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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刘伟第一次把监视器装在别人家里,人家不同于其他地方,经常打扫很容易露馅儿。他紧张之下,把针孔摄像头装在了很少移动的假花的叶子下面。
后来他才发现那个位置不好,假花叶子遮挡住了镜头,基本看不到什么东西,幸好他做了改装,看不见画面,还有声音可以听。
前一阵,我市某个小区发生了杀人案件。案件发生在一个高档小区,行凶的是小区的警卫,被害者是小区的业主,事件造成三死一伤。这件事在市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报纸、网络、电视台,各家媒体纷纷报道,市民们人人自危。
不少记者采访了罪犯和被害人的亲属,希望能够从他们嘴里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广大市民也密切关注着这些信息。
毕竟在城市里,人们居住的地方就是小区,小区的安全与否,对业主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各大媒体的报道自相矛盾,有人说那警卫是见财起意,有人说那警卫杀人是因为感情纠纷。
我还记得电视上那个事件中唯一的一个从凶手刀下逃出来的女人,接受记者采访时的画面。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30多岁,保养得很好,化着精致而无可挑剔的妆容,只不过提起凶手时,表情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得扭曲:“那个人是个神经病!他是个变态!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在这场事故中,这个叫刘梅的女人失去了丈夫和两个男性朋友,自己也受了情伤。
据小区其他人介绍,凶手与这户人家确实没有什么来往,而被害者一家也不算是这个高档小区里最富有的,这让凶手行凶的动机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现在,我手里拿着的报纸上就写着对于这个警卫杀人的猜测,不过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去看这些记者猜测出的缘由了,因为那个凶手现在就坐在我面前。
我就很关注这件事情,心理学的分类五花八门,其中有一个分类为“犯罪心理学”,通过分析凶手心理,可以掌握凶手的动机、习惯以及下一步的行动。
但是这次的犯人却有些不同。
和赵归江说过李凯的事情之后,没过几天,赵归江就找到我,说想让我见见这个杀人的保安——一个叫刘伟的犯人。
“你还记得之前你说过的那个,把人分成同类和异类的人吗?”赵归江是这样和我说的,“这个刘伟,和那个人可能有一点相像。”
我问:“他也说自己能够看清同类和异类吗?”
“是的。”赵归江说,“不过他是通过监视器来看的。”
“也就是说,以监视器为媒介,看到那些异类?”这让我想起传说中的照妖镜,照妖镜一出,妖魔鬼怪通通现形。
赵归江点头:“他说他杀掉那些人是为了其他人,他说那些人不是正常人类,和其他人不同,他们该死。”
这倒有些意思了,我想,也许又能从这个犯人那里,听到一些超越常识的故事。
“能让我和他当面谈谈吗?”我问。
赵归江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要知道,我一直在为李凯的事情耿耿于怀,在最后一次和他打通电话之后,李凯的电话就再也打不通了。
那是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疑团,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够知道谜底。
所以,我和赵归江一起,去见了刘伟。
刘伟年纪不大,大概只有二十出头,长相和他的名字一样普通,光看他瘦弱的身材,你很难想象这个人杀了三个人,重伤了一个人。刘伟眼睛肿着,脸上有一道利器划出的伤口,显然是新伤,刚刚结疤肿还没有消。
我知道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那些受害者并不可能乖乖躺平,毫不反抗地任他杀戮。
这些伤疤是被害者留下来的。
刘伟像所有男性犯人一样穿着囚服,戴着手铐,理着光头。
他看了看赵归江,又看了看我:“你就是赵警官说的那个心理医生?”
我说:“我是心理咨询师。”
虽然我的客人都习惯叫我司空医生,我也习惯用“病人”称呼他们,但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严重的心理疾病是要心理医生临床治疗的。许多心理疾病并不是聊聊天就能解决的,它需要正规心理医生药物治疗、心理治疗与物理治疗等一个系统的体系。
不过在并不怎么重视心理学的我国,大多数人都对这两个职业的差别很模糊就是了。
刘伟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没弄清楚,随意地说:“都差不多吧。”他比较在意的是后面一个问题,“你会相信我说的话?”
我说:“是关于监视器的?”
刘伟点点头,表情严肃地说:“我能在监视器里看到恶魔,我能分清谁是恶魔谁是人。即使他装得像个人一样,但在监控器里,恶魔总是会暴露。”
说完以后,他紧紧地盯着我,似乎想在我的表情中观察到什么。我猜他大概是想看我信不信他。
我听过很多人讲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他这个开始并不算最特别。
刘伟口中的人和恶魔,大概就是赵归江和我说的同类与异类吧。
见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刘伟继续说了下去。
他是从高职毕业,找工作的时候说起的。
刚找到工作的时候,刘伟很兴奋。那是一个外地的老牌国企。他的同学中有不少没有找到工作,还有一些去了更加不稳定的小公司、小工厂打工。老思想中还是国企稳定,说出来有身份,家里人都觉得脸上长光,要是能找个国企的媳妇儿,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毕业的时候,老师对刘伟说:“好好干,你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那时候刘伟觉得意气风发。
刘伟所去的那个车间,包括刘伟在内,总共有三个新人,带着他们的,是两个老师父,一个姓金、一个姓邓,五个人一组。第一次见到师父们的时候,李凯和另外一个叫杨亮的,对老师父们都十分客气,毕恭毕敬,另外那个叫胡晓宝的年轻人傲得很,师父们对他说话,他也爱搭不理的。
师父们带着刘伟他们熟悉车间,一边走,一边和他们讲解工作,还顺口问了他们一些问题。
车间主要的工作就是调节设备,关注数值,平时按时按点巡逻,打扫卫生。
从师父们的提问中,刘伟已经知道,胡晓宝是靠家里关系进来的,他叔叔在厂里有些小权。
邓师父说:“这工作可是有危险性的,你看那个焚烧炉,要是不小心进去,开关一开,烧得你尸骨无存。”
胡晓宝看向那个巨型焚烧炉,哧笑道:“谁没事儿跑进去?”
刘伟看了那个焚烧炉一眼,炉壳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年,铁锈斑驳,卧在空旷的厂房里,像只沉睡的野兽。
杨亮给其他几个人都递了烟:“也不能这么说,还是得小心工作。”
两个师父和胡晓宝坐在主控制室里,所有的巡逻、检查设备、记录数值、打扫卫生,都是他与杨亮做。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胡晓宝有后台。他一点活儿都不干,连个样子都不愿意摆,还能对师父大呼小叫。
纵然这种国企是讲究先来后到的,但人家后台硬,师父纵使生气,也拿他无可奈何,把气全都撒在杨亮和刘伟身上。
国企、事业单位、公务员中有一个很敏感的词叫编制,这个词就像道城墙,将在同样单位的人分成了两派。
待遇、身份、干活的数量完全不一样。拿老一辈的话说,有编制的是正式工,没编制的是临时工。就算是同一个单位,在一个屋檐下上班,等级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三个新人都没有编制,但掺杂了外部条件以后,没编制与没编制也是不一样的。
胡晓宝有后台,杨亮机灵会讨好人,刘伟木讷内向。就两个师父的表现来看,显然是胡晓宝大于杨亮大于刘伟。胡晓宝谁都看不起,对着刘伟爱搭不理,说话时经常用鼻子出气,杨亮能和刘伟说几句话,但干活的时候可不会帮着他。无形之间,就已经分出了三六九等。
胡晓宝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食物链的最底层,被所有人压迫着。
……
“他们把所有的活儿都堆给我。”刘伟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愤恨的光,“那帮欺软怕硬的浑蛋,他们每天坐在那里享受,上班跟度假一样,全都折磨我,他们说什么让我多干活好好锻炼我,其实就是把我当跑腿儿的使唤!擦桌子拖地能锻炼出什么?在厂房周围拔野草能锻炼出什么?让我在大冬天用湿毛巾擦窗户,擦干净后雪花一飘,有了水渍,再接着擦;让我拖地,拖完地他们弹上烟灰踩上脚印,再继续拖……”
这种永无休止永无终结的活儿一波接着一波。
“他们在折腾我!”刘伟说,“这些活儿他们自己不干,胡晓宝不乐意干就不干,杨亮偶尔干干,其余全都是我在干!”
我问:“你有没有提出异议,说自己不想干?”
“有。”刘伟说。
他曾经很委婉地向两个师父提出异议——自己的活儿是不是太多了。
邓师父说:“新人就得勤快点,我们是过来人,为你好才劝你的,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我们是在侧重培养你。”
金师父说:“我们工作就是这样,这是在锻炼你们,我们原来吃的苦比你们多多少倍,等以后你们就会感激我们了。”
所有活都儿压在其他人身上,胡晓宝乐得轻松,杨亮也在搭着师父的腔:“没事没事,多干点活儿也累不死我们,师父这是锻炼我们呢?”
于是,两个师父冠冕堂皇地说完,一切照旧。
刘伟一边干活一边想:放屁!你们这些傻逼,迟早会遭报应,别让老子抓到把柄,不然弄死你们!有后台有什么了不起?后台哪天倒了你比我还不如。当师父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早几年进厂工作吗?!
刘伟的嘴里带着恨意,我能看到坐在我对面一墙之隔的刘伟眼中闪过的愤怒、不平与嫉妒。
“不过很快地,我就发现了。”刘伟忽然露出一丝冷笑,“他们对胡晓宝也不是那么好。”
……
那天刘伟被支去打扫卫生,临下班的时候回到主控制室,金师父、邓师父、胡晓宝正在主控室的机器后面打扑克,只有杨亮坐在主控室的电脑前。
看到刘伟回来,打牌的三个人散了摊儿,刘伟发现胡晓宝脸色不好,金师父手里拿了几张红票子,正往兜里揣。
刘伟再傻也看明白了——这群人在上班时间赌博。
大概是他目光太直白,两个师父脸色拉了下来。邓师父把工作记录塞到刘伟怀里:“该你和杨亮巡视了。”把他们赶走了。
杨亮揽着刘伟走了出去。
出了主控室,刘伟问:“他们赌钱?”
杨亮往后看了看,小声说:“我和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那姓金的和姓邓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个人出老千坑胡晓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