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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那个啊,真的吗?写这个的人,好像很了解那地儿呢。也知道仙女大象之类。嗯,我可说不准。像是个玩笑,不是吗?或许,”(他似乎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或许是有人从书里抄来的。是啊,我想一准是这么回事。抄的是本古书吧。不过它怎么会来这里的呢,倒是怪事。得把它给教区长看看,希拉里小姐。要是我,一定得去问问他。他很懂书,没准知道是从哪一本里抄的。”
“好主意。我会给他看的。不过这个好神秘啊,对吧?真让人心里发毛。我们现在可以爬到塔顶去了吗,戈德福里先生?”
戈德福里先生非常乐意,于是他们一起爬上最后一段长阶梯,一路爬到钟组之上,又钻过一个有点像狗窝的小通道,终于来到钟塔铺铅皮的屋顶上。狂风强劲,简直像堵墙一样可以靠上去。希拉里扯下帽子,一头浓密短发在风中飞舞,让她看起来活像下方的教堂里那些飞在半空中歌咏的天使。戈德福里先生倒是看不大出来这种类似。他觉得说实话,希拉里小姐生硬的脸和硬邦邦的头发都乏善可陈。他一心督促她抓紧风向标上的支撑索。希拉里没听他的,自顾自朝胸墙走去,在两个带孔洞的墙垛当中俯身,放眼俯瞰南面沼泽。底下远远的,是教堂墓地,就在她眺望的当儿,有个瘦小的身影像个奇妙微缩的小点儿,虫子爬行一般从教堂门廊走出,沿小路走着。维纳伯尔斯夫人准时回家吃午饭了。希拉里看着她在大门那里与狂风作战,穿过小路,走进教区长的花园。希拉里转过身走到塔楼东侧,沿教堂的正厅和圣坛上方带棱角的屋顶朝远处看去。遍布青草的教堂墓地里,有一个棕色小点儿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感觉心脏仿佛都停跳了。那儿,就在教堂东北角,坐落着她母亲的坟茔,上面的草皮都尚未翻新。现在,似乎不用多久,泥土就要再度挖开,让做丈夫的也躺到她身边了。“哦,上帝啊,”希拉里绝望地喃喃道,“不要让爹地死啊——你不能这么做——绝对不能。”教堂墓地的围墙外,是一片碧绿的田野,当中有一片空地。她很熟悉那片空地。它已经存在了三百多年。随着岁月流逝,它变得越来越狭小,再过三百年没准就会完全消失,不过眼下还在——铸造泰勒·保罗时挖出的巨坑遗址。
杰克·戈德福里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开口。
“我该走啦,希拉里小姐。”
“哦,对了,真抱歉。我忘了。你们明天要鸣奏钟乐吗?”
“是的,希拉里小姐。我们要试着演奏一次斯特德曼转调。它是很难的,我指的是这种斯特德曼转调,但要是能正确演奏出来,那是非常动听的。当心碰头,希拉里小姐。我们总共要敲5 040下——要花三小时。幸运的是,威尔·索迪已经恢复啦,因为汤姆·特巴特或小乔治·怀尔德斯宾都不能说是演奏斯特德曼的可靠人选。另外,当然啦,瓦里·普拉特也根本靠不住。等一下,希拉里小姐,我要锁地板活门。不过说真的,斯特德曼转调可比所有其他转调更有趣呢,虽然要在脑袋里把它记清楚,得花番工夫才成。老赫齐卡亚不怎么喜欢它,自然啦,因为他喜欢有低音钟参与转调的钟乐。他说过,七钟转调对他来说没啥意思,这不奇怪。不管怎么说,他是个老头子了,你没法指望他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去学斯特德曼转调。再说,就算他能记住,你也不可能劝他放开泰勒·保罗。等我一下,希拉里小姐,我把这个平衡锤锁上。不过对我来说,好好演奏一轮斯特德曼转调,是什么别的都比不上的好事哟。教区长来以前,我们从没试过斯特德曼。他费了老大功夫才教会我们演奏它。老约翰·索迪——他是威尔的老爹,现在已经不在啦——他就常说,‘孩子们,’他说,‘我相信就算是魔鬼本人也搞不明白这种可恶的转调法哟。’教区长因为他诅咒罚了他六便士,他们的老规矩是这么规定的。当心别在楼梯上滑倒,希拉里小姐,它磨损得厉害哟。不过,我们还是学会了斯特德曼,我觉得呀,它是一种非常优美的鸣钟法。好啦,要说再见啦,希拉里小姐。”
5 040响的斯特德曼七钟转调果然在复活节星期天的早上奏响。希拉里·肃尔普在红宅子里,坐在巨大的老四柱床边听这钟乐,就像新年早上坐着倾听八钟三组变序演奏法的钟乐一样。那会儿,钟乐悠扬,声声入耳。可今天钟声听起来却影影绰绰、断断续续,因为大风携裹着它朝东而去,又稍作盘旋,飘向南方。
“希拉里!”
“在这儿,爹地。”
“我恐怕——要是这次我不行了——我可要给你留下一份糟透了的家产啦,丫头。”
“我才不在乎那个呢,老爹。你不会不行的。不过就算你真不行了,也完全不用为我操心。”
“还有足够的钱送你去读牛津,这个我能肯定。女孩子在那里花费好像不算高——你叔叔会照管这事的。”
“嗯——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会读个学位出来。再说我不要什么钱。我更愿意自个儿养活自个儿呢。鲍勒小姐说,那种没法独立的女人,她才瞧不起呢。(鲍勒是她的英国女家庭教师,也是她这阵子的偶像。)我要当个作家,爹地。鲍勒小姐说,她相信我能成功。”
“是吗?你要写啥?诗歌吗?”
“对啊,没准吧。不过我想写诗挣不到多少钱吧。我要写小说,写畅销书。那种所有人都着迷的书。不是那种胡扯的,而是要像《永恒的仙女》那样的。”
“你能写出小说之前,估计还得历练历练吧,丫头。”
“胡说,爹地。写小说才不需要经验呢。牛津的人都写,而且卖得可畅销啦。写的都是学校有多可怕之类的玩意儿。”
“明白啦。等你从牛津毕业,你就写一本关于大学有多可怕的玩意儿。”
“对头。我光靠想想就能写那个了。”
“好吧,亲爱的,希望这能奏效啊。不过,我还是觉得自个儿失败极了,就留给你这么点家底。要是那条该死的项链能找到该多好!我真是个傻瓜,给那个姓韦伯拉希姆的女人赔钱,不过她竟然指责老郡长是同谋犯,实在让我……”
“好了啦,爹地,拜托——拜托别再想那条愚蠢的项链了吧。当然你只能那么做。而我呢,我才不要那该死的钱呢。再说不管怎样,你离死还远着呢。”
不过,星期二赶来的医生表情严肃,把拜恩斯医生拉到一边,温和地对他说:
“你已经尽力啦。就算你早点找我过来,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了。”
他换了更温和一点的语气,对希拉里说:
“我们当然永远不该放弃希望,你知道,肃尔普小姐。我没法瞒你,你父亲的状况很危险,不过大自然有时也自有它的复原之力……”
医生们都会使用这类说辞,意思就是除非出现奇迹,否则你就开始筹备葬礼吧。
下一周的周一下午,维纳伯尔斯先生刚刚结束对一位惹是生非、说话恶毒的老太婆的拜访,走出她位于教区边缘的小屋,突然听到远远传来一阵深沉的响声。他一手扶着大门,站住脚。
“是泰勒·保罗呀,”教区长自言自语。
钟声肃穆三鸣,暂停。
“男人还是女人?”
三鸣,又三鸣。
“是男人,”教区长自言自语,驻足细听。“不知是不是可怜的老梅利韦德终于不行了。但愿不是亨斯曼家那个男孩。”他数到十二声,等着。然而钟声继续响着,教区长宽慰地松了口气。亨斯曼家的男孩至少还活着。他匆忙回想着教区里的垂危病人。二十声,三十声——是个成年男人。“天哪,”教区长思忖,“不会是亨利爵士吧。昨天我见他的时候,他好像好多了呀。”四十声,四十一,四十二。肯定是老梅利韦德了——那也算是解脱了吧,可怜的老爷子。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还会敲下去的吧——不可能停在这个要命的数字上吧。老梅利韦德八十四岁了。教区长竖起耳朵。想必是漏掉了下面的钟声——风太大,他的听力没准也大不如前了。
不过他等了整整三十秒,才听到泰勒·保罗又响起来;之后整整三十秒又一片寂静。
脾气暴躁的老太婆看到教区长光着脑袋,在她家院门口久久伫立,便蹒跚着穿过花园小径过来查看。
“是丧钟,”维纳伯尔斯先生说,“他们敲了丧钟九响,以及四十六下钟声,我恐怕这回果真是亨利爵士了。”
“哟,天哪,”脾气暴躁的老太婆说,“太糟了,真是,太糟啦。”她眼中闪过一阵怒气冲冲的悲悯之情。“希拉里小姐怎么办呢,她父母都死得这么突然,她才十五岁,没人照管她了。我可不赞同让女孩子们自由自在地长大。她们肯定少不了惹麻烦,父母不在,这事儿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