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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密室,木更津似乎也没有具体的想法。然而,从态度上又可窥见到他的从容,或许他已经抓到思考的切入点。
“对了,辻村警部。”木更津换了个话题,“你知道《三个橘子的爱情》吗?”
“不知道……堀井君,你知道吗?”
堀井刑警点点头,态度有点拘谨:“这是普罗科菲耶夫的歌剧。我记得后来被编成了曲组。”
“《三个橘子的爱情》是苏联作曲家普罗科菲耶夫在逃亡途中写出的佳作。当时他还不满三十岁,如今这部作品和《基杰中尉》一道成了他的代表作。”
“我只听过《彼得和狼》。这个又怎么了?”
“没什么‘怎么了’。我只想说,组曲版第二曲的题目叫《地狱场景》。”
一刹那,警部傻了似的用手扶住额头。我也觉得这和《死神与少女》一样,纯属牵强附会。
“可是,橘核何止三个,掉了都有十几个吧。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我还在考察。”
警部哼了一声道:“你小子有个偏好,总是企图认可某件事物的存在。现在的这个也是……也许你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对的,但我还是要否定你。”
“如果不这么做,就不会有进展。”木更津微笑着说道,“一切都是断片。除此之外还没有出现过其他东西。所以我只是在拾取断片。当然,实际上该把它们嵌入何处还没有定数。现在我们必须尽可能多地拾取断片。”
“很可能怎么拼也拼不好呢。”警部不怀好意地回应道。
“是啊。这是常有的事。不过,留意一下橘子总归是没错的吧。”
“这要看地狱会不会如你所说地出现。”
“地狱的话,已经出现啦。下面登场的将会是王子和公主殿下。”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抱歉。”进来的是中森刑警,正是发现有马的头时,涨红着脸跑上楼的那位。
“这是鉴识课的报告。”中森二话没说就翻开了手里的报告书,这人多半是个急性子。
“被害者的头和身体都对上了。两只脚也吻合。伊都的死亡推定时间是深夜三点到三点三十分。有马也是。”
“缩短到三十分钟了吗?反正也无关大局。然后呢?”辻村催促道。警部似乎不喜拘泥于形式的报告。
“死因方面,不是毒杀。根本检查不出药物死因。两个人都是……”中森在此处一顿,脸色略有些发白。
“怎么了?”
“啊,非常抱歉。死因是颈髓被切断。报告上说是当场死亡。”
“颈髓……”木更津低声说道,仿佛在嚼咀话中的意味。
“这么说……两个人都是被斩首而死的?”
警部闷哼了一声,其中透出的惊骇与之前的种种讶异性质截然不同。因为凶手并非割下尸体的脑袋,而是活生生地将人头砍下,杀害了死者。死者的呐喊被生者的惨呼所替代。伊都和有马都是活着被送上了断头台。
“是,是的,好像是这样。切面上检测出了活体反应。”
“这叫什么事啊!”辻村抱住头发花白的脑袋,“也许我们要对付的不是你说的那种清高犯,而是变态吧——还是最恶劣的那种!”
“简直是恶魔啊。”木更津罕见地送上赞美之辞,从神情中也看不出他是否受到了震动,“这头是献给谁的也是个问题啊。”
“这可是真正的从活体身上砍下的人头啊。但是……不会连脚也是死前切下来的吧?”警部无视木更津的话,问道。
“不,伊都的两只脚是死后,据说是三十分钟之内被切下来的。”
我心下稍安。如果伊都被砍下脚时还活着……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堀井好像也有同感,刚才嘴角还在微微抽搐,如今已臻极点的紧张情绪似乎也略有缓和。
“凶器呢?”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他们说是被一把刃口锋利的刀一下子切断的。”
如果是割肉刀或斧子,切口会非常粗糙,因为这需要技巧。然而,伊都和有马的颈部截面都很平整,宛如被切成圆片的萝卜或黄瓜。凶手用的只能是经受了千锤百炼、专为斩首而来的刀。
“一刀两断吗……简直就像介错人<a id="note8" href="#notef8"><sup>[8]</sup></a>嘛。难道说凶手有这方面的经验?”
中森一边支支吾吾,一边快速地浏览报告书。
“不。伊都和有马的后脑有被殴打的痕迹,应该是把人打昏后砍的头。这个时候,据说只要用大砍刀那样的重型刀,就算是外行也能在手起刀落之际,利用刀自身的势道把头砍下。”
这番话不禁让人联想起某位将青龙偃月刀使得随心所欲的中国豪杰。当然,他还长着一把五柳长髯……
“断头台呢?”
“没有使用过的痕迹。查不出鲜血的反应。”
“你说‘鲜血’,也就是说断头台以前沾过血?”
“这个怎么说呢……”
看来这份报告书到底是没把木更津的个人口味考虑在内。
“那只能是刀了。”
“大砍刀的话,无论古今中外,这幢宅子里恐怕是要多少有多少。”木更津道。
这里的确是古董的宝库。
“要一把一把地查鲁米诺反应吗?”
那可是不得了的工作量。据菅彦说,光是堆满破刀烂剑的房间就有三个之多。
“没那个必要。可能性只有两个,要么是马上就能发现,要么就是不会发现。”木更津纠正道。
“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会整出这么极端的答案?”
“因为凶手极端啊。一种做法,是为了制造效果把凶器丢在显眼的地方;另一种做法,是为了制造效果把凶器隐藏起来。至于凶器本身,估计对凶手来说没什么危险性。”
辻村吃了一惊,抬起脸来问:“这么说凶杀还会继续下去?”
“恐怕是的。”木更津点头道。
“可是,为什么呢?用一把新的刀不就好了吗?”
我这么一问,就听木更津赞许似的回答道:“问题就在这里!凶手硬是把凶器藏了起来。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做出推测,凶手是想露骨地表示接下来还会发生第三、第四桩杀人案。”
“故意把凶器藏起来以煽动大家的不安情绪吗?过些日子再让凶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话,确实会很有效果。”
“意外的是,这也可能是对我们的一种警告。”
木更津不合时宜的微笑打断了这轮对话。中森伺机把未完的报告继续了下去。
“关于指纹,甲胄上的指纹被擦得一干二净。”
“‘地狱之门’呢?”警部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中森一眼。
“房间被污染得相当厉害,结果只从门扉上采集到了指纹。但是,外侧及内侧把手上的新指纹都是伊都和有马两个人的。”
“这是肯定的吧。”
谁也不认为凶手会愚蠢到在这种地方留下指纹。
“不过,既然有马的指纹也在上面,说明有马是按自己的意志去那间屋子的。”
“是啊。又或者是被引诱过去的?”
“‘地狱之门’的地面上只有伊都和有马两个人的血。不过问题在后面,伊都房间的地毯也沾了有马的血,而且量还不少。”
“有没有药物反应?”
“目前还没检测出来。血好像很新鲜。”
“你们是什么想法?”辻村看着堀井和木更津问道。
“‘地狱之门’的血是有马身上流出来的,这个能理解。但伊都房间的血就比较奇怪了。”回答的是堀井,“会不会是把血装进塑料袋后拿过去的呢?几分钟的话还是能保持鲜度的吧。”
“倒也不是不可行,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干……啊,这个问题问了也是白搭吧。”
“然后有马左上臂的肌肉有轻微的炎症。似乎是痉挛。”
“痉挛?”警部眼角抽动了一下,惊讶地问道。
“听解剖的法医说,有马被杀时左臂也发生过痉挛。”
“就是攥着钥匙的那只手吧。”
“是。”
木更津冷不防的提问似乎令中森有些不知所措,赤脸膛涨得越来越红。
“有马是左撇子吗?”
“不是吧。菅彦好像说过他惯用右手。这个跟痉挛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木更津两手一摊,耸了耸肩,“只是,手臂都痉挛了钥匙还不撒手,我觉得有点儿可疑。”
“我认为没什么东西能不引发你的疑心。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去思考什么整数矛盾问题。我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你是在放弃。”
“我也打算这么干了。”
这种事在辻村身上是很少见的。平时他总给人一种百折不挠的感觉,但只有这次,从一开始他就处处表现出不想好好干的态度。
“不管不顾可以,但你不能无视。因为这个疑点可能会成为一个重大要素。”
“真相什么的,你好像已经看出来了嘛。”
“我只是在进行等级评估。”
“哦哦。可我想要的是事实,而不是你的那些含含糊糊的东西。现在我们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昨晚三点到三点半之间伊都在自己房间被杀,有马在‘地狱之门’被杀。”
“补充一下,伊都的头和有马的尸身同时在‘地狱之门’被发现,而有马的头则是在挂帽子的地方被发现的。然后,‘地狱之门’锁着,钥匙被捏在有马痉挛的手中。现场处于我们常说的密室状态。”
“密室不是事实!”辻村始终在意密室的说法。
“无非就是一个用词的问题罢了。这个先不管,你忘了一件事,一件非常关键的事。”
“什么?”
木更津将手中的线揉成一团后,回答道:“一切事象的目的都匪夷所思、不清不楚。至今还没有一个问题能得到解决。”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4
“好了,凶手是谁你是不是有眉目了?”
“没有。”
木更津回应冷淡。看样子他已经停止思考,只是在发呆而已,唯有正玩着挑绷子游戏的手在机械式地忙个不停。
我们被菅彦带到了三楼的某个房间,恰好与用来做笔录的屋子隔中庭相望。此处似乎是来客用的卧室,一体化浴室和床铺等设施一应俱全。菅彦是要请我们在这里留宿,直到案子破了为止吧。
“现在只是序幕战,敌人甚至连牌都还没出光呢。”
“你认为凶杀还会继续是吗?”我有点吃惊。
“这话我应该说过了。”
“我以为你是半开玩笑的。”
“现在离愚人节还远得很吧。连圣诞节都没到呢。”
木更津啜饮了一口家政妇端来的咖啡。从收音机那儿传来了莫扎特的《嬉游曲》——是D大调。
和着轻快的曲调,室内仿佛化为了一幕广告里常见的早餐景象,一片舒适惬意的空间,难以想象片刻之前我们还在与凶杀案相伴。
斜阳渐渐被染为血色。从我们来到这里后,已经过了半日。
“伊都是想委托你办什么事呢?”
“谁知道呢。”
敷衍了事的回答。在办案过程中木更津不会向我透露半点信息。
“会不会和现在这桩案子有关呢?”
“单纯想想的话,应该有关系。不过,考虑到畝傍也听说过委托的事,可见我们的到来并不是多机密的事。”
木更津的手还在拨弄红线。
“你的意思是有乘机作案的可能?”
“也不失为一种见解。这种讨论大抵是没有意义的……好吧,如果委托内容与杀人案有关,伊都做事就未免太粗线条了。当然,也可能只是伊都本人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到底会是什么情况呢?”
“换言之,伊都把我们叫来是为了牵制凶手。”
这个解释可以接受。木更津就是所谓的核武器。由于“核武器”的存在,双方互相戒备,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事态的恶化。然而,一旦在使用方式上错走一步就会酿成大惨剧。也许这次就是一个失败的案例。又或者就像影片《中国综合症》里的故事那样?
“会不会凶手根本就不知情呢?”
我俩的到来和杀人案也可能是碰巧凑一块儿了。这绝不是全然无法想象的事。
错综复杂的案子往往是“偶然”的复合体。
“你忘了一件事。如今登场亮相的是这个。”
木更津将手从红线中解脱出来,从内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昨天收到的恐吓信。
“对啊!”
“至少凶手知道我们要来,是否清楚具体时间另当别论。当然,寄恐吓信的人和凶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木更津嘴上说讨论“没有意义”,自己却往里面注入了大量“意义”。
“当然,你要否定我的想法也行。反正‘存在’正在把一切转化为现实。”
“可是,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凶手既已向你发起挑战,恐吓信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