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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没事,这个名词我们常用,指的是鳗鱼躲藏的洞……”他的微笑消失了,莱姆的目光告诉他,眼前的情况和场合不适合让他讲故事。
莱姆说:“等你得到石灰岩的气相色谱分析结果,就接着做鞋底沟纹的泥土分析。”
“好的,先生。”
过了一会儿,连接着气相色谱分析仪和光谱仪的电脑屏幕开始闪烁,一些线条呈现出波峰和波谷的形状,接着又跳出一个窗口。莱姆操控着轮椅想移到电脑前,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暴风箭”轮椅猛然打向左边,使他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妈的。”
班尼睁大眼睛,充满警觉:“先生,你没事吧?”
“没没没,”莱姆嘟囔说,“这张见鬼的桌子摆在这里干吗?我们不需要它。”
“我马上搬走,”班尼立即说,一手拎起这张分量很沉的桌子放到墙角,好像桌子是用轻木材质钉成的一样,“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想到的。”
莱姆不理于他的自责,径自看向电脑屏幕。“硝酸盐、磷酸盐和氨水的成分相当高。”
问题十分棘手,但莱姆暂时不说;他想再看看班尼从鞋底纹刮下的泥土中有哪些物质。没多久,答案便显现在屏幕上。
莱姆叹了口气。“更多的硝酸盐,更多的氨水——还真不少,一样高度密集。同样,更多的磷酸盐。还有清洁剂。另外还有其他物质……这是什么鬼东西?”
“在哪儿?”班尼问,凑近屏幕查看。
“在底部。资料库显示这是莰烯,你听说过吗?”
“没有。”
“很好,不管这是什么,加勒特都曾踩到过。”他看着证物袋说,“我们还有什么东西?来看看萨克斯找到的纸巾……”
班尼拿起那个袋子,拿到莱姆面前。纸巾沾上了许多血。莱姆又检视萨克斯在加勒特的房间里找到的纸巾样本。“一样的吗?”
“看来一样,”班尼说,“都是白色,大小也相同。”
莱姆说:“拿去给吉姆·贝尔,跟他说我想做DNA分析,要‘一站式’的。”
“呃……那是什么,先生。”
“做聚合酵素连锁反应,取得最基本的DNA就行了。我们没时间做限制片段长度多型性分析,那太复杂了。我只想知道这是比利·斯泰尔还是其他人的血。叫人去比利·斯泰尔身上采集样本,还要玛丽·贝斯和莉迪娅的。”
“样本?什么样本?”
莱姆再次忍住焦躁,保持耐性。“基因样本,任何比利身上的组织都行。至于那两个女人,比较简单的办法是找到她们的毛发——要带有毛囊的。派一个警察到玛丽·贝斯和莉迪娅的浴室,把她们用过的梳子拿到检验这些纸巾的实验室去。”
班尼拿起袋子离开房间,过了一会儿才回来。“他们一两个小时内就会拿到样本,然后送到艾维利的医学中心,而不是送去州警察局。贝尔警官……我是说,贝尔警长,他认为这样比较简单。”
“一个小时?”莱姆嘟囔说,一脸不高兴,“太久了。”
他没法不这么想:也许这一耽误,就刚好错失了在昆虫男孩杀害莉迪娅或玛丽·贝斯前找到他的机会。
班尼杵在一旁,双手叉腰站着。“呃……我可以把他们叫回来。我说过这很重要,但是……你要我这么做吗?”
“没关系,班尼,我们在这里继续进行。托马斯,该列出图表了。”
托马斯起身,按照莱姆的口述在写字板上写下:
<h6>主要犯罪现场——黑水码头</h6>
沾血的纸巾
石灰岩粉末
硝酸盐
磷酸盐
氨水
清洁剂
莰烯
莱姆看着写字板,心中的疑惑多于答案……
如鱼离水……
他的目光落在班尼从那小子鞋底刮下的泥土上,接着,一个念头浮现出来。“吉姆!”他叫道,声音大得把托马斯和班尼都吓了一跳,“吉姆!他跑到哪儿去了?吉姆!”
“怎么了?”贝尔警长匆匆跑进房间,满脸惊恐,“出了什么事?”
“有多少人在这里工作?”
“不确定,大概有二十个吧。”
“他们都住在这个郡吗?”
“大部分是,有的则是从帕斯库坦、艾巴玛和乔湾来的。”
“我要他们全部到这里集合。”
“什么?”
“这幢房子里的所有人。我要采集他们鞋子的土壤样本……等等,还要他们汽车上的脚垫。”
“土壤……”
“土壤!尘沙!泥巴!我马上就要!”
贝尔又匆匆出去了。莱姆对班尼说:“看到那边的架子吗?”
这位动物学家笨拙地走到一张桌子前,桌上有一排长架,放着许多试管。
“这是密度梯度分层测试器,它能标出泥土里各种物质的比重。”
他点点头。“我听说过,但还没用过。”
“很简单,那边有几个瓶子……”莱姆看向两个深色玻璃瓶,一瓶注明“四溴乙烷”,另一瓶注明“乙醇”。“你照我说的方法把这两种溶液混合,然后倒进试管至接近管口的位置就行了。”
“没问题。不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先开始混合,等我们操作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班尼依照莱姆的指示混合这两种化学物质,然后将这不同颜色的溶液——乙醇和四溴乙烷的混合物,一一倒入桌上的二十支试管中。
“抓一点加勒特的泥土样本放进最左端的试管,泥土会被分离,这就是我们的范本。等一下我们会取得这里所有住在不同地区职员脚下的泥土样本,如果有人吻合这个范本,就表示加勒特脚下的泥土可能是从那附近带来的。”
贝尔带来第一批职员,莱姆向大家解释他的做法。警长面露笑容,钦佩不已。“林肯,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罗兰堂哥大力赞扬你,果然不是吹牛。”
然而,半小时过后,实验证明这个方法完全无效。没有任何职员脚下的泥土与加勒特鞋纹的泥土相吻合。当最后一个人的样本放入试管中后,莱姆开始眉头紧皱。
“可恶。”
“无论如何,这个做法还是很棒。”贝尔说。
白白浪费了宝贵时间。
“要把这些样本倒掉吗?”班尼问。
“不行,绝对不要在还有没记录之前就把样本丢掉。”他厉声说,随即想起自己在指导他时不应该太粗暴;这个大个子之所以来这里帮忙,完全是因为亲戚的关系。“托马斯,来帮点忙。萨克斯曾向州警察局借到了立拍得相机,一定摆在屋里某个地方。你把相机找出来,把每支试管都拍下来,在相片后面标注该样本所属职员的姓名。”
看护托马斯找出了相机,开始工作。
“现在来分析萨克斯在加勒特养父母家发现的东西。检查那个袋子里的裤子——看看裤腿翻边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班尼小心翼翼地打开塑料袋,仔细检视裤腿。“有东西,是一些松针。”
“很好。它们是自然掉落还是被砍下?”
“砍的,看来很像。”
“太好了。这表示他曾碰过松树,为了某种目的而砍下枝叶。这个目的可能和犯罪有关,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我猜想,松叶应该是用于伪装的。”
“我闻到了臭鼬味。”班尼说,嗅了嗅这条裤子。
莱姆说:“阿米莉亚提过了,但这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至少目前还看不出来。”
“为什么?”班尼问。
“因为无法将野生动物和某个特定区域联系在一起。如果臭鼬完全静止不动说不定还有帮助,但会动的就不行。现在来看裤子上的其他线索。剪一块布下来,拿去做气相色谱分析。”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莱姆检查其他从那小子房间里取来的证物。“托马斯,让我看看那本笔记本。”托马斯捧起笔记本为莱姆翻页。笔记本里只有一些画得很差劲的昆虫图案。莱姆摇摇头。笔记本一点帮助也没有。
“其他书呢?”莱姆用头指向萨克斯从那小子房间带回来的四本精装书。第一本是《微小的世界》,不知道被读了多少遍,书页都已脱落。莱姆注意书上有许多段落被圈起、画线或打上星号,但这些被特别标注的文字都没有显示出任何和这小子可能的躲藏地有关的线索,只是一些和昆虫有关的琐事。莱姆看了一会儿,便叫托马斯把书拿开。
接着,莱姆开始检查加勒特藏在黄蜂瓶里的东西:零钱、玛丽·贝斯和这小子家人的照片、一把老钥匙以及一捆钓鱼线。
零钱大都是皱巴巴的五元和十元纸币,此外还有几枚银币。莱姆发现钞票空白处的标记对案情没什么帮助(许多歹徒会把消息或行动计划写在钞票上——最快消灭证物的方法,就是拿这张钱去买东西,将记号证物倒入货币循环流通的黑洞中)。莱姆要求班尼用波里光——一种特殊光源——照在钱上,并发现这些纸钞和银币上至少有一百个不同的指纹残印,数量多到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线索。相框和钓鱼线上也没有价格标签,无法据此追踪加勒特可能常去的商店。
“三磅钓线,”莱姆说,看着这卷线轴,“线很细,对吧,班尼。”
“用这种线很难钓到翻车鱼,先生。”
荧幕上出现这条裤子的分析结果。莱姆大声念道:“煤油、氨水、硝酸盐、还有莰烯。托马斯,麻烦你,再做一个图表。”
他开始口述。
<h6>次要犯罪现场——加勒特房间</h6>
臭鼬味
切断的松针
手绘昆虫图案
玛丽·贝斯和家人照片
昆虫图书
钓线
钱
不明钥匙一把
煤油
氨水
硝酸盐
莰烯
莱姆盯着写字板上的表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托马斯,请你打个电话给梅尔·库珀。”
托马斯拿起电话,凭记忆拨了号码。
库珀在纽约市警区刑事鉴定组工作,体形重量可能只有班尼的一半。他长得像个胆怯的书记员,实际上却是当地刑事实验室一等一的好手。
“让我来跟他说,托马斯。”
托马斯按下一个按钮,一会儿,电话上便传出库珀尖细的声音:“喂,林肯,看来你现在并不在医院里。”
“你怎么猜到的,梅尔?”
“用不着太多推理,来电显示说这是帕奎诺克郡政府的电话号码。你的手术延期了吗?”
“没有,我只是来这里帮忙处理一件案子。听着,梅尔,我时间不够,马上需要一种叫‘莰烯’的物质的资料。你听说过这东西吗?”
“没有。但你等等,我马上调出资料。”
莱姆听见一连串键盘敲击声。库珀还是莱姆见过的最厉害的打字高手。
“好了,出来了……这真有趣——”
“我不想听笑话,梅尔,告诉我信息就行了。”
“这是烯的一种——碳氢化合物,从植物中提取而来。它曾是杀虫剂的一种成分,但在八十年代早期被禁用。它最主要的用途是在十九世纪时被用来当煤油灯燃料。在当时它还处于发展状态——用来代替鲸鱼油,就像今天的天然气那样普遍。你在追踪某个不明嫌疑犯吗?”
“他不是不明嫌疑犯。梅尔,大家都知道他是谁,只是找不到他。旧油灯?所以如果从莰烯判断,可能表示他曾躲在某个建于十九世纪的建筑里。”
“有这种可能,但还有其他可能性。资料上说,现在莰烯只用于制造香味。”
“什么香味?”
“大部分是香水、刮胡水和化妆品。”
莱姆深思了一会。“这种香水产品中莰烯所占的百分比有多少?”他问。
“很少,大概只有百分之一。”
莱姆经常告诉他的刑事鉴定小组的成员,在分析证物时绝不要害怕做大胆推论。然而,现在他却感到极大的困扰:那两个女人存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他目前仅能选择这些潜在线索中的一条深究下去。
“我们把赌注压在这条线索上,”他宣布,“我们要假设这莰烯是来自老煤油灯,不是香水,并且根据这个判断行动。现在,听好,梅尔,我要寄一把钥匙复本给你,我需要你帮忙追查。”
“这很简单。是车钥匙吗?”
“我不知道。”
“房间钥匙?”
“不知道。”
“近代的吗?”
“没有头绪。”
库珀怀疑地说:“也许没我想象的那么容易,但还是寄过来吧,我会尽量想办法。”
挂断电话后,莱姆叫班尼复印钥匙的两面,然后传真给库珀。接着他试着用无线电对讲机和阿米莉亚联络,但却不通。他改拨她的手机。“喂?”
“萨克斯,是我。”
“无线电怎么了?”她问。
“收不到信号。”
“莱姆,我该往哪儿走?我们已经渡了河,但他们的踪迹到此就没了。而且,老实说……”她压低音量低声说,“这些本地人都不肯安静下来。而露西只想把我煮了当晚餐。”
“我已经做完基本分析了,但还不知道怎么依据这些资料行动——我在等从黑水码头工厂过来的那个叫亨利·戴维特的人。他应该随时会到。不过听好,萨克斯,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我在加勒特遗落的鞋底泥土中,发现明显的氨水和硝酸盐。”
“是炸弹吗?”她问,声音一沉,透露出些许惊慌。
“最好事先提防。还有,你找到的那卷钓线太细,钓不了什么大鱼。我猜他是用来当牵动机关的绊绳。走慢点,小心陷阱。如果你看到某个看来像线的东西,要记得那可能是机关。”
“我会的,莱姆。”
“少安毋躁。我希望很快就能给你指示。”
加勒特和莉迪娅又走了三四英里。
太阳高挂在空中,现在应该是正午时分,就算不是也十分接近,此时的天气热得就像汽车排气管。莉迪娅刚才在采矿场喝下的水早已在体内挥发,现在她又热又渴,几乎要昏倒。
加勒特似乎也觉察到了这点,他说:“我们快到了。那里很凉快,我还在那儿存了水。”
这里地势空旷,有断断续续的森林和沼泽。没有房舍,没有马路,只有支岔庞杂的古路向不同方向散开。若有人追踪至此,绝对无法分辨他们究竟会往哪条路走——这些古道乱得就像迷宫一般。
加勒特朝其中一条窄路点点头,这条路左边是山岩,右边是二十英尺深的山沟。他们沿着这条路走了约半里才停下。他回头张望。
确定后面没有人追来,他便钻入灌木丛中,拿了一条像钓线似的尼龙绳出来,将这条线贴近地面横拉过小路,不知情的人几乎无法看见。他把绳子系在一根木棍上,再以木棍撑住一个三四加仑大小的玻璃瓶,里面都是乳白色的液体。玻璃瓶外沾有一些液体残渣,她闻到一种气味,顿时惊恐不已——瓶里装的是氨水。这是炸弹吗?她心想。身为急诊室护士,她救治过几个在家里制造炸弹而被炸伤的青少年。她记得很清楚他们焦黑的皮肤被爆炸震裂崩碎的样子。
“你不能这么做。”她低声说。
“少说废话。”他弹了一下指甲,“等我处理好我们就回家去。”
回家?
莉迪娅惊恐地瞪大双眼,看着他拿树枝遮住玻璃瓶。
加勒特拉着她继续往小路走,丝毫不理会逐渐加剧的酷热。他现在走得更快了,她必须费尽力气才能勉强跟上。加勒特变得越来越脏,身上沾满尘土和枯枝残叶,似乎每远离文明社会一步,身体便随之一点一点蜕变成昆虫。这使她想起一些本该在学校里读过,但却从未看完的故事。
“那上面。”加勒特撇头指向一座山丘。“那里有我们可容身的地方。明天一早咱们就去海边。”
她的制服已被汗水浸透,白上衣最上面的两粒扣子已经松脱,露出里面的白色胸罩。那小子不时瞥向她胸部圆鼓鼓的肌肤,但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在这个时刻,她已不管他想从她身上拿走什么,只想赶快逃离太阳,到一个凉快点儿的阴凉里去。
十五分钟后,他们终于逃出树林进入一片开垦地带,走到一座四周生满芦苇、香蒲和草的老磨坊前。这座磨坊傍河而建,但这条河大部分已被沼泽吞噬,使得磨坊一侧的建筑业已坍塌。碎石堆中矗立着一个烧黑的烟囱——这被称为“谢尔曼纪念碑”,当年这位将军在行军向海边推进的过程中一路烧屋毁舍,所到之处都留下这种烧黑的烟囱。
加勒特带她踏进磨坊的前半部分,这个部分当时并未被烈火烧着。他推她进了大门,顺手将厚重的橡木门关上,拴上门闩。他站在门口仔细听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人跟来,才拿出另一瓶水递给她。她强忍住把整瓶水喝干的冲动,先喝了一大口,在口中含了一会儿,感觉干裂的嘴巴触及清水的刺痛,接着才慢慢咽下。
等她喝完水后,他拿走水瓶,解开捆缚住她双手的胶带,但接着又把她的手拉到背后重新捆住。“你非绑不可吗?”她生气地问。
他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似乎以此回答了这个蠢问题。他把她拉坐在地上。“乖乖坐在这儿,闭紧你的鸟嘴。”加勒特在她对面的墙边坐下,闭上眼睛。莉迪娅抻长了脖子望着窗户,聆听外头是否有直升机或沼泽汽艇或搜救大队救难犬的吠声,然而她只听到加勒特的呼吸声。这使她感到彻底绝望,似乎上帝真的完全把她抛弃了。
10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旁边跟着吉姆·贝尔。
这个人约五十来岁,头发稀疏,有张浑圆而独特的脸。他手臂上搭着一件蓝色夹克,身上的白衬衫熨得平整挺括,虽然腋下已被汗水浸透,但仍笔挺。一条条纹领带用领带夹固定住。
莱姆本已猜想这可能是亨利·戴维特,但他的目光却落在此人领带夹的几个字母上。他优异的视力并未因那次意外而受到影响,因此现在虽隔了十英尺远,他仍能看见这个人的领带夹上的几个字母:WWJD。
威廉?华特?韦恩?
莱姆猜不出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看着莱姆,眯起眼打量着他,然后点头示意。贝尔立即说:“亨利,这位就是林肯·莱姆先生。”
所以,领带夹上的不是姓名缩写,这个人就是戴维特。莱姆也点头回礼,猜想这领带夹上的字母或许是他父亲的名字。威廉·沃德·乔纳森·戴维特。
他走进房间,目光立即被仪器设备吸引。
“啊,你认识气相色谱分析仪?”莱姆问,他观察到来者眼中闪过肯定的神情。
“我的研究室和科研部门里有两台。不过,你这种型号的……”他摇摇头批评说,“根本没什么用处。你为什么用这种破东西?”
“州政府预算有限,亨利。”贝尔说。
“我送一台过来吧。”
“不用了。”
“这台简直是垃圾,”这个人毫不客气说,“我在二十分钟内就可以送一台新的过来。”
莱姆说:“分析证物不成问题,问题在于解释,所以我才请你过来帮忙。这位是班尼·凯尔,我的刑事鉴定助手。”
他们握了握手。班尼似乎很高兴这房间里又多了一个壮汉。
“亨利,请坐。”贝尔说,拉了一把办公椅给他。这个男人先坐下,又稍向前倾身,小心地抚平领带。他的手势、动作以及两颗充满自信的小眼珠在莱姆的意识中结合在一起,他心想:有魅力、聪明……顽强固执的生意人。
莱姆仍对WWJD四个字母感到好奇。他不敢肯定自己刚才的推论就是答案。
“请我来是为了那件女人被绑架的案子,对吧?”
贝尔点点头。“虽然目前还没办法证实,但按我的推想……”他看了莱姆和班尼一眼。“我猜想加勒特已将玛丽·贝斯奸杀,把尸体埋在某个地方。”
二十四小时……
警长继续说道:“不过还有救莉迪娅的机会,我们希望如此。我们必须在加勒特伤害她之前阻止他。”
这位生意人气愤地说:“还有比利的死,这实在罪大恶极。我听说他就像好撒马利亚人一样,想救玛丽·贝斯,却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加勒特用铲子打碎了他的头,实在可恨。”
“所以说,现在时间宝贵。我能帮什么忙?”戴维特转向莱姆,“你说解释什么?”
“我们找到一些线索,可能与加勒特曾经去过并藏匿莉迪娅的地方有关。我希望你对那附近环境了然于胸,这样或许有很大帮助。”
戴维特点点头。“我很熟悉那里的地形,我有地质学和化学工程师的学位,这辈子都住在田纳斯康纳镇,对帕奎诺克郡简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莱姆歪着头指向证物表。“这些东西能让你产生什么想法吗?我们想从这些线索中推测出一个确切的地点。”
贝尔补充说:“这个地点他们应该徒步就能走到。加勒特不喜欢汽车,也不会开。”
戴维特架起眼镜,头微向后仰,看着墙上的写字板。
<h6>主要犯罪现场——黑水码头</h6>
沾血的纸巾
石灰岩粉末
硝酸盐
磷酸盐
氨水
清洁剂
莰烯
<h6>次要犯罪现场——加勒特房间</h6>
臭鼬味
切断的松针
手绘昆虫图案
玛丽·贝斯和家人照片
昆虫图书
钓线
钱
不明钥匙一把煤油
氨水
硝酸盐
莰烯
戴维特的目光上下移动,镇定从容,眼睛眯了好几次。他微微蹙眉。“硝酸盐和氨水?你知道那可能是什么东西吗?”
莱姆点点头。“我猜他可能安装了一些爆炸物机关,以阻止搜救人员接近。我已经通知他们了。”
戴维特一脸苦相继续看表格。“莰烯……我猜是在旧油灯里的东西,像煤油灯。”
“没错,所以我们认为他可能把玛丽·贝斯带到某幢老房子,十九世纪的建筑。”
“那一带至少有上千幢老房子、谷仓和破屋……还有什么东西?石灰岩粉末……这东西缩小不了什么范围。那里有一大座石灰岩山脉贯穿帕奎诺克郡,在过去可是一大笔财富。”他站起来,手指在地图上斜着画过,从南边的大沼泽区一路画到西南边,从标号L-4的地区直拉到C-14区。“在这条线上处处可见石灰岩,对你没什么帮助。不过……”他退后两步,双手交叠胸前,“磷酸盐倒有点用。北卡罗来纳是主要的磷酸盐产地,但矿区却不在附近,而是在更南边的地方。所以再加上清洁剂,我敢说他曾到过一处污染严重的脏水附近。”
“没用,”吉姆·贝尔说,“这只代表他曾蹚过帕奎诺克河水。”
“不,”戴维特说,“帕奎诺克河的河水很干净,虽然颜色很深,但它的水是由大沼泽和德拉蒙湖供应的。”
“哦,原来是神奇之水。”警长说。
“什么神奇水?”莱姆问。
戴维特解释道:“我们这里以前有人把从大沼泽流出来的水称作神奇之水。水质因腐烂的柏树和杜松树而富含鞣酸,这种酸会杀死细菌,因此水能长时间保鲜——过去使用帆船航行的人没有冰箱保存饮用水,所以他们认为这种水是神奇的资源。”
“原来如此,”莱姆说,但对这种对刑事鉴定没有帮助的地方轶闻兴趣不大,“如果不是帕奎诺克河水,能根据磷酸盐找出他可能去过的地方吗?”
戴维特看着贝尔。“他最后一次绑架女人的地方在哪儿?”
“和玛丽·贝斯一样,在黑水码头区。”贝尔用手指向地图,又移动到H-9的区域,“过了河,走到这附近的一间狩猎小屋,然后向北走了大约半英里。搜救小组追到这里便失去了他的踪迹,他们正在那儿原地待命。”
“哦,那就没问题了,”戴维特自信地说,把手指移向东边,“他越过石溪,在这里,看见了吗?这里有些瀑布看起来很像啤酒泡沫,水中含有很多清洁剂和磷酸盐。它从上面北边的贺伯斯福斯镇发源,有大量废水注入,那个镇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城市规划利用。”
“很好,”莱姆说,“那么,如果他渡过了这条溪流,谁知道他会往哪儿走?”
戴维特再次研究写字板上的表格。“你找到的证物中有松针,我猜应该是这里。”他点出地图上I-5和J-8的区域,“北卡罗来纳到处都有松树,但这一带的森林都是橡树、老杉树、柏树和橡胶树。我知道附近只有一处比较大的松树林,在东北边,这里,在通往大沼泽区的路上。”说完,戴维特又凝视着表格好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恐怕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你派了几支搜救小组出去?”
“一支。”莱姆说。
“什么?”戴维特转身看着他,皱起眉头,“一支?你在开玩笑?”
“我没有。”贝尔说,在这个人厉声质问下,他这句话说得防卫性十足。
“好吧,搜索小组规模多大?”
“共四名警员。”贝尔说。
戴维特冷笑起来。“这太疯狂了,”他的手朝地图挥舞着,“那里有数百平方英里,要找的人又是加勒特·汉隆……那个昆虫男孩。他就是在北帕奎长大的,一转眼就能让你们落入陷阱。”
警长清了清喉咙:“莱姆先生认为最好别派太多人去。”
“像这种状况是不能派太多人去,”戴维特转向莱姆说,“但你应该叫十五个人,配发来复枪,要他们踏遍灌木丛直到找到他为止。你这样做完全不对。”
莱姆注意到班尼以受伤害的表情看着戴维特提出责难。显然,这位动物学家认为,就算是和流氓发生争执也该采取斯文的方式。尽管如此,莱姆还是平静地说:“一大群人去搜捕只会逼加勒特杀掉莉迪娅,藏匿得更深。”
“不会,”戴维特坚决地说,“这样会吓得他放掉她。现在我工厂里有四十五个人当班,呃,其中有十几个女人,不能把她们算进去。不过那些男人……我可以把他们都叫出来。我们找些枪支,派他们到石溪附近散开搜索。”
莱姆一想就知道三四十个为奖金而来业余猎人会在搜索行动中干出什么事。他摇头说:“不用了,处理这件事只能用我的方式。”
他们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子,房间里静默无声。最后,戴维特耸耸肩,先把目光转开,但这个动作非但不表示他认为莱姆是对的而要做出让步,恰恰相反:他的动作强调出——不听他的忠告,莱姆和贝尔将会自食恶果。
“亨利,”贝尔说,“我授权让莱姆先生统筹负责件案子。我们很感谢你的帮忙。”
警长这句话有部分是替莱姆说的,想代他向戴维特致歉。
但对莱姆而言,戴维特这种毫不客气的态度,反而令他觉得高兴。他从不迷信,但他现在必须惊讶地承认,他觉得此人表现出的态度是个好兆头——代表手术将会进行顺利,他的身体状况肯定会有所改善。他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刚才在他们僵持对视时,这顽固的生意人一直直视着他的眼睛,只想告诉他,他错得离谱。戴维特完全忽略了莱姆的身体状况,他看到的只是莱姆的反应,他的决策,他的态度。他瘫痪的身体对戴维特来说完全没有关系。看来,韦弗医生的神奇之手一定会使他改善不少,能让所有人都用这种态度对待他。
这个商人说:“我会为那些女孩祈祷。”接着又转向莱姆,“我也会为你祈祷,先生。”他注视着他,目光停留的时间超过正常告别程序长度。莱姆感觉这最后的告别誓言是诚恳——并且实在的。他走出房门。
“亨利是有点顽固。”看着戴维特离开后,贝尔说。
“他对这件案子也很关心,对吧?”莱姆问。
“去年被黄蜂螫死的那个女孩,梅格·布兰查德……”
她被螫了一百三十七次。莱姆点点头。
贝尔继续说:“她在亨利的工厂上班,也和他上同一座教堂。亨利的想法和这里多数居民一样,认为如果除去加勒特·汉隆,这个镇就会更加美好。只是他老觉得自己的方式才是处理事情的最佳办法。”
教堂……祈祷……莱姆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对贝尔说:“戴维特的领带夹,那J字是代表耶稣吗?”
贝尔笑道:“你猜对了。呵,亨利眨一眨眼就能让竞争对手出局,但同时他也是教堂的执事,一星期上三次教堂。他想派遣大队人马去搜捕加勒特,有一部分原因可能出于他认为那小子是异教徒。”
莱姆还是想不出另外三个字母的意思。“我放弃了。其他字母代表什么?”
代表‘耶稣会怎么做?<a id="zw29" href="#zhu29"><sup>[29]</sup></a>’这是附近所有基督徒在面对难题时会自问的问题。我个人是不知道他碰上这种案子会怎么做,但我告诉你我现在打算怎么做:“呼叫露西和你的朋友,要他们快去追踪加勒特的踪迹。”
“石溪?”杰西·科恩说。萨克斯刚刚对搜索小组成员复述完莱姆的指示,杰西立即指出:“离这里有半英里远。”
他带头钻进灌木丛,露西和阿米莉亚紧跟其后。奈德·斯波托走在最后面,苍白的眼睛不安地扫向四周。
五分钟后,他们脱离纠结混乱的灌木林,走上一条小径。杰西示意大家往右走,朝东边走去。
“这就是那条路?”萨克斯问露西,“你们认为他一定会走的那条?”
“没错。”露西回答。
“你们说对了。”萨克斯轻声说,声音细得似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不过刚才我们还是得等。”
“不,你的表现只不过想证明到底谁是头儿。”露西不客气地说。
她说得一点也没错,萨克斯心想。但她又回道:“可是现在我们至少已经知道路上可能有炸弹陷阱,这点我们先前完全不知。”
“我才不会去提防什么陷阱。”这句话说完,露西便闭口不语了。她沿着小径走去,眼睛却盯着地面,证明她实际上还是在乎陷阱的。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石溪旁,看见一条混白污浊、泡沫四溢、饱受污染的溪水。他们在溪畔发现两对脚印——其中一对胶鞋印英尺寸不大,但陷得较深,可能是由胖女人留下的。毫无疑问,是莉迪娅。旁边还有一对男人的光脚印。显然加勒特已丢掉了剩下的另一只鞋。
“咱们过河去,”杰西说,“我知道莱姆先生说的那座松林。这是能追上他们最近的路。”
萨克斯迈步往溪水走去。
“慢着!”杰西突然叫道。
她僵在原地,手扶着手枪,立即蹲低身子。“怎么了?”她问。看见她的反应,露西和奈德偷偷窃笑起来。他们正坐在岩石上,动手除下鞋袜。
“你要是把袜子弄湿了又走远路,”露西说,“走不到一百码,你就得用掉十几条绷带。脚上会起水泡的。”
“看来你对走远路经验不多吧?”奈德说。
杰西·科恩笑着嗔怪奈德:“人家是在城里长大的,奈德。就像我也不认为你是地铁和摩天大楼的专家一样。”
萨克斯不理会这两个人的嘲讽和殷勤辩护,径自脱下短靴和黑短袜,卷起牛仔裤的裤脚。
他们踏进溪水。溪水沁凉如冰,感觉非常舒服。她忽然觉得有点不舍,因为这条小溪——杰西总是念成“妻”——很快就渡过去了。
他们在岸边待了几分钟,等脚干了才又穿上鞋袜,接着便沿着岸边展开搜索。又发现了那两人的足迹。搜救小组循着足迹走进林中,但随着地面越来越干、杂乱生长的灌木越来越多,足迹便又消失不见了。
“松林在那边,”杰西说,指向东北方,“他们应该是从这里直走过去的。”
在他的指引下,大家又走了二十分钟,排成一路纵队,盯着地面提防着陷阱和绊脚线。原本茂盛的橡树、冬青和莎草现在已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杜松和铁杉。走着走着,他们前方约四分之一英里处,出现了一排松林。但是,这里仍然没有任何绑架者和人质的足迹——看不出他们从哪里走入松林。
“这松林太大了,”露西喃喃地说道,“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里面的足迹呢?”
“大家散开。”奈德提议说。他似乎对面前这堆纠结在一起植物有些发憷,“假如他在这儿放了炸弹,那么察看这里应该是比较明智的。”
他们正打算要散开,萨克斯却举手阻止。“等等,先留在这儿。”说完,她慢慢走进灌木丛,眼睛盯着地面,提防着陷阱。她才往前走了十五英尺,便在一丛已经凋谢、周围落满腐烂花瓣的花丛中的泥土地上,发现了加勒特和莉迪娅的足迹。它们通往一条朝森林而去的小路。
“他们往这边走了!”她喊道,“踩着我的脚印走,我来检查陷阱。”
三个警员立即过来帮忙。
“你怎么找到的?”杰西问,满脸迷惑。
“你闻到什么没有?”她问。
“臭鼬味。”奈德说。
萨克斯说:“我在加勒特房间找到的裤子上有臭鼬味,我猜他以前一定来过这个地方,所以就跟着味道往前找。”
杰西大笑起来,并对奈德说:“城市女孩的表现如何啊?”
奈德转转眼珠,接着他们开始全都走上小路,速度缓慢地向那座松林前进。
在这条路上,他们经过好几个广大而空旷的不毛之地——树木和灌木都枯死了。当他们缓缓通过空旷地时,萨克斯觉得很不安——此时的搜救小组完全暴露在敌人的攻击之下。他们走到空旷地中间,在又一次被灌木丛中不知是兽是鸟的动物的沙沙钻动声吓得胆战心惊后,她忍不住拿起手机。
“莱姆,你在吗?”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找到了足迹,但你告诉我——有任何证据显示加勒特会开枪吗?”
“没有,”他回答:“问这个干什么?”
“这森林地有许多大面积的空旷地带,酸雨或污染物杀死了所有植物。我们能掩蔽的地方是零。这个地势很适于伏击。”
“我没看见任何与枪支有关的物证。我们发现了硝酸盐,但假设它是来自枪弹火药,但我们却没发现任何烧过的火药粉末、清洁溶剂、油脂、无烟火药、水银的雷酸盐。完全没有。”
“所以这表示他目前不可能开枪射击。”她说。
“正确。”
她挂断电话。
他们小心翼翼环顾四周,提心吊胆,在弥漫松节油味的空气中,又向前走了几英里。在酷热和昆虫飞舞的嘤嘤声地伴随下,他们在加勒特和莉迪娅走过的小径上前进,沉默不语。不过很快他们的足迹又看不见了,萨克斯担心他们是否走了岔路。
“别动!”露西大叫。她突然蹲下,奈德和杰西僵在原地,而萨克斯不到千分之一秒就拔出了手枪。接着,她便看见露西所指的东西——小径上横跨着一条极细的银色丝线。
“喂,”奈德说,“你是怎么看到的?这根本看不见啊!”
露西没有回答。她爬向小径另一侧,顺着丝线搜索。她缓缓拨开树丛,一片片移开落叶。被艳阳烤热变脆的叶片在她手中发出沙沙声。
“要不要呼叫伊丽莎白市的炸弹拆除小组?”杰西问。
“嘘——”露西命令他们。
她双手谨慎地一点点移开落叶,一厘米一厘米地推进。
萨克斯屏住呼吸。在最近的一次案件中,她亲身经历炸弹爆炸。她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却一直记得在那瞬间,她整个人完全被震耳欲聋的声响、炙热、震波压力和四处飞溅的碎片包围的情景。她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她知道许多自制的炸弹里面都会填入BB弹<a id="zw30" href="#zhu30"><sup>[30]</sup></a>或小钢珠——有时甚至是一角或一分的硬币——充当锋利的刃片。加勒特也这么做吗?她回想起他的照片:那微暗、沉陷的双眼。她又想起那些装了昆虫的瓶子,想起在黑水码头区被螫死的那个女人,想起因黄蜂毒液至今仍然昏迷的埃德·舍弗尔。一定会的,她自忖,加勒特肯定会设下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陷阱。
她伏低了身子,此时露西也已清除了最后一堆落叶。
这位女警吐出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是蜘蛛。”她喃喃地说。
萨克斯也看到了。的确,这不是钓线,而是一条很长的蜘蛛丝。
他们全都站了起来。
“蜘蛛。”奈德说,大笑出声。杰西也忍不住咯咯直笑。
然而他们的笑声里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而且,萨克斯注意到,当他们继续在小径上前进时,他们更加仔细谨慎,一见到地上有闪着亮光的丝线,就把脚抬得很高。
林肯·莱姆把头往后仰,眯眼看着图表。
<h6>次要犯罪现场——加勒特房间</h6>
臭鼬味
切断的松针
手绘昆虫图案
玛丽·贝斯和家人照片
昆虫图书
钓线
钱
不明钥匙一把
煤油
氨水
硝酸盐
莰烯
他生气地叹了口气,感觉非常无助。对他而言,这些证物实在是难以理解。
他把视线焦点移到昆虫图书上。
接着又转向班尼。“对了,你还在上学,是吧?”
“没错,先生。”
“我敢说,你一定读了不少书。”
“我能怎么打发时间呢——如果不看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