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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

“嗯。她保持沉默的理由是什么?”

“不知道。”

“她不说,就只能被当做凶手了吧?”

“是的,她已经被当做凶手了。”

“她和死者之间的关系呢?听说有过争执?”

“她是死者的情人。我刚才说过,弗朗哥有个分居中的妻子,也许是为了保留公民权才没离婚吧。总之他有妻子,所以不能娶席皮特。”

“席皮特呢?”

“啊?”

“你们查过席皮特的户籍吗?”

“席皮特?那倒没有……”

“没关系,真对不起。还有呢?”

“我想席皮特当时还未成年。她好像本来是劳鲁·里格尔的女友,而且有传言说,弗朗哥是用钱把她从劳鲁那里买下来的。”

“用钱买下来?”

“听起来确实有些不正常,也许弗朗哥认为,即使这么做劳鲁也不会不高兴吧。”

我一听,想起了菲律宾被西班牙卖给美国的事。

“劳鲁把巴拉旺连锁百货公司卖给弗朗哥了吧?”

“是的。”

“顺便把女人也转让了?”

“是。”

“就像百货公司的附属品一样?”

“弗朗哥这个人似乎做得出这种事。对他而言,凡事都像做生意,用钱就能解决一切。”

“也许他也付钱给他太太了?”

“如果结婚是为了取得公民权,那是自然的。”

“劳鲁当时经济上有困难吗?”

“这个嘛,不管是百货公司的经营还是个人生活,好像都已经走投无路了。因为事业扩展太快,据说还借了不少钱,不过当年的经济状况的确不太景气。”

“女人自己也同意吗?”

“不是正因为不同意,才杀了他吗?”

“席皮特对劳鲁如何?”

“你是说喜不喜欢他吗?这我不知道。”

“你没问过吗?”

“没有。”

洁稍微想了想,说道:“我想再问问关于螺丝的问题。对于弗朗哥的尸体上装有螺丝这件事,你认为是出于什么原因?”

“你问我?我……老实说,我不清楚。”

“不是你的想法也无所谓,八打雁警署当时的看法是什么?”

“大家都不清楚,就连心理学家也不能理解。我们还问过美国的心理学家,他们也不知道。大概只有处于精神极端不正常状态下的人,才会这么做吧。”

“谁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凶手啊。”

“也就是芮娜丝·席皮特?”

“应该是吧。”

“她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动手安装的?”

老人听了,沉默不语。

“工具呢?她是女的,而且只有一只手。”

“她什么也没说,所以我不知道。”

“对尸体进行加工的时间已经知道了,大约是在死亡三十分钟以后。这段时间内,她有不在场证明吗?”

“没有。”

“她是在现场动手的吗?那么必须在地上铺一块很大的塑料垫子才行,还要有锯子、刀子、螺丝和螺母,这些都是最起码的必备物品。”

“我知道做起来很困难。”

“是否在现场发现了这些工具呢?”

“没有。”

“她上班的工厂和螺丝有什么关系吗?”“完全没有。”

“那个螺丝是哪里来的,查清楚了吗?”

“有人说那是灯具上使用的螺丝,就是那种展示用的大型白色球形灯。但实际是不是那样,我没有仔细调查过。”

“是因为案子已经破了,才没有仔细调查吗?”

“是的。”

“很多案子都是因为凶手太容易抓到,反而留下了很多疑问。如果真的是她做的,我想也一定得有个男人帮忙。找到这样的男子没有?”

“什么?”

“现场找到类似染血的指纹之类的痕迹了吗?”

“没有,完全没有。不只没有血指纹,普通的指纹也一个都没找到。喷了鲁米纳检测剂,也没有出现血迹反应。”

“凶手肯定是戴了手套,而且非常谨慎小心。或者,尸体加工的地点不在那里。”

“也许吧。”

“而且,在做完这么复杂的事情后,芮娜丝还一直躲在死者的办公室里等着警察来抓她。谁都能猜想到案发后警察会到死者的办公室来,因为就在同一幢大楼里。看到警察来了就开枪射击,这么做的话,即使是女性崇拜者或女权保护团体,大概也会把她当做凶手吧?”

“她确实太笨了。”

“那她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地把尸体的脖子切断,再塞进螺丝呢?”

“是啊。”

“不是为了逃避嫌疑吧?”

“说的是。”

“我有好几个地方不明白。”

“嗯,我也是。”

“还有,地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你问的是……”

“劳鲁·里格尔发现脖子被切断、里头被塞进螺丝的尸体时,脑袋还在躯体上吧?”

“对。”

“然后他拍了拍死者的脸,又晃了晃死者的身子,因此脑袋才脱落掉到了地上。劳鲁因此吓了一大跳,想要打电话报警。这就是事情的经过,没错吧?”

“没错。”

“地震发生在哪个时间段?是劳鲁发现尸体,手还没碰到的时候吗?是手已经碰到了尸体,但脑袋还没掉下来的那一刻?还是脑袋掉下来之后?抑或是在劳鲁离开尸体,想去打电话的时候?”

“是您最后说的那个,劳鲁离开尸体的时候。”

“这是谁说的?”

“当然是劳鲁·里格尔。当时现场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我们只能相信他说的话。”

洁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说:“那么,脑袋怎么会掉下来呢?原因是什么?”

“是里格尔摇晃尸体的缘故吧。”

“这么说来,当时螺丝并没有拧紧,只要摇晃就会松动,对吧?”

“应该是这样。”

“不管是谁,发现尸体后都肯定会上去摇晃。也就是说,这位凶手早就料到那时脑袋会掉下来。换句话说,凶手想让脑袋掉下来。对吧?”

“大概是这样吧。”

“看到人头落地,谁都会害怕吧?”

“那是肯定的。”

“害怕的话,印象就会深刻。”

“那就是凶手的目的吗?”

“只要再把头多转几圈,让它紧锁到躯体里,脑袋就不会掉了,对吧?”

“是啊。”

“没有拧紧的原因,是因为螺丝上面有东西吗?”

“不是。”

“那为什么不好好再拧几圈呢?”

“不知道,我也想好好问问凶手。”

“是不是因为凶手认定劳鲁·里格尔会摇晃尸体,所以故意要让他看到脑袋掉到地上的那一幕?”

老人沉默着,一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照理说应该是这样。但如果问我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看不出来。”

“看到脑袋掉下来,谁都会吓一跳吧?”

“这还用说,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不害怕吧。”

“劳鲁目击了当时的景象,并出庭作证,于是杀害弗朗哥的罪名就落在了芮娜丝身上,对吧?”

“她开枪打伤了洛贝特,这就够了吧。”

“那件事大概凶手事先没有想到吧。前提是明知芮娜丝不是凶手,所以凶手才在弗朗哥的尸体上做了手脚,目的就是想把罪名栽赃在她头上。”

“我想应该不是这样。”

“为什么呢?”

“在弗朗哥的头里塞进螺丝这件事,并不会让芮娜丝承担杀人的罪名。”

“那么,当时会因此获罪的人,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吗?”

“应该没有吧!”老警察马上答道,“把螺丝塞进脖子,这实在太罕见了。连我们警察都被吓了一大跳。当年我们受惊吓的程度应该和你现在差不多。螺丝,这么一种与凶杀案毫无关系的东西,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了,谁也料想不到。”

“以前出现过螺丝的案例吗?”

“从来没有。所以我们根本没想过这种东西是要给谁看,或是要嫁祸给谁。”

“除了芮娜丝之外,再没有别人被牵连——”

“是的。除了芮娜丝之外,谁能和这种案子有关系?应该没有第二个了。”

“没有吗?”

“嗯,没有。”

“那位名叫艾刚·马卡特的瑞典人呢?”

“艾刚·马卡特?”

“是的,您对他有印象吗?”

“没有啊……”

“查案时没有遇见过?”

“没有,凶手很快就被抓到了。那以后我也不记得有什么人被牵扯进来啊。”

“我认为死者弗朗哥·塞拉诺的本名应该是卡尔·扎泽茨基,这是他在西班牙时用的名字,您对此有印象吗?”

“卡尔·扎泽茨基……啊……好像隐隐约约有些印象,这个人好像还有点名气呢。我记得在调查死者户籍的时候,好像见过。哦,等等,艾刚,艾刚……啊!我想起来了。印象很模糊,因为隔得太久了。但是我记得……艾刚,艾刚……对,就是这个名字,没错!”

“您在哪里见过他?”

“不,我没见过他。他怎么了?”

“他到我这里来了,回瑞典了。但他的大脑出了点儿问题,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于是他和他的朋友找到我来寻求帮助。我接手调查这件事,然后找到了您,拉莫斯先生。”

“哦,失去记忆了?有可能治愈吗?”

“您问他能不能恢复在菲律宾那段时间的记忆,我想大概很难吧。”

“是吗?如果他能恢复记忆,或许可以提供一些重要线索。”

“拉莫斯先生,您想找到一些线索吗?”

“想啊,我很在意这个案子,虽然已经是退休的人了,可是这桩案子实在太特别了。”

“算是大案子吗?”

“对一般人来说也许不是,但对警方来说是。对了,说到那个艾刚……”

“是的,艾刚怎么了?”

“芮娜丝·席皮特恢复意识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喊他的名字。艾刚·马卡特。现在我突然想起来了,对,就是这个名字。”

洁听了突然皱紧眉头,表情严肃得吓人,问道:“芮娜丝说过什么有关艾刚的事吗?”

“什么都没说,一句都没说。只是问艾刚呢?艾刚·马卡特在哪儿?仅此而已。”

“其他的呢?”

“没有,当时什么都没说。”

“她恢复意识时你在场吗?”

“是的,当时我恰好在场。”

“是吗?那么,后来她还提到过艾刚的名字吗?”

“提到过。我记得她后来又提过一两次。记不清是一次还是两次了,差不多就这样吧。其中一次,那是……好像是……命案现场杰森大楼下面停着一辆小型摩托车,放了很久都没人骑走。我起先怀疑那是芮娜丝·席皮特的,但她只有一只手,能骑车吗?于是我就去问席皮特。在警察医院的病房,光是问她这个问题就花了我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最后她承认了,说那是她的。我问她,你只有一只手能骑车吗?她说可以。”

“嗯,当时她提到艾刚的名字了?”

老人再次沉默。

“哦,不,没有。当时她什么都没说。后来,席皮特要求看报纸。不是向我要,是向医院的护士要,这件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护士当然以为她想看当天的报纸,但其实不是。她要的是四五天前,确切地说,是二十四日案发当天的报纸,也就是自己被逮捕那天的报纸。一般凶手是不会想看有关自己被逮捕的报道的,所以医院的护士和我都觉得奇怪。不过席皮特并不是想看有关自己被捕的报道,也不是想看发现弗朗哥尸体的报道,她好像是在找什么别的东西。”

“她找到了吗?”

“不,好像没找到。接下来的好几天,她都在拼命看报纸,把整份报纸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大概还是没找到她想找的东西。后来她就不再看报了。”

“这一过程中她有没有提到艾刚·马卡特的名字?”

“没有。”

“什么时候才提到的?”

“什么时候……等等,席皮特完全不配合我们,不回答任何侦讯问题,但是偶尔会问我们几个问题。有一次她问,‘塞拉诺的家怎么样了?’大概就是这样的问题。”

“塞拉诺的家?”

“是的,弗朗哥·塞拉诺的家在八打雁市郊外的海边。房子盖在悬崖边上,多少有些奇怪。”

“他的家里是不是有个房间,陈列着人类和动物化石,还有古文书?”

“对,有,你很清楚嘛。还有手臂和脚的假肢试验产品。”

“手臂和脚的假肢?”

“对。总之,那幢房子在地震中遭到了严重的损坏。不仅部分屋顶塌了下来,就连建在外墙上通往二楼和屋顶的楼梯也垮塌了。不过那段楼梯是木造的,早就已经腐朽了。后来我把这些事跟她说了。”

“哦,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提到艾刚的名字了?”

“不,这时还没有提到,她只是默默地听我说。后来,我突然生出个念头,就去调查了席皮特那辆摩托车的注册资料,结果发现那部车确实是她的。但在我到她工作的日资制鞋厂打听的时候,那里的很多人却告诉我,其实她自己不常骑那辆车,倒是常常让一个男人骑,自己坐在后头。我就拿这件事去问席皮特,原本以为她还是会什么都不肯说,没想到她却说出了‘艾刚·马卡特’这个名字。而且我还记得,她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

“哦。”

“但也就说了这么多。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说。我问她艾刚·马卡特是谁?住在哪里?和她是什么关系?是哪国人?干什么的?她一概不肯回答。”

“那他的情况你调查了吗?”

“我很在意,当然去做了调查。那人的名字听起来很别扭,不像是西班牙人的名字。不过当时的调查还是以弗朗哥为中心进行的。我想,艾刚这个人如果是可疑人物,在调查弗朗哥的人际关系时就一定能找到。但是查来查去都没发现这个人,后来这条线索就不了了之了。”

“哎呀,实在是太可惜了,拉莫斯先生!”洁说,“如果顺着这条线索彻底查下去,应该就能找出案子的真相了。”

短暂的沉默后老警察说:“事情发生之后再说,当然再容易不过了。”

“听了您的这番话,我已经对这个案子知道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几个地方不清楚。只要弄清这些疑点,就能真相大白了。”

“三十年前的案件,现在还能查清楚?就像上星期才发生的案子那样吗?”

“只要材料齐备,一千年前的案子都能破。”

老人听了,发出几声干咳似的声音,感觉像是在笑。然后他说道:“你倒是很有把握啊,先生。但实际破案和你的专业可不一样。”

“警察学校教科书上的记载,起码有几处错误。”

“也许吧。”

“错误的材料无法还原事实,导致我无法对案件有正确的把握。”

“说的也是。”

“您刚才说过,凶手的精神肯定处于异常状态,所以才会对在尸体的脖子上安装螺丝情有独钟?”

“是的,我说过。”

“凶手是想让里格尔看见这一幕吗?”

老人突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这种按照自己的幻想加工出来的作品展示给里格尔这个外人看,是想借此方式寻求什么共识,还是想用自己的艺术灵感打动别人呢?”

“我听不懂你说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东西,不是该好好保管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吗?如果不这样,就是想让更多的人欣赏吧?要知道那可是千辛万苦才做出来的东西啊。我无法想象他会用那种粗暴的方式来展示,而观赏者只有一个人,赶来的警察大概很快就破坏了这个艺术品吧?还会毛手毛脚地翻腾几下。如果是个艺术家,他应该绝对不能容忍这么做的。”

老人沉默了,想了好久才说道:“也就是说,凶手为了制造这个灵机一动想到的画面,宁可牺牲自己吗?”

“我觉得这也太不合算了,这个制作过程很费体力。做到这种地步,凶手多少总会暂时把作品留在身边慢慢欣赏几天吧?要不就是在制作过程中已经获得满足了。这样的结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

“那么,先生,你是怎么想的?做成那个样子的确没少花工夫。”

“费了那么大工夫,却草草把它丢弃在现场,除非这能让自己摆脱杀人的嫌疑,达到保护自己的效果,否则也太不合算了吧?”

“嗯,我了解。这一点我也考虑过,但是那么做可以嫁祸给谁?谁肯替他顶罪?”

“不必让谁顶罪,只要能把自己犯的罪撇清就行了。”

“怎样才能达到目的?”

“您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想听,请务必告诉我。”

“刚才您说,你们大家都被塞了螺丝的脑袋吓了一大跳,觉得我也一样,是吧?”

“是的,我说过。”

“可事实上,我并没被吓着。”

“啊!真的?”

“我已经收集到了很多材料,有必要的话,我会慢慢说给您听。”

“先生,你可真自信啊!我并不讨厌自信的人,反而很想听听。”

“全部说清楚还达不到,因为资料尚不完整。装着螺丝的脑袋,完全可以牢牢地固定在躯体上,即使被人轻轻摇晃也不会掉,对不对,拉莫斯先生?”

“是的。”

“凶手之所以没有这么做,目的是想借助劳鲁的手把头弄掉。”

“也许吧……但是……”

“我的意思是,劳鲁弄掉死者脑袋这件事,对于凶手来说,可以达到保护自己的效果,对吧?”

“对,大概是这样吧。”

“所以凶手不能把装有螺丝的脖子和躯体牢牢固定住。”

“也就是说,在脖子里塞进螺丝后,却不能把脑袋和躯体固定紧,对吧?故意让劳鲁把头弄掉,就能保护自己不被怀疑,有这种可能吗?”

“我觉得很有可能。”

“怎么说?”

“在这之前请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拉莫斯先生,您赶到现场时,看到了弗朗哥的尸体,对吧?”

“当然看到了,还看了很多次。”

“当时死者的脑袋在什么位置?”

“滚到了桌子腿旁边。”

“而躯体躺在沙发上。”

“是的。”

“您到达时是几点?”

“晚上十点左右吧,也可能再晚一点……大概是这个时间。”

“弗朗哥的躯体上最外面穿着灰夹克,里面是白衬衫,没有打领带,对不对?”

“对,这不会错。他的样子至今还记在我的脑子里。”

“裤子呢?”

“裤子是黑色的。”

“灰色夹克的左胸位置有两个弹孔,也就是点三八口径的子弹打出的两个紧挨着的弹孔。是吧?”

“是的。”

“弹孔周围有焦痕,旁边还沾着一些从左轮手枪弹匣里喷出来的火药颗粒。”

“是这样的。”

“露出的白衬衫上有血迹吗?”

“岂止血迹,白衬衫红了一片。”

“嗯。”洁好像在思考似的沉默了一下,说,“那夹克上呢?”

“夹克上没那么红,可能因为是深灰色的,所以不太明显。”

“问题是里头,我想问的是,夹克里头的颜色变化大吗?”

“衬里是黑色的,所以上面的血迹不明显。”

“血是不是像抹在上面一样?”

“是的,他夹克内侧绣着名字的那部分,确实有这种感觉。”

“接触到脖子断面的衬衫领子上,血迹是怎样的?”

“领子上没沾什么血。和胸部的那摊血比起来,几乎和没有一样。”

“弗朗哥是不是偏瘦?”

“他非常瘦,你怎么会想到这一点?”

“他的脖子长吗?”

“嗯,应该还算长吧。因为已经被切断了,看得不清楚。”

“现场是在闹市区吧?那地方很热闹吗?”

“是的,的确很热闹。现在萧条多了,可当时很热闹。那本来就是个喧闹的时代。街上总是闹哄哄的,声音很大。杰森大楼的住户大都是租来办公用的,但一楼开了几家餐厅和酒吧。地下室里差不多都是大众餐厅,一到夏天,晚上就都敞开门,成了地地道道的低档酒馆。那个时期,商家都喜欢把刚上市的收录机摆在店门口的椅子上,叽里呱啦地大声播放流行歌曲。”

“哦,是吗?”

“如果你想问是不是有把手枪就能随便打人,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当时的治安非常差,周边都在打仗,战火一起,大量毒品便会跟着进来害人。”

“是的,没有毒品,也就不会打仗了。”

“那真是个令人厌恶的时代。街头常常发生打人、强奸、绑架等恶性事件,还有和毒品有关的争斗。老百姓都在骂警察无能。日本人的公司自己组织了保安队,雇用那些兵痞流氓晚上在街上巡逻,说是要保护自己公司的员工。但他们本身就经常惹是生非,麻烦不断。”

“当地人对日本人没什么好感吧?”

“当时……不,就算现在也没什么好感。日本人在战争时期以残酷手段统治我们菲律宾人,现在在八打雁还时不时惹来众怒呢。”

“最近出什么问题了吗?”

“八打雁港的扩建问题,也叫甲拉巴松<a id="zhu2" href="#zs2">[2]</a>计划。由于马尼拉附近已经无法建造大型港口了,所以想把八打雁港扩建成大型船只可以出入的港口,为此当地居民就必须迁移。可政府并没有事先通知居民,也没和居民商量,就突然强行进行拆迁,甚至直接毁坏了九十户居民的住宅。而居民被强制搬去的地方不但交通不便,土地又很贫瘠。”

“这跟日本人有什么关系?”

“这项计划的资金有百分之八十出自日本政府的开发援助资金。反对这项计划的人士称这为日本人的第二次侵略。”

“嗯。”

“其实我们的政府也有问题。总之,日本人在当地很招人恨。对不起,话题扯远了。还是让我听听你的想法吧。”

“弗朗哥的外衣口袋里装着钱包吧?”

“嗯。”

“里面有钱吗?”

“有,有不少钱。”

“嗯,办公室里面有什么吗?”

“里格尔的办公室里什么都没有。”

“我是问弗朗哥的办公室。”

“有不少钱和贵重物品。”

“这样啊。那么,弗朗哥的外衣里有枪吗?”

“没有,只有钱包和手帕。钱包里还放了信用卡和驾驶执照。”

“嗯,这就差不多了。如果你想听,我就说说我的想法。目前的这些材料足够了。”洁说。我也赶紧在椅子上坐好。

<h6>人形泥偶2</h6>

“到了十二世纪至十三世纪,与人形泥偶有关的文献突然开始出现在世界各地。一位叫做哈希德的教士说,自己曾和获得了生命的人形泥偶并肩走过。法国的加昂也说,他终于听到了上帝的秘密启示。创造人形泥偶的仪式正规化了。”

卡尔·扎泽茨基用他一贯充满自信的口吻,又开始了他卖弄式的夸夸其谈。

“公元一六○○年左右,当时属于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是世界文明的中心。来自全世界的学者、占星术士、炼金术士、魔术师、思想家、作家和诗人纷纷聚集到这里,竞相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大家都在探寻上帝隐晦的旨意,想重现上帝的奇迹。这些人代表着当时最先进的科学。于是布拉格成为神秘主义者和魔术师的大熔炉,被称为‘一千个奇迹加无数个恐怖的城市’。

“布拉格拥有最先进的学问,但同时也是‘迫害之城’。在这里,天主教之外的宗教都被认为是异端邪说而遭到严重的迫害。城市里设有犹太集中营,大批犹太人在那里强忍迫害、忍辱偷生。就是在这样的城市里,人形泥偶复活了。因为这个城市所弥漫的气氛非常适合犹太教喀巴拉教派。

“在布拉格的犹太人制造了很多的人形泥偶,并编造出许多相关的故事。在这个城市的知识分子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名犹太法典学者,同时也是神秘主义者的犹太教士,名叫雷夫。当时的国王鲁道夫,对雷夫和他的思想,尤其是关于人形泥偶的制作技术有着浓厚的兴趣,还曾召他入宫亲切交谈。据说当时雷夫是用流经市中心的一条河的堤坝上的黏土来制作人形泥偶的。

“人形泥偶在布拉格这个城市中,化身为像耶和华那样凶恶的守护神。面对类似十字军时代的迫害,犹太人的生命受到威胁,他们必须奋起保护自己。他们需要一个守护神,一个一旦站起身来,就连武装民众和国王的军队都无法战胜的、拥有压倒性强大力量的守护神。于是,犹太人渐渐依靠人形泥偶,或者说是操纵人形泥偶来保全性命。

“雷夫使用黏土制作人偶,并用上帝教给他的语言冲它们念咒语,完成把生命吹入黏土的准备工作后,就在人偶的额头上写下西伯来文‘Emet’,这是最后一道工序。这时候,凡是不小心漏写了第一个字母,写成‘met’的人形泥偶就必须捣毁,因为那是泥土的意思,必须让它们回归泥土。

“然而,雷夫所做的事,真的能让人型泥偶活过来吗?不是他想用这种蛊惑人心的把戏,引诱有权有势的人站在自己一边,拉大旗作虎皮来保护自己吗?

“人形泥偶的故事有很大的吸引力,所以这种传言不管在什么时代都能得以延续。当人类发现了电这个东西的惊人力量后,玛丽·雪莱<a id="zhu3" href="#zs3">[3]</a>便声称自己可以不使用神秘咒语,而是借助电击的力量,把生命灌输进人造物的体内,创造出所谓的‘科学怪人’。这就是当时号称使用科学技术制造出来的人形泥偶。当原子能被发现时,又有人站了出来,说自己能够利用原子能创造出别的怪物。

“其实,犹太人创造的这种古代神秘学说早就揭示了事实的真相。他们认为,上帝使用不同的密码,分别创造了无数不同的生命和天地,就像《创世纪》里所说的那样。不过这些密码被深深地隐藏在细胞核的内部,今天我们才终于发现了这些密码,并试图解读,那就是遗传基因。不久的将来,人类便可以通过改变基因,来制造具有生命的人形泥偶,这种事一定能够成为现实。

“随着时代的变迁,人形泥偶的故事将越来越向科学的方向靠拢,其成为现实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故事和科学同样都是由人类的大脑生成的。但是,犹太教士们所编造的那一套却完全是谎言,因为无论使用什么咒语,生命都不可能降临到黏土制作的人偶身上。人类身体的结构永远无法克服排斥反应,原子能也无法让人偶的身体活动起来。利用基因置换技术来合成新的动物,并使它们得到永久的生命,也是遥远的未来才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是犹太人的智慧,也是他们的幻想。这件事本身没有意义,他们只是利用人们的幻想,达到延长自己政治生命的目的而已。

“在关于人形泥偶的幻想中,包括了我们的一切文明,有美、失败和毁灭。我们的科学史,就是人类长期以来对制造人形泥偶的追求历程,就是人类希望了解上帝启示的历史。正是由于我们不断地想制作出更有力的人形泥偶的手、跑得更快的人形泥偶的腿、看得更远的人形泥偶的眼睛,我们的科学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然而,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把泥偶做成人的模样,它只要拥有能发挥不同作用的相关部位就行了。

“例如,我们用来作战的枪支,开一枪就能让远方的敌人倒下。为了拥有传说中的人形泥偶的神奇力量,我们制造出了手枪,制造出了机枪,制造出了大炮,制造出了导弹,制造出了氢弹。现在我们那些拥有最新装备的军队,实际上已经比传说中的人形泥偶、甚至比耶和华更强大了。

“制造人形泥偶的幻想,引导着人类的科学技术发展到当今的地步。人为什么要制造枪?希特勒为什么要制造导弹?那是因为无法制造出神奇的人形泥偶,才想出这些东西来代替的。只有人形泥偶才是万能的,它能用自己的眼睛来观察,用脑子来思考,用行动来进行破坏。现在,我终于寻找到制作人形泥偶的方法了。不过不是用黏土做的,人形泥偶必须使用人的肉体才能制作出来。请跟我来。”

说完,卡尔·扎泽茨基转过身去,穿着白袍的背部对着我,大步走了出去。那是一条铺着红地毯的长走廊,长得不可思议,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到尽头。

右边墙壁上有一排整齐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被炽热的阳光照射着的战场,到处都是炮弹和导弹落下来后炸出的黑洞洞的弹坑。被炸得血淋淋的、支离破碎的士兵尸体,散在弹坑边和斜坡上。救护兵开着卡车过来,捡起满地的断手断脚,胡乱丢进卡车的车厢里。

“那些就是制造‘科学怪人’所不可或缺的材料。”扎泽茨基疾步行走,同时若无其事地说道,“但那些就不行了,已经太晚了,真可惜。”

扎泽茨基突然回头看着我说:“越南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我告诉他我不知道。

“美国人正在蒙受羞辱。在丛林中、沼泽里,水蛭不分日夜地爬满他们的全身,慢慢吸干他们身上的血。他们只能忍受、忍受、再忍受,忍受让他们生不如死的屈辱。就算背后有苏联和中国两个国家的大力支持,越南也只是个小国。和这种小国交战,泱泱美国居然吃了败仗,真是意想不到。这是美国独立以来首次尝到的奇耻大辱。再这么下去,美国人的面子往哪里搁?怎么办?我想他们肯定会下定决心花钱加强军备,同时努力开发更加骇人的新式武器吧。接下来他们还会做什么?

“是的,介入中东。因为越南战争本来就是美国介入中东的前哨战。介入中东做什么?当然是要控制石油。然后呢?就是支持以色列,支援那些被阿拉伯人团团包围、孤立无援的犹太人。你懂我的意思吗?美国人就是那些人形泥偶!一边大口喝着石油,一边为守护犹太人的利益而疯狂挑起战斗的、实力强大的人形泥偶!如今,犹太人终于彻底操纵了美国人,把这个新型无敌巨人变成了自己手中的人形泥偶。

“这就是犹太人的智慧。而越南,则是把美国变成人形泥偶的最后一道工序。”

扎泽茨基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左边关着的一扇门。

“来吧,就在里面,我的人形泥偶就在这里面。进来吧。”

一进门,我就看见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巨大的奇怪鸟笼,明亮的灯光照在鸟笼上。

鸟笼的形状像一个双手水平展开的人,里面关着一个身穿内衣的亚洲男子,看起来十分年轻。他的意识非常清醒,能看出眼珠还在动。

“他是俘虏。”扎泽茨基向我解释道,然后发出愉快的笑声。他很少露出笑容,除非真的非常快乐。

“他说他家里有两个分别为十岁和七岁的女儿在等他回去,她们对他很有感情,非常爱他。”

关着俘虏的笼子,只有手和脚的部分是用网眼较粗的铁丝网做成的,呈圆筒状,大小仅能容纳手脚勉强塞进去。伸进底部的手脚,又用皮带分别捆住手腕和脚踝。躯体和头的部分,被几根粗大的金属棍子由侧面围着。

“我想你该知道手臂和腿两种假肢的构造吧?”扎泽茨基回头问我,“知道它们是怎么活动的吗?最早只是一根单纯的木棍。用木棒做出类似于手和脚的形状,完全不能弯曲,就像木偶一样。不过最近的技术已经可以让它们稍微依照主人的脑部指令进行活动了。当然,也只是稍微而已。

“其实它的构造非常简单。假肢内部的感应器和微电脑连着肢体切断部位的神经,可以接受它所传送出来的电子信号,并进行读取,推测出这些信号代表大脑的什么指令,进而指挥假肢作出动作。怎么读取呢?不是通过电流,而是通过神经脉冲。这样的脉冲一定可以牵动断面附近的某处肌肉,感应器则能读取这些最轻微的肌肉颤抖,然后逆向推测大脑的指令内容。当然目前还是非常原始的方法。

“断面附近肌肉的细微颤动很难被准确读取,因此需要利用手术,把通往手臂的神经回路连接到胸肌上。因为胸肌的面积较大,颤动就会比较强,这样比较容易读取运动中枢的指令。让传给手臂、手腕和每根手指的信号,全都分布在整个胸部,使胸部表面的各部分颤动,再让肌肉感应器读取这些颤动。使用久了,熟练之后,脑部就适应了,从而机械就会记住较易读取的肌肉颤动方式。”

说完这番话后,扎泽茨基轻蔑地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继续说道:“芮娜丝的假肢也是这种结构。只要提高感应器的精密度,就算不把神经末梢连接到胸部肌肉上,肌肉感应器迟早也能通过手臂断面周围细微的肌肉颤动,准确读取运动中枢的指令。

“然而光是这样还不行。运用这种原理制作的假肢,顶多只能做出抓东西、拉操纵杆或扣下扳机这些简单的动作。为了让上下假肢做出与手脚相同的动作,必须将电极插入大脑的运动中枢,以便正确读取电子信息。但是,这项技术要等到遥远的未来才能实现。目前我们仅能依靠残存在身体断面附近的肌肉,读取运动中枢的指令,指挥假肢做动作。为了提高这一技术的成熟度,我想出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扎泽茨基说完,揭开盖在鸟笼旁边的白布。原来是把电锯。他打开电源,圆形电锯发出毁灭式的嗡嗡声,开始转动起来。

锯子固定在机械的某个部分上,只要控制操纵杆就能使其自如移动。扎泽茨基手握操纵杆,水平向右推了过去。转动的锯子随之慢慢向俘虏的右腿根部靠过去。金属围栏刚好在这里留了道空隙,锯子的锯齿可以从空隙中伸进去。俘虏大声惨叫道:“我说!什么都肯说!饶了我吧!”

扎泽茨基完全不为所动。电锯切进俘虏的腿部肌肉,那里喷出大量鲜血。随着电锯的持续转动,声音渐渐变得钝浊起来。实际上,我根本无法听到锯子转动的声音,因为俘虏嘴里发出的惨叫声更为响亮。

电锯切进肉里、切断骨头,声音越来越脆。最终圆形锯子把腿整个切断,装着断腿的笼子摇摇晃晃地垂落下来。斜插在地板上的细木棒撑住了下落的笼子,那条断腿便在空中晃来晃去。扎泽茨基用手把笼子推到后面,笼子以和地板接触的那个点为中心,吱的一声转到旁边去了。

鲜血像瀑布一样从大腿断面流了下来,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士兵白色的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头部激烈地摇晃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扎泽茨基戴着口罩的脸上露出微笑,他缓缓戴上橡胶手套,打开一个类似手术台的桌子的抽屉,取出一只透明的假腿。只见他一面操纵着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牙医器具似的手术器械,一面动手往伤者身上安装假腿。这项工作需要花十几分钟时间,而且需要耐性。

不久,沾满鲜血的假腿安装完毕了。扎泽茨基摘下口罩,用白布仔细擦拭沾满鲜血的假腿。白布很快就被鲜血染红,假腿看起来似乎又变得透明了,里头的结构清晰可见。金属芯棒制成的可动式关节、替代肌肉的油压装置、分布在各处的五颜六色的电线等,不一而足。最不可思议的是,假腿里居然没有血。

“这样,可动部分的肌肉纤维就连在一起了。如果他能克服疼痛,努力坚持的话,迟早可以依靠自己的意志,正确做出曲膝、抬脚等动作。假腿里的轻型金属芯棒,在骨头上钉了螺丝。但要想自如地使唤这只假腿,这还不够。”

接着,扎泽茨基又打开了电锯的开关。在士兵再次发出的惨叫声中,他又美滋滋地把士兵的右臂整个锯了下来。锯断的右臂晃动着下垂,在细木棒的支撑下,摇摇晃晃地停留在空中。

血又从俘虏的右手臂靠近肩膀的位置大量流出。因为失血过多,俘虏的脸色变得苍白,又因极度恐惧而开始呕吐,早已叫不出声音来了。扎泽茨基再次打开抽屉,这次从里面拿出的是一条假臂,他戴上口罩,开始着手进行安装作业。

漫长而又细致的作业完成以后,已经安静下来的士兵身上已经装上了沾满鲜血的假臂。扎泽茨基和刚才一样用白布擦拭假肢,假肢马上恢复了原先的透明。里面的金属棒、油压装置和彩色电线,全都清晰可见。

“这样才算完成了!”扎泽茨基拿下口罩,心满意足地说道。

对于那位可怜的士兵,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

他接着说:“等他康复之后,就能依靠自己的意志,像以前一样灵活地控制手脚,还能抱女儿,多么幸福啊!这是科学给予的恩典。”

接着,扎泽茨基指着透明假腿里清晰可见的小黑盒子说:“那就是微电脑,有了它,就能从肌肉纤维直接读取肌肉神经的信息。通过感应器,正确读取大脑发出的指令,再传给油压活塞,使关节弯曲或伸展,指挥假腿做出相应的动作。应该注意的是,不能让切断后的断面伤口愈合,否则神经组织会变异,微电脑就无法正确读取肌肉纤维的脉冲了。要是有其他肌肉或脂肪夹在中间,读取到的信号就会变得模糊,并且很难完整读取。目前这种状态下,裸露在断面外的肌肉纤维能和多个感应器末端直接连接,这才是最理想的。

“而且,如果使用这个方法,最好是同一边的手和脚同时丧失。根据我的理论,这样可以促进左脑的进化,加强其适应能力,很快便能长出特殊的运动中枢神经了。”

“会变得比以前更好吗?”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这只假臂和假腿不会比以前的手和脚更有力,大概也多少会比以前的不方便,这是事前设定好的。但这也没办法,因为他是敌军士兵。假臂和假腿所拥有的只是生活所必需的、最低限度的能力而已。但我也可以砍断他的手脚后,不替他安装假肢,让他断手断脚地被弃尸荒野,或者把他的身体磨得粉碎,让他死无全尸。这是胜利者所持有的特权。所以,我的心肠还算仁慈的。

“这个方法存在许多优点。首先出于人道主义考虑,严刑拷打,或切断手脚以后弃之不理,都会产生道德问题。但只要想到已经有一副先进的假肢准备好了,侦察部队就可以放心地砍断俘虏的手脚。这样从俘虏口中得到的情报,或许可以挽救我军数万士兵的宝贵生命。这是其一。也许你会觉得残忍,但我不这么认为。就算我不切断他的手脚,他也有可能因为美军的炮火而失去手脚。到时候,谁能帮他安装如此先进的假臂和假腿呢?

“还有一个优点,只要有这种装上微电脑的假臂和假腿,甚至可以把敌军士兵的双手双脚全部砍断。因为就算只剩躯体和大脑,微电脑也可以接收从大脑传来的微弱电流,指挥手脚的动作。只要习惯了就好,人体的适应力很强。依靠这种假臂和假腿,还是可以活下去的。”

“切断后必须马上安装假肢才行吗?”我问。

“当然必须这样。”扎泽茨基点了点头,“主要位置的肌肉纤维必须全部连接起来,这项工作必须在肌肉还很新鲜的情况下进行。此外,切断的部位也不是任何地方都行,要选择适当部位的肌肉进行处理。”

“卡尔!卡尔!”不知哪里传来微弱的呼喊声。我定睛一看,那个因大量失血而脸色苍白、嘴角沾满肮脏的呕吐物,并不断哭泣的人,居然是芮娜丝。她痛苦地咬紧牙关,喘息着呼叫着卡尔的名字。她也被吊在空中。

“芮娜丝!”我大声叫了一声,心脏似乎要被冻住了。不但右臂,现在的她连右腿也失去了。

“最后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借着安装上去的假臂和假腿,可以把他变成所向无敌的人形泥偶。

“他可以拥有老虎钳般的握力和哑铃般的拳头,成为无敌的勇士,还能用机关枪代替手脚。不管什么武器,今后应该都能研制出来。这就是我理想中的人形泥偶,真正的人形泥偶!”

扎泽茨基的声音越来越远。“卡尔!卡尔!”芮娜丝边哭边喊着扎泽茨基的名字。这个声音却越来越近,刚要产生进入耳里的错觉时,我猛然惊醒过来。

C

“用的是点三八口径的手枪,在死者灰色夹克的左胸上留下了两个弹孔,是吧?”洁问道。

“是的。”

“因为手头没有照片,所以我只能用已经了解到的材料做一个描述。如果说得不对,请您指出来。”

“好。”

“夹克上留下的两个弹孔周围都有焦黑的痕迹,还都沾有从左轮手枪弹匣里喷出来的薄薄的一层火药颗粒,是吗?”

“是的。”

“点三八口径子弹的贯穿孔,从夹克到里面的白衬衫,再到内衣,是越往里越大的,是吧?”

“是的。”

“两个弹孔的子弹都是从上往下,呈四十五度的入射角射进去的。”

“嗯,是的,是这样的。”

“弹孔有两个,但留在弗朗哥体内的子弹却有三颗。”

“是的。”

“内衣和白衬衫都被血染得通红,但是,靠近脖子切断面的衣领上却相对干净。”

“嗯。”

“夹克的衬里上有擦过的血迹。”

“对,不过由于衬里材质的原因,看得不太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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