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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这不等着呢吗?”邢猛志道。

“还等着礼贤下士?还是等其他警员对此次误解道歉?”贺炯问。

“不然呢?不用拐弯,您直接说怎么处理就行了。”邢猛志道。

“有种,现在的年轻人真有种。”贺炯赞了个,接着道,“警察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哪怕你遇上的是错误的命令、昏庸的指挥员,都不能影响这份天职。你们擅自离岗,未经批准接触重点嫌疑人员,这是严重的违纪,你们组每个人,都要接受组织上的处分。”

“我知道,我也不是第一天当辅警了。”邢猛志道。

“辅警怎么了?辅警也是警,有句格言叫‘与恶龙搏杀的人,往往也会变成恶龙’,不受限制的放纵,偶尔得偿所愿,但更多的是适得其反……这是支纪律部队,有优良的传统,也有血的教训,作为支队长,我不可能因为你们找到了重大线索,就姑息你们的违纪行为。”贺炯道。

“还是在拐弯,直接点,怎么处理?”邢猛志道。

“严重警告,你们组全体都要做深刻检讨,过是过,功是功。”贺炯道。

此言一出,邢猛志一下子笑了,所有的队长都会板着脸训人这一招。所有的处分里,严重警告是最不严重的,那意味着,警告完了,你回头还得去干活。

“很可笑吗?”支队长笑着问。

棒子和甜枣一起来,这是警队最常见的驭人之术。一帮糙爷们儿谁在乎你措辞严厉不严厉?最在乎的恐怕是队长警告你时的表情,像现在贺炯笑着的样子,明显是在给这几位违纪的一个合理的开脱。

“不可笑,是不是再出格一点,就够得着打发回家了?”邢猛志作势问,手捻着一点点的形象表达。

“对,很危险啊,支队外勤不照相,不公开露面,不穿警服的纪律你以为没用?那都是教训,万一被毒贩子盯上,出现什么意外都有可能。”贺炯道。

“谢谢您的坦诚,我萌生退意了。所以,就再加上一点点,您把处分再加重点了,我就可以放心走了。”邢猛志道。

“什么意思?”贺炯愣了,这家伙还有事。

“意思是,我们的违纪不止您看到的这么多。”邢猛志道。

“啊?还有什么?”贺炯愣了。

“请跟我来……”邢猛志起身,又客气问,“可以随意活动了吗?”贺炯烦躁地摆摆手,示意可以。邢猛志出门,到了政委的办公室门口,叫着丁灿,问几人的随身物品。贺炯招手让他们来会议室,三人一进门,全场皆静,负罪归来的现在成了全场焦点。邢猛志示意了下,丁灿问了句:“支队,天网接入的联机密码是多少?”

没人回答,也不敢告诉他。丁灿坐下来,在电脑上击着键盘,打开从邮箱里提出来的文件,那是满屏代码的页面,只有邱小妹看得懂。不过她看得张口结舌,如坐针毡。谭政委小声问道:“这是什么?”

“实时位置,误差不超过五米,存储在手机根目录里的ROOT文件记载。”邱小妹道。

“谁的手机啊?”谭政委问,此言出口,他惊愕地道,“不会是秦寿生的手机吧?”

一下子都明白了,肯定是,丁灿拿过秦寿生的手机做了手脚。他操作完毕,直接把文件导到了邱小妹的手机上,道:“我设置了自动转发,每隔五分钟会有一个文件传到你的手机邮箱里,里面的位置信息,你标志到天网,就是一条行进路线。至于是谁?去哪儿?有待考证……谢谢。”

说话时,邱小妹已经把位置定位到了天网上,按着时间轴反查着过往车辆,等丁灿话音落时,监控已经定格了。

一辆国产奇瑞经过交通监控,司机位置被拍到了完整的画面,正是消失几个小时的嫌疑人:秦寿生。

“走吧,忙了几天,可以休息了。”邢猛志道。

两人推门而去,脚步渐远,听到了外厅警卫喝令他们站住,有警卫回来请示,贺炯摆摆手,示意让人走。

“支队长,您怎么把人放走了?”谭政委愤愤道,埋怨上了。

“泥人还有个土性呢!你们都会耍脾气、甩脸子,就不兴人家有点脾气啊?景万、汉卫,调配一下警力,全力追踪,看这个家伙把货送到哪儿了。注意,评估一下可能出现的问题,这毕竟是一包假货……小妹归你指挥,让她给你们技术支撑。”贺炯命令道。

几人起身,得令快步出厅。武燕也站起来了,支队长却是吼了句:“站住,你等等,另有任务。”

“什么?”武燕愕问。

“去,开上我的车,送人家回家,这都几点了?打个车多难啊。”支队长命令道。

武燕一怔,哭笑不得道:“啊?”

“让你手欠,这次打的还是自己的同志,就此事你得做出深刻检讨。还不快去。”支队长虎着脸吼道。武燕不情愿也不敢违令,悻悻跑出去了。

一直板着脸的谭政委忍不住笑了,贺炯却是愤愤道:“这丫头性子要是不改改啊,迟早还得出事。”

“没事,来,咱们合计合计,我徒弟的眼真毒啊,这么好的苗子都能被他刨出来。”贺炯道,话里不无得意。谭政委听出来了却不说破,笑吟吟地跟在他背后出了会议室。

一条有价值的线索带来的变化是极其明显的:宿舍休息的警员闻令起身,披着衣服往指挥室奔;周景万、马汉卫各带几位外勤乘车呼啸而去,只有最尴尬的武燕开上了支队长的专车不情不愿地驶出支队大门,沿途寻找那三位的身影。

不知道是故意躲着,还是恰巧错过,驶出几公里都没见人影,武燕愤愤地把车泊到了路边,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这让她很生气,一直拨,一直没人接,直到放弃。她坐在车里生着闷气,有点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一见邢猛志就上火,每每他一笑一逗仿佛都是对她的挑衅,总能影响她的心情。

突然间,手机响了,她莫名地惊喜,急急掏着,不过一看屏显却失望了,上面显示着另一位男人的名字:林拓!

她懒得接听,这位殷勤的医生每天总要给她一个问候的信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越是这样越让她提不起兴趣来。她说不清自己心里的这种感觉,凌乱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拉下了车上的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劳累、因为忧虑、因为烦躁而显得渐失光华的容颜,心里油然而生的是一种落寞。在冰冷、阴暗的罪恶世界里行走,她已经很久没有过温暖、会心、欢笑、畅快等那些普通人最简单的感觉了。

夜幕见峥嵘

前半夜华灯初上,城市像明丽的美人;后半夜灯火阑珊,城市又像慵懒的病人。夜晚的黑色,是所有生活在阴暗里的人心头的最爱。

比如秦寿生。他把车泊到离海外海酒店很远的地方,溜达着往酒店门厅走,快到门厅,却又一拐,到了门外的阴暗处,在那儿抽了支烟才进去,进去也只是晃了一圈,在吧台问了句话,然后溜达着就走了。虽然已经快零点了,酒店里进出的人依然不少,谁也没注意到惊鸿一现的此人,更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已经飘然而去。

他驾车行驶了几分钟,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从酒店停车场外踱回车上,把记录仪递给了周景万。周景万回放着,如果调成慢动作,就会发现这些毒贩的狡猾之处,他在抽烟的时候,把一包东西放到了垃圾桶后面;进去吧台,是去打了个电话,用的是酒店电话;然后一位穿着服务生衣服的女人出来,佯装扔垃圾,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包东西捡起来,塞到腰里,然后进酒店里面去了。

“张莉莉,熊大方的女友,他们在KTV一块唱歌。”周景万道,他持着步话汇报着,“二车跟上,快到你的位置了。”

“看到了,二车明白。”步话里传来了马汉卫的声音。

这是简单的替换追踪方式。就秦寿生交易这个细节,周景万想了想直接拨通了支队长电话,开口即道:“支队长,人不照面,货不换手,我们看错他了,是个老把式。”

这是缉毒内的行话,真正的毒贩分销不会像电影电视里那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有绝对信任、绝对安全才做面对面的交易。而大多数的交易其实就像这貌似画蛇添足的垃圾桶换手,以防交易的时候被抓,即便被抓,不管是送货还是接货,只能抓到其一。

这是经验丰富的毒贩才会追求的细节,电话里传来了贺炯的声音:“你放轻松点,反正也不是毒品,让他折腾吧,明儿就有好戏看了。”

“支队长,正因为不是真货,我才担心出事啊!万一这些人发现是假货,报复随即就会来的。秦寿生怕是有危险。”周景万提醒道。

“嗯,支队正在讨论,我们是被经验限制的思维啊,你想过没有,这个市场万一流进假货,那动静就大了。其实我们盯着秦寿生就行了,看谁找上门来,那自己就把嫌疑领走了。这可是一劳永逸的事啊!”贺炯在电话笑道。

“那他们几个怎么办?”周景万问。

“该处分处分,该挽留挽留,你找的这几个比你当年还刺儿头,把我都不当回事。”贺炯在电话里道。

周景万赶紧解释着:“师父,他们年纪太小,又是特巡警大队出来的,顶多见过个大队长,眼里还没权威呢。您不会在意这个吧?”

“你想说好话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叫我师父。闭嘴,好好干活,越活越没出息,那几个小辅警都比你强。”贺炯道了句,蛮横地扣了电话。

周景万愣了下,不过旋即又笑了。他也揣摩到支队长的心意了,只要惜才之心一起,怕是就得想办法留人了。

传讯来了,二车已经追到了下一个目标地,意外的是,居然是医院……

一进入医院,天网的视频信号就中断了,公安天网的触角仅限于医院的公共场所,延伸不到病区。秦寿生是直接进入了住院部,也是几分钟搞定,又匆匆离开,技侦员这时候只能通知外勤,人工提取监控录像。

“第三人民医院可是肿瘤专科医院啊,怎么把毒品分销到这儿啊?而且大半夜的,医院里接货的会是什么人啊?”谭政委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管什么人,一会儿把这个点上出现的人全部捋一遍。”贺炯道。

两人站在技侦的多屏电脑前,各管一片的技侦员们紧张地追踪着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的目标,路面监控、交通监控、公共场所的监控,可以实时地还原嫌疑人的行动轨迹。最关键的是还有信箱里的地址邮件,邱小妹隔几分钟就翻看分析,她听着政委和支队长的谈话,突然插了句:“其实有更简单的办法找到他和谁联系。”

“嗯?什么办法?”谭政委好奇地问。

“他没用手机,应该是像在酒店一样找内部电话打的,值班那儿就有内线电话。”邱小妹道。

贺炯道:“万一他是在车里,或者在我们没有看到的地方打的电话呢?”

邱小妹笑着道:“我很确定没有。这个邮箱里传来的不只有位置信息,还有通话记录和短信。这个人很小心,根本没用这部手机联系人……或者,他们有其他的联系方式。”

“应该没有,毒品转手是最危险的环节,大部分毒贩都会倾向于选择最原始的方式。通知外勤,查住院部的值班电话。”谭政委道。

“好的,信息我发到他们的手机上。”邱小妹道。

这是一次仓促的行动组织,编号都仓促地定为一车、二车、三车。看着屏幕上忙得满城乱窜的秦寿生,贺炯都有点可惜,如果真是毒品交易的话,那这次的收获可就大了。

他掏着一板邢猛志留下来的样品,掰了一颗神似蓝精灵的“药丸”,驴粪蛋蛋外面光,一掰开里头肉眼都能分辨出是淀粉。这事出得让他五味杂陈,不由得幽幽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僵局,会这样被几个搅局的给打破。”谭政委拉拉贺支队长,示意着厅外。两人踱步出门,早犯烟瘾的贺炯点上烟悠悠抽了口,谭政委像是等他的思绪进入才开口道:“我在考虑一个问题,他们这是谋划好的,还是瞎猫逮着死耗子了?”

“怎么讲?”贺炯问。

“如果是后者,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鲁莽,但勇气可嘉。但如果是前者,那就值得我们合计合计了……您想啊,秦寿生被捕,团伙肯定第一时间切断和他的联系,轻易不会接上这条线。而且团伙内部肯定是单线联系,一旦接线,那肯定也是一个陌生的人物,但这个陌生的人物肯定有某种取得对方信任的方式,这是我们无法接触到的层面,但是这几个小家伙,居然让秦寿生深信不疑,把他诓进坑里了。”谭政委担心道,今晚的惊讶尚未消化。

“悄无声息地出现他家门口,知道他去逛歌厅了,知道网络攻击是为了捞他,再加上这家伙惟妙惟肖的表演,而且还拿着一兜蓝精灵,谁敢怀疑啊?总不至于再嚼两颗试试真假吧?我们当时不也被吓得反应过度?”贺炯道。

奇兵,这是从最不可能的方向出了一招,一下子把局搅乱了。不管是毒贩的地下市场,还是警方的部署。可这样的乱,也恰恰打破了双方都保持谨慎和静默的僵局。

“那就是有预谋了。一位有谋略、能把手里有限的信息和资源充分运用到这种程度的侦查员,那在我们禁毒上的价值,可是要堪比一个大队啊……不,作用还要大,如果有更多的信息和资源支撑,那他能变成什么样子,就让我无比期待了。”谭政委道。

贺支队长浓浓地抽了一口烟,嘴里、鼻孔里喷着烟,像在审视着政委,半晌喷了句:“这是你的事。”

“呵呵,外人不知道,但你对咱俩之间的分工应该清楚吧?往上面都是我顶着,往下面都是你兜着,怎么推我身上了?”谭政委笑道。

“我知道啊,脑瓜这么好使的人,你让我用什么拉进队啊?咱们又给不了人家一个正式警籍。”贺支队长道。

“不就是一个臂章的区别吗?部里都发文了,同工同酬,辅警也是警,你自己心里倒分了个三六九等?”谭政委斥道。

贺炯一撇嘴唇:“少来,你给我讲政策?咋不去给辅警大队讲去?”

“那你说吧,这几个人咋办?别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啊,什么事能没个回旋?”政委道。

“你想把我这张老脸拉出去丢人现眼,你明说,拐这么大弯。”贺炯扔了烟头,往指挥厅去了,谭政委提醒道:“那说定了啊,别拖太久,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切,聒噪!靠你黄花菜都凉了,这几个小家伙就是禁毒支队的人,能去了哪儿?瞎操心。”贺炯背着手,很不爽地撂了句进去了。

谭政委会心地笑了。

深夜零点十分,秦寿生进入学府路上一家商铺,卷闸一起,人钻进去了。过了十分钟,卷闸再一起,人又出来了,出来后马不停蹄地又上路了。

凌晨一点,又追踪到了一个目的地,位于义井街上的月星商务会所,他是进去溜达了一圈,然后扬长而去。这个时间段路上车太少已经没法近距离追踪了,只能几车轮换。几辆外勤车辆跟着秦寿生绕了半座城,等停下时却发现他在绕圈子,几乎又回到了出发点,就在海外海酒店附近的夜市。他在一处卖豆腐脑的摊前坐下来,安生地吃上了。

周景万把监视的任务交给同伴,退出了蹲守,回到了后车上。上车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武燕也跟上来了。

“他们几个呢?”周景万坐车里问。

“路那头守着,咱们和秦寿生照过面,不能露面了。”武燕道。

“不是外勤,我问猛子、明星他们。”周景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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