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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怕钟仪运气好。所以我还是快点赶到那儿等着吧。
而且,既然此时此刻身处此地,杀死钟仪就已经不是一切。我有些想老头子了,十二年了,我想回去看看他。我也想看看她,看看是不是和老头子一样,烂作了骨头安静躺着。她是死了的,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现在我是如此靠近她,直线距离超不过一百米,但她的形象反而在我的脑子里淡成一片似有似无的薄雾,这是近乡情怯么?
从我进入喀什起,就注定要面对十二年前的我。我想,我得承认,那个下午,在我走过藏宝室后发生的一切,我的所作所为,于我的精神产生了绝大的冲击。以至于这十二年我再也离不开那段记忆,反反复复地肢解它,导致记忆开始扭曲,甚至越来越不确定有没有杀死她。
我需要一场清洗,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然后我会变成另一个人。
近了。
我仿佛一个会茅山道术的穿墙客,一堵墙,两堵墙,三堵墙;接近,迂回,再接近。近半小时后,我确信自己非常近了,也许只还有一堵土墙而已。但我停下来的地方已经是尽头,左右前方皆无去路。
我努力压下挫败感,想着是否退回去,试试几处被我放弃的岔道或裂隙。但那些明显不是这个方向的,会通到目的地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手电筒的光斑晃动了一下。
错觉?
我突然关闭了手电。
有道光一闪而过,不属于我手电的光。
我安静地等了几秒钟,这道从别处来的光又闪动了一下。它来自右侧壁上。
壁上有一道极微小的,手指都伸不过去的缝隙。
我看着这道细缝,慢慢后退,直退到后背抵到了对面的墙上。然后,奋力前冲。
在此一举,我想着,肩膀撞到裂缝上。墙塌下来,我肩膀受到的冲击甚至不如地窖里那次。我踉跄着翻倒在那一边,一道光芒立刻把我罩住。我打了个滚,脸再次朝上时,只觉手电光无比的刺眼,钟仪的脸藏光芒后的黑暗里,看不见表情。我的电筒脱了手,但最要紧的刀还在,已经出鞘,我左手在地上一垫,人往她胸口一扑,刀递出。
刺入。
直没至柄。
我单膝跪在她面前,面颊上一滴温热,是她的血。
她的手电筒跌落在地上,另一只手却紧握着一柄刀,向我刺来。疼痛让动作变得缓慢,我侧头一让,挥拳击在她手腕上,刀脱手。
她痛呼着退后,我顺势拔出刀。那一刀刺在她腹部,并非要害位置,一时死不去,需补刀。
她退了两步,坐倒在地上,我却已经站了起来,一步就跨到她面前。落在地上的手电对着我,我踢了一脚,手电转了一百八十度,照亮了她和身边的干尸。
她果然好运气,找到了地方。但我的运气也不坏。
她捂着肚子,嗅到了死亡的味道,神色惨淡。
这是她的最后时刻,我有许多话想讲,但最终作罢。作为一个要了结她性命的人,多说什么既无益又可笑。我紧了紧手中刀,放低肩膀,背弓起来。
“等一下!”她叫。
“我已经找到了。这游戏是我赢了。”她用发抖的声音说。
“你太慢了。”
“是你早到了一天。”她又叫道。
我不禁笑起来:“所以是要我说对不起吗?对不起。这样可以了吧。”
“等等,这里只死了一个人,你看,就一具尸体。”
我心里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就要崩溃,我努力维持着,用脚尖顶着地上手电筒的尾巴,让电筒慢慢变换方向。呈扇面铺出去的白光一点点移转,扫过这片空间的每个角落。
我又瞧见了架子,当年它们如灯塔般一座一座矗立着,顶端盛放着一块或几块美玉,而今它们尸体一样倒在地上,头颅滚落四周。
还有那张折叠躺椅,它被摆在藏宝室最内侧,坐在上面,欣赏那些灯塔,那些属于自己的宝藏,恐怕是老头子最得意的时刻。如果觉得钨丝灯的亮度不够,把灯塔上的蜡烛点亮,整间密室就充斥了迷离的宝光。
钟仪倒在躺椅边,在我突袭之前,她正在研究躺椅上的人。老头子歪坐在躺椅上,他没有如我所想化作白骨,而是成了具干尸。也并不特别令人意外,这儿太干燥了。
我的视线没有在这具黝黑的裸尸上停留很久,手电光继续移动,照见了坍塌的土墙,照见了一处能容人通过的缝隙,最后照在我的脚上。
手电筒已经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钟仪说的没错,只有一具尸体。
“我一直以为你当年杀了两个人,老人和他的女儿。可是这里只有一具尸体,那个女儿没有死在这里。所以你是对的,她没有死,她逃走了,她总有一天会回来找你的。”
我很清楚,钟仪在拖延时间,这是她最后时刻的自救,扰乱我的心神,寻找一线生机。
但是……他妈的这里真的居然只有一具尸体!
我脑袋里乱极了,一些气泡从深处冒出来,我使劲地摁住它们,但没用,我快要压不住了,我的脑袋就要开锅了!
我拿着刀傻站着,有一个声音提醒我,不能发呆,先把面前这个杀了再说。但我所有的力气都被用来捂盖子了,那锅沸腾的脑浆如果把盖子顶开,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终于注意到钟仪的动作,她的手在动,一寸一寸往旁边摸,那儿是刀,被我击落的刀。
一瞬间,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了下去,叫道:“去死吧你。”
我高高扬起刀,她尖叫起来,涕泪横流。
这让我心里舒坦了一些,我把刀扎下去,她翻了个滚躲开了。这当然是我故意放慢了速度,我想多看几眼这个美丽的多智的坚强的始作甬者在生命最后阶段的本能反应。
我一脚踹在她屁股上。
“再躲啊,想拾刀,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