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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诸伯父明明有了静马这个儿子,还要收夕颜做养女,是有其深层原因的。”
“不是单纯的养女吗?我觉得想要女孩的人是很多的。”
“不。”菅彦摇头道,“不光是为了这个。香月先生,你看了今镜家的人员构成后有何感想?”
“构成吗……我不太明白。”我老实地应道。
“你没注意到吗?这里没有‘女性’啊。”
我不太能领会菅彦的话中之意。
“我的母亲也是如此,从外面嫁入今镜家的人都已早早谢世。另外,血亲当中,不管是双胞胎,还是椎月姑母、雾绘,都绝无幸福可言。”
“……这只是偶然吧。”
然而,菅彦的话给了我沉重的压力。
有马、伊都和畝傍的妻子都已经去世。而菅彦自己也在悲痛中失去了本该称之为妻子的女人。
今镜家缺乏家庭的氛围,也许正是出于这个缘故。
“我也希望是这样,毕竟玛利亚的事是我的责任。可是,父亲和叔伯们好像相信这一点。因为他们都与各自的夫人死别了。”
话虽如此,但菅彦既已搬出这套说辞,毫无疑问他也是受宿缘束缚的人之一。
“但是,绢代夫人怎么说?她不是终享天年了吗?”
菅彦的祖母绢代夫人一直活到了两年前。虽然我不认为她能永远保持肖像画中的美貌容颜,但毕竟活到了将近九十岁,完全是寿终正寝。
“最相信、最恐惧这一点的人恰是我的这位祖母。”菅彦略有迟疑地答道。
“绢代夫人吗?”
“祖母得知过门的媳妇接连死去后,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而祖母亲自打破了这个迷信,只能说是一种讽刺了。”
“收夕颜小姐做养女是为了让她替代自己吗?”
我说出了这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作为神话时代的一则悲剧也就罢了,如今可是二十世纪也只剩下十年的现代了。
“可能是。因为力劝御诸伯父的就是祖母。”
这么说来,夕颜其实是替死鬼?她并非作为家庭的一员,而是作为绢代夫人的替身被招入了家门?
就像对待一个人偶。
“太过分了!”充满感性的话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不过,”菅彦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我宁愿相信她是作为迷信破除的象征被迎入家门的。”
“这个解释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我厉声攻击道。
“我当然知道。可我只能这么想啊。”
菅彦自我辩解似的强调道,但只是平增了一分空洞。
我调匀呼吸,接道:“那么夕颜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不清楚。但是……”
他的话就此中断了。
我撇下被家庭的重负压垮、垂首不语的菅彦,走上了楼梯。我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但是……如果……”
菅彦始终低着头,直到在我的视野中消失。
2
古人有云,早晨的第一遍鸡鸣能赶妖驱魔。被妖怪袭击的旅人因鸡叫声得救的民间传说遍布各地。
然而,即便太阳升起、人已醒来,我的心中仍是一片暗淡。
并非只是菅彦昨晚的那番话让我介怀。迄今为止发生的事、一切关联之物都令我心情沉重。
不过,眼前已出现一缕曙光,虽然微弱朦胧。那是一种类似预感——近乎于确信的东西。
抬头看钟,已经过了十点。我整顿装束,来到了夕颜的房间。同时心里怀着一项决断……
夕颜已经换好衣服,穿着与第二次见面时一样的黑色礼服。她看到我时,似乎有点吃惊。
“香月先生,早上好。”
语声依旧无精打采。不过,在朝阳的掩映下,可以看出病怏怏的表情有了几分柔和。
我疾步走到床前,抓住夕颜的肩头。
“我再也不说去湖边了。我们上街逛逛吧。”
这不容分说的态度或许强硬,但手段正当与否对现在的我来说并不重要。不管怎样,目的为先。作为悲剧结尾袭来之前的最佳方案……
夕颜似乎被我的气势所压倒,没怎么反抗就顺从了。
我俩离开被终末的紧迫感所笼罩的苍鸦城,驾着Piazza车下山去了。
“你还真是硬来啊。”
当周围稀稀落落有人家出现时,夕颜终于开口了。从她的话里感觉不到否定的意味。
“不这样的话,你就无法从壳中脱身了。”
“好老套的想法。”
“请称之为古典的想法。”
夕颜面露卑屈的笑容,与平日的轻笑不同。然而,我没有回应她,只是默默地打开了车上的立体声放音机。
首先去的是岚山——曾经被誉为京都最美的地方。
我俩下车后,沿岚峡的南岸步行。想是穿得单薄了,只觉冬风冷彻入骨。倘若伸出手去,怕是会化作尘土消散殆尽吧。
人流稀疏。引以自豪的红叶早已凋落,唯有枯木凄然峭立。存息于水墨画中的单色世界正沿着河岸伸展开去。如此时节,就连风光明媚的岚山似乎也成了人生由秋入冬的象征。
我看着夕颜,但无法读懂她的反应。帽檐在她的眉目间落下了阴影。
她只是凝望着桂川上掀起的一波波耀眼的涟漪,时而被鱼儿的跃声引得回头观看。
这也许是某种征兆。
“你是第一次来岚山吗?”
“是的。”夕颜的音色还是那么地沉寂,“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们已经持续行走了二十多分钟了。无论走到哪里,眼前都是一样的风景。
夕颜似乎还没有领会我的意图。
“你迟早会明白的。现在我们回车上去吧,越来越冷了。”
一阵风吹过了荒野。
两个小时后,我们走进了四条<a id="note3" href="#notef3"><sup>[3]</sup></a>的咖啡馆。店面有两层,很宽敞,但与闲静的山中不同,里面只有两三个空位。或许是周六的缘故,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人。
我点了两份摩卡咖啡。夕颜坐在我的对面。
“你还是很阴郁啊。心情无法好转吗?”
“仅靠眼睛感知的东西,不过是瞬间的虚幻罢了。”夕颜坚守着自己的壁垒。
“沁入不了你的心灵吗?”
“因为是感情的问题。”
冷淡的回答。莫非静马的死仍牢牢地占据着她的心灵?
思索片刻后,我问道:“你想留在那座宅子里吗?”
“我又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
“可能被杀也不要紧吗?”
这时,侍者端来了热气腾腾的咖啡,打断了紧张的气氛。
又一声叹息传来。
刚才的问题也许是令人痛苦的,然而,必须回那座宅邸应该是程度更甚的拷问。
啜了一口眼前的咖啡,我目不转睛地注视起对面的女子。她外表看来十分坚毅,这大概要拜她身上的黑礼服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