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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亮灯,拿过他的衬衣,替他张开袖子,“穿上,我要请她进来坐坐。”
“小豌豆,你疯了?”说着,他猛然跳起来,按灭了顶灯。
我笑,“只有你还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见我要往外走,丁朝阳死死抱住我的腰,不肯让我去。我只好说:“我不开门,我去看看她今天穿了什么衣服。”
丁朝阳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说:“不许开门。”
我做了个发誓的手势,他才信了。
门铃又响了一遍,我趴在猫眼上往外看,这一眼,我的魂魄几乎要飞了出去。这一次,她从头到脚都是黑色,长长的裙子罩过了脚面,脸依然是那么白,我往外看时,她正对着猫眼,伸出了指甲猩红的手。
丁朝阳感觉到了我身体的颤抖,拼命往回拉我。我死死把在门上,我倒要看看,她是何方神圣。
她的指甲在猫眼上叩了两下,就狂笑着转过身去了,她的黑色长裙一寸一寸地跳出了我的视线……
我几乎瘫软在丁朝阳怀里,丁朝阳内心真实的恐慌以及她飘然而去的脚步,使我再也无法相信,她只是一个心有积怨的活人。
8
接下来的日子,我竭力保持镇定,依然是挨家挨户地拜访,依然会遇到寂寞的老人、满眼都是想入非非的形形色色的男人,甚至我执着地按门铃还曾惊碎了一对苟且男女。当一个男人强作镇定地开门后却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陌生的我时,便从惊魂未定转为勃然大怒,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恨不能抓在手里撕成碎片。
我讷讷说:“先生,很冒昧打扰了您,我是保险代理……”
话音未落,他就指了我的鼻子破口大骂,骂的内容与体面的样子截然相反。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为自己辩解,只会连连说“对不起”。这时,门缝里露出半张妖媚却忐忑的脸,我便哑然地笑了,款款说:“先生,我是来拜访您太太的,那么我改天再来。”
他骂到一半的话就僵住了,愣愣地看着我,喃喃着就软了下去,眼里的愤怒戏剧性地换成了讨好。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想和您太太谈一下给您买健康保险的事。”
他恍然般地“哦”了几声,飞快地眨了几下眼,我莞尔,“要不,您把这份单签了?这样,我就不必拜访您太太了。”
男人连连说“好的,好的”。
就这样,在公寓的三十六楼走廊里,我做成了第一单业务,一个看似儒雅却穿了一只袜子的男人,用签一份普通邮件的态度签下了自己的健康保险,他甚至都不明白这份保险的受益条例。
我承认,这笔业务签得有些卑鄙,但希望他因这件事而明白,任何无故伤害他人的行径,都会受到惩罚,精神的或物质的。
比如这份业已完成的保单。
我用了一周的时间,扫完了三十楼以上的住户,签下了三份保单,而我真实想要的,却一无所获。遇到善谈的人,我曾循循善诱地聊起几年前的那宗失踪案,有些人压根就不记得了;有记得的,也很浅了,只记得楼上有位女子失踪,寻人启事曾在电梯里贴了些许日子。
至于后来,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人与人之间以不探究隐私为美德而将冷漠演绎得无以复加的时代。
一无所获让我心下茫然,真相像一片水面的落叶,在风里旋转不已。
9
丁朝阳要去广州开春季服装订货会,因不放心我一人在家而极力怂恿我跟他去广州。我不肯,说像以前一样,他出差,我回家陪妈妈。
他也就没再勉强。
去机场送他时,他一再叮嘱晚上不要一个人在家睡,我就笑,“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独自一人在家睡。”
他爱怜地拍了拍我的脸,说:“小豌豆,我最爱你。”
我心下一酸,环抱着他的腰使劲往他怀里钻,“我也是。”
他小声说:“傻丫头,有人在看我们呢。”
“不怕,让他们看去,不就是你爱我我爱你嘛。”我撒娇,心里却在酸酸地想:为什么他不肯告诉我午夜门外的女子貌似他前妻呢?即使她是真的鬼魂,也没必要怕的,又不曾伤害过她,为什么要怕呢?
我的心,没头没脑地乱透了。
他不会知道,他说要去广州开订货会时,一个主意就在我心里悄悄萌生了。是的,我不会一个人在家睡,也不会回家陪妈妈。
从机场回来,我买了瓶葡萄酒,饭后,喝了两杯,微醺,胆气便陡然茁壮了些。我守在窗边,看愈来愈浓的暮色深沉地笼罩了整座城市,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换上一套深色衣服,出门,在走廊上站了一会儿。在这个夜晚,整栋楼仿佛分外安静,电视声偶尔从一扇突然打开的门里窜出来,又被快速关上的门截断。
走廊到楼梯间的拐角处有个能容一人立身的小空间,里面是自来水管和冬季供热管道,安了一道没上锁的百叶门。
是的,我打算藏身于这个小空间,等待或许会或许不会在今晚现身的她。是的,我不是个胆大的女子,但写悬疑小说的我,有足够的冷静。世间女子,哪个不曾为爱披荆斩棘,而我不过壮胆走向真相而已。
我钻进去试了试,刚好能容身,关上门,有些气闷,稍过了一会儿,就适应了。只是,因为必须站姿笔直才能关上门,过不了多久就会很累,我暗自祈祷她今晚会来,不然站上几晚,我会累瘫的。
时间缓慢地往午夜滑去,心一点点慌乱,外面越来越静,把手机调成静音,害怕弄出声音,我几乎要屏住了呼吸,脸贴在百叶门上。
似乎有阵轻微的风从百叶空隙钻进来,我的心紧张得几乎要停止跳动。是的,她来了,像一片墨色的云,无声无息地从拐角飘过来。
我的目光追随着她。
她慢慢飘到门前,站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忧伤,许久,才伸手按响了门铃。她冷冷地看着门,用气声笑了一下,又转身,飘飘地折了回来。
落脚无声地上楼去了。
我飞快钻出百叶门,贴着墙,迅速地尾随了她。她像道瘦瘦的影子,飘进了一扇门,而后那扇门无声地合拢了。天哪,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丁朝阳家的天花板竟然就是她家的地板……
我咬着小指,久久地望着那扇门,拼命想:我去不去敲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