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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咳死。”我说。
她自顾自一口吸进去,烟头红亮了很久,然后烟雾和咳嗽一起喷了出来。神奇的是她只咳了几下,然后人看起来精神了些,说话声音也响亮了一点。
“那老师,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摇摇头:“我不会放过钟仪的,否则你们不就白死了吗?”
“不是那个。对你不会有任何妨碍,只是能让我死的甘心一点。”
“呵,你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个心理学家,犯罪心理学。小范和钟仪是我的学生。”
“你研究什么呢,一个悬疑作家的犯罪可能性?”
“研究犯罪冲动和犯罪情境。任何人在特定情境下都会犯罪。”
我轻轻顿了一下球杆:“你现在一定深有体会。”
“最先是钟仪提出来的,她说你很复杂,是她见过的对犯罪心态最敏锐的人。我们都同意这点,尽管我们并没有想到你真的杀过人。真的,没想到,哪怕我们分析过如果你杀过人会是个怎样的案件,并且做了那些小说,但是从心底里,从潜意识层面,我、钟仪包括小范,都没有认真的想过,你会是个杀人犯。所以,对这方面,我们几乎没有预案。”
说到这里,她咳嗽起来,嘴角有血沫子。我冲她笑笑。
“计划是,钟仪扮演心理医师和你对谈,有那些电脑里的小说,做到这点还是有把握的。谈话中收集的信息,不管是你对案件的分析,还是你对自己的分析,对我们的课题都会很有帮助。实际上,我们三个都是你的读者,尤其是我和钟仪,当然,她是最狂热的一个。她说,以你的性格,如果上了当,那么事后一定不会追究……我们,对这件事后果的讨论,只是这样而已。”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这么一段,已经开始显得疲倦。烟抽了一大半,我走过去,帮她点上支新的。
“钟仪通过我在新疆公安的朋友,调了那五年的悬案卷宗,选了四个发生在你失忆五年的案子,类型都是你小说中描述过的。我们判断,如果你真的杀过人,那么类型一定在这中间,如果没有,这些出现在小说中的凶案也是你最熟悉的,可以为我们的课题提供帮助。钟仪模仿你的风格,写了四个小说片断,小范电脑很好,入侵你电脑这类事情,都是他做的。然后,我们就上路了。开始很顺利,第一个晚上钟仪就和你完成了首次对谈。只是没想到你们会上床,小范的打击很大。其实每次你们谈完,不管多晚我们都会有一次交流,小范变得越来越针对你,说你一定是杀过人的。”
“他是对的。”我说。
“其实你们的第二次谈话后,我也有些怀疑,你的表现略显不正常。而且我怀疑钟仪还隐瞒了些东西没有说。但无论如何,你认为有一个复仇者,这是可以肯定的了。那个村子里的事,原本不在我们的计划上,是小范力主的,他说你毫无疑问是个杀人犯,我们必须尽快了结这次旅程,否则事情会变得危险。我们做过先期考察,路都走过一遍的,那时就来过这个村子,知道鬼屋的传说,他说就借这个屋子来装神弄鬼,把你的话套出来,然后报警。”
这么说我的扰动还是成功了。范思聪的嫉妒误导了我,否则事态,当不至于激变至此。
她第二根烟也抽掉了,这次咳了很久,我要再给她点一根,她却说不用了。
“再抽下去,我怕等不到说完,就会咳死。现在你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了,接下来,帮我个忙。”
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所以,这次,一个学术研究?”
陈爱玲想说什么,却又咳起来。
“有点无辜,应该说,很无谓。嗯,你不是想知道我当年到底杀了谁吧。”
“那和我已经没关系了。这么多年来,不管在哪里睡,我总是要做些事情,铃铛、滚珠、枕边的刀和棍子。这是因为童年阴影。我九岁的时候,父母被人谋杀,案子一直没有破。我是第一个到现场的,那场景每天晚上闭起眼睛都会再看见。我会去研究犯罪心理学,就是想搞清楚,我父母是为什么死的,凶手到底是谁。”她一口气说了这些,竟稍精神了些。
“你每次在犯罪现场都会抽烟,就是因为这个?”
“你发现了。我听你讲罪犯是怎么杀人的,什么心理,就觉得被带回到正在发生的真实现场。每当进入那种情绪我就不自觉地抽烟。我一直在想,如果是你,是不是早就把那个案子破了呢?”
“我明白了。”我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三分。
“也许你在拖延时间,但我给你这个机会。通常小说里这么做的角色都会收到教训,但我的小说里从来没有这样的烂情节。而且你的伤死定了,救不活的。”
陈爱玲只是望着我。
“给你半个小时。”我说:“你一定有个嫌疑人名单,我试试猜一个人。反正你很快就会和你爸妈汇合,到时帮我问问我猜得对不对。”
“他们一定早就转世了。”陈爱玲喃喃说道。
然后,她勉力振作精神,开始了她生命中最后半小时。
“那是1969年的夏天,7月13日下午,知了特别闹。我在外面玩到近五点才回家,敲不开门。我等了一刻钟,绕到院子里,从水管往上爬。我家在二楼,爬起来容易。窗开着,我翻进去,脚踩在血上。我叫妈,她不应,我把她翻过来,却不认得她了,她的脸没了,落地灯倒在一边,铸铁底座上沾了很多我妈脸上的东西。我哭着找爸爸,他在书房的沙发上坐着,垂着头,身上都是血,对面的墙上也都是血。我扑上去摇他,把他的头抬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很凶,脖子上好深一道刀口。他全身也就这一处伤,但不见凶器。我吓得退开,带翻了茶几上的茶,两杯茶。我倒在地上晕过去,再醒过来天黑了。我开始哭,哭到邻居来敲门,最后门被撞开,是楼下的李叔,他报了警,然后要把我抱走,我死抓着我爸的腿不放。公安来了,一个老公安带两个年轻的,我……”
陈爱玲停了下来,吸了口气。她总是这样,停停续续地,没说完过一个长句子。
“我……”
她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