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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知道他私下里的第一大爱好是什么吗?”

“我真的不知道,就报纸报道,他似乎是个无比神秘的男人。”

“记者在撰写与他这么富有的人有关的报道时,在描述其私生活方面总会谨慎挑选用词。这倒不是说他们这些人绯闻缠身。事实上,基罗斯·凯索勒斯先生是一位卓越的红酒鉴赏家。”德·马雷查尔冲我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正因如此,他才在我的建议下创立并发行《地下室》杂志。”

“并任命你为总编。”

“没错。”德·马雷查尔语气冷静,“当然,为此我很感激他,作为回报,我为他提供可靠的红酒咨询。实不相瞒,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郁郁寡欢,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却也不知如何欣赏文学、音乐或艺术,空虚的生活使他打不起精神。终于,这空虚在我指出他必须更好地挖掘自己对好酒的卓群品味的那一天填补上了。从那天起,不断发现更有价值的年份酒,对他而言如同一场奇异之旅。现在,就像我刚才说的,他已经是一位痴迷的红酒鉴赏家了。不用你说,他就能认出哪瓶是尼依·圣-欧恩一九二九,就像从众多画作中辨认出哪幅是《蒙娜丽莎》一样简单。看到商机了吗?他很会讨价还价,但为了那瓶酒,他愿意出两千法郎,我敢保证。”

我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德·马雷查尔先生,那瓶酒我不卖,因此没有价格可言。”

“但我坚持要你开个价。”

太过分了。

“好吧。”我说道,“价码是十万法郎,并且没有任何担保酒没坏。十万法郎整。”

“哦,”德·马雷查尔突然暴跳如雷,“看来你真的不打算出售那瓶酒!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突然,他僵住了,五官扭曲,紧握的双拳痉挛般地敲打着前胸。一秒前他的脸还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此时却白得吓人,没有一丝血色。他重重地跌进了椅子里。

“我的心脏,”他一边痛苦地喘息着,一边解释,“没关系,我带了药——”

我敢肯定他的舌头下面藏着硝酸甘油,我曾亲眼目睹我的搭档布鲁莱特犯过一次病,也像这样痛苦不堪。

“我去打电话叫医生。”我说,但当我走到电话旁边时,德·马雷查尔动作粗暴地阻止了我。

“不用,别麻烦。我早习惯了,老毛病。”

事实上,他看起来确实好多了。

“既然是老毛病你就应该知道注意什么。”我对他说,“作为一个心脏不好的人,你的情绪起伏太大了。”

“是吗?你会怎么想,我的朋友,看到一瓶传说中的年份酒突然出现在眼前,但就是摸不到。哦不,请原谅我,那是你的东西,卖不卖都是你的权利。”

“是这样的。”

“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能不能,最起码让我看看那瓶圣-欧恩?我并不是质疑它的存在,只是想感受观赏它的喜悦,把它捧在手上——”

要满足他这项请求并不难,布鲁莱特与德拉蒙德的地下酒窖在葡萄酒集市附近,从办公室开车过去没多远。我带领他穿行在蜿蜒、阴冷、迷宫般的石头酒架中,最终找到圣-欧恩。这瓶世间仅存的一九二九年的酒,与其他年份稍差的酒隔开很远,被单独妥善地保管。我小心地取下它递给德·马雷查尔,后者一脸虔诚地接了过来。

他以专业的眼光检查了一番标签,指尖轻巧地触碰软木塞。“木塞保存良好。”

“那又如何?如果里面的酒坏了,塞子再好也没用。”

“确实,不过至少是个振奋人心的标志。”他举起酒瓶,仔细端详,“沉淀物也属正常水平。而且别忘了,德拉蒙德先生,很多好的勃艮第葡萄酒都能保存五十年,有些甚至更久。”

他不太情愿地把酒还给我,视线一直热切追随着我把它放回酒架,像被催眠了一样。我不得不先解除咒语把他唤醒,才能领他上楼回到明亮的地上世界。

我们就此道别。

“保持联系,”握手时他说,“或许这周晚些时候一起吃个饭。”

“很抱歉,”我坦然地说道,“这周晚些时候我要回纽约处理一些公司的事。”

“真糟糕。不过我相信你一回巴黎马上会通知我的。”

“当然。”我撒了谎。

不过,既然在他眼前晃过那瓶尼依·圣-欧恩一九二九,就别想轻易摆脱马克斯·德·马雷查尔。他肯定收买了某个我巴黎办公室的人,第一时间通知他我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要不怎么我前脚刚坐在巴里街的办公桌边,后脚他的电话就打来了。他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感叹自己真是幸运,打来电话的时间如此精准!同时这也是我的幸运。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本周末《地下室》杂志将举办一场晚宴,一次货真价实的品酒狂欢。杂志社的最高主管,基罗斯·凯索勒斯本人,邀请我出席!

我的第一反应的婉拒。原因之一是,我知道此番邀请我的目的。凯索勒斯得知尼依·圣-欧恩一九二九的存在,因此想把我叫去私下里讨价还价一番,这样比较不伤面子。另一个原因是,我不喜欢这类高朋满座、鉴赏家云集的品酒大会。发现一瓶珍品佳酿自然是人生一大乐事,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没办法在一群本性诚恳踏实,但一说到酒就满口虚情假意的狂热爱好者面前细品慢酌。另外,坐在那儿看人们争相表达对某杯酒的喜爱和赞颂,看他们转动眼珠、鼻翼外扩,挖空心思寻找与众不同的形容词去描述一杯酒,对我而言无异于酷刑。

让我犹豫的原因,纯粹是好奇。基罗斯·凯索勒斯是个遥不可及的伟人,如今我却有机会与他面见。最终好奇心获胜。我参加了晚宴,认识了凯索勒斯,并欣喜地发现,我们之间的鸿沟很快就填平了。

原因很简单,正如德·马雷查尔所说,基罗斯·凯索勒斯是一名狂热的红酒爱好者,一心扑在酒的质量、历史、传说等方面,而我,能为他提供这类信息,并且比他之前认识的人都厉害。他特别指出,我是最厉害的行家,甚至超越无所不知的马克斯·德·马雷查尔。

随着晚宴继续进行,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屋子里所有人都对凯索勒斯的观点应声附和——特别是德·马雷查尔,不害臊的应声虫——而凯索勒斯却对我言听计从。这让我很享受。没过多久,我对凯索勒斯的态度就从久仰大名变为发自内心的欣赏了。

他这个人确实与众不同。五十岁上下,短小精悍,面部黝黑,五官深邃,长着一对猴子似的耳朵。普通人会觉得他很丑,唯有足够聪明的女人才能发现他的迷人之处。总的来说,他就像一尊用桃花心木粗雕而成的远古时代人像。大部分时间他都面无表情,仿佛一块岩石;极少情况下,那双永远保持戒备的眼睛才会闪过一丝感兴趣的光。这道光在他终于摸到我那瓶是非之源——圣-欧恩后,变得尤为明显。

他知道我开的价,对此他开玩笑说,十万法郎,也就是两万美金,有点儿……有点儿太过分了。如果我能降到两千法郎——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价格真是霸气啊。”凯索勒斯说,“估计比我地下室里收藏的随便半打酒的总价都要高。”

“恐怕是这样的,凯索勒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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