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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日下午七点。戒作命第七号。
二十六日早上出动的官兵,应听从第一师团曲町地区警备队长小藤上校指挥。
此处明确指出“二十六日早上出动的官兵”受小藤步一连队长指挥。因此,自此行动部队又被冠上“小藤部队”、“小藤支队”或“地区警备队”的称谓。等于是“官军”,名目上为警戒“革命党”。
二十八日上午五点三十分。戒作命第八号。
贵官应在小藤上校的指挥下尽快将占领部队集结于步兵第一连队。
此外,为让该部队通过赤坂见附,两师团应开放该地区周边领域。(摘自寄给近卫、第一师团长的信。给小藤上校的则是“通知”。)
二十八日上午七点。戒作命第九号。
目前局势平稳,占领部队极有可能顺利撤退,留意避免刺激他们而酿成不测事端。(摘自给近卫师团长的文书)
到此为止都称“占领部队”。
二十八日下午四点。戒作命第十号。
余奉上之命,须尽快恢复治安。为此可动用武力。
第一师团长应率领属下及指挥部队(包括步兵第二连队及步兵第五十九连队,各步兵一大队与工兵第十四大队,以及一中队)对盘踞首相官邸附近至三宅坂附近的反抗部队准备攻击。
到这里,变成了“反抗部队”。
香椎奉杉山次长下达的“省部大多数人希望果断处理”之命,被迫采取武力镇压。再加上安井戒严参谋长的嘱托,最终在上午十点十分公开表示“改变决心,断然讨伐”。之前所说的戒作命第十号,就是在六个小时之后发布的。
当天下午五点三十分,发布了戒作命第十一号,六点又发布了戒作命第十二号。
到了二十八日夜里十一点,发布了戒作命第十四号,内容是这样的。
叛乱部队终究不服上命,因此决定动用武力,以恢复治安。
第一师团坚守现在的防线至明天(二十九日)上午五点之前,并做好准备,以待随时展开袭击,将战斗区内的敌人尽数杀光。(对近卫师团也下达了相同的命令。)
到了这里已经明确变成了“敌人”。
虽然谈不上千变万化,但这短短三天之内的变化的确惊人。领导人的仓皇失措显而易见,不协调之处比比皆是。
摘自第十一部《奉敕令》
一旦兵临占领区前,急欲避免“皇军自相残杀”的军方可就束手无策了。这边行动部队的干部认为,一旦军方的管理权和军事中枢地带成为“人质”,对方最后就一定会答应行动部队的要求。正因如此,他们更加坚定地拒绝了毫无保证、只是一味要求他们撤退的和解方案。
然而,幕僚派远比他们预期中的强硬,终究不惜选择“皇军自相残杀”。打出的大义名号是“讨伐违背奉敕令的叛徒”。战势到二十八日傍晚已一触即发。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起事军官也不得不做好应战准备了。
余根据事态发展判断迟早会发生皇军自相残杀的悲剧。
其后恐已无计可施,唯有静待变化,入夜后将发起攻击的态势愈发明朗。已收到将有夜袭的情报,因此严加戒备。(摘自村中遗书,收录于河野司所编《二·二六事件》)
接着再从士兵的角度看看目前的情势。
以下是步三第三中队的前上等兵泽田安久太郎(属清原少尉部队)的手记。
二十八日早晨,以所剩无几的口粮准备完早餐后离开大藏大臣官邸。只见避难民众推着堆满家具和日用品的推车,仓皇走在积雪上。在这肃杀的气氛中终将会爆发战争吧。毫无实战经验的我们,设想了各种作战方式。事态似乎在紧迫的氛围中不断发生着变化,就连被切断与外界联系的我们也感到事态严峻,同时对未知前途产生不安和焦躁,且束手无策。
夕阳西沉时已看不到避难的市民了。我们进入一幢位于皇宫附近住宅区内的豪宅,门口挂着“中村藤太郎”的门牌。这家人似乎已经出外避难,只留下两名学徒看家。我们在这里看到了二十六日以后的报纸。二十八日发行的每份报纸上,都在头版头条的位置写着“明早中央将对叛乱军发动攻击,呼吁曲町周边的市民尽快避难”。曾几何时,我们竟已被当成叛乱军,虽无人开口,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当时的心情很复杂,并有种逐渐被逼上断崖的绝望感。在昏暗的灯光下,担心儿子安危的双亲的面孔在我的脑海中忽隐忽现。于是利用休息时间修书一封,寄给故乡的双亲权充遗书。“为推动昭和维新而起事,却不幸蒙上叛乱军的污名。儿子认为,只要忠实服从长官命令,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俯仰无愧。感谢爸妈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
悄然无声的深夜里,喇叭正广播着什么,我听不清楚。我们在附近找来几个垃圾桶之类的东西当成防御碉堡,并把轻型机关枪架在上面,伺机而动。上面已经下达严格指令,即使敌人来袭,在对方开炮之前我们不可主动射击,只能持步枪刺刀应战。
为掩护外面同志的行动,我们已用铁夹尽数剪断街灯电线,够不到也扔石块砸坏了。四下一片漆黑,伴随着异样的声响,心头有种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
东方天空刚泛白,长官就下达了出击的命令。集合地点在三宅坂。为抵御饥寒,我们捡来些朽木生火。此时谁也没心情谈笑。
这时清原少尉来了,他让大家围成一个圆圈,说道:“为了国家的前途,原本我们立志即便战到只剩最后一人也要实现昭和维新,但某些怯懦的同志临阵倒戈,使得我们濒临瓦解。现在只剩下第三中队和第六中队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抱定必死决心即便战到最后也要起事的人请举手。”
听到这话,我们不约而同地举起手。
“谢谢。看到你们有这个决心,教官我打从心底里高兴。”
同志们面面相觑,最后大呼三声“天皇陛下万岁”。
我们整理好军装,把子弹一颗不漏地填进枪支和轻型机枪,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中略)
二十九日早上天光大亮以后,起事部队的士兵开始出现明确的归降征兆。
据记载,步兵第一连队主力的状况如下。
让第五十七连队通过后,奉小藤上校随机应变之旨救助下士官兵。这时接到步兵第五十七连队长的电话,遂立即赶赴首相官邸,却阴错阳差没能见到栗原中卫。只得要求攻击军自重,不得对叛军轻举妄动。此时叛军往山王饭店及首相官邸集结归顺的情势已大致明朗,没必要安排前往连队。
之后,古闲(健)中校于上午九点多接到负责侦查的猪股少尉的报告,报告说叛乱部队已出现动摇,一线部队正相继归顺。于是急忙于十点前集合中队长以上干部告知各位新情况,并命各中队长前往第一线,设法说服叛乱部队中的下士官兵们归降。
具体派遣松永上尉麾下八名军官向赤坂见附、山王下和溜池三地出发。
而后古闲中校又接获先遣军官报告,得知叛乱部队正朝山王饭店及首相官邸附近集结,遂将川村少校派往机关枪队,将本乡少校派往第十一中队。命其现场解除官兵武装,整理部队后命众人原地待命。
上午九点起叛乱部队开始动摇,之后便相继有一线部队(包围军)归顺的报告传来。显然,通过广播、传单和广告气球宣传奉敕令已收到效果。
步一的机关枪队是栗原安秀的,十一中队是丹生城忠的,两者都是起事部队的核心。如今连队只派两名少校过去解除其武装和集结士兵,可见大势已去。
原本和栗原队一起守在首相官邸的中桥基明中尉的近步三,昨晚就已逃散,到今天黎明已经找不到了。
步三的野中部队中,清原康平少尉的第三中队被清原潜回兵营。坂井直中尉在德国大使馆前对矶部说:“什么都别说了,我要让士兵们回去。”然后就把士兵交给劝降的军官,让他们归营了。
“大厦将倾,独木难撑。成所然尔,如今大势已去,一两个人的坚持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矶部也只能如此感叹。(摘自《行动记》)
(中略)
起事部队中的下士官兵均按原队归还,到二十九日下午两点左右,事件大致终了。
摘自第十一部《崩坏》
美国驻日大使乔瑟夫·C.格尔于二月二十六日早上十点,发了以下这封紧急电报给华盛顿的国务卿。
今早破晓,据报有部队占领了政府与部分市区,还暗杀了数名高官,至今一切尚无法确认。报社特派员无法发电报或打电话至国外。
发这份电报主要是为了确认我们的暗号电报是否正常。收到后请立刻报告。(摘自J.C.格尔著作《滞日十年》,石川欣一译)
四天后的三月一日,格尔在日记上如此写道:
与这四天的种种相较,叛乱前发生的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事到如今已懒得再提。但我必须将二月二十六日至二十九日之间发生的一切,一字一句地整合、叙述。这次事件的大团圆结局——我们都以为已被暗杀的冈田首相竟然毫发无伤地现身——有一种极为夸张的戏剧感。虽不知外界如何看待,但至少日本国民似乎都把叛乱者视为典型的大笨蛋。这是件好事。不过,悲哀与愤怒抹消了这起事件的幽默。(出处同上)
之后,格尔又把二月二十六日至七月十三日的日记整合为一章,拟了一个小标题,叫做《从早产的革命到公然的战争》。
被他称为“早产的革命”的这四天,东京市内,除了被叛乱军占领的区域外,一切都很平静。就连占领区的居民,明知军队之间即将展开战争,撤退时也都保持冷静,并未慌乱。他们很相信戒严司令部,完全听从收音机里的指示。
这应该是市民深信叛乱军不会乱来的安心感所致吧,即便是叛乱部队也会遵守军队纪律。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意识逐渐从市民心中消失,加上戒严司令部的宣传,使得他们对叛乱部队的指挥者日渐反感。
(中略)
再看三月九日寺内新陆相发表的声明的部分内容。
本起事件的起因原本就极为深刻。先以军方过分阐述建军本义,全军上下正本除弊,振兴军纪、规范军秩,充分落实天皇亲率之实,扶翼皇运、安定皇心。同时发表国体明征声明,加强皇基,涵养国力,增进国民福利。宣扬举国一新,并巩固国防保国家安定。在非常时期鞠躬尽瘁,使国运兴隆。
他嘴上说叛乱事件的原因“极为深刻”,却并未作任何具体说明,而是直接跳到了结论。“先以”全军一致正本除弊,振兴军纪,还要“同时”举国一新,巩固国防。乍看之下,还真看不出重点到底是整肃军纪还是稳固国政国防。
文章也两边各半,主旨不一。后半段还出现什么“天皇亲率”、“明征国体”这类字眼,正如众人所知,这是为了满足皇道派军人和国粹团体。此外,通过“举国一新,巩固国防”指向军方内部——也就是所谓新统制派(后述)的主张。换言之,肃军,又介入军方政治,这一自相矛盾的现象在这篇声明稿中十分明显。不过就印象来说,反而是后者比较强烈。
(中略)
常设军法会议(指高等军法会议、师团军法会议等一般军法会议)是允许公开审理、辩护和上诉的。但特设军法会议则完全不允许法官避嫌、公开审理、辩护和上诉。(参考陆军宪兵学校教官、陆大教授井上一男所著《陆军军法会议法大纲》和日高巳雄所著《陆军军法会议法讲义》)
因此,由特设军法会议负责审理的二·二六事件,就算不公开、不允许辩护和上诉,也完全不违法。
然而,我已再三强调过,特设军法会议只适用于战时事变或封锁交通的戒严地区(被包围地区),因此在此有异议。战地和占领地区是基于其特殊环境,不得不尽快结束审判。另一方面,想必也是因为难觅适当的律师。可是,当时国内既没有战争,也并没有处于战时紧张状态,可用的律师也多得很。虽说颁布了戒严令,但三月后东京的治安已恢复,变得相当稳定,似乎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陆军方面应是基于相泽事件审判的前车之鉴。相泽的第一师团军法会议算是所谓的常设军法会议,允许公开和辩护。结果对手就利用公开审理,发起了所谓的法庭抗争。不仅给相泽机会发表公开演说,满井特别辩护律师还让真崎、林、桥本等将官出庭作证,并且不断申请大人物当证人。村中孝次、涩川善助等人还写下法庭旁听记录,借助相泽事件的文书宣传,煽动青年军官和右翼团体。二·二六的“起事”也受到了相泽事件的影响。
(中略)
特设陆军军法会议由陆军大臣担任最高长官,并一手指挥。因此,即便只是名义上,审判中也已渗入了陆军省的意思。这一点我们待会儿再说。审理分为以下五个班。
第一班。
(一)香田上尉属下起事军官二十三名(包括涩川善助)。
(二)新军曹属下步三(六中队除外)的下士官四十名。
(三)大江曹长属下的近步三、步一和步三·六中队的下士官三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