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寻找另一个千鹤子 (第4/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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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这女人没有进浴室洗澡吗?她不是在浴室里遇害的吗?
吉敷暂时陷入沉思,但脑子一片混乱,理不出头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看来,问题应该这样问——尸体是怎么进到浴室的?不用说,穿帆布球鞋的男人在三点二十分左右杀死千鹤子,然后脱掉她的衣服,把尸体丢入浴缸,再放满水……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大概是为了方便他剥去脸皮,才选择浴室的吧。”
“对,在浴室里剥皮有利于冲洗血迹。但是,如果只是为了剥去脸皮,就没有必要脱掉她的衣服呀!为什么非让这女人裸体不可呢?”
牛越也陷入沉思,稍后说道:“我刚刚想到一点,可能凶手有必要把她的衣服藏起来吧,又或者是需要这些衣服才把它脱下拿走。你觉得呢?”
“嗯,假设杀人是突发状况而又需要把衣服藏起来的话。对凶手而言,他当时应该非常紧张,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进来,所以有必要隐藏尸体。而面对裸体,凶手马上联想到的地方,多半就是浴室了。”
“说得不错……对凶手来说,一定有脱衣服的必要……但是,剥去脸皮又是为什么呢?”
“嗯,这个问题我完全没有答案。”
“那么,凶手拿走或藏起女人衣服的原因又是什么?”
“这个嘛,譬如说衣服上沾了血。”
“不,我不这么认为。因为浴缸里也全部都是血啊。”
“但是,凶手的血液或体液有可能沾在女人的衣服上啊。”
“这倒也是,可能是衣服沾上了凶手的血液或体液……但是不对呀,要说沾上凶手的东西,那不只是毛衣,也有可能沾到裤子上啊!这究竟是怎么……不,请等一等,我现在脑子很乱。对,凶手不是想拿走衣服,只是把衣服脱掉而已。”
“哦?凶手不想把衣服带走吗?”
“是呀,不是带走,而是脱下……但我们目前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只能等一下再继续思考了。”吉敷吐了一大口气,双手按着额头。他知道自己相当疲劳,脑子已无法继续思考。两人暂时保持沉默。“无论如何,能见到牛越兄,对我来说真是太幸运了。”不久后吉敷抬起头,诚恳地说,“你的看法带给我很大的启发,让我待会儿再慢慢思考。”
“哈哈,能让东京警视厅一课的人这么说,真是我的莫大光荣啊。”牛越笑道。
“另外还有一个谜,就是乘客在蓝色列车上替已经死亡的女人拍了照。不知你有什么看法?对这个问题我完全束手无策,找不到任何解决问题的切入点。”
“起初我以为一定有第二个九条千鹤子,为了寻找她,才有了这趟长途旅行,但最后一无所获。看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酷似九条千鹤子的女人,我是完全死心了。这么一来,这问题就成了我们能力范围之外的非常识问题了。也就是看起来像你刚才所说的富川田畠家的毛线帽之类的怪谈了。”
“嗯,也许是吧。世界上似乎真的有我们还不知道的怪异事情。关于这件案子,坦白说,我也完全没有头绪,实在太离奇了。”
“还有其他的提示吗?我觉得案子的关键就在这里,只要破解这个谜题,就可以一举破案了。”
“也许吧,我也这么想。”
“那么牛越兄你……”
“嗯,提示说不上。不过今天早上听你讲这个案子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另一个案子。”
“哦!什么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叫三河岛事件。”
“三河岛事件?”
“是的。当时吉敷君还年轻,可能不知道这个案子吧?”
“不,这个名字我听过,好像是列车翻车事故吧,但我不知道详细情形。”
“对,那是列车连续冲撞事件,发生在昭和三十七年<a id="zhu12" href="#zs12"><sup>[12]</sup></a>。当然,这个案子也许跟这次的事件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就当做听故事好了。”
“嗯。”
“那是怎么样的事故呢?简单来说是这样的,常磐线的列车出轨翻车,正好撞到了下行列车,这样就已经够惨了,谁知道紧接而来的上行列车也撞了上来,结果造成极惨重的撞车事故。”
“哦!”
“这起事故的问题出在受出轨列车牵连的第一班下行列车司机身上。出事后他心无旁骛地拯救负伤乘客,结果忘了立刻通知紧接而来的上行列车司机停车,才造成第二次撞车事故,所以法官判这名司机有罪。”
“原来如此。”
“但是,最近有学者就这位下行列车司机的心理状态说了些有趣的话。我因为对这件事有兴趣,所以读了不少相关书籍。有一位叫三轮的脑神经外科医生提出所谓‘自动人’的理论。”
“哦?”
“也就是说,法官判司机有罪的理由之一,是司机从出事后直到进了医院猛然醒悟这段时间,虽然实际参与了救助伤患的行动,但却说完全记不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换句话说,他无法说明在这段时间自己采取行动的理由以及职务上的使命感,所以得不到法官的信任。但最近,却出现了认为这种现象可能存在的理论,就是所谓的‘自动人’理论。我从你的话里联想到三河岛事件的司机,所以想把这个理论告诉你。”
“请继续。”
“这个理论是以足球选手为例。三河岛事件中的司机现在还活着,但在足球界,就发生过好几次球员在比赛中头部受严重撞击后继续参加比赛,结果在比赛结束同时倒地死亡的事件。事实上,在这些案例中,大部分选手在头部受到撞击时就已经死亡了。”
听牛越讲到这里,吉敷感到不寒而栗。
“虽然已经死亡,但对选手来说,踢足球是身体熟悉的行为,所以能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继续踢球。这样的状态可以称之为‘自动人’状态。三河岛事件中该名司机的情况,就类似这种情形。”
“嗯”了一声后,吉敷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说道:“那么,现在这个案子里,九条千鹤子也变成了‘自动人’喽……”
“不,不,不是这样。她被人用刀刺死后,如果变成自动人去搭蓝色列车的话,就会有胸口插着刀的问题。就算她上车进了单人寝台,那隔天清晨,也就是十九日早上,她的尸体就应该被人发现了,绝不可能早上醒来后还能在中午前从熊本站下车。所以正如刚才所说的,我说出三河岛事件和自动人理论,只是让你听听故事而已。”
“不,不。这让我大长见识,受益匪浅啊。”吉敷一边说着,一边思考。
看来,情况确实不同。最大的问题是,十九日清晨,安田常男目睹了女人的尸体,“自动人”理论就无法解释这点。总之,若没有第二个酷似那个女人的替身,就不能解释蓝色列车上的奇迹。牛越所举的例子,不过是说明人在强烈意志的驱动下,死亡之后或许还能继续活动罢了。但是,这次长途旅行所得到的结论是,这女人的身体只有一个,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另一个九条千鹤子。六十分之一秒的幻影女子,最后还是以梦幻收场。
在苫小牧站下车后,可以转搭去札幌的千岁线。不用说,牛越肯定是力邀吉敷去札幌,提议他在札幌过一夜。吉敷觉得有些为难。因为明天是星期六,不是星期天,吉敷不想白白浪费一天时间。再说在北海道已没有其他事情要做,最好尽快赶回东京,他明天还想去找九条淳子。
看看手表,现在才七点半刚过,吉敷猜测这班开往札幌的列车会经过千岁机场。
“这班车会经过千岁机场吧?”吉敷说道。和前一班车不同的是,这班车比较拥挤。“如果赶得上飞机的话,我想今晚就回去,我在东京还有工作没做完。”
牛越说了句“是吗”,又说虽然遗憾,但也不想妨碍吉敷的工作。随着列车进入内陆,雪景又回来了。太阳已经西沉,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雪原,枝头披雪的枯树迅速向车后飞驰而过。
昏暗雪原上的披雪枯树,在列车窗户内灯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就像伫立在雪原上的稻草人。吉敷觉得这是索然无味的心灵风景,或许这也是他本人的心境反映。
从苫小牧站很快就到了千岁机场站,两人走下崭新的月台,搭乘电扶梯,走上与机场相连的长廊。机场车站就是要这么豪华,像新干线的车站一样。因为淡季的关系,吉敷顺利地买到机票。然后两人在机场餐厅用餐。离登机还有一点时间,两人便在宽敞的候机大厅长椅上坐下聊天。
这个机场的候机大厅别具一格,像个大型剧场。在广阔的空间里,许多长椅以同一个方向排列。相当于舞台帘幕的前方,嵌着直到天花板的大落地窗。巨型喷气机的机鼻就在玻璃窗前,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式。两人一面眺望机场风景一面聊天。牛越请吉敷代他向中村问好,吉敷说这是一定会的。
吉敷还想说点什么,但牛越说登机时间已经到了,于是两人握手告别。
7
第二天是三月三日星期六,回到东京的吉敷向主任简短地汇报了调查情况后,便匆匆去东急东横线的都立大学找九条淳子。由于吉敷想尽快见到淳子,甚至还来不及去见中村。这天东京的天气甚佳。进入三月份,东京的气候迅速转暖,让人难以相信几天前自己还在铺满白雪的街头奔波。
吉敷很快就找到越后九条家告诉他的九条淳子所租的公寓,公寓距离车站大约步行十分钟左右。但淳子不在,可能正好出去了。为了慎重起见,吉敷跟公寓管理员打听,管理员说她已经搬走了。问管理员知不知道她搬到哪里,管理员穿着木屐走出玄关,为吉敷指点方向,说搬到前面那栋大厦去了。管理员所指的大厦,离这里不过一百米。问她是什么时候搬走的,管理员说大概是上个星期。
吉敷来到这栋大厦,门前有广阔的玄关,并设有电梯,是一栋八层的漂亮建筑。淳子的房间在六楼,吉敷走出电梯后往左转,只见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都是房门。吉敷突然找不到方向,只觉得这是栋很大的屋子,女大学生独居在此,似乎有点奢侈。不久后找到写着“九条”名牌的房门,按下门边的电铃。
“谁呀?”电铃上方的扬声器发出好像是淳子的女性声音。
“请你看看这个。”吉敷边看着白色房门中央黑痣般的猫眼边说着,还把警察证件递上去。
“我不看……”女人用怀疑的声调说。
“我是警察,想来打听一下关于九条千鹤子的事。”吉敷这么自我介绍,淳子似乎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扬声器非常微妙地传达出她的不知所措。
花了不少时间才打开门锁,也许她在收拾房间吧。但即使开了房门,她也无意让吉敷走进房间,两人就在门口交谈。吉敷非常重视对她的第一印象。虽然在九条家看过照片,已经知道她的相貌与姐姐不同,但对于第一次见面还是抱着渺茫的期待。
可是,亲眼看到的淳子的相貌,就跟照片上一样——站在吉敷面前的,是与千鹤子长相完全不同的女孩。
她生于昭和三十八年,现在才二十岁。这样的年龄,让她脸上还留着未退的稚气。她看起来并不丑,甚至可以说别有魅力。但客观来说,与千鹤子相比,在姿色上还是差了一截。但是,两人的差别在哪儿呢?吉敷一时也说不上来。跟千鹤子一样,淳子的个子也相当高,发型也很像,鼻梁也很挺,不是很胖,也不是特别瘦。但从整体相貌上来看,则令人怀疑两人是否真有血缘关系,因为长相完全不同。当然,脸上也没有黑痣。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吉敷,九条千鹤子小姐不幸死亡的事,你知道吗?”吉敷一面控制失望的情绪一面问道。
“嗯,我是从家里知道的这个消息。”淳子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带有轻微的乡音。
“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非常震惊吧?”
“是的。不过……我跟姐姐完全没有来往。”淳子说道。
“哦,是吗?同在东京,但两人不见面吗?”
“嗯……”
“一次都没见过吗?”
“是的。”
“是不是因为千鹤子小姐离家出走的关系?”
“嗯,不……爸爸倒是要我去看看她,但我怕她不给我好脸色看。另一方面,她毕竟在银座工作,我怕被她影响。”
“你知道她在银座做事吗?”
“嗯,大概知道。”
“你想过要跟她见面吗?”
“不,不想。”
“两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见面的?”
“我上小学之前,大概六岁左右开始吧。”
“你差不多忘了你姐姐的样子了吧?”
“她也一样吧。”
“那两人不就形同陌路了吗?”
“嗯,可以这么说吧。”
“原来如此。那么你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怨恨你姐姐了?”
“完全不清楚,因为我在东京从来没有见过姐姐。”
看来,东京的妹妹与北海道的生母一样,对调查千鹤子的谋杀案起不了任何作用。
“以下是例行性的问题,请别见怪。一月十八日下午,你在做什么?”
“一月十八日是星期几?”
“星期三。”
“我在学校。”
“有证明吗?”
“有啊,同学和老师。”
“那么请告诉我这些人的名字。”
吉敷一面把名字记在手册上,一边环视屋内。室内收拾得出乎意料的整洁,是六席房加四席半房<a id="zhu13" href="#zs13"><sup>[13]</sup></a>再加厨房的两室一厅。如果出租的话,房租再便宜每个月也得七万日圆左右吧。不过吉敷没问她怎么解决房租的问题。
“你读的是短期大学吗?”
“不,是四年制大学。”
“主修哪一科?”
“经济。”
吉敷问了这些之后就鸣金收兵了。回到成城警署,在吃午饭的餐厅里,吉敷打电话给淳子所说的同学和教授,核实了十八日下午淳子的不在场证明。这天她参加了一个讨论会,然后跟朋友一起去涩谷喝酒直至深夜。也就是说,从中午前到午夜零点,她一直和朋友在一起。
一回到办公室,就有大事等着吉敷。中村一看他走进来,立刻大声喊他的名字。
“阿竹,找到嫌疑犯了!就是从成城公寓逃走的那个穿帆布球鞋的年轻人。”
“找到了吗?在什么地方?”
“好像在歌舞伎町吧。巡警调查其他案件时发现了很像通缉拼图的这个男人,他好像也供认不讳。”
“他自首了吗?”
“这还不清楚,不过就快送到这里来了。我们的小山刑警……”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小山已经站在吉敷背后了。
“请!”小山说道。
中村站起身,三人走出办公室。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穿皮衣的男人,梳着油头,穿牛仔裤,今天也穿着帆布球鞋。不过在年龄方面,看起来似乎是三十岁左右。
“他是干什么的?”进屋前吉敷轻声问道。
“卖兴奋剂。”小山轻声回答,然后推门入内。
小山隔着桌子和那男人相对而坐,吉敷靠在男人斜对面的墙边,中村站在男人的背后。小山将九条千鹤子的照片猛地放在男人眼前,说道:“认识这个女人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审讯,年轻男子迅速向上瞄了一眼,又低下头,默不做声。
“喂,佐佐木,不要浪费时间。”小山喝道。这男人看来姓佐佐木。
“住在成城公寓里的家庭主妇看到过你,证据确凿啊。”
年轻男子眯起眼睛,左眼下方有伤疤,不过是旧伤。
“一月十八日下午三点左右,你去过九条千鹤子的房间吧?”
男人似乎死了心,他点点头。
“好!老实交代的话,审讯就可以尽快结束。下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事情去她的房间?”
男人不作答。
“快说!去她房间干什么?”小山曾是某个体育大学的柔道社成员,留着五分头,身高超过一米八,体重九十公斤。“喂,还不快说!”小山用力敲着桌子。佐佐木赌气似的紧闭嘴唇,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那天下午三点十分左右,有人听到你在房里跟女人大声争吵,乱成一团,后来摆在酒柜上的大理石座钟掉到地板上了。对吗?”旁边的吉敷突然说道。
男人突然神色惊慌。
“没错吧?”吉敷再次追问。
男人慢慢点了第二次头。
“那么,你们在吵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男人再度沉默不语。
“喂,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小山斜着身体,大声说道,“你做了这种事情,闯下弥天大祸啦!你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小山说完,用手拍拍自己的后脑勺,然后伸出手拍拍佐佐木的肩膀。“快说,是不是去勒索千鹤子小姐?”
吉敷感觉佐佐木的心里正在挣扎,但还不足以让他说出真相。
“你在什么地方认识九条千鹤子的?”吉敷问道。
“很久之前,我替原宿的M模特公司物色新人的时候认识她的。”男人终于开始认真说话了。
“那么,是你带她进M模特公司的了?”
佐佐木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