得混沌,偶尔还会记忆空白。这要拜典狱长和那些警卫所赐。然而,他倒也没有完全糊涂。开放空间和善意的脸,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很清楚,也提供了某种希望。丽兹是他的朋友——他相信是如此。还有那位老律师、这片土地,以及一些坚定而确切的记忆。伊莱老人离开了吗?阿德里安很好奇,他永远离开自己的人生了吗?
他又踱步了一个小时,才找到一个角落坐下来。黑夜里一片寂静,然后消失了,仿佛那黑夜也只是记忆。
他在一张金属床上。
他在尖叫。
“压住他。抓住手臂!”
他被塞住的嘴巴尖叫着,他们把他那只手臂紧紧往下压,重新用绳子绑好,同时一片逼近他的金属闪出红色。阿德里安尝到了血,知道自己咬破舌头和脸颊内侧了。整个房间有漂白水、汗水和铜的气味。典狱长脸上有一道道血痕。天花板是生锈的金属。
“现在,我要再问你一次。”他的双眼像黑色玻璃,此时那片金属又闪了一下,阿德里安觉得胸口烧出一道火。“你在听吗?”又割了一道,金属台面上积了一摊血。“等到你准备要讲话了,就点点头。我讲话时看着我。看着我!”
阿德里安想挣脱那些绑绳,觉得有什么扯破了。
“太过头了,”有个人说,“他流太多血了。”
“给我一根针。抓住他的手指。”那根针滑入指甲下;阿德里安尖叫,背往上拱起。“再给我一根。”那根针钻得更狠、更深。“现在你肯讲了吗?看着我。不要看天花板。伊莱告诉你什么了?”一只手扇着阿德里安的脸。“不要昏过去,不然又得重来一次了。沃尔囚犯?阿德里安。嘿,伊莱·劳伦斯告诉你什么了?”
又是两巴掌,阿德里安的头直晃动。之后,典狱长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好像他们是朋友似的。
“你跟他很亲密,我明白。你要对朋友尽忠,我很欣赏这一点,真的。不过,这样我就有一个问题了。”他一手抚过阿德里安汗湿的头发,停在额头,然后凑得更近了。“那老头把你当儿子似的疼爱,我不相信他死前没把那么大的秘密告诉你。你明白我的问题了吗?我必须确定,而这个——”他拍拍阿德里安的额头,不在乎手掌上沾了血。“——这是唯一的办法。现在麻烦你点个头,这样我才知道你明白了我的意思。”
阿德里安点了头。
“你不必死。”典狱长拿掉他的口塞,阿德里安转头吐了。“这些折磨可以结束。只要把我想要的告诉我,你就永远不会再痛苦了。”
阿德里安嘴唇动了。
“什么?”典狱长凑得更近了。
差八英寸。
差六英寸。
阿德里安啐在典狱长脸上,之后事情就变得很难看了。更深的割痕,更长的针。阿德里安以为自己终于崩溃的那一刻,眼前出现了伊莱的影像。老人只是光线之外的一个影子,是童年以后阿德里安唯一爱过的男人。
“伊莱。”
那名字只出现在他脑海,因为现实部分是一片尖叫、鲜血和典狱长的问话。阿德里安专注在那对黄色眼睛、那纸张般的皮肤上。老人点点头,似乎懂得。“求生没有错,孩子。”
“伊莱……”
“你就做你必须做的吧。”
“你已经死了。我看到你死的。”
“你为什么不把那个人想要的告诉他?”
“一旦他们知道了,就会杀了我的。”
“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