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寄生恶念 (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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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敏拿起床边的拐杖,一棍打在苏煜身上:“你这个不孝之子,给我滚,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和艳梅就没有可能!”
面对母亲的愚昧和顽固,苏煜丢下一句“滚就滚”,愤然摔门而出。
十九
深夜,四周漆黑一片,身心俱疲的苏煜如行尸走肉般在村路上蹒跚而行,他始终在想一个问题,为何母亲会在这件事情上向着大哥,在苏煜眼里,大哥只不过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人,和他相比,自己唯一差的就是不能挣钱养家。而母亲在苏煜心中也就是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谈不上所谓的眼界,如此一来,这件事在苏煜心中有了一个说得通的解释:“因为大哥能挣钱,所以母亲向着他。”
“不就是挣钱嘛,我苏煜不混出个人样来,就不回这个家!”余火未熄的他,摸黑扒了一辆去城里的小货车,开始了自己的打工之路。
苏煜的第一份活儿,是给米厂抬大米,一袋3角钱,每天保底100袋,不包吃住,苏煜干了半个月,累死累活,没有一点儿盈余。后来一个工友见苏煜身世可怜,便把他介绍给一个叉车工当徒弟,包吃包住,每天10元钱报酬。
云汐市临近泗水河,水路运输相当便利,既然有运输,那就必然离不开装卸。现在的码头可不像早年的上海滩,快速的货运系统,催生了鼎盛的叉车行业。
叉车又被称为工业搬运车,按照吨数从小到大分类,可分为内燃叉车、重型叉车、集装箱叉车和侧面叉车4种。但不管哪一种叉车,都有一个弊端,当货物堆满叉架时,司机的视线会被挡得严严实实。虽说叉车在设计时,规定严禁满货驾驶,但为了节省时间,很多叉车司机都是“垒积木”的高手。
既然司机在叉车行驶过程中视线经常被遮挡,那么驾驶时就必须找一个人帮忙指挥。这种活儿没有技术含量,工资很低,有家有业的人干这个没办法糊口,没家没业的人很多又不屑于干;而像苏煜这种农村来的单身青年,干这种活儿再适合不过。
对别人来说,这只是一份上不了台面的工作,但在苏煜心里,却倍感珍惜。码头来往船只的噪声很大,为了给叉车司机传递正确的行车路线,他只能多张嘴、勤跑腿。有时运一趟货下来,苏煜要用一瓢水才能缓解喉咙的不适。不仅如此,苏煜有时还主动帮驾驶员分担活计。他抱着“多门本事多条出路”的想法,仅用了3个月的时间,便熟练掌握了各种叉车的驾驶技巧。一天10元钱的报酬,围着叉车跑前跑后,整个码头也只有苏煜这个老实人能干得下来。
一个月后,一位叉车老板找到苏煜,开出包吃包住、每月2000元的高薪,希望苏煜加入他的车队。从天而降的馅饼,让这个农村娃迎来了新的曙光。每月2000元,一年就是24000元,这是哥哥苏杭起早贪黑两年才能换回的收入。苏煜拿着劳务合同,回想一年前离家的场景,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在离家的一年里,哥哥苏杭曾千方百计想让他回家,用的理由都是那句:“娘快不行了,要见你最后一面。”
第一次接到电话是半年前,那时苏煜正在码头帮着接货,哥哥苏杭在电话里称“母亲病重,速回”。而当苏煜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回到家时,却发现李艳梅和苏杭在忙着卖鱼,母亲坐在床上板着脸,责怪他为什么出门这么久也不往家捎句话。
那天苏煜和哥哥苏杭大吵了一架,他质问苏杭,为什么要在电话中撒谎,而苏杭则以“不孝子”反驳,要不是李艳梅从中劝说,两人可能早就大打出手了。
如果说苏煜第一次离开是为了争口气,那么这次离开似乎又多了些悲凉。因为他注意到了李艳梅看他的眼神,那种陌生感,让他心如刀绞。李艳梅是他的初恋,承载着他最甜蜜的梦。
《新不了情》中有段歌词,最能表达苏煜此刻的心情:“心若倦了,泪也干了,这份深情,难舍难了,曾经拥有,天荒地老,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男人,只有自己腰包鼓了,说话才会硬气!”码头叉车工酒后的一句话,让苏煜很是受用,这句话也成了指引他人生道路的风向标。
可“你要别人钱,别人要你命”,一个月2000元的叉车活儿,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干,工资是底薪加提成,要想把那20张“毛爷爷”准时领回家,必须完成公司的任务量。如此一来,起早贪黑就成了家常便饭。辛辛苦苦干了两年,苏煜手头攒了整整4万元,就在他想着要衣锦还乡时,哥哥苏杭打来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苏杭只说了四个字:“娘咽气了。”
二十
苏煜赶到家时,夜幕早已降临,母亲的灵堂早已搭好,哥哥苏杭跪在厅堂中,按照当地习俗,老者去世,非亲生子女不得守灵,当晚李艳梅并没有出现。
灵堂内,兄弟二人披麻戴孝相对而立,就在苏煜刚想开口时,苏杭一记耳光结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我给你打过多少次电话,告诉你娘快不行了,想见你一面,你在哪里?娘在临死前都没见到你最后一面,你现在回来有什么用?”
苏煜没有说话,跪在棺椁前连磕了三个响头,接着他反手回给苏杭一耳光:“你有什么资格来训斥我?要不是你之前在电话里对我撒谎,我能连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苏杭对这个弟弟早就窝着火,他觉得从小到大要不是他辛苦劳作,这一家子连西北风都喝不上。当年苏煜勾搭自己老婆李艳梅这事,他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倒好,苏煜这个白眼狼竟然不念兄弟情,当着去世母亲的面造反,实属大逆不道。
“好你个苏煜,今天这里没别人,咱俩就当着娘的面,把老账新账一起算一算!”
苏煜腰包鼓了以后,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很多:“行,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苏杭是个粗人,粗人自然是靠力气说话,苏煜对哥哥的本性了解得一清二楚,当苏杭后撤时,苏煜弯腰捡起铁耙握在手中。
见弟弟准备动真格,苏杭也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怒目中的血丝,让苏煜感觉到了来势汹汹的杀气。
苏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只听“当啷”一声,摆在棺材前的“长明灯”被他踢翻在地,满满一碗灯油如泼墨般洒了出来。踢翻油灯是对母亲的大不敬,苏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兄弟二人多年的积怨在此刻爆发。苏杭趁着苏煜愣神之际,一拳打中了对方的脸颊。苏煜感到唇边一咸,鲜血顿时充斥了口腔,此刻苏煜也顾不上兄弟情谊,挥起铁耙便朝苏杭要害处打去。
苏杭虽然赤手空拳,但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他,在交手中并未吃亏,几个回合下来,苏煜手中的铁耙被他打落,战局的胜负已非常明显。可就在苏杭准备全力一击结束这场争斗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那碗泼在地上的灯油,让助跑中的苏杭仰面滑倒在地,就在苏煜准备抱拳自卫时,地上的铁耙已刺穿了苏杭的后脑。
若不是苏杭还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苏煜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恐惧中,他扑倒在苏杭身边:“哥,哥,哥你不要吓我,你醒醒!”苏煜剧烈摇晃着苏杭的身体,可遗憾的是,前后没有一分钟,苏杭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哥哥的死,让苏煜始料未及,屋内就只有两个人,现在一死一活,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冷静之后的他望着墙上母亲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母亲的微笑,在苏煜眼中是那么诡异,地上的灯油还在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苏煜看着一老一少两具尸体,竟笑出了声:“娘啊,说到底您还是向着哥,您都走了还不忘把他带走,得,您娘儿俩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话虽这么说,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尸体给处理掉。按照农村习俗,鸡鸣之后就有人来奔丧,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索桥村地广人稀,每家每户宅基地面积都很大,苏煜起先想把尸体埋在菜地里,但他没有把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挖好足够装下一个人的大坑。而且第二天一早就要起丧,前来吊唁的人一定不少,尸体不管藏在哪里都不能保证绝对安全,思来想去,只有扔在院子拐角的水井中最为妥当。
时间不等人,既然没有好办法,苏煜只能先将家中的水缸灌满,以应付第二天的白事,接着他又打了几桶水冲洗现场,直至准备工作做完,苏杭的尸体才被扔了下去。
二十一
3个小时后,院子的铁门被轻轻推开,李艳梅头裹白布走了进来。如果昨天晚上的事发生在几年前,苏煜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害怕,毕竟那时候,他和李艳梅还是热恋中的情侣。可如今物是人非,李艳梅现在是他的大嫂,若要是让她知道大哥被杀,这件事绝对不好收场。
“煜哥哥,苏……他去哪里了?”李艳梅刚一开口,苏煜就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几年前和李艳梅钻玉米地时的场景,那时候她就是用现在这种口吻称自己为“煜哥哥”。
见苏煜没有反应,李艳梅四下观望一番,发现屋内确实没有苏杭的踪影,她轻声唤了苏煜的名字:“煜哥哥,他去哪里了?”
苏煜留意到了一个细节,李艳梅用“他”字代替了苏杭的名字,这至少说明一点,李艳梅还在乎苏煜的感受。
“我和他吵了一架,他走了。”苏煜猜准了对方心里还有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娘今天办丧,他怎么能走了?”
“他怪我没送娘最后一程,但你也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我的解释他听不进去,然后就走了。”
李艳梅眉头一皱:“他总是这样,有时候喝完酒摔门就走,几天几夜不回来。”
李艳梅说话时的神情告诉苏煜,她与苏杭的日子可能过得并不和谐。
苏煜说:“娘的丧事,他在与不在都照办,而且我要给娘风光大葬。”苏煜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沓百元大钞。
李艳梅摇头:“你在外面赚点儿钱不容易,他是家中的长子,这家里什么都是他占着,这钱理所应当是他出。”
苏煜心中一暖:“这里所有的东西都能归他,但你不能。”
苏煜此言一出,李艳梅羞红着脸,不知该如何接话。
见院外还未来人,趁着蒙蒙夜色,苏煜一把抱住李艳梅,将她拉进卧房:“如果他不回来,你愿不愿意跟了我?”
李艳梅在苏煜怀中无力地反抗:“煜哥哥,你……我……”
见李艳梅已语无伦次,苏煜一把将她按在床上。
“煜哥哥,不行,不行……”
年近20岁的苏煜,至今还是处男之身,点燃的欲火把他灼烧得失去了理智。院外大门敞开,院内尸骨未寒,在此情此景下,苏煜和李艳梅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一切。
李艳梅虽已不是黄花闺女,但偷情还是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作为农村小媳妇,保守的男女思想禁锢她太长时间,苏煜的鲁莽仿佛扯断了她的枷锁,带她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交欢后的苏煜,像是吃饱荤腥的野猫,下身满足的他,双手还不忘在李艳梅身上不停地摸索,若不是乡亲前来奔丧,苏煜估计早就忘记母亲的尸体还躺在灵堂之中。
长子苏杭不在,苏煜作为次子主持母亲的丧事也没人会说什么,为了证明自己的孝心,苏煜出钱在村委会食堂大摆3天流水席,全村男女老少不管行没行礼,3天内好酒好菜管够。苏煜这么做除了给自己脸上贴金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
苏杭的尸体现在还在水井中,家里平时吃水全指望这口水井,如果不把尸体捞出,迟早会被发现。所以他必须给自己创造更多的时间处理尸体。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家中的水井太深,井口又窄,苏煜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将苏杭的尸体捞出,多次尝试未果,他借来软梯,准备晚上再次尝试。
苏煜原本以为事情可以做得天衣无缝,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耐不住寂寞的李艳梅竟然在半夜偷偷溜进了院子。苏杭的尸体刚被托举到井口,就被赶来的李艳梅撞了个正着。
对方的突然造访,让苏煜有些措手不及,他自欺欺人地把尸体挡在身后,战战兢兢地问道:“艳梅,你……你怎么来了?”
李艳梅从进门时就注意到了躺在地上的苏杭,她绕过苏煜,指着苏杭头上的血窟窿问:“他……他……他死了?”
苏煜原本以为李艳梅会因此恐惧万分,可令他意外的是,李艳梅的话语中竟透出一丝惊喜的味道。苏煜平静地回答:“死了,前天跟我打了一架,脚底一滑仰面摔在了铁耙上,然后就成这样了。”
“是你杀了他?”李艳梅说话的口吻,仿佛死去的不是她丈夫,而是一个陌生人。
“是娘要带走他。”苏煜说着拉起李艳梅,“既然让你看见了,也是天意,娘和大哥都死了,以后就咱俩过吧。”
李艳梅深情一视,轻轻地摇了摇头。
苏煜心生疑惑:“艳梅,难道你要为了他去告发我?”
“不不不。”李艳梅连忙摆手,“我是说,现在不是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他无缘无故地失踪了,我要是再跟你在一起,附近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一定会认为是我们两个联手害死了他,如果有人报了警,该怎么办?”
满腔激情的苏煜,被李艳梅的话浇醒了大半:“你说得对,我们俩现在确实不能在一起。”
“煜哥哥,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我打小就知道,今生能做你的女人,是我李艳梅的福气。你我现在还年轻,如果彼此心里都有对方,也不在乎这一年两年,你先去外面挣你的钱,他的尸体就扔在井里,等过几年,尸体化为白骨,村里再也没人记起他时,我就以外出打工的名义和你远走高飞,咱们去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
听着李艳梅的构想,苏煜仿佛已经看到了幸福的未来。他一脚将苏杭的尸体踢回井中,在月光下,苏煜将李艳梅熊抱而起,不久,屋内又传出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二十二
半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李艳梅逐渐适应了田里的农活儿,村里每每有人问起苏杭的下落时,她都以“外出打工”为由搪塞过去。苏煜依旧在码头做叉车工,为了每月2000元的工资,他经常没日没夜,有时甚至接连几个月都无法休息,和李艳梅也是聚少离多。农村手机信号很差,一通电话,都是杂音,除非是紧急情况才电话联系,两人用手机通话的次数寥寥无几。
李艳梅没有出过远门,对外面的花花世界知之甚少,所以她能耐得住寂寞。想着几年后就能和苏煜远走高飞,李艳梅也算是有了个盼头。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拜访,彻底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
那天中午,李艳梅扛着锄头从田间归来,一位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站在她家大门口来回踱步,正在李艳梅疑惑是不是苏煜的什么朋友时,女人突然朝李艳梅这边看了过来。女人先是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接着突然双目圆睁,她快速跑到李艳梅身边,带着激动和期盼问:“你是不是叫李艳梅?”
面对女人的热情,李艳梅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她战战兢兢地问:“我是,你是谁?”
女人喜极而泣:“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艳梅,真的是你,谢谢老天爷,谢谢老天爷!”
女人如此神经质,让李艳梅有些害怕,她慢慢走到门口,一个反身便将院门关闭。女人擦了擦眼角,将铁门推开一个缝隙对着院内喊道:“艳梅,你开门,我是你的亲生母亲!”
李艳梅突然惊在原地,因为自打看到这女人的第一眼,她就有种说不出的亲切。“自己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这个问题让她困惑了很多年,没想到今天竟然有了答案,不管这个答案是不是真的,李艳梅都想问个所以然出来。“你说什么?你是我妈?”李艳梅打开了大门。
女人泪眼婆娑:“你刚出生时,左侧腰上有一块葫芦形的胎记,你被抱走的那天,是1995年9月17日,接走你的女人叫叶敏,她们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苏杭,小儿子叫苏煜,你被这家娶回来,是要嫁给大儿子当童养媳。我说得对不对?”
“你真的是……”李艳梅“妈”字还没说出口,女人便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艳梅,你千万不要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从你被抱走的那天起我就在找你,我已经足足找了你20多年……”
良久之后,李艳梅把哭得几近昏厥的女人搀扶回屋内,听女人讲起了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母亲叫王雨燕,也是一名童养媳,当年李艳梅被卖给叶家,完全是她父亲李龙一家人造的孽。这位孱弱的女人为了摆脱李家的魔爪,独自一人外出打工,只要身上有点儿余钱,就会在云汐市大街小巷发寻人启事。这些年她几乎跑遍了城市的各个角落,自己和女儿被卖做童养媳的事情也曾被当地媒体报道过,由于当年的信息传输不畅,那则报道只在地方台播了几十秒便不了了之。好在节目下方留了王雨燕的联系方式,多年后,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短信,说她女儿李艳梅在索桥村。一来,王雨燕在云汐市找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二来,这些年她已经收到了无数条类似的信息,数次寻找无果,她已有些心灰意冷。直到半年后,再没人给她提供线索时,她才想起索桥村这个地方,为了找到这个偏僻的村落,王雨燕多处辗转,询问了很多人,最后是小卖部的老大爷告知了李艳梅现在的住处,她抱着最后的希望而来,终于没有失望而归。
知道了全部经过后,李艳梅心里有说不出的幸福,她今天终于知道,原来还有一个那么疼爱自己的母亲,这份失而复得的母爱,将她这些年空洞的内心,填得严严实实。她一把将母亲抱在怀中,那句发自肺腑的“妈,你辛苦了”,又让母女俩哭成一团。
冷静下来之后,李艳梅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母亲这些年在外漂泊,肯定是居无定所,现在自己认了亲,母亲按理说是要跟自己住在一起的,可苏杭的尸体还封在院子里的水井中,假如母亲住过来,迟早会发现这个秘密。而且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自己结了婚,万一母亲提出要见见苏杭,她又该如何解释?
现在苏杭已死,她又与苏煜私订终身,母亲的出现,打乱了所有计划。思前想后,李艳梅想到了一个最稳妥的方式,把母亲暂时蒙在鼓里。等到时机成熟离开索桥村后,再寻个陌生的城市把母亲接过去,到时候就说苏煜是自己老公,只要她和苏煜不说漏嘴,母亲也不会过问以前的事情。自从苏杭死后,李艳梅能感觉到苏煜无时无刻不紧绷着的精神状态,为了不给苏煜增加负担,李艳梅决定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苏煜。
李艳梅和母亲约法三章:第一,她希望母亲不要来得太频繁,一个月最多只能来一次。第二,当有外人在场时,两人不能以母女相称。第三,不要和索桥村的任何村民提起关于她俩的事情。对于女儿的要求,王雨燕当然是欣然接受。她心里清楚,自己贸然闯入女儿的生活,要给女儿时间去缓冲,女儿提出的一切要求,在她看来都合情合理。
二十三
李艳梅的生活因王雨燕的加入,变得幸福无比;与此同时,苏煜的生活也因另一个人的进入,而变得“性福”连连。她叫秦丽娟,是码头港佬秦叔的四女儿。
在泗水河码头,有数不清的人靠叉车这门活计吃饭,按照一辆叉车十来万的价格计算,一个叉车队的总投资也不过上百万,这个数字对苏煜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在很多有钱人眼里,不过是一辆车的钱。
叉车投资不高,可收入很可观。叉车是计件收费,小件10至50元,大件100至300元,遇到货船生意的旺季,一个叉车队每天随随便便就有一两万的毛收入。苏煜算过一笔账,一个小规模叉车队,去掉人员工资、机器损耗,基本半年就能回本。只要有钱,干叉车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要想在码头吃叉车这口饭,必须经过一个人的同意,这人就是港佬。
“港佬”顾名思义,就是“港口大佬”的简称,也是一个码头的负责人,他管理着码头所有的劳工。苏煜所在码头的港佬姓秦,50多岁,大家称呼他秦叔。秦叔有一个20人的叉车队,在码头算是中等规模。
泗水河各个码头的港佬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既然已经收取了管理费(保护费),就不能过多地干涉码头的经济自由。试想,如果码头的叉车都被港佬承包,那别人就没饭吃,时间一长,肯定有人闹事,为了消除这种不安定因素,才有了这个规定。
秦叔有4个女儿,最小的女儿叫秦丽娟,她绝对遗传了父亲混事的基因,整天一副“太妹”打扮:超短裙、露脐装、高跟鞋、黑丝袜,什么衣服能让男人血脉偾张,她便喜欢穿什么。
记得第一次见秦丽娟时,苏煜正在加班叉货,那天秦丽娟穿了件透视装,码头的很多司机见了她,眼睛都快直了,唯独苏煜红着脸不敢正视。见惯大风大浪的秦丽娟,一眼就看出苏煜还是个娇羞的“小正太”。吃腻了重口味的老男人,她早就想找个奶油小生解解腻。
秦丽娟今年二十有五,算起来比苏煜还大上好几岁,看着苏煜那张稚嫩帅气的脸,秦丽娟有了想“吃掉”他的冲动。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秦丽娟只用了一个月,便把苏煜成功按在了床上。像秦丽娟这种野性的女人,就像是毒品,只要尝过就会让人上瘾。秦丽娟不缺钱,缺的就是一个能和她配得来的男人,苏煜健壮的身材和俊秀的脸蛋,对她来说都是极品中的极品。用她的话说,她从来没有在床上那么满足过。
对于女儿和苏煜的事情,港佬秦叔从不过问,有时他甚至会主动给苏煜放假,让两人出去厮混。一边是有钱又风骚的秦丽娟,一边是土里土气的农妇李艳梅;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不用猜,苏煜的情感天平已经严重地歪向了秦丽娟。人都是自私的,一旦心里有了人,便会本能地排挤另一个。苏煜每每想起李艳梅曾被哥哥苏杭疯狂“输出”过,内心就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情感上的转变似乎并没有给苏煜的生活带来多大变化,可一件事的发生,却让苏煜不得不在两个女人之间做出选择。半年后,秦丽娟有了身孕,港佬要求苏煜必须负起这个责任,和秦丽娟结婚。
苏煜之所以没有和李艳梅断了联系,就是担心秦丽娟是把他当“凯子”玩,可没想到秦丽娟竟然来真的,如此一来他必须要斩断一头了。
苏煜明白,李艳梅那边,绝对不能简单地摊牌了事,他害死苏杭的事,李艳梅全部知晓,如果惹恼了对方,一个报警电话,就能让他美梦破碎。想来想去,只有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才是最彻底的解决方法。
苏煜害死过一个人,和普通人相比,他更容易有犯罪冲动,只要他狠下心来,就等于宣判了李艳梅的死刑。一个月后,苏煜赶回家里,趁着李艳梅在锅灶前忙活的空隙,他拿起水果刀突然从身后割开了李艳梅的喉管。待对方咽气之后,苏煜从屋中找来床单,将尸体简单包裹后,埋在了院子里的菜地中。
因为时间匆忙,苏煜并没有来得及打扫现场,可巧的是,李艳梅被杀的第二天,正是王雨燕和女儿约定的见面时间。
王雨燕赶到时,已临近中午,见烟囱还没起火,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去厨房给女儿做些饭菜,可刚推开木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让她扶墙干哕了好一会儿。
看到灶台边喷满的血迹,再联想到失踪的女儿,王雨燕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种绝望和无助,让她的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
她跌跌撞撞地顺着血迹走到菜地中央,地面刚堆砌的软土被她疯狂地扒开,不久后,一张沾满血迹的床单露出来了。王雨燕双手开始剧烈地抖动,她不敢再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幕。一捧,两捧,三捧……尸体头部的泥土被清理干净,掀开床单的那一刻,王雨燕还是没能经受住打击,瞬间昏了过去。
当王雨燕醒来时,已是月色朦胧,她抱着女儿的尸体哭干了眼泪。女儿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撑,现在女儿没了,生死对她来说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极度悲伤的人往往会走两种极端:前者疯癫,后者疯狂。王雨燕把女儿重新下葬,发誓要亲手为女儿报仇。
自从女儿和她约法三章,她心里就清楚,女儿一定有事瞒着她。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以买东西的名义,从小卖铺老大爷那里得知了女儿家里的种种情况。老大爷还告诉她,苏煜昨天曾回过家,并从店里买了一把铁锹。王雨燕立即回到家中,将那把还沾有血迹的铁锹交给老大爷辨认,老大爷很肯定地说,这就是他们家卖出去的铁锹。
王雨燕随后又打开了女儿的手机,发现女儿和苏煜之间曾发过多条露骨的短信,女儿被杀的前一天上午,两人还有过通话。一切的证据都证明,那个杀死自己女儿的人就是苏煜。堂屋里挂着一张全家福,在记下苏煜的长相后,王雨燕又从老大爷那里打听到了苏煜的下落。
二十四
与此同时,苏煜正在秦丽娟家中商讨两人的婚姻大事。
可港佬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苏煜像吃了一只死苍蝇般难受:“我已经找人把丽娟的血样邮寄到了香港,现在化验结果回来了,丽娟肚子里怀的是男孩儿,将来这男孩儿姓秦,你没意见吧?”
“什么?姓秦?”苏煜突然从座位上站起,“秦叔,你的意思,是让我倒插门?”
港佬冷哼一声:“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现在苏家就剩下苏煜一个人,如果倒插门,那就等于给苏家绝了后,农村人把认祖归宗看得极为重要,苏煜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见苏煜有些为难,秦丽娟带头替父亲打抱不平:“苏煜,我告诉你,要不是我肚里怀的是男孩儿,咱俩根本就不可能。我爸4个女儿,现在就我怀的是男孩儿,他老人家这么多家产,自然是要秦家的人继承,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必须姓秦!”
“丽娟你……”
“我什么我,你也不想想,这么长时间,出去吃喝玩乐,哪一样不是我花的钱,你有什么,咱们结婚后的车房谁给?还不是我爸?我告诉你,就凭你的条件,能给我们秦家倒插门,都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别得寸进尺,我告诉你!”
秦丽娟的话,让苏煜无言以对,认清对方的嘴脸后,他顿时懊悔不及。他自责不该那么冲动把李艳梅置于死地,幡然醒悟的他,又想起了与李艳梅之间甜蜜的日子。从秦家离开后,苏煜只丢下一句话:“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和港佬闹翻,码头他铁定是混不下去了,他只能辞去工作整日买醉。偶然途经楼窑村,他也会和站街小姐一夜风流,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让他暂时忘却了痛苦,可他哪里知道,有一双眼睛,已悄悄地注视了他很长时间,那个人便是前来索命的王雨燕。
王雨燕想过很多种方法要弄死苏煜,但摸清楚苏煜的生活规律后,她设计了一个完美的杀人计划:假扮站街小姐,将人骗进屋中杀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抛尸。王雨燕食不果腹时,也做过小姐,站街算是她的老本行。在找寻女儿的期间,她跑遍了云汐市的大街小巷,距离楼窑村最近且适合抛尸的地方也能找到。推敲之后,王雨燕觉得这个计划完全可行。
可计划考虑得再周全,也难免百密一疏,王雨燕没有料到,在楼窑村当小姐,还要向当地大哥缴纳保护费。巨额的开销,让她囊中羞涩,无法再购置抛尸工具。就在王雨燕准备多接几个客人赚点儿余钱时,房东的摩托车成了她的首要之选。在和房东多次发生关系后,王雨燕成功取得了房东的信任。
有了运尸工具,复仇计划终于可以提上日程。那天晚上,王雨燕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苏煜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其间有好几个人上来询价,王雨燕都以“熟客预定”为由婉言推辞。晚上9点半,“熟客”终于进入了视野,王雨燕主动上前挽住了苏煜的胳膊,酩酊大醉的苏煜自然不会想到眼前的小姐竟是李艳梅的生母。苏煜像往常一样,在“小姐”的带领下,走进了出租屋。翻云覆雨后,酒精上脑的苏煜昏睡过去,王雨燕抓住时机,从枕头底下抽出了匕首,疯狂地向对方胸口刺去。
凌晨1点,没有路灯的楼窑村彻底被黑夜侵袭,王雨燕骑着摩托将尸体载到了一座封闭的石桥上。桥的那一头是河北村,也是王雨燕伤心绝望的地方。这座石桥她曾经来过,若不是当时女儿还下落不明,她可能早就从这里跳了下去。苏煜的尸体被王雨燕绑在了桥边的石狮子上,随着石狮的下落,尸体也被快速地拖入水中。
看着脚下湍急的河流,王雨燕心中感到无比地失落。女儿的仇是报了,可她又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双手会沾满鲜血,然而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善良的母亲拿起了屠刀?也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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