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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33岁的女人,我最害怕的事情,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1

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确切点说,是在我八岁那年。一起不幸去世的,还有我年仅四岁的弟弟。

所以这么多年,我的唯一的最亲的娘家人,就只有我的老父亲一个人了。

结婚以后,我就搬离了二道岗村,父亲一个人守在老宅里,一晃几年过去,鑫鑫都已经八岁了,父亲也老了。

作为一个33岁的女人,我最害怕的事情,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我曾经好几次,想把我的老父亲接到城里来,跟我一起生活。可是有好几次,话说了一半的时候,我都因为看到杜帅和婆婆那两张不情愿的脸而中途放弃了。

婆家那二位的不支持,加上娘家那位的不积极,使得我的想法一直没有达成。

于是我便每周一次,或骑着我那辆大二八自行车,或搭乘客车,回到乡下去看望父亲。

“家里没有什么事,不用总跑回去。”杜帅说的。

“那破地方,你还回去干嘛?发生过那种事,想想都可怕!”婆婆说的。

在这件事情上,我依旧我行我素,没有被任何人影响我对老家的情绪。

杜帅经常说我很固执,婆婆对我的评价则是冥顽不灵。我其实都无所谓。

所以当接到叔叔那通电话以后,我马上收起我那些矫情的眼泪,回家接上鑫鑫,骑着我那辆结婚时就跟随我的大二八,直奔向病危的父亲。

一路上,我骑得飞快,鑫鑫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被颠得两条腿来回晃悠。道路两边的枯杨树,向我的身后倒去,道路两侧覆盖着薄薄积雪的麦田地,偶尔裸露出泥土本来的颜色。

此情此景,骑着自行车在这条砂石路上飞奔着的女子,还有身后驮着的年幼的儿子,跟二十五年前,那对遭遇不测的母子,是多么相像的画面啊。

只不过这一来一回的两段路程,中间隔着二十五年的时间。

想到这儿,心底又泛起了酸楚。

我忍不住朝我右侧的远处,那个荒废多年的机井房,做了一次意味深长的瞭望。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母亲看我的最后一眼。

关于那个机井房的事,我还没有跟我身后的那小子说起。我也许以后会对他说,但我想应该是我得到我想得到的那个答案以后。

二十五年后的二道岗村,已经物是人非。村里的老人所剩无几,年轻一代又都忙着外出打工,使得我最近每次骑着自行车回村的时候,村民们看到我眼神越来越陌生。我并不会因此多想,谁叫我并不是每天都生活在此。

倒是我的儿子,一下车子就不客气地朝路边尿了一泡,几十分钟的车程,沿途的颠簸,我竟然完全忽略了他的感受。

我推开小小的院门,把自行车在院落一角停好。我这才意识到,当年母亲每次回家,也是将自行车停在这个位置。只不过当年的院子里铺的红砖,现在换成了水泥,可我仍旧怀念八岁那年,因为发夹掉进砖缝里扣不出来,而被母亲责备的事情。

那时的院墙,是跟我一样高的,那时的砖房,也是很气派的。如今随着我长大,长高,成年,现在的院墙在我的眼里是低矮的,小平房也是简陋的。就像鑫鑫的作文里写道的那样,我的姥爷坐在小院里喝酒,小院里有妈妈种的丝瓜,爬上了快要倒掉的小房子。因为这篇作文我打过他,原因是我想告诉他,这间小砖房不会倒,永远也不会。

我推门进屋。屋里又冷又暗,两床棉被随意铺在炕上,父亲头朝里,侧着身子躺着。

“怎么不生火?”

我朝厨房走去,眼前的景象令我触目惊心。一口黑铁大锅里,扔着几幅用过还没有洗的碗筷,案子上落满浮灰,看不到一样食材和调料。

“卜春英干嘛去了?”

“老是直呼大名,你这孩子!”父亲微弱的责备声从炕头传来。

“你承认她是我后妈,我可没承认。”

家里这幅脏乱邋遢的景象彻底激起了我对那个女人的怨恨,现在让我管卜春英那个老娘们叫后妈,我可不愿意。

我气冲冲地走去父亲身旁:“人呢?”

“进城了……走亲戚。”父亲慢悠悠地坐了起来,身上,还披着棉被。

“老进城干嘛?就不能在家安分过日子?”

“别没大没小。”

父亲说完,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令我心疼。常年的酗酒和营养不良,让这个原本就瘦弱的老头更加沧桑。他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唯独眼睛里有一丝活力,细看之下,竟是红红的血丝。

我把鑫鑫抱起来,放在火炕的沿上坐着,然后去生火。

“衣服还是杜帅穿旧的,也不给你买新的。火也不给你生,饭也不给你做。我真不明白,这样的女人,你还跟她好什么劲?”我一边生火一边唠叨着。

父亲用他呆滞的目光凝视了鑫鑫一会,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得了这个病,这回你的酒可以戒掉了吧?”我问。

可他却表现出一脸惊恐:“你咋知道了?谁和你说的?”

“我叔。”

“他咋知道?”

“我哪知道。”

“你见他了?”

“见个鬼!我都好几年没见他们家人了。咱们两家从25年前就不来往了,你忘了?”

“那他咋知道?”

我猜:“可能是他家小儿子听说的吧,回家以后跟他说起了。”

“那有可能。”

“爸,你们在镇医院遇上的?”

“他带媳妇去保胎。”

“镇医院咋说的?你咋想起去医院了?”

“嗓子疼,总咳嗽,我以为是抽烟抽的。镇医院的大夫看完片子,说是肺里长了肿瘤,是晚期。我问还能活多久,大夫说最长半年,最短三个月。”

“就这么给你判死刑了?现在的大夫都这么草率!”

父亲的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常年酗酒的后遗症,还是知道自己活不多久,心理产生了负担。

“别听镇医院的大夫的,咱去市里大医院看看。”我试着安慰道。

“不看,浪费那钱?活多久算多久!”

看着面如死灰的父亲,看着这破败的家,我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我习惯性地仰起头:“对了,爸,家里还有多少钱?”

“没钱。”

我把眼睛瞪得老大,这是我的习惯性动作。以至于父亲感受到了我深深的疑惑,在我发问之前,他主动做了解释。

“她弟弟借去了。”

“卜春英!”我瞬间暴怒了,“她想干嘛?!”

我的儿子吓了一跳,前后晃动了两下,不知道该往他姥爷身后躲,还是该往我的怀里钻。

“没多少,不够干啥的。”

“那也不行啊!你都这样了,正需要钱治病,她弟弟怎么能管你借钱呢?”

“算了。”

“就没见过这么做事的!”

很快,父亲陷入了他习惯性的放空,我却平静不下来,喘着粗气,像是跟李海云刚打完架那会儿。

“总说我不接受她,就她这样的人,叫我怎么接受她?如果她把这个家操持起来也行啊,你看看现在,哪有个家的样子?你都肺癌晚期了,她还有心情进城溜达,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她压根就没想跟你好好过!”

父亲的眼皮发沉,像是要睡着了。看见他这个样子,我首先想到的是出钱给他治病。可我刚要开口,我却止住了。因为我不确定我手里还有多少钱,还够不够父亲的治疗费。说实话,我手里能够自由自配的现金很有限,我和杜帅的存款,也不太多,还都在婆婆那里把着。她是我们家的财务主管,存折在她手里,就算我和杜帅没在闹离婚,她也不会让我动那存折的。

“要不,我上叔叔家借点钱吧?”我突然说。

这一句话竟然把父亲惊着了,他抑制不住自己深深的介意与反对:“别去,都不来往。”

“你有病以后,他来看过你没?”

“没。”

“到了这种地步了,我看,也别顾着什么面子了,毕竟是亲属,这个嘴我去张。”

“别去!”父亲的语气变得很差,“当初咱家的案子牵连到他,你去也是找不痛快。”

“那件事也不能怨你啊,我妈……”

“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提她干嘛?!”父亲的用提高音量来表达他的不快。

可是这种话我已经听过好几十次了。

“怎么能不提?”我的音量明显盖过了父亲,“这件事我过不去!”

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的。

无论任何时候,无论任何地点,无论对任何人,只要提及此事,我都会用我坚定而且刚硬的嗓门告诉他,我的这个观点。就算是我老子也不例外。

父亲愣愣地看着我,好一会,才轻叹了一口气,重新躺回他的褥子上去。

那瘦弱的脚踝,已经皮包骨头,裸露在长筒裤脚外面,让我又是一阵揪心。

我跟他的关系一向如此,见面说不到三句话就会吵架。从小到大,他好像都不太喜欢我这个女儿,我妈走了以后更是如此,他跟酒精都比跟我亲。但我就是无法憎恨他,哪怕一丁点都不会,哪怕是他没有做到一个父亲该有的毅力和表率,哪怕是他没有为年幼丧母的我撑起一个温暖的家。我还是很在乎他。

本来我今天回来,一是想告诉他,我要带他去市里的大医院做详细检查的事,二是想把我和杜帅的事情告诉他,让他做个心理准备,让他安慰安慰我,或是,给我一些精神上的支持或是建议。

可是现在我看着父亲安静地躺着,我却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我决定不说了,我决定就像是以往那样,只要我内心决定好怎么去做了,我就做吧。

我帮父亲把饭做好,又收拾了屋子,就带着儿子走了。

我骑着自行车驮着鑫鑫返城,再次经过麦地里那个荒废的机井房的时候,我竟下意识地,把自行车刹住了。

“妈妈你去哪?”见我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然后朝麦田地里走去,鑫鑫忍不住问道。

“歇会儿。”

我没有回头,但我听到身后鑫鑫小巧的脚步正朝我迈进。

我猜25年前的那天,当弟弟看到母亲遭受危险的时候,也是奋不顾身地朝她奔跑的。

如果他能够被吓跑的话,也许他就可以活下来。可惜,四岁的小孩不具有这种功能。

我坐在机井房的角落里,靠着那布满裂纹的砖墙。我的面前的地上,一口枯井,井口已经被沙石填平。这个已经被人遗忘的荒废之地,是我思念母亲和弟弟的专属场所。

我很想念我的母亲,还有我的弟弟。

我背靠着墙,仰着头,泪水从我的两侧眼角往下流淌。

鑫鑫貌似感受到了我的低气压,他离我有一段距离,正蹲在地上摆弄一块砖头。

那砖头并不是当年的砖头,当年那些都作为凶器被警方带回去了。鑫鑫手里的那块是机井房的砖墙年久风化后脱落的。

因为这里曾经死过两个人的缘故,村里的人都不跟来这儿了。他们都害怕,不论是老人还是孩子。这一点作为受害者家属的我并不能够很好地理解,又不是他们干的,他们害怕个什么呢?

尽管我的母亲和我的弟弟是在这个机井房里遇害的,但是我一丁点都不害怕来这里。从25年前的那个案发的夜晚之后,每次想起母亲和弟弟,或是他们的忌日,我都会来这里坐上一会儿,当做是祭奠也好,反正每次打从这里出去,我的内心好像都能够重新得到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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