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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边出现一道小阶梯,望进去是一片如漆般的暗黑。长年没有接触外部的阴湿空气,伴随着宛如尸温的暖空气和一种无以名状的霉臭,汩汩流出——这是名副其实的鬼气。法水等三人马上打开手电筒,微微侧身走下楼梯。下面铺着大小约半张榻榻米的木板,刚刚因为光线昏暗没看见,下来之后才发现地上有几道拖鞋印。而其中有一道相当新,笔直延伸到楼梯上,那偏小的形状可能因为蹑手蹑脚地走,前后连一点特征都没有留下。所以完全无法判断脚印到底是从楼梯走下来,还是来自后方密道。这时候,拿着灯光照亮四周的熊城轻声叫着。原来他右手上方挂着一幅神情凄厉的魔王巴里(出现在印度毗湿奴<a id="jzyy_1_347" href="#jz_1_347"><sup>(27)</sup></a>化身传说克尔斯纳古籍中的恶魔之名)木雕面具,左眼眼珠呈棒状突出了约五分长。按下那突出眼珠后,换成另一边的右眼突出,由上面照射下来的光线也变得更窄——因为砌石恢复到原来位置。接着法水测量完拖鞋痕迹和步伐间隔后,走进前方长方形的黑暗。其实这幅情景就好比从前罗马皇帝图拉真时代<a id="jzyy_2_347" href="#jz_2_347"><sup>(28)</sup></a>,执政官总督普里尼乌斯带着两位女管家探访圣加里斯都地下圣廊<a id="jzyy_3_347" href="#jz_3_347"><sup>(29)</sup></a>。

密道天花板上堆积多年的灰尘,犹如钟乳石般垂下,每次呼吸都会引起细尘飞散,惹得咽喉发痒。即使没有这些灰尘,也因为这里面缺乏新鲜空气,令人感觉窒息,要是在这里使用火把,大概无法点亮,会马上生烟熄灭吧。再加上宅邸内的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形成异样的轰响,让人时而觉得遇见岔路,或者仿佛听见人声而心惊。不过拖鞋的痕迹还没有中断,依然引导着他们前进。踩着宛如雪地的柔软堆尘,脚下直触地面的冰凉感触直接传到脑门。这趟隧道之旅大约持续了二十分钟。密道忽右忽左,有时还会出现坡道,极尽蜿蜒曲折,让人几乎记不住完整路径,最后往左一弯,进入一条死路。在这里又有一副魔王巴里的面具。啊,这堵石墙的后面,会通往黑死馆的哪里?法水倒咽了一口唾液,按下面具的单边眼睛。右边的门稍微擦过熊城的肩膀,应声开启,前方依旧是一片黑暗。不过似乎感受到一股轻柔的风,让人觉得这应该是个宽敞的空间。

法水将手电筒高高朝斜前方空间照射。但是光线只是空虚地划过黑暗中,什么都没照到。他又上前一步,照向正上方,那里出现了三张丑陋苦涩的男人脸孔,于是法水明白了一切。圣保罗<a id="jzyy_1_348" href="#jz_1_348"><sup>(30)</sup></a>、殉教者圣依纳爵<a id="jzyy_2_348" href="#jz_2_348"><sup>(31)</sup></a>,以及哥多华的老教父霍修斯<a id="jzyy_3_348" href="#jz_3_348"><sup>(32)</sup></a>……他数着墙上的雕像柱,数到第三根后,颤抖地疯狂大叫。

“是墓窖!我们终于来到算哲的墓窖了!”

法水惊叹的同时,熊城往前跨了一两步,用圆形灯光横向扫过前方。光线中确实有几具石棺忽隐忽现,这里确实是算哲的墓窖没错。三人的呼吸变得急促。雷维斯对法水说过的“地精呀,勤奋工作吧”的解释,现在从幻想走入了现实,而且那道拖鞋痕迹也笔直地朝向中央那座特别巨大的算哲之棺台延续。棺盖上躺着用轻铁制成的守护神圣乔治<a id="jzyy_4_348" href="#jz_4_348"><sup>(33)</sup></a>,还被略略抬高。此时三人心里都认为,唯有算哲这个棺台没有脚架,又是用大理石堆成,棺内应该不会有浮士德博士的身影,而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新密道。

但是抬起棺盖照进圆形光线时,三人都忍不住感到一股战栗,往后退了一步。棺里竟躺着一具形状诡异的骸骨。理应平躺的膝盖弯曲高抬,双手扶在空中,手指弯曲,看来像在抓取什么东西一样。而且在三人往后跳时,那具骸骨应声一响,更诡异的是肋骨一端也掉下一两根,就像灰一样顿时湮灭。不过左边肋骨可以看到创伤痕迹,这具骸骨很明显是算哲的尸骸没错。

“算哲果然已经死了。那个指印到底是谁的?”

检察官回头看着熊城,低声说道。不过这时候法水眼中闪过一道妖异的光,他将眼贴近算哲肋骨,动也不动。其实出乎意外地,这胸骨上竟然刻有纵向的奇异文字。

PATER! HOMO SUM!

“父呀!我也是人子——”

法水当场译出这句拉丁文,不过奇怪的发现还没有结束。在这刻文边缘处处有闪烁的金色微粒,另外,在骸骨缺落的齿缝间,竟插着看似小鸟的骸骨。法水沾起那微粒,端详了很久。

“这大概是浮士德博士的仪礼吧。但是熊城,这些字是用摄影感光板刻的。父呀!我也是人子——还有塞在牙齿中那疑似小鸟的骨骸,一定是妨碍预防早期埋葬装置启动的山雀尸体。这不是很可怕吗?这就表示,算哲曾经在棺材中复活,但是当时凶手却塞进山雀的雏鸟,阻止电铃发出声响。”

空间中只有法水的声音阴森回响,但检察官和熊城都专注于眼前这战栗的景象,没把法水的话听进耳里。这尸体很明显地呈现出在棺材中挣扎的样子,就结论来说,确实是被活埋。而且对浮士德博士来说,看算哲在棺中复活后疯狂地拉动求救绳索,却迟迟无人前来,最后终于筋疲力尽,奋力抓着头顶的棺盖,这情景一定带给他残虐的快感吧。而凶手冷酷的意志,表现在山雀尸体和“父呀!我也是人子”这句话中,难怪久我镇子要哀叹这是道德最颓废的形式。这桩可怕悲剧早在黑死馆杀人事件这段残酷悲哀流血历史之前就已经发生,眼前又有这具骸骨形状来佐证,在这悲剧中确实有股强烈的力量,让人胸口沉重。接着众人开始调查拖鞋痕迹,鞋印延伸到墓窟上到楼梯尽头后门口,也就是延续到墓地的灵柩台前。不过来到这里才终于知道前后经过,凶手从丹恩伯格夫人房间进入密道,然后打开灵柩台的盖子,来到后院的地面。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几个被尘埃掩埋的脚印,显然那个密室里确实有过异样的潜入者。调查结束后,三人仓皇阖上棺盖,逃离这充斥逼人鬼气的地方。离开的路上法水综合整理了几项发现,并且将这些发现的关联串起来。

一、关于“父呀!我也是人子”的观察——

这已经是无论如何都很难否定的示意标志。但是由于算哲对自己论点胜利的疯狂执着,他不仅让四位外国人归化入籍,还写下那封不合常理的遗嘱,甚至绘制预言图,焚烧魔法典,企图暗示犯罪方法,以搅乱警方调查,这到底对三人中的哪一个人造成冲击?这个决定无疑还是个疑问。但是所谓“父呀!我也是人子”这句话,很明显指的是旗太郎或赛雷那夫人,难道是旗太郎为了荒谬的遗产问题而报复?或者是赛雷那夫人出于某种动机发现了算哲的企图——这就暗示了看似法水疯狂幻影的另外半张预言图确实存在——假如是这样,或许是夫人傲然的绝对世界中产生了这惊世的冲动行为。而其意志虽然显现在“父呀!我也是人子”这句话中,但假如这是伪造的,那么这狂文的作者一定是押钟津多子。

二、押钟津多子的犯罪现象——

目前已经明白的是,神意审判会时出现在凸窗处的人影,和第一道从园艺仓库走来捡起摄影感光板的鞋印,还有药物室的闯入者——以上这三个人跟杀害算哲,那一夜闯入丹恩伯格夫人房间的为同一个人物。这么一来,问题就集结于丹恩伯格夫人事件上,此时押钟津多子夫人带着无法否认的疑点以及强烈动机翩然登场。当然,除非有确切结论,否则这些推测也只是空虚之中的小小突起。

他们再次回到之前的房间,在椅子上坐定后,法水怃然摸着下巴,再次语出惊人。

“其实在算哲的尸骸中包含着两项狂暴的意志。他第一次死于戴克斯比的诅咒,后来又复活,但是却被浮士德博士阻止。也就是说,这是双重杀人。”

“什么,双重杀人?!”

熊城惊讶地反问,法水三度翻转“大楼梯后面”的解释,终于揭开最后的终点。

“难道不是吗?熊城,知名的兰吉(法国知名的暗号解读专家)曾说过,暗号最后的重点在于音节整理,所以我在‘没有徽纹的石头’上尝试进行音节整理,把s和s、re和le、st和st去掉。结果变成Cone(松果)这个字。但这个松果刚好是床铺天棚的顶饰,这又是一种令人发毛的玩笑。”

接着法水走进帷幔内,在床垫上堆桌子、椅子。最后把五斗柜也放上去时,检察官和熊城都倒吸了一口气。因为那松果形状的顶饰开了口,从里面溢出白色粉末。法水此时开口道出让黑死馆过去蒙上一层暗影的三桩离奇命案。

“这就是黑暗的神秘,也就是黑死馆的恶灵。以修辞学方式来说明,也可说是卖弄中世纪异端的把戏。但是只要观察装置的内容,还有过去三桩离奇命案都发生在两人同床时,就不难推想。也就是说,两人以上的重量是一个基准,达到这个重量后松果顶饰就会开启,掉出粉末。过去在玛丽和安妮王朝时代<a id="jzyy_1_352" href="#jz_1_352"><sup>(34)</sup></a>里面放的是春药,可是这张床等于是桃花心木制成的贞操带,因为这种粉末应该是罕见有毒植物的番木鳖碱(注)。一旦接触到鼻腔黏膜就会产生强烈幻觉,所以首先在明治二十九年发生了传次郎事件,接着在三十五年发生笔子事件,这两桩他杀命案之后,最后是算哲抱着人偶死亡。所以所谓的戴克斯比的诅咒,其实是《死神之舞》中记载的‘与耆那教徒共同躺在地狱底层’的本体。”

(注)后来法水表示很惊讶,因为番木鳖碱已经是传说中的东西,而且它只出现在巴提什<a id="jzyy_2_352" href="#jz_2_352"><sup>(35)</sup></a>(十六世纪克尼格斯布吕克<a id="jzyy_3_352" href="#jz_3_352"><sup>(36)</sup></a>药学家)的著作中,到了近世只有一位曾经奖励栽培印度大麻的德属东非公司传道医师费雪曾在一八九五年提过。他只提出了一份报告指出,当地土人很珍视马钱子<a id="jzyy_4_352" href="#jz_4_352"><sup>(37)</sup></a>(矢毒的原生植物)寄生在印度大麻上生出的果实,会将其用在咒术上,这很可能就是番木鳖碱。黑死馆药物室里的空瓶,或许就是算哲准备拿来装戴克斯比赠送的番木鳖碱吧。

解释完这些,覆盖着黑死馆的过往暗影已经完全消失。但检察官在亢奋之中依然难掩些许失望。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们对眼前的案情还是一无所知。另外,你要怎么解释这个矛盾?从房门到房中这段路,地毯下因水留有人偶的脚印。但是一进入密道,那却变成人类的脚印。”

“支仓,这是加减计算问题。我一开始就不相信有人偶存在,根本不觉得需要提及这一点,但唯有这件事不能以偶然的巧合来解释。因为比较密道的拖鞋痕迹和人偶脚印,发现其步宽和脚型的全长相等,另外,拖鞋痕迹和人偶的步宽也符合。熊城,这实在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接着,法水在暖炉前把手放在红色炉火前,接着说。

“说到那人偶脚印,原本是我测量地毯下的水滴扩散痕迹而推算出的。其上下两端最明显——换句话说,也就是以水滴量最多的部分作为基准。这就可以重现我所谓加减法的诡计。其实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在拖鞋底下垫着另一双上下相反的拖鞋,而且这双拖鞋正好与脚上穿着的拖鞋左右相反。开门后先让拖鞋饱含水分,然后用力以脚跟踩下后方的前端包覆处。这么一来脚跟会在包覆处中央施加呈圆形的小面积力道,被压出的水刚好呈现朝上的括号形状()。接着再以脚尖踩在前端包覆处上,这时会形成马蹄形的痕迹,靠近两端处会比中央溅出更多的水,呈现朝下的括号形状()。就这样让如此形成的上下不同括号形状水痕左右交替前进。也就是说,凶手事先量好了大小约常人三倍的人偶脚印形状,然后让前进的步宽符合这脚印,这么一来夹在两括号中间的形状也会看似人偶脚印形状。因此,拖鞋全长就等于摇摆前进的人偶步宽,完全逆转了脚印痕迹的阴阳正反。”

诡谲奇妙的技巧终于揭穿,既然没有了人偶,那么尸光与割痕这两者其中之一,势必就是凶手闯进这房间的目的了。时间是十一点三十分——不过打算在这晚破案的法水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久,检察官发出叹息般的声音。

“法水啊,这桩事件的一切好像都是以浮士德的咒文为基准,一连串连续的同义语。火和火、水和水、风和风……不过只有那摄影感光板,我还是无法了解它代表的意义。”

“喔?同义语。所以你想要把这出悲剧跟特殊意图联结在一起?”

法水轻声说着,语气里有些讽刺,不过话说到一半又乍然中断。

“啊!没错!支仓!同义语——摄影感光板。啊啊!我好像知道那割痕是怎么来的了!”

他突然大叫一声就如疾风般冲了出去。但没过多久就带着亢奋的神情回来,手上握着昨天开封的遗嘱。接着他将上方左右并列的一个徽纹,与割痕的照片叠合,透着灯光查看,这时检察官和熊城两人也不禁惊叹,因为这两者竟然分毫不差完全相符。法水大口灌下佣人送来的红茶。

“太厉害了。这凶手的聪明创意实在令人惊讶,这张信笺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变成现在的样子。当然,那个感光板则映照着在那之前藏在事件背后的疯狂事实。你们回想一下押钟博士的供词。再不然看看眼前这张信笺也可以发现,算哲写好遗嘱后在上面撒了古时军令状用的铜粉。熊城啊,铜这种物质具有在暗处会显像于摄影感光板上的自发光性质啊!啊!就让我来朗读那场序幕,也就是这桩恐怖悲剧的序文吧。那天夜里算哲把撕碎的那张遗嘱放在下方,将两张遗嘱一起收在保险箱的抽屉里——不过在那之前,凶手已经事先在黑暗的保险箱底部铺上了摄影感光板。这就表示,隔天早上算哲打开保险箱,在所有列席家人面前取出已被显像的遗嘱将之烧毁后,到他将另一张再次收进金库这段时间内,有人拿走了那印有遗嘱全文的摄影感光板。其实就在这极短暂的时间里,浮士德博士和恶魔订下了契约。凭直觉和预兆来判断,那被烧毁的半张当然就是我想象中陈尸预言图的另一半,同时这也成为一项坐标,在那幻想空间中掀起一股可怕的漩涡。”

“原来如此,那摄影感光板藏着无限的神秘。但是结论当然会回到当时列席的人中是谁先离开,对吧?”

说着,熊城双手无力地下垂,脸上写满浓浓的失望。

“当然,现在可能已经没人记得清楚了。那割痕和摄影感光板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来自罗杰·培根<a id="jzyy_1_355" href="#jz_1_355"><sup>(38)</sup></a>(一二一四——一二九二年,英格兰修道士。除了是知名的魔法炼金术师,更是一位优秀的科学家,传说中他早在十三世纪就发明了火药等东西)的智慧。”

法水平静地说。

“在阿韦利诺的《圣人奇谭》中,记载了培根在吉尔福特教堂<a id="jzyy_2_355" href="#jz_2_355"><sup>(39)</sup></a>于尸体背部显现出精致十字架的故事。但是另一方面,如果想想培根用硫黄和铁粉包起发火铅(把酒石酸加热后密闭,一接触空气就会发出如舌头般的红色闪光而燃烧)所制造的投掷弹,就可以看出方术的真相。同时,也解释了这桩事件中割痕的成因。熊城,你知道心跳停止之前,皮肤和指甲不会出现活体反应吧?另外,如果是休克死亡,全身汗腺会急遽收缩。假如这部分的皮肤接触到闪光火焰,就会留下如同被手术刀切割过的割痕。凶手在丹恩伯格夫人濒死之际,将这些原理运用在摄影感光板上。他的手法是先从感光板上割下两个徽纹,用酸在图案四周轮廓蚀刻出橄榄冠的图案,然后将两个徽纹叠合,在这空洞中制造发火铅。所以只要快速将之贴近太阳穴,发火铅就会闪燃,沿着沟痕留下那道割痕。如何?熊城,你一定很受不了吧。所谓方术说穿了只不过是幼稚的早期化学,但是它的神秘精神却有一段时间化为化学记号,成为一种傀儡人偶。”

当人偶的存在如梦中泡沫般消失,当然,丹恩伯格夫人签名写下人偶名字的纸片,也很可能是凶手故意连同纸张跟铅笔留下来的。可是凶手又是如何取得那特殊的签名呢?还有,假如要追究摄影感光板,也一定得追溯到神意审判会,才能找到其出处。法水沉思了一会儿,也不知他想到什么,虽然夜已深,依然执意传唤伸子。

“你们叫我来应该是为了这件事吧。”

伸子一坐下先主动开了口。她的态度还是一样开朗,充满温暖。

“昨天雷维斯先生公然向我求婚,而且还要我马上回答……”

语尾声音渐小,仿佛在哀叹这太过突然的无常人生。不过接着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三人目不转睛地瞪着那灿烂得非比寻常的东西,那是两支王冠型发夹。这两只白金台座打造的发夹,其中一支上面镶有红宝石,另一支则镶着变色石,看来应该有一百二三十克拉吧,榄尖形切割的凸面晶灿闪动。伸子虚弱地叹气,沉重地开口。

“温暖的黄色变色石代表吉兆,如血的红宝石当然就代表凶兆。而雷维斯先生希望我在演奏时将其中一只插在头发上,据此表示是否答应求婚。”

“那么,让我来猜猜。”

法水狡猾地眯起眼,但不知为什么,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烈地起伏。

“过去为了躲避雷维斯,你曾经逃到树皮亭里对吧。”

“不,雷维斯先生的死,我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负道德上的责任。”

伸子呼吸急促地大叫。

“其实我别了变色石发夹。我打算跟他一起离开这座哈茨山(传说中妖魔举行沃普尔吉斯飨宴的山)。”

她定定凝视着法水的脸,哀凄地说道。

“请告诉我真相。他该不会是自杀的吧?但我既然已经别上变色石发夹,他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啊……”

此时法水脸上的暗影顿时一扫而空,换上的是烦恼的神色。他原本的暗影是因为心中还存有一个悖论,但刚刚伸子这番话将其完全粉碎了。

“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他杀。”

法水语气沉痛地回答。

“可是我请您过来的原因没有其他,只是想请教您一件事。去年算哲博士公布遗嘱时,是谁先离开的?”

已经过了将近一年的事情,照理来说伸子应该会毫不考虑地摇头。但听到法水这若有深意的一句话,伸子却好像想起了什么。她全身突然出现奇怪的仓皇反应。

“那……那是……是那个人。”

伸子的表情扭曲痛苦,似乎正在说与不说之间强烈格斗,终于,她好像下定了决心,毅然望着法水。

“现在不能从我口中说出来,但是稍后我会写在纸上告诉您。”

法水满意地点头,结束了对伸子的侦讯。今日的事件伸子可说包围在各种不利证词中,而法水却一点都不打算触及,熊城似乎显得相当不满……不过要揭穿藏在摄影感光板背后的深奥秘密,最后的方法就是重现当时神意审判会的情景。当然,在那之前法水已经请便衣刑警向镇子询问当时七人各在的位置。当时众人入座的位置,只有丹恩伯格夫人单独坐在一侧,中间隔着“荣光之手”(用绞刑死刑犯尸体醋腌后再干燥而成),对面由左而右依序是伸子、镇子、赛雷那夫人、克里瓦夫夫人、旗太郎,这五个人彼此间隔着相当距离,围坐成半圆形,只有雷维斯在半圆顶点的赛雷那夫人前方,略采蹲姿入座。六人的位置都背向入口房门。

进入之前神意审判会的房间,熊城从铁框中取出“荣光之手”时,他手指的颤抖让人感到无边的恐惧。不管线条或者肌块,都看不出这曾是人体的一部分,似乎像在嘲笑这个事实一样。上面奇异地混合了许多杂色杂形,像是盆栽上造型奇巧的木根工艺,看到整片布满细微龟裂的羊皮纸色皮肤,又像是日本古书剥落的封面。要从中看出类似肉体的痕迹,简直难上加难。另外,每根指头上的尸烛,都有其方向和记号,看起来光泽略显黯淡,不过外观却与一般白蜡烛没有两样。从最旁边逐个点上火,尸烛发出熟悉的唧唧声,亮起一点赭红——仿佛稀释了鲜血的色泽扩散到房间各个角落里。不久,坐在丹恩伯格位置上的法水视野开始蒙上一层异样的朦胧。那是一种带有特别味道的雾气,渐渐从底部包围住五根烛身,火焰开始摇晃闪烁,室内光线顿时沉了下来。同时,法水伸出手去开始检查每根蜡烛。他发现五根尸烛底部——中央那三根的两侧,两端的两根的内侧——各有一个奇妙的小孔。看到这情形,熊城随即打开电灯开关,那片异样的雾气随即变成法水病态探究的云。过了一会儿,法水脸上一阵窃笑,回头看着两人。

“这些微孔的存在意义可以说是一种隐身蓑衣,同时也会引起一种水晶凝视。由于每个芯孔相通,通过孔中的蜡蒸气会传到蜡身,往上冒出。不过这么一来,丹恩伯格夫人面前便形成了一堵蒸气墙,另外也会让中央的三支蜡烛闪烁,导致光线变暗。当然,位于圆阵中央的那个人,距离两端正常烛火最远,所以从丹恩伯格夫人的位置完全看不见。另外,位于两端的两支蜡烛也同时受到两端升起的蒸气扇动,使火焰横倒。这样使得光线位置更偏,当然从这个位置看坐在两端的人,也会因为光线遮挡而看不见。所以即使旗太郎、伸子、赛雷那夫人这三个人中途离开房间,丹恩伯格夫人也无法察觉。再说,其他人也可能因为这种异常气氛而丧失了识别周围环境的能力,没有发现有人离开也是理所当然。这么一来,伸子在丹恩伯格夫人倒下后立刻从隔壁房间拿水过来这件事,反而令人怀疑。也就是说,她可能在这之前就已经离开房间,预知到会发生这种事而去准备水。不过这个推测只是指出某种行为的可能性,当然不能成为足够的证据。”

“这些小孔应该是凶手动的手脚没错。”

检察官紧收下巴反问。

“不过当时丹恩伯格夫人大叫了一声‘算哲’后倒地。我想原因应该不只是那女人的幻觉吧。”

“你说得很对。这绝对不是单纯的幻觉。丹恩伯格夫人一定是具有里博所谓第二视力的人,也就是具备借由错觉来产生幻觉的能力,圣特里萨将此称为‘乳香入神’。隔着熏烟或蒸气看过去,凹凸会更加鲜明,残影有时还会化为奇怪的形象。在这个情况下,位于两侧蜡烛内侧的这两人,也就是镇子和克里瓦夫夫人的脸,会因为凝视而呈现复视般的重叠,可能就是这种错觉引起了丹恩伯格夫人的幻视。里博将之称为人类精神最大的神秘力量,特别在中世纪,被视为最高贵的人性特征。啊!丹恩伯格夫人一定跟昔日的圣女贞德或圣特里萨一样,具有某种歇斯底里性的幻视能力。”

法水的推理不断反转跃进,当天晚上在凸窗附近掉落摄影感光板的鬼祟身影,除了先前推测的津多子,现在名单上又多了旗太郎等三人。此时法水的战斗状态正处于巅峰。似乎连他剧烈的神经运动脉动都可以清楚听见,说不定这个晚上就可以宣告案件的终结。接着他们沿着昏暗走廊,再回到原本的房间,房里已经放着刚才伸子答应要回复的答案。在神意审判会这个套索中,四人包围在层层浓厚的嫌疑中,现在一张最后的王牌正要扔到他们当中。法水的嘴唇干燥,拿着信封的右手不住莫名颤抖。他在心里呐喊:伸子呀,命运之星躺在你胸前!

三、父呀!我也是人子

去年公布那封众所瞩目的遗嘱时,一定有个最早出席的人物,在算哲抵达之前从保险箱里取出将撕毁遗嘱内容全数显像的摄影感光板。因此,法水此时紧握着伸子写有这个人名字的信封,不免在内心激动呐喊。可是当他拆封一瞥内容,那个瞬间不知何故,法水眼中神采顿失,紧绷的身体刹时松弛,无力地将纸条丢在桌上。检察官惊讶地取过纸条来一看,只见上面并无人名,只写着下面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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