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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春,一个看不见月亮的夜晚。法国赛艇船长奥利维尔·德·科索森正在横越大西洋,试图打破环球航行的最快纪录。突然,他的船神秘地停了下来。方圆数百英里内没有陆地,但是桅杆和船体摇动起来,就像上岸了一样。科索森左右打舵,但舷缘依然在黑暗中莫名其妙地颤抖着。船员们正在甲板上下乱跑,科索森命令他们调查原因。有人拿出探照灯,朝着水面照射。这时,全球最大的竞技三体帆船——船身三层、长达一百一十英尺、得名自阿帕奇族勇士的“杰罗尼摩”号——突然被推上了浪尖。

同时,大副迪迪尔·拉格特从甲板下到船舱,打开舱底暗门,拿着手电筒从舷窗里面往外看。他看见舵旁边有东西。“比人腿要大,”拉格特后来告诉我,“是一条触手。”定睛一看,“它开始动了”。他回忆道。

他朝科索森招了招手,后者就走下来,蹲在舷窗上。“我觉得是某种动物。”拉格特说。

科索森把手电筒拿过来,自己开始查看。“我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他告诉我,“我们下方有两条巨大的触手,在拍打船舵。”

这个生物似乎缠住了整条船,船在剧烈摇晃。船底吱嘎作响,船舵也开始弯了。接着,就在船尾好像要折断的时候,突然安静了。“它松开了船。我能看到它的触手,”拉格特回忆道,“它的全长接近三十英尺。”

它的皮肤发着光,长长的触须上面有吸盘,在船体上留下了痕迹。“它大极了,”科索森回忆道,“我在海上有四十年了,从来没有问题难倒过我——飓风,冰山,都没问题。但是这个不行。太吓人了。”

他们宣称,自己看到的是一条巨型乌贼。当然,很多人觉得他们是在胡说八道。巨型乌贼在海洋传说中长期占据着重要地位,据说比鲸鱼还大,比大象还壮,尖嘴能够把钢筋咬断。儒勒·凡尔纳在《海底两万里》中有一段著名的场景描写,讲的是潜艇与一条二十五英尺长、有八条触手、长着青色眼睛的巨型乌贼鏖战的场面——它“不逊于任何海洋怪物传说中的可怕巨兽”。后来,彼得·本奇利在惊悚小说《深海巨兽》中这样描写巨型乌贼,说它“毫无必要地残害生命,仿佛这是扭曲、邪恶的自然为它安排的使命一样”。

这些文学描写,再加上多年来大量未经证实的水手目击叙述,把巨型乌贼提升到了与喷火恶龙和尼斯湖水怪一样传奇的高度。虽然巨型乌贼并不是神话,但人们对这个学名叫作“大王乌贼”的生物所知甚少,以至于有时候人们会觉得它就像神话一样。成年巨型乌贼是地球上最大的无脊椎动物,触手跟公交车一样长,眼睛有人头那么大。然而,科学家从未研究过活体样本,也没有见过它们在水下游泳的样子。研究对象只有偶然被冲上海岸或者浮到海面上的尸体。(据说,1887年南太平洋发现的一具残骸有近六十英尺长。)其他的相关证据就更不直接了:抹香鲸尸体上类似灼伤的吸盘痕迹。人们推断,在几百英尺下的大洋深处,这两种生物展开了一场大战。

巨型乌贼激发了许多海洋学家的想象力。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我们依然无缘得见如此庞大有力的生物,为什么我们对它的了解竟还不如几千万年前就灭绝了的恐龙?围绕活体样本,人们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竞赛。几十年来,多个科研团队在公海中苦苦寻觅,希望能窥见一只。近年来,这些“乌贼小队”投入了数百万美元,动用了几十艘潜水艇和水下摄像机,为首次发现的殊荣展开了激烈的竞争。

史蒂夫·欧希亚是一名来自新西兰的海洋生物学家,他也是乌贼猎手中的一员,但他的方法完全不同。他要找的不是成年巨型乌贼,而是一般来说只有蟋蟀大小的幼乌贼,然后他就可以把它圈养起来。

“想想看,乌贼一次会产下成千上万个幼体,”欧希亚2004年初对我说,我当时正给他在奥克兰理工大学地球与海洋科学研究所的办公室打电话,“大部分幼体都会被更大型的捕食者吃掉,但是在产卵期,海洋中有着无数个这种微小的生物。而且,它们与成体不一样,应该没有能力四处游走。”

他的方案一度遭到了其他“猎手”的质疑:大家连六十英尺长的大家伙都找不到,又怎么可能发现只有八分之一英寸长的小不点儿呢?然而,后来许多人觉得欧希亚的策略可能会带来突破。“它有几条优点。”克莱德·罗泊尔对我说。他是一名美国人,可能是世界上最顶尖的乌贼学专家。罗泊尔自己也在寻找巨型乌贼,曾乘坐铁笼下到水中观察。“首先,幼体可以在较浅的地方找到。这就方便多了。此外,幼体的数量比较大。原因是,虽然这个阶段的死亡率高,但是一只成年雌性乌贼最多能产下四百万枚卵。小乌贼的数量大得惊人,”他补充道,“纯粹是一个数学问题。”

1990年,欧希亚研究了一具罕见的幼年大王乌贼的尸体,它是在新西兰海岸外被发现的。他描述了它奇异的形态:两只眼睛分得很开;嘴像鹦鹉一样,里面有一条粗糙的、锯齿形的舌头;八条富有弹性的触手从鱼雷形状的头部向外伸出。每条触手上都有数以百计的吸盘,吸盘边缘围着利齿。它的皮肤五彩斑斓——色素细胞丰富——赋予了它变色的能力。头部附近还有一个喷嘴,可以射出大团的黑色墨汁。该样本还长有两个奇怪的棒状触手。(成年大王乌贼的长度可达三十英尺。)

凭借这种难得的专业知识,欧希亚在之后五年内遍寻幼年巨型乌贼的踪迹,思索如何抓获一只并在水箱里把它养大。他告诉我,他将要到南半球的夏夜中去探索巨型乌贼产卵的景象。“来呀,伙计,”他说,“我们倒要看看能不能找到它们,创造历史。”

几乎每个大洋里都发现过巨型乌贼的尸体:太平洋的加利福尼亚附近;大西洋的纽芬兰和挪威海岸;印度洋的南非以南。但是,新西兰周边水域是寻找巨型乌贼的最佳去处。这里是来自热带和南极洲的洋流交汇处,产生了多样的海洋生物环境,为乌贼提供了充足的浮游生物。

2004年2月末的一个早上,我抵达奥克兰,见到了来接机的欧希亚。他已经三十八岁了,但看上去要年轻得多。他身穿卡其布长裤和卡其色衬衫,不禁让人想到野生动物园里的巡逻员。他身材瘦小,一头棕发,根根直立,好像刚用手指梳过一样。眼镜后面的眼睛显得特别大。他不无尴尬地承认,自己昨天白跑了一趟。“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手头的事情。”他说。

他说话轻柔但富有力量,而且在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总是把头转向一边,让我的嘴巴正对着他的右耳。(后来他告诉我,他在一次潜水事故中伤到了左耳。)他把手伸进钱包,取出一张名片,名字旁边画着一只彩色乌贼。我正看着名片,他抓起我的一个包就往自己的卡车走。他一开驾驶室的门,一股异味扑面而来。“抱歉,”他一边摇下车窗一边说,“我身边到处都是乌贼尸体和烟草的味道。”后座放着一根三英尺长的金属杆,末端有一张网兜。我很快发现,他不管去哪儿都带着它,一般是扛在肩上,就像要去捕蝴蝶一样。

之后几天,我们开始为首次出海做准备了。有一次,我们要去一家出海用品商店,他突然在高速公路上狠踩油门,在车流中掉了个头。“我差点忘了。”他一边把车停在港口上方的一处停车场,一边对我说。他拿着网兜跳下车,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香烟,沿着一个码头快步前行。他靠在边缘,将网兜高高举过头顶,任由海风吹拂面庞。他一动不动,屏住呼吸。“走。”他说着就抓住网兜,猛地划进水中。网兜出水后,他的裤腿都被溅湿了。我看见有几十条类似鲦鱼的银色小鱼在网里蹦跳。“我知道有点傻,”他说,“不过,它们很重要。”

他又在水里划了几次(“不管你信不信,这里面有窍门的。”他说。),然后回到卡车上,把小鱼倒进后座的一个白桶里。我们继续开,它们一直在后面蹦跳。最后,我们来到了一家水族馆,名叫“凯利·塔尔顿极地海洋馆”。(在宣传册上,欧希亚的头衔是“世界知名乌贼专家”。)

他抓起白桶,我们就走了进去。“我把鱼都存在这里。”他告诉我。他把我领进了一个开着荧光灯的潮湿房间,里面有一个圆形的玻璃水箱,箱内有七十条游来游去的小乌贼,每条大约一英寸长。欧希亚解说道,这些乌贼是在海岸发现的,属于一个稍小于大王乌贼的物种。“你看,”他说,“它们真是美妙,不是吗?”

欧希亚是全球少数几个成功圈养过深海乌贼——而不只是近岸物种——的人之一。用他的话说,跟“怎么杀都杀不死的”章鱼不同,乌贼对环境非常敏感。乌贼平常生活在没有边界的大洋中,很难适应水箱生活,经常会朝水箱外壁发起自杀式攻击,或者自相残杀。

2001年,在一次为期一个月的海洋科考活动中,欧希亚的网兜捕获了一群巨型乌贼的幼体,但是还没等靠岸就死光了。他当时难过极了,亲自爬上水箱,流着眼泪把尸体捞了出来。“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我都在琢磨怎么找到它们。然后,它们就在我手心里死掉了。”他告诉我,之后两年,他都没有缓过来,拒绝参加任何科考活动。“我知道,只要再输一次,我就完了,”他回忆道,“不光是科研生涯。身体,精神,都会垮掉的。”

然而,他一直在思考水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妻子索巴出生于印度,是一名计算机专家。她对我说,有时他本来在聊着不相干的事情,突然就会说:“我做错了什么?”欧希亚铁了心要纠正他所谓的“致命错误”,开始对其他深海乌贼物种的幼体展开详尽的实验。他对饲养条件进行了种种微调:水箱体积、光照强度、氧气含量、盐度。他发现,那一次科考中的幼体安置条件有两大缺陷:第一,水箱是方形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会导致乌贼沉底并死亡。第二,水箱是聚乙烯材质的,后来的研究表明,这种材料对深海乌贼具有毒性。“现在明白原因了,我就觉得当时真是太蠢了,”他说,“就好像把它们带进了刑场一样。”

七十年代中期,克莱德·罗泊尔曾成功饲养远海乌贼达十四天,创下了当时的世界纪录。现在,欧希亚使用圆柱形亚克力水箱饲养最近捕获的近岸乌贼长达八十天。之前,他曾饲养了深海乌贼七十多天,之后放生。他对自己的成功实验感到很满意。

他提着白桶。“好好看。”他一边说,一边把小鱼倒进了水箱里。虽然鱼比乌贼体型更大,但乌贼还是朝它们冲了过去,短腕卷曲盖住头部,把长触手隐藏起来。除了突出的绿色眼睛外,它们通体散发着金属光泽。接着,短腕散开,触手突然冲出击打猎物。鱼儿们想摆脱,却被乌贼用短腕紧紧缠住。挣扎不已的猎物被抓到尖嘴边,随着鱼儿的血液流入体内,乌贼的腹部也变成了鲜红色。我盯着水箱看,想象着成年巨型乌贼吞食猎物会是怎样的景象。

乌贼用餐完毕后,欧希亚说:“如果我能养活这群乌贼,那巨型乌贼也没什么道理不能养。换个大水箱就是了。”

我们就要出海了,他对离开这么长时间很不放心——他之前只有一天没来看它们,就是圣诞节那天——于是急忙找来一名水族馆员工,请他在自己外出期间照料乌贼。“照料它们时要心怀敬畏。”他说。

接着,我们去了他在大学里的办公室,集齐科考需要的物件。办公室有点像阁楼,似乎完全是为了他所谓的“疯狂执念”而建造的。墙上、桌面上都是大王乌贼、大王酸浆乌贼、宽乌贼、疣乌贼、猎豹乌贼的图片,很多都是他自己画的。此外,还有乌贼玩具、乌贼钥匙链、乌贼杂志、乌贼电影、乌贼相关剪报(警报!巨型飞行乌贼于澳洲外海袭击船只!)。地板上有几十个玻璃瓶,里面用酒精泡着乌贼尸体,它们的眼睛和触手紧紧压在玻璃壁上。

许多乌贼研究者要等几十年才有机会亲手触摸大王乌贼的尸体。但是,欧希亚与大批渔民建立了信息渠道,过去七年间已经收集了一百一十七具大王乌贼的尸体,勾勒出了一幅巨型乌贼的清晰图景。欧希亚的结论是,个别样本重达一千磅以上,但大部分是在一百到四百磅之间(雌性一般比雄性重)。他收集的样本还让我们首次得窥大王乌贼的食性。在一篇发表于《新西兰动物学杂志》的文章中,欧希亚记录了它们的“消化道内容物”,包括箭乌贼和另一条大王乌贼(“同类相食的证据”)。

在一项近期的实验中,欧希亚解剖了一只乌贼的耳石,它是生长在动物耳部的一种类骨骼结块,有助于保持平衡。耳石是由环形钙质沉积物逐渐形成的,他解释道,而且就像树木的年轮一样,耳石的层数也能帮助科学家确定乌贼的年龄和生长速度。

欧希亚告诉我,他起初打算在办公室里解剖乌贼尸体。但是,切开一只后,样本就释放出了难闻的气味,类似于臭鱼和氨水混合起来的味道(氨气能够提供浮力)。学生和教师纷纷从楼里逃了出去,他很快就被禁止在办公室里进行解剖了。“从那以后,我的名声就臭了。”他说。

他开始一个个捡起罐子。“找到了。”他说着,手里拿着一串像迷你葡萄的东西。

“这是什么?”我问。

“巨型乌贼卵巢中取出的卵。我有一冷藏室的样本。”

电话响了。但他只是盯着看,没有动。

“都是来要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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