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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猜测无济于事,”简把地图叠放好卷成筒,“肯定有人了解情况。”
“可能吧。“
她站起来:“离开这该死国家的路肯定不止一条。”说着她将地图夹在腋下出了门,只留下埃利斯跪坐在地毯上。
村里的妇女和儿童都已经从山上下来,村里又恢复了生气。各户庭院内飘出袅袅炊烟。清真寺门前,五个孩子围坐成一圈玩“大肚子”(名字从何而来不得而知)。这是个讲故事的游戏,一个人开始讲,快到结尾时第二个人接着讲。简看见穆罕默德的儿子穆萨也坐在圈里,依然系着那条皮带和那把吓人的匕首。刀是他出事后他父亲给他的。轮到穆萨讲故事,简听到他说:“……熊想把男孩的手咬掉,但男孩拔出刀……”
她往穆罕默德家走去。他本人可能不在,简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阿富汗的家庭通常人口众多,穆罕默德家也是一样。他与自家的兄弟一起住,这些兄弟也参加了游击队。这里多数的青壮年男子都是游击队员,兴许能从他们那里得知些消息。
到了门口,简有点犹豫。按当地的规矩,她应该进到院里跟在那儿准备晚餐的女人们说说话;打过招呼后,家中辈分最高的女性可以进屋询问家里的男人可否屈尊同简说话。她几乎可以听到母亲的声音:“别让自己闹了笑话!”甚至不禁大叫:“见你的鬼吧,妈妈!”她走进去,没有理会院里的妇女,径直走进房子的前屋,男人们所在的客厅。
屋里有三个人:穆罕默德十八岁的弟弟卡米尔·汗,一抹细胡,外貌英俊;此外便是他的妹夫马杜拉和穆罕默德本人。家中几个游击队成员都在,这种情况可不多见。几个人都望着她,一脸惊讶。
“愿真主保佑你,穆罕默德·汗。”她没给穆罕默德回应的机会,继续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穆罕默德下意识回应道。
简欠身蹲下,几个男人惊讶得目瞪口呆。她将地图铺展在地上,见到地图,三个人不由得凑上前去,简“有伤风化”的行为已被忘个精光。“你们看,苏军已经推进到这里,我说的没错吧?”她将埃利斯的话重复了一次。
穆罕默德点点头。
“也就是说,常规的运送路线已经封锁。”
穆罕默德再次点头。
“现在出去的最佳方法是什么?”
三个人迟疑地摇摇头。这也正常:一说到困难,当地人总喜欢要夸大几分吓唬人。简以为这是因为他们了解当地情况,在她自己这样的外国人面前,这是一种优势。若是平时,简还能够迁就,今天她可没那份耐心。“这条路为什么不行?”说着,她兴冲冲在苏联前线位置平行画出一条路。
“离苏联人太近。”穆罕默德道。
“那就走这儿。”依据地势,简换了一条更为谨慎的路线。
“不行。”穆罕默德重复道。
“怎么不行?”
“这儿——”说着他指了指图上两处山谷前段之间的位置。简想当然地用手指比画着那一带山脉。“这里没有鞍状构造。”所谓鞍状构造,指的就是山口。
简又描出一条更为靠北的路线:“那这条呢?”
“这条更不行。”
“肯定还有另一条路可以出去!”简叫道。她隐隐感到,眼前这三个人正饶有兴致地看她一次次受挫。她决定说些难听的,给他们提提神。“这国家难道是开独门的破房子?!没人有本事走到开博尔山口,所以才与世隔绝吗?”独门房子,这是当地人对于茅房的委婉说法。
“当然不是,”穆罕默德生硬地答道,“夏天可以走‘黄油小路’。”
“指给我看。”
穆罕默德的手指画出一条十分复杂的路线:以五狮谷东侧为起点,经过一系列高地山口与干枯的河流,之后向北进入喜马拉雅山脉,最终于人迹罕至的瓦罕走廊入口附近跨越边境,继而转向西南进入巴基斯坦的奇特拉尔。“努里斯坦人就是走这条路将黄油、酸奶和奶酪运进巴基斯坦。”他笑着摸摸自己的圆帽,“帽子也是在那儿买的。”这倒提醒了简,它叫作奇特拉里小帽。
“那好,我们就走这条路回家。”
穆罕默德摇摇头:“走不了。”
“为什么?”
卡米尔和马杜拉心照不宣地笑了,简没有理会。片刻之后,穆罕默德开口:“首先是海拔问题。一路都在冰线以上,终年积雪不化,夏天都没有活水。其次是地貌。那里坡陡径窄,很难找到路,连当地人都容易走丢。最麻烦的是人。现在那里叫努里斯坦,以前叫卡菲里斯坦,因为那里的人不信神明,还喝酒。现在他们信了,但还是会耍些欺诈抢劫的手段,有时甚至会杀路人。西方人走这条路不安全,更别说是女人。只有青壮年可以试试,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没了命。”
“你们会派护送队走这条路吗?”
“不。等南部路线重开了再出发。”
简观察着那张英俊的脸。看得出来,他没有夸张:每句话都是干巴巴的现实。她站起身,开始收拾地图。回家变得遥遥无期,她失望透顶。山谷里的日子突然令她不堪重负,她很想大哭。
她将地图卷好,强迫自己保持礼貌。她对穆罕默德道:“你可是离开了好一阵子。”
“我去了法扎巴德。”
“那可不近。”法扎巴德是远在北部的重镇。那里的抵抗十分有力,军队发生了暴动,苏联人没能掌握住。“很辛苦吧?”
这是一句礼貌的问候,实际上是问“你好吗?”。穆罕默德的回答同样礼貌:“我还活着!”
简夹着地图出了门。
院里的女人们战战兢兢地看着她走过。她朝穆罕默德的妻子哈利玛点点头,她有一双黑色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给了简回应。
游击队近日来经常在各地奔走。穆罕默德去了法扎巴德,法拉的哥哥去了贾拉拉巴德……简想起达奚特-里瓦的一位病人说过,她的丈夫被派去喀布尔附近的帕格曼。萨哈拉的小叔子尤瑟夫·古尔被送去喀布尔另一端的洛加尔谷。这四处都是反抗重地。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简暂时忘记了失望,转而想要弄清发生了什么。马苏德逐一派人送信给诸多反抗力量的领袖,甚至有可能是所有的反抗领袖。这就发生在埃利斯到达五狮谷后的不久,难道是巧合?如果不是,埃利斯的目的何在?美国可能想与马苏德合作,形成统一的反抗力量。如果所有的反抗军联合起来,也许真能有所作为——甚至能暂时攻占喀布尔也不一定。
简回到家中,将地图扔回柜子里。香塔尔仍在熟睡,法拉在准备晚饭:今天有面包、酸奶和苹果。简说:“你哥哥为什么要去贾拉拉巴德?”
“别人派他去的。”言语间透着“显而易见”的意思。
“谁派的?”
“马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