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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高年第一次认真地看了我,他的脸上是僵硬的笑容,他的眼睛是昏花的,他只是点了一下头,并没有跟我打招呼。现在对于他来说,我不过是个陌生人,一个连怎么打招呼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我坐在冉高年的对面,距离大约是一米。
老全似乎看出我的紧张,提醒我道:“小文,随便聊聊。”
我清了清喉咙,硬挤出一句开场白:“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怎么还带着帽子呀?”
冉老汉没有说话,但他意识到头顶已经微微发汗,于是将帽子摘了下来,放在自己大腿上。
我注意到他的头顶已经没有头发,头皮发亮,看来是已经秃了很多年了。但是四周一圈的白发还是挺茂盛的。
“为什么不剃个光头呢?”我问。
冉高年尴尬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发型,又苦笑了一下:“没剃过光头,不习惯。”
我警惕地看了一眼老全,他也在看着我。
他说这句话,是不是对我有所防备了?我不知道。我没有继续沿着这个话题往下问,老全也不会允许我问他25年前是不是光头这种直白的问题,我当然也深知,现在不能够打草惊蛇。
于是我问道:“刚才你说,没种多少地。那你还干什么了?年轻那会儿,你都干什么工作了?”
冉高年似乎突然来了精神,说:“做活,打木业。就是木工,打家具。”
“就在你们村子里面做吗?有没有去外面闯闯?比如省城什么的。”我问。
“不往外去。”
“那你这一辈子,都没出过院门吧?”
“最远跑到锦绣那个……叫啥地方……二道岗。”
我的心中一惊。
我看了老全一眼,老全也是一惊。老全也朝老李看了一眼,老李朝老全点了点头,意思好像是说,凶手就是他。
“当时你去锦绣的时候多大?”我又问道。
“当时去,有五十岁了。”
我的心中再次一惊。
25年前,案发的时候,史从朗就已经50岁了。他还具备强奸杀人的能力吗?
“是啥时间去的?”我继续问道。
“那一回是……春天农忙的时候,他那边有赶集的时候,去过一次。”
“收麦子之前去的?还是之后?”
“还没收麦,麦地还是绿的,去过一次。”
越来越接近了,我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了。
“对。去了,是哪一天我也不记不清。反正是有这回事。”冉高年又补充道。
我仔细注视着冉高年的表情变化,似乎有一丝细微的变化被我捕捉到了。我感到,他有一点心虚。尤其是说到麦子地还是绿色的时候,他能够记得如此清楚,一定是发生了令他印象深刻的事。
我的心里的疑虑逐渐少了起来,我越来越觉得,冉高年就是凶手。
老全和老李以及在场一直没有发言的魏法医的脸上,也都漏出了坚定的表情,他们可能也感觉凶手就是他了,他们可能已经感觉案子就要破了。
我的心情此刻已不能再平静,我甚至已经在考虑,直接扑上去跟这个杀人凶手搏命。
于是我高声地质问他:“你还记不记得麦地里那个机井房?”
冉高年抬起头,问我:“什么?”
我快要失控:“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机井房?”
老全吓得站了起来。
我也站了起来,随时做好扑上去的准备:“你到底记不记得?”
冉高年好像被我吓到了,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几下:“什么机井房?”
老全一把抱住了我,将我往屋外拉:“小文,你是不是晕车反应?快到外面凉快一下!”
老李也站了起来,坐到冉老汉的面前,安慰着他:“小姑娘乱问的,你别理她。”
我被老全拉到门口,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到底去没去过那个机井房嘛?!”
老全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但是不等他训斥我,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朝老李看去。
老李凝重地看着手机来电,又凝重地接起电话。
我听不见电话里的人对他说了什么,但是我能够看到,老李的脸色变了,变得非常难看,变得犹如死灰。
“有消息了?”老全忍不住问。
老李径直朝屋外走去,老全和老魏赶紧跟了上去。我也忍不住跟了上去。
“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不是他。”老李说。
“啊?!怎么……不是他呢?”老全的脸色也变了。
“怎么可能不是呢?之前DNA不是已经对上了么?”老魏问。
“我们的法医说,刚才送去的冉高年的血液DNA样本,与锦绣市二道岗村1991年“523”案件的精斑样本,并不属于同一个人。”老李解释道。
“那是之前的比对结果出错了?”老全问。
“也不是。冉高年的DNA图谱,跟凶手留在死者齐淑敏体内精斑的DNA图谱,的确有一部分是相似的。但是,二者不是完全一致。所以,冉高年他不是凶手。”
老魏听完老李的解释,作为法医的他,第一个理清了思路:“明白了。DNA对不上,而且我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冉高年犯过这个案子。那么疑罪从无,可以让他回家了。”
4
当晚,抓捕小组没有马上返回城里,而是在老范的建议下,暂且留在村子里过夜。
村委会和村派出所为我们腾出了村委会的临时宿舍,条件简陋,但所有人都没有怨言。因为大家伙都跟老范一样,沉浸在心里那团为解开的疑惑里,无法自拔。
其实我的心情是最无法平静的,但是我没有表露出来,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的失控而影响专案组的工作。
曾经一度,我都以为那个75岁的老汉就是凶手了,尽管他看起来无法让人相信,但是当我问到当年他去我们村子的事情时,我就一度以为是他了。当听到法医部门的消息之后,我的心情又从最激动处瞬间坠落,这种大开大合真的让我吃不消,以至于晚饭都没有吃几口。
晚饭后,老全拉着老李等人一直在商量案子的事,并没人注意到我。好心的村妇女主任从她家里端来一盘饺子,她以为我吃不惯当地的饭菜,但我看着她的好心却无法接受。
“吃吧,韭菜鸡蛋馅的。我看你晚饭都没吃几口。”
“谢谢,我从来不吃这个。”我说。
“你是从来不吃韭菜吗?”
“哦,不是。我是从来不吃饺子。”
妇女主任端着盘子站在我的面前,整个人都呆滞了,她的脸上挂着无法描述的表情,似云似雾。
我的心里瞬间非常过意不去,我真的觉得我刚才的话挺让人不能理解的,但是我又没有办法很好地解释,因为这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够说得清的。
良久,主任才从呆滞中缓过来,对我说:“你要是不吃的话,那我给里屋送去吧。”
我赶紧起身接过盘子,尽量客气地说:“我送进去吧。”
我端着盘子来到老全他们这屋,因为正在开会,并没有人注意我的到来。我将盘子放在桌上,大家只是瞅了一眼,并没有人动它。
我退到门口,正打算出去,突然听到一些我感兴趣的话题,我停了下来,在门口墙边的矮板凳上坐了下来。
如果谈话的内容不方便我听,他们会提醒我的,我想。
“现在问题的核心是,之前的DNA比对报告,到底还算不算数?!”老全心急火燎地说道。
老李的嗓音依旧洪亮:“当然算数,DNA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老全:“之前都已经对上了,现在又对不上了,到底相信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