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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莫利打断了他,“别一下子跳到这里,说说看,你为什么能这样断定?”

“为什么?他自己讲的啊——还不止一次,从他的那封信上看!”

“你得指出来给我看,哪里这么说过。”莫利顽抗不动。

埃勒里叹口气。“他不是写他终于有‘几分钟独处的时光’吗?很清楚,如果当时有人在身边,他绝不会这么写。事实上,他还宣称他在等某人来,在这一点上,唯一存在争议的是,如果能证明这封信是伪造的,以上的推论才可能无效。然而,你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依笔迹断定,这封信确实出自马尔科之手无误。我也极乐于接受你的观点,因为这样有助于证明我的论点:如果马尔科在凌晨一点仍活着,且一人独自坐在露台上,那就表示谋杀他的凶手在那一刻尚未出现。”

这时莫利探长忽然开始注视远处,埃勒里住了嘴。此时,从岩壁的夹缝中可以看到一艘大型划艇的船首,船上满满的全是人,船的两侧还拖着奇形怪状的器材,半浸在湛蓝的海水之中——这是负责在西班牙岬角沿岸执行打捞任务的人,试图找到约翰·马尔科消失的衣物。

“我们的潮汐专家,”埃勒里继续说,但目光仍锁在那艘划艇上,“告诉我们,在凌晨一点,海滩的宽度约在十八英尺左右。而我刚刚已经说明了,那时马尔科仍好端端地活着。”

“那又怎样?”探长顿了一下,问道。

“好啦,探长,你今天早上一定看过海滩是什么样子了!”埃勒里举起双手,说道,“或者这么说吧,两小时后,我和麦克林法官到达此地,当时海滩的宽度已因退潮而达到二十五英尺到三十英尺。你没看到海滩上有任何奇怪的迹象,不是吗?”

“是啊,我不记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确实没有,这也就说明,在今天凌晨一点到一点三十分这段时间,海滩上没有任何奇怪之处!潮水一直往后退,离露台越来越远,因此,凌晨一点之后,若当时宽度十八英尺的海滩上留有任何足迹,那海水根本不可能洗刷掉它们。此外,昨晚到现在一直没下过雨。另外以此地的蔽风情形来看,高达四十英尺的嶙峋岩壁形成了天然屏障,海风不大可能把沙滩上的足迹给抚平。”

“继续,孩子,继续。”法官催促道。

“于是,事情很清楚了,若杀死马尔科的人是由海滩上到露台来的,那他肯定会在沙滩上留下脚印。我已说明那人必然是凌晨一点之后才到的——当时的沙滩宽度足足有十八英尺以上,但事实上海滩上一无所有,也就是说,谋害马尔科的凶手绝对不可能经由海滩到露台上来!”

长久的沉默,只有不远处划艇上拖曳装备时的吼叫声,以及海浪打上沙滩的温柔响动。

“原来你千方百计为的就是要搞清楚这个。”莫利探长闷闷不乐地点着头,“的确是一番清晰的推理,奎因先生,但我用不着这么废话连篇也同样可以得出同样的结论,理由是——”

“理由在于,只有两种方式到露台上来,既然海滩那条小路排除在外,那凶手必然是经由陆路,由上头的小路下来的。肯定是这样的,对吗,探长?但结论得经过证明才能说是结论,它并非是不证自明的,没什么是不证自明的。除非它能通过逻辑的严格检验,否则二选一的答案里没有一个可说是不证自明的。”莫利没好气地高举双手。“是的,谋害马尔科的凶手确实是由上头的小路下来的,但要经过验证我们才能称之为正确无误的论点。由此,我们才有机会找到路,朝前走。”

“幸好没有多少路,”莫利暴躁地说,又狡狯地看看埃勒里,“也就是说,你认为凶手是这屋子里的一员,对吗?”

埃勒里耸耸肩。“从小路下来,意思就是从小路下来。那幢西班牙式建筑里的人,这再理所当然不过了,嫌疑深重。然而,这条小路向上连到岩石地峡的公路,穿越岩石地峡又连到去公园的路,去公园的路又连到——”

“主公路是不是?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莫利沮丧地接口,“全世界的人都可能宰了他,包括我本人。神经病,我们去屋子里吧。”

莫利探长自言自语地走在前头,埃勒里两人跟着他。埃勒里沉默地擦拭着他的夹鼻眼镜,法官压低嗓门问他:“同理可证,凶手逃离谋杀现场也是经由那条小路,毕竟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他同样无法不露痕迹地通过宽达十八英尺以上的沙滩,也绝不可能在沙滩上杀马尔科,要不然我们一定可以找到痕迹。”

“哦,这个啊,完全正确,但我担心莫利探长可能失望透顶,我刚刚那一番话语的确没什么伟大的结论,但事情需要证实啊……”埃勒里叹了口气,“真正让我无法释怀的是,我实在无法接受马尔科赤身裸体这个事实,这就像瓦格纳式的主乐调,钻在你的脑子里赶也赶不走一般。法官,这里头其实隐藏着极其微妙的一点。”

“我的孩子,所谓微妙不微妙还不是你搞出来的。”法官说着,迈着大步,“绝大部分问题的答案都是单纯的。我不否认这的确是一个困扰人的谜题,不管凶手是男是女,他为什么在百忙之中还要抽空脱掉被害人的——”法官晃着脑袋。

“嗯,是啊,那得花相当一番工夫。”埃勒里思考着,“你曾替一个睡着或失去知觉的人脱衣服吗?我有,而我敢向你保证,做起来可不像想的那么容易。你会有一堆麻烦,比方说手啊脚啊等部位,都得花力气对付。没错,真得花一番工夫,这样一番工夫可不能忽略不计,尤其是在那么特殊的时刻,而且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当然,他不用解开披肩就可以脱掉马尔科的所有衣物,因为披肩没袖子;也可能是先脱掉披肩,剥去马尔科的衣物,再把披肩系回去。但还是存在那个问题,为什么非脱他的衣服不可?同样的,为什么脱他的衣服却要留着披肩?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就算我们先接受马尔科是一手写信一手抓着手杖这件事,但凶手要脱他的衣服,就一定先得拿下他的手杖,不是吗?也就是说,我们所看到的马尔科手上的手杖,必然是凶手又放回去的——一个愚蠢、无意义的举动。这里必然隐藏着一个必要的理由。为什么?为了什么目的?纯粹是故布疑阵吗?我想得头都痛起来了。”

麦克林法官沉思良久才搭腔。“从表面来看,我承认,这一点道理也没有,尤其是脱掉衣服这部分,至少我可以说,一点也不符合正常的道理。埃勒里,对我个人而言,我不想用凶手是某个变态或精神失常的人这种理由来解释。”

“如果说凶手是女的——”埃勒里梦呓般说道。

“胡说八道,”老绅士不高兴地打断他,“你不会真这么认为吧!”

“哦,是吗?”埃勒里冷笑出声,“我很清楚地察觉到,你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想到了这类可能,毕竟,我们无法把这样的可能排除。我知道你是长年上教堂的虔诚之人,但不管怎样,这确实有可能是精神病患者犯的案,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会有一个被性爱困扰却遭遗弃的女性了……”

“你满脑子肮脏东西。”法官低声道。

“我满脑子逻辑。”埃勒里反驳,“当然,我也承认,从现阶段所显示出的一些事实来看,并不符合精神病患者作案理论——主要在于我们看不出凶手有这样的迹象……当然,如果你乐意的话,我说是女性凶手。”埃勒里又叹了一声,“好吧!那个叫彭菲尔德的好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啊?”法官叫了出来,但戛然而止。

“彭菲尔德,”埃勒里好整以暇道,“你不可能忘记那个彭菲尔德了吧?卢修斯·彭菲尔德,法律顾问,纽约市公园路十一号。刚刚你那样子实在是孩子气到极点——‘得到灵感,抬起眼睛’。如果真忠实于威尔·科林斯的话,你应该把‘愁苦的灵魂从成熟的荆棘中穿过’。”

“小心成熟的荆棘缠上你的脚!有时候你真让人恼火!”法官粗声粗气地说,“你这算是明目张胆的挑衅吗?要知道,我一度被当作斯芬克斯。我可不是假装悲伤春秋,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想起什么?”

“很多年前的事了,十年,或更久以前。我主要负责处理律师协会内部的一些违禁案子,经常有一些烦人的事。好像曾在一次特别肮脏的调查中见过卢修斯·彭菲尔德先生,自那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只听过他的名字。他的名声可不怎么好。”

“啊!”

“这时候说‘嘘’更合适。”法官干巴巴地说,“他当时被一群愤怒的律师同行起诉——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个彭菲尔德的话——总之,他们起诉了他,要求撤销他的律师资格。再说得直白一点,他被起诉诱导证人作伪证,巨额贿赂陪审员,还有一些令人不爽的作为。”

“结果呢?”

“没有一件事能被证实。律师公会没有被愤怒左右,他们同样没有证据。他的辩护能力是大师级的,一直如此。最后有关撤销其律师资格的控告被撤回……关于卢修斯·彭菲尔德的事我可以跟你说一整天,我的孩子,现在我脑子里关于他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了。”

“这么说,约翰·马尔科是在给一个坏蛋写信喽?”埃勒里喃喃道,“而且,从他们的熟悉程度来看,他对他的人品毫不在意。你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有关卢修斯·彭菲尔德的一切吗?”

“简单来说,”麦克林法官苦笑道,“卢修斯·彭菲尔德是尚未送上绞架的坏蛋中最坏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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