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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伟吓了一跳,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杨亮说,“胡晓宝也该发现了,他都输了这么多了。”杨亮对着刘伟比了个数字,“他未来几年都得白干了。”
刘伟愣了:“师父们对胡晓宝不是挺好的吗?”
杨亮冷笑:“那是对他好吗?那是忌惮于他家里的关系,不敢在明面上欺负他。他们早就看胡晓宝不顺眼了,一直想着法子阴他呢。胡晓宝也傻,一拉就去赌,输上十次,赢了一次就觉得能捞回本,越陷越深。现在早上瘾了,师父不带他他都急。”杨亮说,“你看着吧,这组迟早得出事。”
当时刘伟还震惊于两个师父合伙坑胡晓宝的事情,他之前一直以为那两个师父迫于胡晓宝的后台,天天巴结他,现在发现事情不是这样。他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狂喜——看看吧,胡晓宝,你有后门又怎么样,他们是心甘情愿对你好?你横,你谁都看不起?他们又能看得起你吗?
我就等你哭的那一天!
上班没多久,胡晓宝已经输了十来万,这无疑是一笔巨款。即使胡晓宝不吃不喝,也得四五年才能还上。
刘伟不止一次看见两个师父对胡晓宝催债,好几次三个人还动起手来,摩擦不断。
刘伟有些幸灾乐祸,黑吃黑,活该。
有了欠钱的把柄,两个师父也不怎么顾忌着胡晓宝了,厂里不让赌博,这事要捅出去三个人一块儿完蛋,就算是有后台的胡晓宝也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师父们讨债的方式多不胜数,能让胡晓宝一边赌着一边怕着一边想尽办法筹钱一边继续和他们赌。
最后他筹到的钱越来越少,欠的债越来越多。原本对胡晓宝和颜悦色的两位师父也变了脸色。
胡晓宝也不是好惹的,虽然欠了钱,又爱赌,现在不得不拉下脸奉承着两位师父,但显然是十分不甘心。
车间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胡晓宝和两位师父看似和睦实际波涛暗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一触即发。杨亮找了个机会借调出去,走之前,对刘伟说:“这车间迟早要出事。”
他之前就和刘伟说过一遍,现在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像是一个不祥的预言。
杨亮是个很精明、八面逢源的人,他在车间里的时候,还可以充当胡晓宝和两位师父之间的润滑剂,他被借调出去之后,润滑剂消失,三人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厉害。
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胡晓宝从来不是什么好捏的柿子。刚开始他还能好声好气地巴结着催债的师父们,后来他就不耐烦了,脾气见长,横了起来。
在一次催债中,胡晓宝彻底怒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老子就是没钱怎么的?”
金师父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还钱,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还。”
邓师父说:“你没钱,你叔有钱呢,当那么大官能没钱吗?你不还,我们可以去找你叔要。”
胡晓宝冷笑:“厂里不让赌博你们知道吗?捅出去我好不了,你们也得完蛋。”
说到后面,两个师父就喊着小兔崽子和胡晓宝对骂。
刘伟躲在暗处,看着他们争辩、吵架甚至动手,虽然三人之间的争执有时候会波及他自己身上,师父们会撒气一样地给刘伟布置任务,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他能看好戏,刘伟幸灾乐祸地想,就当是赏他们的。
厂里不让赌博,也不让打架,所以这三个人的纠纷在厂房里头闹得再大,出去也没告诉其他人。
只有刘伟知道。
刘伟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看戏的,看着这三个平时张牙舞爪、一起嘲笑自己的家伙窝里斗。
他觉得很爽,自己知道这三个人的秘密,杨亮现在不在了,后面发生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了!现在只有刘伟知道得最多,知道这三个人闹成了什么样子,知道这三个曾经因为利益关系相互奉承、相互巴结的人现在关系破裂成什么样。就像是一出滑稽剧,那三个人就是滑稽剧里的小丑,在他面前丑态百出。
胡晓宝横过了就再没有必要回到原来巴结两个师父的状态,形势在胡晓宝爆发以后逆转过来了,胡晓宝硬赖着不还钱不说,还反过来要挟师父。
他肆无忌惮,当着刘伟的面说:“我早打听过了,赌博欠下的钱不受法律保护,你就算告到法院去也没用。实在不愿意讲理也行,我还有不少兄弟在这里,大不了打一架看看谁够狠。其实我还挺想把这事捅出去,我年轻,家里有人,没了这份工作还能另找,不知道有些人年纪一大把了,没了工作是出去给人端盘子还是擦鞋……”
两个师父看着胡小宝的眼神特别凶狠。
在厂房现存的四人中,刘伟的地位终于发生了改变,两个师父像是发现了他的好一样,对他和蔼了不少,那些挑毛拣刺的工作也少了。胡晓宝对刘伟的态度也有些变化,他不再对刘伟冷嘲热讽,而是不断地在他面前抱怨两个师父。
刘伟冷笑着看这三个人的改变,他觉得即使别人对他的态度改变了,他的身份依然没变——他是一个旁观者,是超脱这三个人之外的存在,比他们更睿智,更清醒,看得更通透。
刘伟觉得这一出戏迟早会演到高潮部分,他有些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前面的铺垫结束,直接发展到高潮,但是他又留恋这种感觉,留恋着那三个人在他面前互相斗殴的感觉。
终于有一天,高潮情节终于来了,来得快且突然,令人意想不到。
那天晚上其实是个意外,按照两个师父给刘伟安排的活儿,他不会去主控制室,也不会去焚烧炉,那天他没有和胡晓宝见过面,甚至不知道胡晓宝有没有上班。
可是那天刘伟偏偏干活干到了一半,得去主控室拿件东西。
然后他意外地发现,主控室没有人,原本应该坐在主控室睡觉的人都不在。
这么晚了,他们跑哪儿去了?
出于疑惑,刘伟又看了看监视器。然后,他看出异常来了——焚烧炉的监视画面,被关掉了。
监视画面是要留存的,监视器没开少了画面怎么办?刘伟检查了一下电脑,发现硬盘里竟然已经有了今天晚上的监控录像留档文件。
今天晚上还没过去,这视频文件是从哪里来的?总不能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吧?
刘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有些紧张地打开了焚烧炉的那个监控器。
从监控器里可以看到,那个厂房里站着三个人,正是从主控室消失的两个师父和胡晓宝。监控画面很模糊,看不出来他们的表情,但是从他们的动作能看出来,这三个人现在相处得很不愉快。
两个师父拉着胡晓宝,似乎正在争辩什么。胡晓宝推搡着他们,然后示威地挥舞着拳头。
然后胡晓宝转身离开了。两个师父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从旁边捡起一根木棍,抡到了胡晓宝的头上!
坐在主控室的刘伟身体都凉了,他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明白,那个木棍不是偶然放在那里的,就像今天晚上他和胡晓宝没有碰面不是偶然、师父们给他布置的任务不是偶然、监控画面被关掉不是偶然、电脑里出现今天晚上的监视画面视频文件也不是偶然一样。
刘伟看着两个师父砸晕了胡晓宝,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胡晓宝扔到了焚烧炉里。
邓师父把木棍扔进了焚烧炉,金师父打开了焚烧炉的开关。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凶杀案。
刘伟呆呆地看着监控器。
他看见生命在火焰中消失,罪恶诞生,那两个熟悉的面孔狰狞而恐怖。
那是魔鬼。
刘伟想。
“他们”和我不一样,人不可能干出这种事。他们不是“人”,“他们”都是“魔鬼”!
如果不是他偶然进到主控室,如果不是他偶然看到监控器,这场罪恶便无人知晓。
他期待已久的滑稽剧的高潮部分竟然是这样,这太令人讶异,太出乎意料了。
刘伟以为自己会很害怕,但他看见映在荧幕上的自己的脸。
那是一个笑容,一个心满意足而得意的笑容。
最终还是让他看到了!刘伟想,两个师父想瞒着他这个看客,把他最期待的高潮戏隐藏在黑暗里,可是最后,还是让他看到了。
隔着荧屏,隔着监视器,他看到了一切。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这场罪恶之火。
他像是上帝一样,看着这些丑陋而渺小的魔鬼犯下难以磨灭的罪。
没有任何人知道,只有他!
那些人贬低他、欺负他、看不起他,却不知道他们所有的丑恶都被自己尽收眼底,不知道在自己眼里,他们的一切都暴露了。
刘伟忽然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站在了云端。他通过监控俯视众生,看着那些曾经欺辱他的人变得渺小丑恶不值一提。
刘伟把主控室还原,悄悄地退了出去。
他心里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两位师父什么都没有发现,刘伟也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
……
“他们不知道我看见了,他们还觉得他们做得很好,没有任何人发现。”刘伟得意地和我说,“他们不知道,我一看见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我看着刘伟,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曾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自己眼前被烧死,忘记了那两个人是在犯罪。
我问:“然后?”
“然后过了一阵子,胡晓宝家里人见他失踪,就报了警,警察过来寻人。”刘伟表情带了一丝不屑,“我本来以为那两个人筹备得这么周到,应该不会露出马脚,没想到警察问了几句,他们自己就吓得招了。”
刘伟说,那天有人看见胡晓宝上班,警察过来盘问,两个师父言辞没对上,一被警察吓唬,就招了。
刘伟说这件事的时候表情有点不爽。是的,他不高兴,他觉得本来只有他一个人主宰的事情被其他人发现了。
“他们都是恶有恶报。”刘伟说,“活该。”
我问他:“这三个人中,你最讨厌哪个?”
刘伟回答:“胡晓宝。”
所以他才在说到胡晓宝被活活烧死的时候,露出那么畅快的笑容。
我问:“你最后为什么辞职,离开那个厂子?”
按照他的说法,那份工作来之不易又稳定,应该在那里一直待下去才对。
刘伟恶狠狠地说:“他们换了我的岗位,我看不到监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