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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朗还站着,手里拿着钵大的水泥块,打人的却是左手握着右手,吃疼地在“哎哟哎哟”乱叫,那一拳结结实实打到帅朗手上的水泥块上了,帅朗嘿嘿一笑挖苦着:“哦哟,别出手这么狠呀,知道害人害己了吧?”
“兄弟,哪条道上的,放条生路,我身上有银行卡,连卡带密码还有现金,都可以给你……”那人低声快速说着,捂着不听使唤的右手,站在帅朗面前,这是最后一道屏障了,他咬着牙才从三楼下水管上溜下来,却不料连车也被人做了手脚。
“来不及喽,再说你天天骗人呢,谁知道你是真的假的?”帅朗掂着手里的武器,不屑道。
此时,已经听到了警笛凄厉作响,大队人马将至,被堵的这位看无法善了,抱着一线希望掉头就蹿,不料帅朗猝间发难,学着掷铁饼的姿势轮了几圈胳膊,然后一声“看招”,声随手出,黑影猝飞出,前面的人没跑几步,后腰一疼,“哦哟”一声栽倒在地,方卉婷快步上来,就听帅朗大义凛然一句:“铐上!居然敢袭警,回头收拾你。”
方卉婷扭着胳膊,把这位逃脱的反铐到地上,怪怪地看着帅朗,哭笑不得地剜了他一眼。灯光下,帅朗嘿嘿哈哈得意地笑得直侧过了脸,有点不好意思了。
警笛声声,第二队巡警飞驰而至,方卉婷亮着证件,指示着方向,一群巡警围拢在B16幢前,把爬着下水管想溜的几位连扑带铐,饿虎扑食般地擒住了……
另一辆单行的警车呼啸而来,童辉副组长带着工作组人员从车上跳下来直奔现场时,B16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后援来了,鼓噪着的传销人员退回了五层,还在不时地扔着东西发泄,和警察对峙。楼下堵门的车被移开了,王组带的一队巡警搀着、背着、抬着伤员从楼道里出来了,一看横着出来的不少,童辉直倒吸凉气,可没想到传销的还能狠到这程度……童辉边安排着叫救护人员、边现场布控,特别是普通居民,挨单元派人先把人都疏散回去,生怕围观……
又一队三辆大巴驶进小区了,一下车,上百面防暴盾沿B16幢排开,白盾、铁盔、整齐的方阵,在夜色中像古战场对垒般声势慑人。
直至此时,局面才算控制住了……
“……就这些,我们也没想到,这些人会暴力抗拒检查……对了,还有个情况,知情人说,这幢单元的负一层、一层,都是赃物仓库。”
“可以确认吗?”
“说不来,这里地处城乡结合部,人员成分很复杂。”
“呵呵……那个人是谁?你们这俩内勤可让我刮目相看啊。”
“这个人是从三楼管道上溜下来的,被我们拦下了,这是作案车辆,可能存有一些物证……”
方卉婷小声汇报着,示意着被铐着蹲在楼角的嫌疑人和那辆车。刺耳的警笛拉响在这个小区,警戒线直拉到了楼外,治安巡警外围驻守着,楼口、窗户以及楼道都被防暴警控制了,偶尔还有不堪忍受的传销人员从窗户里砸出来一些东西,都被楼底的防暴警用盾挡过了。童辉副组长临时担任现场指挥,等着市局来人,此时一听汇报,踱步上前,被两位治安警押着蹲在墙角的那位此时声嘶力竭地叫嚣着:
“为什么抓我?为什么抓我?我要控告你们野蛮执法,非法闯入民宅。”
看着这人,虽然衣着散乱污渍一身,不过却梳着半长的中分头,衣服和鞋子的质地都不错,而且身高有一米八以上,显得孔武有力。童辉没理会嫌疑人的叫嚣,回头诧异地看着同样浑身污渍、衣裤都灰土灰色的方卉婷,难不成还经过激烈搏斗了?难不成市局这位内勤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奇女子?他轻声问着:“你抓的?”
方卉婷没吱声,手指另一个方向,童辉一瞧更诧异了,车子不远处还站了一位恪尽职守的,不是警察,而是前一天以传唤为由带回来的帅朗,知道这是此事的始作俑者,知道治安巡警和传销人员都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事故,也知道市局的领导正在赶来,估计自己没什么事了,童辉心情一放松,这就笑着上来了,方卉婷笑了笑向几步外的帅朗解释:“这是我们领导,童副组长……”
“哦,领导来了……这个,这里面肯定有证据……方姐,相机呢?”帅朗很正色地问着,方卉婷又解释着下午三个人监视的情况。粗粗一览照片,又招着手把两位经侦叫过来了,开了车门,两个人没费什么劲儿把车里搜出来的东西摆到铺了一层油纸的地上,资料、收据、身份证,特别是身份证,足足装了一包,几乎都没动脑筋的经侦笑了,亮着证物袋说了句:“连公司章程都有了,不知道工商注册了没有……哟,收据都有?您这公章备案了没有?”
是传销,确确实实是一个大窝点,猝不及防地落网,这些本来不容易被抓到的证据全落到警察手里了,那位偶尔还叫嚣着的嫌疑人一看车里的东西被翻出来了,不吭声了。
童辉副组长笑笑,拍拍帅朗的肩膀以示鼓励奖,帅朗嘿嘿笑着示好,不笑还好,一笑让童副组长发现问题了,凑近了一看:“咦?你怎么搞成这样?这怎么啦……”
脸上划了一道、眼角青肿、身上灰土灰色,一问到这个,方卉婷莫名地心跳加速,帅朗不好意思地摸着脸上的青肿胡诌了一句:“被……犯罪分子打的,没事,擦点红药水就好了……蹭破了点皮。”
“哎哟,伤得不轻,我看看……”童辉关切地看了看,虽然不轻,可也不重,边看边说:“谢谢你啊帅朗,回头庆功会我得邀你来。可真没想到会这样。”
“不用……没事,领导,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只要能把这罪犯绳之以法,我再受重点伤也无所谓。”帅朗拽了,一拽出格了,痛斥犯罪分子那表情比警察还疾恶如仇,童辉一愣,眉头皱着:“和他们这么大仇恨呀?”
“这是公愤,不是私仇,这些传销的简直坏透了,他们一级一级往下骗,把普通人洗脑洗成骗子,再无意识地去骗亲朋好友,多少家庭被拆散了,多少年轻小伙小姑娘给毁了,这是社会的毒瘤……和违法犯罪做坚决的斗争不仅仅是警察的责任,也是我们每个市民的义务,我爸从小就这样教育我的……”
帅朗挺着胸膛,此时像自我催眠一般,几乎要把自己当成警察的一分子了,不过这话说得童辉无颜以对,一天之前还把这么个良好市民当嫌疑人呢,感动之下,握着拳擂擂帅朗结实的胸膛赞着:“好同志,好小伙,不愧是警察的后代……”
帅朗那个乐呀,快要乐歪了,方卉婷心里那个别扭呀,快别扭歪了,几次眼神剜着示意帅朗噤声,可这货早乐得忘乎所以了,得啵着自己身上那点伤表功呢,再往下说就成做英模报告了。好在这会儿事情多,不一会儿,市局领导的电话来了,童政委告辞先行迎接去了,方卉婷本来要走,不过又想起什么来,掉头朝帅朗走来,帅朗灿烂地笑着迎接着,只等美女上来温言细语甜甜问候自己一下,不料蓦地脚上一阵生疼,龇牙咧嘴倒吸凉气,眼往下瞟,却是方卉婷不动声色地把高跟鞋的前部重重地踏在自己脚上,看看左右无人注意,方卉婷咬着嘴唇,凤眼如电、声音从牙缝里出来了:
“再胡说小心我阉了你……你那伤是怎么来的?”
一瞪、一剜、一离,帅朗如逢大赦,哧哧吸着凉气抬脚要揉,刚要发句牢骚,方卉婷早跟着童政委的脚步迎上去了。
“哇!?这么快就想上哥们儿那个部位啦?”
帅朗揉着被踩疼的脚面,瞪着方卉婷窈窕的背影腹诽了一句,不过看那长腿摆胯、腰细颈长的倩影,在警察堆里那叫一个亭亭玉立加鹤立鸡群,撤出来的治安巡警窝了一堆,都看着场地中央这位美女,被方姐电眼扫一下,没准儿身上都不疼了。帅朗也不例外,下意识地抬头看看俩人缠绵和狂野过的楼顶,心里尽是旖旎的念头,想想两个人是多么动情缠绵,激动得帅朗直搓手早忘了脚痛了,搓了半天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离去的倩影,突然间又涌起一个非常非常遗憾的念头:
咦?对呀,看把我笨得,怎么光顾亲着,忘了摸了,也不知道肤质如何,手感如何……
谈到现场情况,自然免不了有方卉婷表现的机会,而谈到事态的初步分析,也少不了童辉政委的发言机会了,再谈到整个任务的组织和实施,当然免不了卢副局要插几句,卢副局长表现得很谦恭,说完了情况和警力的配备,又来了一番自我批评,主要是对形势估计不足云云。
其实都估计得很足了,既没有找错地方,也没有找错嫌疑人员,而且更没有造成伤亡事故,也没有造成更坏的影响,预计的意外都没有发生,可没预料到的证据却都有了。市局刘局长挨个拍拍现场同志的肩膀慰问着,辛苦了、辛苦了来了一圈,到了方卉婷和几位受伤者的面前,握手时不忘来一句干得漂亮、好样的之类的话,局长本来难得一见,如此亲临现场、慰问下属,倒也着实让小警察们、特别是治安队这帮激动了一下下。
接下来,按部就班了,楼层的平面图铺到车前盖上,局长、三个副局长、防暴直属大队长、治安巡警支队长,再加上仓促赶来的特警支队一位政委,围成一圈,估摸着在商讨解决问题的方案了。
“就这么办……按闫队长和常队长的提议,先喊话,实在不行,让防暴警和特警强攻进去。这个窝点,一定要干净、全面、彻底地扫清……”
刘局长指点着平面图,手指敲着,下着命令,看看腕上的表安排道:“现在是21时22分,22时准时进去,把人都带出来,注意不要造成人员伤亡……”
两位大队长领命而去,一听时间还有这么久,几位下属心知肚明,管机关事务的紧急通知市局宣传部的来人全程录像,打了电话又回头请示领导,是否通知媒体,刘局长斟酌了片刻,点了点头,这边的几位也按部就班安排上了。这么能彰显警方雷霆行动、打击非法传销的典型事例,少了媒体炒作可就有点遗憾了。
正要离开,刘局长招手叫着,又把童政委和卢副局叫了回来,小声问着,是关于那个负一层、一层不确定的窝赃点情况,卢副局长小声地和领导交流了几句,回头又和童政委小声交流了几句,再然后,童政委和治安支队的来人又交流了几句……这奇妙的一层一层传达都是口头的,方卉婷笑了笑,无言了,这恐怕是要以“合适的方式”扩大不确定的战果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两三位巡警在童政委的带领下进了单元楼,过了好大一会儿,出来了,又是附耳一级一级向上汇报,那神神秘秘的表情,肯定是有所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一直旁观注意着的方卉婷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看看B16幢这个单元是对开的住宅,两层差不多有四百平方米,要是个窝赃地点,空间可够大了,会是什么呢?她想了半天无从得知,此时才想起帅朗来了,站在两幢楼的中间搜寻了许久,才发现帅朗站在救护车旁边,紧步上去,一看却惊了一下,小木头上打着绷带,脸上贴着创可贴,小正太受伤了,正坐在车屁股后拉着帅朗的手,很哀怨、很感伤地问着帅朗:“你怎么也成这样了?”
“被犯罪分子打了呗,看见没,那个蹲着的,哥们儿逮的,没准儿是个小主谋……哎,小木,你挺机灵的啊,好几个抬出来的,你自己走出来了……脸怎么都成黑的了?”帅朗安慰道,不由伸手触着,现在他对这个入行不深的小警察一点恶感都没有了,毕竟这位是为理想和信念奋斗的人,比自己强不止一个档次。
“哎哟,别碰,煤球砸的呗,亏是在家里,要在野外我今儿都回不来了。”小木躲了躲,万幸地说:“幸亏我没穿警服,讨了点便宜,要不也得被抬出来……你看王组,多大个子,成啥样了。”
帅朗支着脖子一瞧,吓了一跳,救护车上躺着的那位已经输上液了,“哎哟哟”龇牙咧嘴呻吟着,这么老大的个子占了快半辆车了,愣是被人群挤着你一拳我一脚揍成这样了,回头一看小木郁闷,帅朗安慰着:“这有什么可郁闷的,警察的天职就是打击罪犯,受点轻伤算什么,光荣,非常光荣,祖国知道你,人民记得你……你是光荣的人民警察。”
很慷慨地教育着小木,说得比局长还激昂,不过这教育听得小木捂着脸害羞得直往车里钻,都不好意思说是被女传销分子追打成这样的了。帅朗正奇怪不能说句鼓励的话都让小木这么害羞吧,哎哎叫了两声,不过没喊住小木,再回头却不知道方卉婷何时站在自己身后了,这才明白小木不好意思摆着受伤的脸见方姐了,帅朗嘿嘿笑着,指指说着:“我……安慰小木呢。”
“过来……什么话让你说出来,我就觉得味道变了,你就不能闭上嘴安生点?”方卉婷勾着手指,招着帅朗趋了几步,这地方接近警戒线的外围了,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方卉婷小声问着:“下两层是个什么窝点?”
“不知道啊,你们打开不就知道了,这犯罪窝点我哪敢去探。”帅朗道,很无辜地说。
“已经打开了,看样子我们领导很重视……”方卉婷道,想了想,理论上应该不知道。
“哦,那我看看去。”帅朗想往B16幢跑,不过一看警察林立,又不敢抬步了。
“你离现场远一点,我看着你犯病……到警戒线外,这儿都是警察,你瞎转悠什么呢?”方卉婷低声说道,不理会这货了,说完就朝指挥车走去。
情意绵绵转眼间成了冷眼相加,可把帅朗给郁闷坏了,总不能一点旧情都不念吧?看着方卉婷,总觉得俩人关系热得那么突兀,而现在冷得突兀了,又觉得不适应了,帅朗想着,很不切实际地想着,又看见方卉婷远远地挥手,指指警戒线外的方向,那是生怕帅朗惹眼,打发他走呢。
此时一队警察又开拔到了B16幢楼下,喊话很大声,无非是你们涉嫌非法传销,已经被包围了,马上放弃抵抗的话……看到现场人越聚越多,连黑衣特警也来了一队,帅朗悻悻然退出了警戒线,和警戒线外围观的居民站到了一起,淹没在人群中了。
结束了,一切都处在警方的严密控制之下,除了被擒的七名疑似传销骨干分子,大量的传销人员被堵在五层两间住宅中,楼底、楼道、楼顶都站满了警察,前后窗边都架上了绳网气垫,在这种天罗地网的布置下,就是想寻死都没机会。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似乎还有什么谜没有解开,这个谜似乎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在很少的几位中,恐怕知道谜底的只有一个人:帅朗。
等……我等……淹没到人群中的帅朗看着B16幢出事单元的方向,等了很久,不过他注意的不是五楼。很久没有出现预计的动静,他边看着时间,边有点焦躁了,帅朗在等什么?
等,再等等……再耐心等等,看看手机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就在几乎快要失望的时候,一层两幢住宅的灯亮了,有人进去了。帅朗的眼睛也跟着亮了,灿烂的笑容浮在脸上,又一次乐歪了。
喊话继续着,围观继续着,电视台的采播车架着天线被警察放进了警戒线内,估计对这个非法传销团伙的落网要来一个大做秀了,此时小区聚集了数百警察,声势端得是惊人,几乎把B16幢围了个严实,处处是警灯闪烁的红蓝光线,知道的、不知道的、一知半解的居民都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议论着。
帅朗走了……很轻松得意地走了,从人群中直走过几幢住宅到了小区口上,一路上注意着楼边、通道林立的警车边上那些民用车,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目标,直到小区之外公路边上又走了十几米,才看到一辆白色的马自达,看看车里没人,帅朗毫不客气地朝着车“通通”踢了几脚,车里警报器呜哇响着,帅朗靠着驾驶的位置悠闲地等着。
等什么?
很快就出现了,一位足有俩人粗的人影挪着从小区出来了,看到自己的车边站着人,就小跑着上来了,边跑边哼哼,不是非要哼哼,而是实在胖得不堪重负,那小跑像挪步。走近了一看,又是丑得不堪入目,腮帮子上的肉鼓得取代了五官特征,来到了喘着气看着帅朗,不知道是喘得说不上话来,还是惊讶得说不上话来,帅朗笑着问:“看爽了吧?哥中午说灭他们,你不相信,现在信了吧?”
“嗯,信……信……”那胖子一连几个点头,惊讶到了惊惧的份上,不时地回头看灯光通明、警察满地的小区,再愣眼瞪着帅朗,说是信,其实还是留着几分疑惑。
“给钱……光看着爽不用掏钱呀?”
帅朗一伸手,不客气了。这才是今天拼死拼活替天行道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