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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着的话,我也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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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新一轮的排查任务全面展开了。
这一次排查的范围非常大,跟冉老汉有血缘关系的亲属都在排查之列。老全带着小安在本村排查,老李带着他的人去了邻村,老魏则忙着采集血样,几辆吉普车也马不停蹄地跟着跑,好在冉家人就居住在临近的几个村落,并没有跨地域的亲属,否则的话,工作量可想而知。
这期间,我能做的事情非常少,身份的关系,很多环节我都插不上手。我只是留在村派出所,协助当地的民警做一些排查走访的登记工作,把那些接受排查的冉家亲属的资料做一一登记,便于他们日后重新走访。
这一天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了午夜,大家才得以休息。老李他们出去后干脆没有回来,选择就近住宿,只是给老全来了几个电话,汇报工作。
我是凌晨一点多休息的,我特地数了一下今天的排查数量,调查的人数接近30个,采血的也有20多个。
又次日,一大早,大家就又出发了。按照老全的计划,当天就可以完成全部工作。临行前,老全建议我先回家等候消息,他说可以派车把我送回去。
我感觉他们这四辆车根本不够调配,为了不给他们增添负担,我拒绝了回去的建议。当然,就我本身来讲,我也不希望这么快就回去。虽然眼下的情况希望渺茫,但是,我总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老全没有强行撵我走,但他非常严肃地告诫了我,一定要待在村派出所,不要乱走动。我明白老全的意思,作为被害者家属的我,身份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对于村子里住着的几十户姓冉的人家来说,我更像是个上门讨债的人,我是来扰乱他们的生活的人,是不受欢迎的人。说不定,因为我的到来,他们中的某个人、某个家庭还要背上杀人凶手的恶名,被判死刑,家破人亡。所以作为本村毁灭者的我,人身安全是个大问题,老全的担心不无道理。所以他在出发前,特地嘱托当地派出所的人看紧我,我是能够理解的。
但是我并非一直待在村派出所里,中午的时候,我还是溜出去一次。因为我看到村委会的人为大家准备午饭实在辛苦,提出帮忙做饭。妇女主任接受了我的好意,带我去了她家。
路上的时候,我感受到了老全所担心的,村子里的冉姓人对我敌意。他们隔着低矮的围墙对我指指点点,看我的眼神非常恐怖,像是看着吸血恶魔。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也打算理解他们的立场,但是,当看到这样的眼神的时候,我仍旧无法适应。我的心底,生起了莫名的恐惧。
妇女主任看出了我的恐惧,问我:“怎么了,没事吧?”
“他们看我的眼神,很吓人。”我随口说道。
“因为你的缘故,几十人被抽血、盘问,因为你的缘故,也许还会有人被逮捕,会妻离子散。我们村,是个封闭的地方,大家祖祖辈辈多是农民。所以对于他们来说,你是个闯入者,就跟抗战时期的侵略者是一样的道理。所以在这里,没有人喜欢你。”
“给您添麻烦了。”我说。
“我还好,因为我理解你。作为受害者,你有你的苦。作为女人,我也很同情你。作为村干部,我也有责任帮助你。也请你不要害怕,在这里,我能够保证你的安全。”
老全的排查果然如他的计划那样,当晚,所有工作都结束了,老李的人也全都回来了。
吃过饭,所有的DNA比对结果也都出来了,在本轮送检的几十分血样中,没有人的DNA跟凶手的一致。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结果,尤其对老全和我来说,打击很大。
老李问了老全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老全连语气都明显弱了下来:“线索又断了。没办法了,收队回去吧。”
大家领命,各自去准备回城了。
老全把我叫去了屋外,跟我谈了几句。
“本来以为就要破案了,没想到,是上天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他说。
“意思是,再也破不了了吗?”
“也许吧。25年来,唯一支持着这个案子的唯一破案可能,就是咱们掌握着凶手的DNA,现在来看,就连这条唯一的线索都断了。你也看到了,所有最相似的人,最有可能的人,我们都排查遍了。”
“唯一的线索都断了。”我毫无意义地重复着。
“为了今天这个线索,我们已经等了25年。也许再等25年,还会有DNA相似的人再次出现,但是,我也许等不到了。我的人生也许没有下一个25年了。”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流了下来,因为现实的残酷,以及人类的脆弱。
我的唯一希望就这么消失了,我的生活再次回到了绝境处。
当夜,我便乘坐即将解散的专案组的吉普车,回了家。
一路上,大家全都安静无声,彼此的脸上,都写满了深深的沮丧和失望。我知道,这次回去,基本上就等于是结束了,以后母亲的案子,没人再会提起。
到家之后,病榻上的父亲只问了我一个问题:“抓到了吗?”
“没有。”我说。
次日醒来,我发现父亲再也叫不醒了,他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人世。
他去找母亲了,他终于解脱了。但是,我还在煎熬着。
父亲的遗体是在市郊的火化场火化的,我花了600元钱,为他买了一个骨灰盒。这种木质的骨灰盒是最便宜的那种,当我亲手将火化后的骨灰装进盒子的时候,我又产生了深深的迷茫感。我想到的是,我如果死去,谁来给我买盒子,谁来给我装骨灰。也许是鑫鑫,看来也只能是他了,我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哦,不对,严格来讲,跟我有血缘关系的,还有叔叔一家人。
我是在给父亲下葬的时候见到他们的。
父亲的火化费用,已经花光了我的所有,所以要想把父亲送回乡下下葬,我并没有这笔费用。是叔叔托他家的孩子,给我送来了一万块钱,葬礼也是叔叔一手操办的。
父亲就埋在母亲的坟旁边,看着他和母亲还有弟弟在一起,我很羡慕。他们的旁边还有一个位置,那是我的位置。
站在这片荒山,站在这片乱坟岗上,我眺望着我生活过的村子。天气依旧是阴沉沉的,这春雨依旧没有降下来。
也许,这就叫落叶归根吧。在城里辗转了一圈之后,最后还是会回到这个村子里来。父亲如此,我也将如此。
再有几天,就是母亲和弟弟的忌日了,那天,我想我再也没有脸面来祭拜他们了。我想我会在那之前,结束我自己的生命。
我是这么打算的。
所以当我站在山坡上眺望我的村子的时候,是带着一种告别意味的。
也正是父亲下葬完毕,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迈出坟地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老全。
我本以为他是因为听说了我父亲离世的消息特地打来安慰我的,没想到我的心弦再次被他给拨乱了。
还是案子的事。
“我们漏掉一个人!”他说。
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