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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房间有四个小阅读室,福尔摩斯和我各占其一,我们不停地翻阅一本又一本古书,记下大量笔记。我可以打包票,这些文字所述的奥妙大部分是纯粹的胡说八道,是精神错乱或腐败堕落的灵魂漫无边际地写下的随笔。其中有些书涉及黑魔法或古代密仪,但与我们关注的主题也几乎没有多少关系。其他书,比如说德国宗教裁判长海因里希·克雷默的《女巫之锤》是坚定的天主教徒接近超自然现象的记录,看起来却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同样的情况,还有其他几本中世纪的巫术相关著作,例如《荷诺宣誓之书》和《所罗门之钥》。这些古书里的内容完全没有提到过克苏鲁、哈斯塔或他们的同类。
我们同样也排除了《真理奥义书》之类的书,这是伪造的文本,作者自称是十六世纪早期的埃及人,孟菲斯的阿里贝克,但事实上作者可能是那个时代之后两百年间的某个不知名的欧洲人。我们匆匆翻阅那些与炼金术和卡巴拉仪式相关的论述,都发现它们对我们几乎毫无用处。
没过多久,我们就挑选出了真正切合我们需求的书。其中包括《蠕虫的奥秘》,这本咒语和法术的纲要正是公孙寿在博斯山上使用过的。它的作者普林是一名十字军战士,曾经跟随被囚禁在叙利亚的巫师学习,也曾经在古亚历山大图书馆做过研究。福尔摩斯本人负责对这本书详加研究。另一本类似的卷宗则是未删减版的《无名祭祀书》,就是靠着这本书,罗德里克·哈罗确定了塔奥的位置。我在自己的研究间隙,常常能看到福尔摩斯将书中大段的文字抄下来,时常是一页接一页,他同样也照描了书中的插图。
还有些其他书:《伊欧德之书》《伊波恩之书》《尸食教典仪》《纳克特抄本》《新英格兰乐土上的奇事异迹》《断罪之书》。这些书常常会引用一些未能流传到现在的文本,例如《赫桑七秘典》和《纳辛石版》,这两本书从未有人见过,人们认为它们只存在于黑暗诸神的宫殿之中。
日复一日,我们都待在这地下室里,让自己沉浸在这些书中。当我们对法语或中世纪英语的理解出现问题时,塔斯克小姐便会伸出援手。她是我见过受到最高等教育的少数女性之一,她避开了成为妻子和母亲、全身心投入家庭生活这些平常的女性追求,选择了学者的生活。她对拉丁文的了解也帮了我们大忙,我俩在少年时都学过拉丁文,但随后都觉得了解它的动词词形变化和词尾变化毫无用处,于是便放松了自我要求,对它那错综复杂的词汇表也不再熟悉。她常常会发现,我俩有一个人或两个都看不懂某一个句子,而她却能轻松翻译,这时候她便会斥责我们,就好像她是个学校的女教师,而我或福尔摩斯则是愚蠢的小学童。但她确实渐渐喜欢上了我们,而我们也喜欢上了她。这不是个人们会频繁拜访的地方,而她,作为这个孤独疆域的女王,很乐意常有人来陪伴。
这是一段艰难的工作,而它确实也造成了损失。那些深奥的玄学和复杂的宇宙学知识,每个人能承受的有其限度,看得多了,就让人头晕目眩。为了调剂,福尔摩斯和我喜欢沿着摄政公园散步来恢复情绪,或投身于更世俗的任务,例如追踪公孙寿那逃跑的马车夫。
在这件事上,我们没有取得任何进展。福尔摩斯登了报纸广告,还采访了不少马车夫兄弟会的成员,而我则尽可能地去找公孙寿剩下的仆人聊天。自他死后,他那两处家产中的工作人员也都就此各奔前程,去了他们能找到的任何新职位。无论男女都发誓说,自己完全不知道塞克去干什么了。他们之前已向警方说过一次,现在对我也就只有这个答案,而我并不怀疑他们的话。
我常常看到福尔摩斯拿出那张没有署名的神秘纸条来研究,它送到公孙寿手中时有效地预告了他的死亡。就在那个中国人断气后不久,福尔摩斯从他的口袋里拿到了它,他只要一有空就会仔细端详,仿佛那句简单的话——“哎呀,公孙寿先生,哎呀!”——能向他吐露出许多秘密。纸条上手写体的字迹整洁,缺乏特征,纸条用的纸质量很好,但随便在哪家高档文具店都能买得到。倘若他希望这张纸条起到罗塞塔石碑般的作用,能奇迹般地解开寄信人的身份之谜,那他恐怕得失望了。
经过一段时间,我的大脑里塞满了惊人的新知识,以至于它似乎再也装不下任何别的东西。即使在我离开博物馆后很久,我在“隔离卷宗”的那些书里见到的句子和插画,还萦绕在我脑海中,惊扰我的梦。另外,我的睡眠也很糟。我们遭遇到的可怕阴影和阴影之中的无形存在,都让我对黑暗始终保持警惕。我选择的方法是整晚都在床头点亮一盏油灯,还养成了习惯,只要油灯中的油储量下降,就会醒来给它添油。即使是在白天,只要经过一小块昏暗的阴影,都会让我不由得瑟缩颤抖,抱怨不已。我已经懂得,黑暗绝不是我们的朋友。我对它的恐惧一直保持到了老年。在孩子们身上也会看到这样的恐惧,但随着逐渐长大,他们渐渐淡忘了,而我则始终无法完全甩掉它。它不过是我的诸多恐惧之一,而这些恐惧,全都有其来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