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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离开了贫民窟,租房子仍然不容易吧,所以最后的容身之处就只剩下公园。
自特务队进行大规模扫荡以来,原本因危险而被禁止进入的中央公园,目前已经恢复成市民的休闲场所,天气晴朗的日子里也逐渐看得到来公园散步的老人或带着小孩来玩的一家人。
我在这时仍相信特别区是贫困者的救济设施,所以我以为那对母女肯定是在特别区过着幸福的生活。
不对,或许是我在自欺欺人。
“你加入了救国青年团?”
那一天,正树穿着救国青年团的制服前来,胸前别着绘有樱花与S型图案的胸针。
“我本来就一直是团员,因为是天狗所以始终没让我成为正式团员,最近终于受到认同了。”正树得意扬扬地说。
“你做了什么才获得认同的?”
“就是天狗狩猎啊。”
“天狗狩猎?”
“对啊,就是找出天狗,再把他们送到特别区里。”
听到这个,我想起解放战线女人所说的话。“特别区是在哪里?”
“就在东京啊,建在隅田川的对面。”
“找到他们后送过去……可是应该只有志愿者才能去特别区吧。”
正树一副好笑似的眼神看着我。“你在说什么啊?你不知道保护条例吗?”
“保护条例?”
“所有的天狗都要关进特别区的法律啊。”
“这是强制性的吗?”
正树点了点头。
“可是……”我把接下来的话给吞了下去。
“你是想说我自己也是天狗吧。因为我跟他们合作所以就不会被关进去,反抗的人、病人、女人或儿童就不行了。”
正树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明。
“像我这样协助猪的天狗,只要有这张身份证明就不会被逮捕了。”
“他们在特别区里做些什么?”
正树奸笑着说:“我哪知道。”
我很在意那意味深远的笑容。
“应该还是有工厂的吧。像是汽车或电气化制品之类的,连住的地方也会由企业来提供才是……”
我想确认这件事。解放战线女人所说的“特别区是人类的杀戮工厂”,闪过了脑海。
“你是在说石器时代的事情吗?”正树向我秀了秀脚上的靴子,“这皮靴很棒吧。”
“这也是特别区的产品吧。”
我内心暗自祈祷,那里是为没受到社会眷顾的他们提供工作和住处的地方,我如此安慰自己。
“那件也是哦。”正树用下巴指了指挂在墙上穿来的外套。
“因为我跟世界脱节了,所以不知道那里也制作这类的衣物品。”
“你没有患者吗?”
“最近患者急剧减少。”
“如果你喜欢的话,就多赚一点钱嘛。”正树瞄了我一眼,“像是对里香这样。”
“关于那个……”
正树扯着嗓门大笑,“开玩笑,开玩笑的啦。”他拍拍我的肩说。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里香。即使一辈子都要跟正树维持这样的关系,为了女儿着想,我相信自己有能耐这么耗下去。更何况知道正树是执政党青年分部救国青年团的团员,更不可能惹他不高兴。
正树对于自己成为救国青年团正式团员似乎很高兴,心情比平时要好得多。
“吃吧。”他将装着肉干的袋子放到我面前,配着喝白兰地。
“好吃吧?这也是在特别区做的。”
“很好吃,竟然能做出那么好吃的食品,叔叔真是落伍了。”
“下次不只肉干,也带靴子给你吧。”
“谢谢。最近物价变高,这样就替我省一笔了,你人脉还真广。”
“才不是这样呢,呵呵呵。”
“怎么了吗?”
“你知道这靴子用的是什么皮吗?”
正树把靴子伸到前面,并注视着我的脸。
“看起来挺软的。”
“嗯,皮革果然还是要用女人才行。”
什么意思?
“难不成……”
正树笑了。
“女人的身体真的是很棒,活着的时候可以拿来享受,死了之后也不需要丢掉。皮可以做成靴子或衣服,而肉嘛——”正树一边笑一边将拿来的肉干,不对,是我以为是肉干的东西举起来摇了摇。
“这是……”
我把嘴里的肉吐出来,恶心地蹲在地上。
“下次我带沐浴乳来吧,那个肥皂沐浴乳不仅能洗得很干净,对皮肤也很温和。也是啦,毕竟原料是……”
这内容我实在听不下去,两手捂住耳朵跑去厕所呕吐。身后传来正树得意的笑声。
正树一回去,我便打电话给解放战线的日比野。他们所给的名片上,人类进步协会法人的电话还在使用。
“喂。”
“……”
“请问,日比野先生在吗?”
“您是?”男人的声音很小心翼翼。
“跟他说我是医生,他应该就会懂了。”
“你为什么知道这个电话号码?”
“日比野先生直接给我的。”
“我们会再跟你联络的。”对方只说了这句便挂断电话。
我无法冷静下来。既然知道特别区的真实状况,便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坐视不理,关在这间诊所里与世隔绝了。
如果帮那对母女动手术,她们或许就不会被送进特别区。这样的想法快要把我搞疯了。我想要做些什么,想要跟谁谈一谈。
等了很久电话都没打来。难道日比野也因天狗狩猎而被抓了吗?都已经过去一天了。
我坐在电话前,这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拍我肩膀,我吓得转头过去。日比野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
“我随意进来了。”
“原来你没事啊。”
“我才没笨到被警察或特务队给抓到呢。”从那个态度依旧看不出他有丝毫的害怕。
“听说你打电话找我?”
我说了从正树那里听来关于特别区的事,日比野面不改色静静听着。
“之前也跟你说过才对。你关在这间医院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段时间里已经有很多的天狗被送到特别区了。”
“可是,我还是难以置信,现今这个时代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日比野眼神哀怨地叹了口气。
“你去隅田川看看吧,然后闻一闻从河川对岸那高耸的烟囱二十四小时排放的烟味。”
我没有继续问下去。
小女孩曾经穿着粉红色的运动服,开心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而现在镜子里的只是个胡子拉碴、悲惨的中年大叔。
我拒绝动手术时,长得像朋美的女人流露出绝望的表情。我在不幸的母女面前垂吊了一条名为希望的绳子,母女俩拼命爬上来后又在她们面前把绳子剪断,我做了多么残酷的事啊。
“就算哭也改变不了什么,医生。您现在打算协助我们了吗?”
“要做什么尽管说,我会竭尽所能。”
几天后的深夜里,日比野牵着大约四岁的小女孩的手,出现在后门。
“需要花多长时间?”
“手术很快,可是还要看术后的状况,希望能在这里至少住个两天。”
“请你要小心,千万别被人发现。”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客人也不常来,所以没问题的。”
“上次那个救国青年团的男人呢?”
“他不会上来二楼的病房。”
“那我明天再过来。”
“请等一下,一次带太多人我也没办法开刀,最多一次带两个人来就好。”
“知道了。当局也在加强天狗狩猎的扫荡,请尽量快一点。”
“这孩子的双亲呢?”
“已经被带到特别区,跟这孩子的兄弟姐妹一起被带走了。”
“那这孩子今后该怎么办?”
“动完手术后,会让她在同志家里作为亲生孩子抚养。”
“同志?”
“对方当然是猪。这孩子会以猪的身份生存下去,只要不做DNA鉴定就不会被发现。”
“当局有预计做这种鉴定吗?”我担心起里香。
“现在光在处理全国各地抓来的天狗,应该已经没空管这部分了。”
听到这件事我松了口气,至少目前里香不会被送到特别区。我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虽然很久没见到她,但外表上现在应该也分不出来。
日比野回去了。
留下来的小女孩,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我。这孩子清澈的双眼如何看待自己身处的环境,这个不合逻辑的现实世界呢。
“快进来吧,里头很暖和。”
“我也会死翘翘吗?”
“什么?”
“爸爸、妈妈和阿猛哥哥都死了,我也会死翘翘吧。”
眼前的孩子和那时的小女孩身影重叠。
“不会的,叔叔会保护你哦。”我微笑着握起那只小小的手。
隔天日比野带过来的也是女孩子。日比野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
“你没事吧?”
“我没事。倒是医生要小心一点,当局正在调查医生的事。”
“手术的事被发现了吗?”
“因为有很多没有执照的医生在做这件事。进行变脸手术的事现在如果被发现,就不只是吊销执照而已,连医生也会被送到特别区里的。”
“我有心理准备了。”
“请万分小心。”
为了拯救那些孩童,就算最后被送到特别区我也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害怕,真是不可思议。之前的我一直像个行尸走肉,就算因此而丧命,也只不过是肉体和精神因为死亡而变得一致罢了。
入团之后,正树就一直穿着救国青年团的制服。每次见到这套如同暴力象征的制服,我就感到很厌恶,但在正树面前只能压抑这种情感。
那两名小女孩在二楼的病房里。为了不让正树发现,我注射镇静剂让她们睡觉。
“医生,我今天过来是有一事相求。”他的嘴角依旧挂着卑鄙的笑容。
“怎么变得那么正经?”
“因为我想做生意。”
“生意?”
“对,我想从事人才派遣的行业。”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既然是这男人想出来的点子,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事情。
“就是动手术啊,像里香那样,这也是在帮助人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
“很简单啊,我去找小鬼介绍给你们这些变态的猪大叔,也就是色情业啦。不过若是我把猪的小鬼拿去做这种生意,被发现会很麻烦,像是儿童福利法之类的。关于这一点,如果是天狗的小鬼,当局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对客人说是猪的孩子,但其实是把天狗整形伪装成猪。”
这些话实在叫人听不下去,而且他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这个男人真是烂到骨子里去了!
“我做不到,你去拜托其他医生吧。”
“你有立场这么说吗?”
“如果是里香的事,我给你的钱应该已经够了。”
“不算够吧,而且我还要追加金额才行。”
“追加金额?”
“对啊,我要追加两个小孩子的封口费。”正树把手伸向我说。
“最近有两个小朋友来过诊所吧?”
正树抬头看着天花板,像是在说我知道她们在二楼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医生真不会说谎啊,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这样的话就叫我们团员过来搜查一下这间诊所吧,这种权力我还有。”正树拿出手机说。
“等一下。”
“嘿嘿,懂了就好。我很快就会把天狗的小鬼给带过来。”
“你都不觉得良心不安吗?”我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着,“你生而为人的心不见了吗?”
“不会啊。那些小鬼再这么下去也只是被天狗狩猎给逮到,送到特别区杀掉而已。如果变成那些变态猪的玩具就能够活下来,不是很好吗?你不这么认为吗?医生。”
见不到口罩男,老子不会放弃。
老子埋伏着放学途中的小鬼。
当时那小鬼穿的制服,樱花徽章上绣有S字的胸针。笨蛋都进得去的私立中学。
发现口罩男的小鬼在看这里。老子笑容可掬地举起一只手。
小鬼对着老子一鞠躬。挺有礼貌的嘛,跟你父亲不一样。对了,这孩子不是口罩男的亲生儿子,怪不得跟他不像。
不讨喜的小鬼,用嫌弃的眼神看着老子。
放心吧,老子不是可疑人物,至少比你父亲正派。
“嗯,我偶尔会去父亲那里……是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工作吗?我也不清楚。不是靠租金生活的吗?”
小鬼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子说。
“你想见我父亲吗?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很困难。”
几天之后。嗡嗡,手机在震动。屏幕上显示的是“小鬼”。
“刑警先生,今天下午我要去父亲那里,您的时间方便吗?”
立即决定。没有什么方便不方便,老子一直都很闲。
可是,除老子以外的刑警都忙得焦头烂额,事情却毫无进展。那个案件或许已陷入云里雾里,听得见萝莉控的尖笑声。比起那个萝莉控,老子更想见口罩男。
穿着制服的小鬼站在车站前,老子在吃茶店里请他吃蛋糕和柳橙汁。
“抱歉,临时叫你出来。”
完全没问题,只要能见到口罩男,早上,深夜,老子都非常乐意出来。
“因为我打电话过去,父亲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心情好或不好都无所谓,只要能见到口罩男就好。
你会去找父亲,真是孝顺呢。老子说着口是心非的话。
“哎,还好啦。”
骗你的,老子瞬间变成和蔼可亲的大叔,引诱他说出真心话。
老子这方面是高手,小鬼轻松地唱起歌。小鬼露出奸诈的笑容。
“你看到那栋房子了吗?那房子很大吧。父亲和祖母住在那里。祖母若去世,那房子总有一天也会变成父亲的。也就是说最后都会是我和妹妹的。父亲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我妹又变成那样,那财产就会由我一个人独占了。”
这小鬼真是坏透了,可是这个未来计划很厉害。
“只不过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所以很担心。如果把财产全都给了妹妹不是很悲惨吗?最近似乎进行遗嘱信托的事,所以我才想去拍他马屁。这都要怪妈妈太傻了,竟然就这样离家出走。忍耐一点继续待在那边,我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令堂真是位伟大的母亲呢,老子说。虽然心里压根儿不这么认为,老子还是这么说。
小鬼轻而易举就上钩了。
“她很糟糕啦,脑袋空空的,什么办法都不会想。明明是为了钱才结婚却搞成这样。我可不想过那种人生。母亲若死了或许就能回父亲家,不过妹妹不是还在吗?若没有人照顾我妹,生活就过不下去了,所以母亲死掉时最好连妹妹都跟着带走。但话说回来,妹妹又不是完全没有帮助。父亲对妹妹的事情也多少有反应,毕竟是亲生的孩子吧,我就怀疑他有没有把我当儿子来看了。哈哈哈,我不会为这种事难过,因为那个人就像定期存款一样,虽然不能马上提领,但我有名义上的存款。”
真令人作呕。他跟初中时的老子一模一样,但老子的父亲没有钱。这世界果然很不公平。
*
几天后,正树牵了个孩子来到我面前。
“这不是男孩吗?”我诧异地问道。
正树咧嘴笑着走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这个世界上人的喜好千奇百怪啊,医生。”
对方还是个少年,看上去像个初中生。
正树一边留意着少年的方向,一边悄悄对我说:“我对那小鬼的父母说要动猪的变脸手术帮助他逃走,而且还拿了钱。你别让小鬼知道真相,他若逃走就麻烦了。”
“你这个男人……”
“医生,这个生意今后可大有赚头呢。”
正树暗自窃笑着。
*
叮咚。小鬼按着门铃。
出来啊口罩男。别给老子出来啊强势的婆婆。
没有回应。儿子对着麦克风说话。
“爸,是我。”
没人回应。
但门微微打开了。终于要和口罩男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