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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风景。遥远的声音。旧日记忆的痛楚……是这个吗?

不完整。无法拼凑起的碎片。但,这就是我的“罪过”吗?这就是我的“丑恶”吗?要我“回想”的就是这个吗?

“近日内定为你松松筋骨!”

他这样说。

为我松松筋骨是什么意思呢?显而易见。

寄信人以我的“罪过”和“丑恶”为由,想要害我。他宣称要“杀了我”。

剧烈的晕眩和呕吐感一下子向我袭来。

我离开煤油炉,体力不支般倒在书桌前的转椅上。

(会被杀死的。)

我,会被人杀死的!

“死亡”这个词在我的心中劈开了一道黑暗的深渊。我心惊胆战地向下窥视,然后……啊,没错,沉醉于自黑暗深渊中喷涌上来的腐臭气息之中。双脚不听使唤,跌跌撞撞地向前摔倒,一下栽了进去。

我僵硬地挪动四肢,仰视着天空。

(想一。)

现实世界的淡淡光辉化作无数金缕垂降下来,轻轻地缠在我身上,想把我从深渊中拉上来。

(想一。)

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我的脸——我那呆滞地仰望着天空的脸。

(想一。)

那是母亲——沙和子姨母——的眼睛。那双眼睛看起来明亮而充满活力,根本不像已经寡居十余年的女人的眼睛。可是——

可是——没错,我知道她已老去,知道她的忧愁。她叹息着了无生趣的生活。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如此疼爱我。

作为亲生儿子的“替身”,我感受到毫不吝啬的热情。她也因此得以存活下来,因此存活着。

我——

我不能死。

我再次拿起桌上的信,在强烈冲动的驱使下将它撕成了两半。

虽然不知道谁要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害我,但是,我不能坐以待毙。

此时,屋子的角落里响起“丁零”一声。

那细小声音,让处于极度紧张中的我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原来是电话铃声。

搬到这里前,这部黑色的转盘式电话就已经放在仓库中了。它和正房走廊上的电话使用同一条线路。我很少使用,但也不愿特意请人拆走。因此,我将来电音量调至最低。

在响过数次后,铃声停了。大概是母亲在正房那边拿起了话筒吧?

片刻之后。

“想一。”传来她的声音,“想一,你的电话,是架场君打来的。”

4

“前些天,你说的那些话让我放心不下,之后没出什么事吧?”架场这样问道。

对我来说,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那封来路不明的信件,可以理解为是封“杀人预告”。这是以我一人之力无法解决的事情。尽管如此,我也不能与母亲商量。即使是开玩笑说有人要杀我,她也会彻底崩溃。

在电话里,我只告诉他那件事有了进展,商定明日——十一日午后,我去找他。

架场工作的K**大学位于“百万遍”一带,在东西向的今出川路和南北向的东大路交叉点的东南角。整个大学总部占地面积很大。从家里走过去要三四十分钟,乘公共汽车也需要十分钟左右。

我混在学生中走进校门,循着昨晚电话中架场的指示,寻找着他所在的文学部大楼。

出乎意料的是,我很快找到了那幢コ字形的四层建筑。稳重的石制造型古典而威严。学生的喧闹与此形成鲜明对比,使这种印象更加突出。

我胆怯地走进那幢建筑物。每每与学生或像是教师的人擦肩而过时,我总会低下头,顺着昏暗的楼梯一直走向四楼。

我找到架场的研究室,伸出深深插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敲了几下那扇黑色的木门。然而——

“您好,请进。”门内出乎意料地响起清晰悦耳的女性声音。

我惶惑不安地又看了一眼贴在门上的金属指示牌。

社会学共同研究室

没错,这就是昨晚架场提到的房间。我记得先前从他那儿得到的名片上也写着相同的名称。

“请进。”那个声音再次说道。

我下定决心,打开了门。

这是个长方形房间。靠门这边有三分之二左右的空间都被一张椭圆形会议桌占据着,桌子四周摆放着扶手椅。一名身材娇小、穿着淡紫色毛衣的年轻女孩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面前放着好像打字机的东西。

“请问助教架场君在吗?”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朝屋里看了一眼后,说道:“架场老师,有客人来访。”

我看了过去。他在窗边的书桌前,趴在打开的厚厚书本上打盹儿。

“架场老师!”那名女生再次喊道。

架场这才惊醒般抖了一下肩,旋即眨巴着那他双小眼睛看了过来。

“哎呀,欢迎欢迎。”

“打搅你休息了,对不起。”

“哪里哪里,没有的事儿。”

大概他察觉出我在不时偷看桌子边的女生吧,于是边揉着困倦的双眼边说道:“她呀,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叫道泽希早子。这里是共同研究室,所以大学生和研究生一有空就会聚在这儿。啊,不用管她。”

“你这么闲,还真好意思啊!”道泽希早子轻松地开着玩笑,“让学生誊写你的论文,还真是会偷懒啊。”

“别说了。”架场看起来并没有不好意思。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我说道:“他姓飞龙,是我的朋友,喜欢画画。”

“你好,我是道泽。”她爽朗地笑着,冲我鞠了一躬。

我不知所措,勉强地回了一句“你好”。

乌黑柔软的披肩发,白里透红的脸颊,直挺小巧的鼻翼,与此相比稍显宽阔的唇瓣,双目灵巧地转动着。

“您画画?那就是画家喽?”她好奇地看着呆立在门口的我。

说实话,我很怕与女生聊天,尤其是像她这样活泼伶俐的女生。然而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无法转移视线。她的勃勃生气令我无法忽视。何况,迄今为止,我很少有机会接近这样有魅力的异性。

“画家啊……”我摸着口袋里的烟回答道,“就算是吧。”

“了不起!没想到架场老师还能结交到艺术家,真意外啊!”她调皮地笑着,突然——

(这声音……)

我突然觉得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希早子的声音。

(这双眼眸……)

与此同时,她看向我的那双大眼睛,与我的记忆——而且是最近才有的记忆——产生了共鸣。

(……什么时候?)

(对了!是那个时候的……)

那是八月中旬。是了,就是送神火的那个夜晚,和母亲结伴去看大字形祭奠的那个时候。

有个女孩子撞在我背上,撞掉了拿在手里的书袋——不就是她吗?

仅仅见过一次,寥寥数语,为何会对她印象颇深呢?连我自己都感到奇怪。即使我没有记错,她大概也不记得我了吧?

“喝咖啡吗?还是喝杯茶呢?”希早子边说边向右侧靠门的地方走去。那里有个操作台。

“那个,嗯,请别费心。”

“飞龙君,你也别老站着了,随便坐吧。”架场边说边坐了下来。他坐在会议桌旁,与希早子刚才工作时坐着的地方隔了一个座位。

“道泽同学,也给我倒杯咖啡。我要和他谈些私事,抱歉,能请你回避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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