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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用25年的时间去找一个人,我也可以继续用我的余生去等那个真相。我的时间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因为跟真相比起来,它已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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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一般会判给非过错方。”宋律师斩钉截铁地说。
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差一点落泪。当我强忍住鼻子一酸之后没多久,宋律师又补充了一句话,瞬间就把我拉向地狱。
“法庭也会权衡哪一方更符合抚养孩子的条件。”他说。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我心里怨恨道。
坐在我面前的这位宋律师,我真的有点怀疑他的专业能力。若不是我不认识什么法律界人士,我根本不可能去求前同事小胡帮我介绍。来之前我一再问过小胡,这个宋律师到底靠不靠谱。小胡给我的回答更气人,她说:“你一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下岗女工,人家宋律师肯出来见你就已经很不错了,那都是看在过去他追过我的份上。不过这件事你得帮我保密,我老公不知道我们俩还来往。”
小胡说得没错,虽然宋律师是个二把刀律师,但是肯来听我这个社会底层妇女诉苦,这番免费的法律咨询我是踏了小胡很大的人情。若是因为我,让小胡的老公知晓他的老婆跟他的婚前情敌还有来往,若是再闹个离婚什么的,那我成了千古罪人了。
但我只能走这一步,我又是逼不得已。因为我太想争取鑫鑫的抚养权了,我不想看到鑫鑫在李海云那个恶毒的后妈虐待之下长大,我宁可死都不想看到。
此刻,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我和宋律师正坐在麦当劳靠近窗户的位置。
我请不起宋律师吃太贵的午餐,这一点我刚才已经做出说明。宋律师表示他很忙,他只给我留出一顿午饭的时间。
律师的时间就是钱,这一点我早有耳闻。跟他相比,我却有大把的时间。我可以用25年的时间去找一个人,我也可以继续用我的余生去等那个真相。我的时间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因为跟真相比起来,它已不值一提。
前面那两句话,正是宋律师听完我的叙述,果断地给出的。
“杜帅出轨被我抓奸在床,他是过错方,这一点毋庸置疑。”我强调道。
“那不一定。”
我习惯性地瞪大眼睛。
“在法庭上,他会说是你的过错在先。”宋律师的解释很气人。
“他搞破鞋,怎么成了我的错?”
“你别激动。他会说你的各种毛病。比如不顾家,照顾不好孩子,不孝顺老人,诸如此类吧。反正,他会把他爱上别的女人的原因归咎于你。在法庭上,一切看似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都可以被放大。”
“法庭之上还有这种操作?这是诬陷!”
“那没办法,为了夺取孩子的抚养权,他的律师会指点他动用一切手段。”
“我还没跟他正式提出我要求孩子抚养权的事。”
“你如果真的打算走到对簿公堂这一步,你还是提前想想你有哪些把柄,可能被男方抓到做文章。”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我的把柄,杜帅过去不止一次提出来过。什么性冷淡啦,什么精神不正常啦,等等。这些事情在法庭上绝对是致命的,会让我完败的同时,颜面尽失,我知道。所以我全身发麻,感觉这次希望渺茫。
呵呵,这个社会,哪有讲道理的地方,明明是他出轨,却成了我的错。
我真的想哭。
“你没事吧?”见我低头不语,宋律师问道。
“可要是论起抚养孩子,我是更加适合的一方吧?”我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毕竟,我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呀!”
“杜帅还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呢。”
“父亲哪有母亲会带孩子?”
“那可不一定,现在很多男人做饭都比女人好,家务活也不是女人的专利了。”
确实如此。
我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他会给孩子娶后妈呀,后妈会虐待孩子,尤其是,他们又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以后。”
“那孩子跟了你,你就能保证不给孩子找后爹了吗?你就能保证后爹不虐待孩子吗?”
“我……”我其实很想说,我可以为了鑫鑫一辈子不再婚。但是我没说,因为我知道,我说了他不会信。
“男女平等,现在都提倡这个。”他补充道。
“即便是像你说的,在抚养孩子的适合程度上,我和杜帅旗鼓相当,机会均等,起码,我至少还有一半的机会,取得胜诉吧?”我的心情已经落到谷底了。
“不对,你连一半的机会都没有。”
“啊?”
“杜帅有工作,你没有。杜帅有固定居所,你没有。杜帅是本市人,可以给孩子就近教育,你没有。杜帅有母亲,有即将再婚的对象,这些都很明显地会给法官一个信号,他可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可你呢?”
我?我没有工作,也没有固定居所,我不是本市人,我没有母亲,我的父亲身患绝症,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没有再婚对象,没人想要娶我。很明显,我只能给鑫鑫一个四处漂泊的单亲家庭。
好吧,此番咨询,打消了我闹上法庭的积极性。
“看在你是小胡的同事,我给你提个衷心的建议。”
“你说。”
“不要轻易打官司,你可以尽量先去跟男方谈,能够私下解决是对你最好的。”
“我知道了。”
“而且……”宋律师欲言又止。
“你但说无妨。”
“而且我认为,孩子由你抚养,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你说什么?”
“你才33岁,你还年轻,带着孩子,很多事不是很方便,你懂我意思吗?”
我当然懂,其实我也想过这些问题。将来,我去上班赚钱的时候,孩子谁来带?我如果考虑再婚的话,男方能否接受我带着一个这么大的孩子?
我麻木地站了起来,在宋律师无奈又同情的注视下,推开门,朝外面那阳光下的黑夜走去。与我擦肩而过的,是一对脸上挂着笑的年轻情侣。
这个冬天,说实话,不是很冷。多数人觉得暖冬挺好的,不用穿特别多的衣服,不用面对太严苛的环境。但我正好相反,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我的心情总是不能够安定,总是慌得很。
该来的就让它尽情地来吧,坏的,更坏的,不要有所保留,不要捉摸不定。不要让我像现在这样,在恐惧中等候噩运,在悲痛中承受摧毁。
我骑着我那辆半新不旧的大28自行车,沿着城市到乡村的那几十分钟的路,脸上挂着麻木低迷的表情,身体僵硬地往家里赶(确切地说是父亲家)。微风正略过上了岁数的绿头巾,它将我的圆脑袋紧紧地包裹着,这打扮十分符合我这位中年农村妇女的身份。此种景象在过去的数年间一再地出现,反复,无趣,我固执地拒绝改变,像是不曾长大一样。
很快,又到了那段路,熟悉的麦子地,熟悉的机井房,我不自觉地放慢速度,朝它们望去。
车速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我闭起眼睛,放开双手,干脆,停止了一切动作。我侧耳倾听着,即将到来的巨响,我用力感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很快,咣当一声,我的自行车栽倒在路边,我的身体向右边倒去,我的关节与地面发生碰撞,我的五脏六腑被震得快要粉碎。
我索性闭着眼睛,在路边躺着。自行车的轱辘脱离了地面的摩擦还在尴尬地旋转,车轮的铁辐条划过空气在我的耳边持续作响,像是时间的流逝永远不曾停止。我的眼角落下一滴带着体温的泪水,它不是特别明显,以至于没等划过我整个脸颊,就已经干涸不见了。
我很失望,并没有体会到25年前的那种疼痛,十万分之一都没有。不过我的心里为我终于这么做了而感到一丝丝欣慰,因为过去我无数次想过这个情景。
这也许是今天最令我感到痛快的事情了吧,我还没有死,我还可以感知到万物,所以我睁开眼睛,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扶起自行车,继续赶路。
15分钟以后,我的自行车进入我家的小院。
我意外地看到房顶的烟囱冒出几缕青烟,我赶忙进屋去看,竟然让我看到了意外的画面。卜春英居然做饭了,做的还是红烧肉。
“哪来的肉?”我问。
“买的呗。”她说。
“哪来的钱?”
“房子卖了。”
“啥?!”我的脑袋嗡的一下。
“手续在桌子上放着,自己看去。”
我冲了过去,一把抓起张略显草率的稿纸,上面潦草地手写着几行文字,下面有我父亲的签名的手印。
“爸,我不是让你别卖房子吗?你为什么给卖了?”
父亲见我回来,从炕上坐了起来:“律师咋说?”
“哎呀,你先别管律师咋说,我问你房子的事呢!”
“手术不是得用钱嘛。”
“那也不能卖房子啊!”
“不卖房子哪来的钱呐?”
“我不是说了我会想办法的吗?”
“我不是怕你去找你二叔嘛。”
“房子卖给谁了?”
“你卜姨找的人。”
“我就知道是她。卜春英!”我朝厨房扯着嗓子喊道。
“你能不能别每次都叫我大名?!”她的手里拿着锅铲走出来,像是做好了防身的准备。
她拿着家伙我也不怕她:“你怂恿我爸卖房子,你是什么居心?”
“不是要给你爸做手术嘛?”
“我们家的事你能不能别掺和?”
“你以为我愿意掺和?”
“房子卖给谁了?”
“我也不认识,我家亲戚帮忙联系的。”
“卖了多少?”
“八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