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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还不知道光子失踪,像往常一样和笠冈并肩抓着电车吊环,一边闲聊一边同赴公司。
等到确定光子下落不明时,笠冈也曾来安慰我。不过因为同事们都知道这件事了,所以他的慰问之词也跟其他人没两样。
“听说令妹好像出事了。”他一脸关心地低声说道。
“不好意思,让你操心了。”
“你向警视厅报案了吗?”
“嗯,已经报案了。”
“光报案还不行,如果认识上头的长官,拜托人家关照一下,警方会处理得更积极哦。”
他如此建议。然后安慰我说光子是个开朗的好女孩,希望她能早日平安归来。
我接获光子的消息是在她离家后的第二十一天,也就是我报警后的第十天。报案果然有效。
“I县的Y分局通报,有一名死者疑似令妹。由于不是谋杀,因此那边没送照片过来。你要去看吗?”负责此案的警员对我说道。Y镇是北陆著名的温泉胜地,方向正好与山形相反,所以我有点迟疑。
“死者的相貌、体型、衣着都与你提供的资料很像。听说对方是在温泉旅馆中猝死的,由于身份不明,所以由当地镇公所代为下葬。”
听了这些话,我终于下定决心去一趟Y镇一探究竟。我搭夜车出发,翌日下午抵达。
这个温泉区三面环山,有一弯溪流流过,因某首民谣而出名,而现在却成了我的伤心地。在镇公所职员的引导下,我看到了从公墓一隅的临时墓场里挖出来的遗体,的确是光子。虽然存放在棺材中多日的遗体已有些腐烂,但仍依稀保有一些样貌特征。确认之后,我不禁哭了。之后我检查了镇公所暂时保管的行李箱和手提包,里面装着洋装、内衣、化妆品……件件都是光子的东西。
“有没有少了什么?”
听到职员这么问,我又检查一下,只少了一样,那就是光子平日放在手提包里的名片夹不见了。
“少了名片夹。”我回答。
职员与在场陪同者顿时面面相觑,露出古怪的表情。其中一人指着行李箱的某处要我看,名牌被扯掉了。我由这一点又想到其他东西,再次寻找一番后发现绣有光子姓名英文缩写的手帕也不翼而飞。
之后我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光子在旅馆里因狭心症发作突然断气,她的心脏本就不好。清晨五点发作,医师一个小时以后赶来时她已经停止了心跳。
“令妹不是一个人来的。”职员语带顾虑地说。
其实我已大致猜到了,但还是满脸通红,无法抬头面对。
我去了一趟旅馆,为妹妹带来的麻烦向大家致歉。老板和女服务生露出既尴尬又同情的表情向我说明经过。
光子于七月一日与一男人结伴到这家旅馆投宿。那是光子与我在新宿分手的第二天,所以她应该是从东京直接来此地的。当晚毫无异样,她还说很喜欢这里,想再续住一晚,没想到第二天拂晓时分不幸发病。
出事以后,同行的男人显得极为狼狈。等到医师宣告死亡,女服务生好心地为死者脸部盖上白布时,那个男人已悄悄换上西服,声称要去邮局一趟,便走出了旅馆。旅馆的人都以为他是去拍电报。至于那男人是何时拎走公事包,又是何时从死者的手提包里偷走名片夹的,当时一片混乱,旅馆里竟无一人察觉。男人就此一去不回,大家猜想他一定是直奔车站离开了。
旅馆登记簿上填的是假名,旅馆方面发出的电报也因“查无此人”而被退了回来。无奈之下,只好请镇公所代为安葬死者。
“没见过那么绝情、那么狠心的男人。”
女服务生们至今仍对那个男人骂不绝口。
我仔细打听了一下那人的相貌,又看了登记簿上的笔迹。然后把光子二人的住宿费连同谢礼一并交给旅馆之后,翌日就带着她的骨灰回到东京。
3
天底下再没有比笠冈勇市更卑鄙的男人了。
当然,光子被他勾引,她自己也要负一半责任,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并不怪他。我只恨他在光子猝死温泉旅馆之后独自潜逃的行为。想必他是怕这场突发事故会揭发他的丑事,对他的婚姻和社会地位带来不好的影响。对他来说,光子的猝死纯属意外,他当时惊慌逃走的心理多少可以理解。然而,身为光子兄长的我无法原谅他,光子死后还受到他的侮辱。为了掩饰自己下流的行为,他竟然拿走光子的名片,让她变成一具无名尸,这种卑鄙行径令我燃起憎恶之火。现在回想起来,他若无其事地跟我打招呼,说什么“令妹好像不在家”应该就是从Y镇逃回来的翌日吧。后来他针对报警寻人提出的建议,也是怕事迹败露的伪装。
我在旅馆打听到的男子的长相和登记簿上的笔迹都直指笠冈,我以前在银行里见过他写的公文,那风格特殊的字体与登记簿上的一模一样。而且据说他曾在七月初请假一个星期,宣称要返乡探亲。一切都纹丝合缝。
光子的葬礼上,笠冈果然没有露面。他以身体微恙为由,让妻子代为出席。毫不知情的笠冈太太一脸狐疑地在灵前参拜。我在众人面前谎称妹妹在亲戚家病死,银行的同事多少都抱有些疑问,但我一直坚持这个说法,这不仅是为了保全妹妹的名节,也是为了我的自尊。此外,虽然还有点模糊,但我确实已经萌生出一个想法。
葬礼之后,第一天回银行上班,我便再次与笠冈勇市碰面。我要求他跟我去楼顶,他的脸色当下就变了。
楼顶空无一人,强风呼啸,被强烈阳光照射着的东京街景在下方铺展。除了充斥四周宛如粗哑歌声般的噪声外,一切都仿佛无机物。
笠冈的脸色苍白如纸,看得出那不单是因为骄阳的照射,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皱成一团。我诘问他是否去了Y镇,他坚决否认,声称回关西乡下去了,那件事与他完全无关。我嗤笑道:“既然你这么说,要不要我把Y镇温泉旅馆的女服务生叫来见你?”
这下子他才沉默不语。
耗了一段时间,他总算开始坦白。一阵强风吹乱了他稀疏的头发。“原谅我!”他说。这是他自白的第一句话。
他和光子是从两个月前开始交往的,至今已发生过五次关系。我对自己的迟钝感到错愕,也很生气。霎时,我甚至恨起光子。那趟旅行自然是两人事先约好的,我将预支的薪水交给光子时,她再三推辞,是因为笠冈会支付旅费。
我不相信妹妹是那种淫荡的女人,虽然她个性活泼,但私底下是个脚踏实地的人。她的婚姻生活很短暂,失去丈夫后便搬来我家住。她没有朋友,也很少外出,简而言之,可以说是不解世事。相较之下,笠冈本来就是情场老手,引诱光子对他来说想必不费吹灰之力。二十七岁的光子一旦尝到情场老手笠冈给的甜头,不难想象会以多快的速度沉沦下去。或许是出于直觉吧,我也曾偷偷提防过,却还是疏忽了。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光子在旅馆发病、痛苦挣扎时,笠冈吓坏了,立刻叫醒旅馆主人请他们找医生过来。不知何故,医生并未及时赶到。光子挣扎得益发激烈,脸孔都变成暗紫色了。女服务员东奔西跑,引起一阵骚动,弄得笠冈愈发狼狈。后来,光子一直揪着胸口的手突然静止,但笠冈并未马上发现她已断气,直到医生抵达才恍然大悟。
做梦也没想到光子会死的笠冈,被这一结果吓呆了。情急之下,他只能想到这件事会引发多么可怕的后果。不能让妻子知道,不能让光子的哥哥知道,更不能让银行的同事知道。虽然大脑一片混乱,他还是记起要拿走光子的名片夹,并扯下了她行李箱上的名牌,甚至细心地把绣有光子姓名英文缩写的手帕也一并带走了。除了开溜,他想不到其他可行途径,一心只想着先走为妙。
“原谅我!都是我的错,随你怎么打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