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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Q好了……”秦野不太情愿地说。
“Q吗?好,那就六点整碰面。”
吉敷挂上话筒,走出公用电话亭,朝仙台车站走去。
由仙台车站至宫古,路程比想象中要远。
搭乘十点三十五分开出的新干线到盛冈,必须再转搭开往宫古的山田线列车,到太平洋海岸的净土之滨。这趟车班次极少,所以在盛冈有比较充足的时间,吉敷就到站前吃午饭。本来他还想到白杨屋逛一圈,后来想想没有去。
搭乘十四点五十八分开往宫古的车,吉敷一路上阅读周刊杂志打发时间。十七点四十一分抵达宫古。
宫古车站前的街道不宽,给人没落的印象,就像中央线国分寺车站的北出口。
虽然来过东北地区多次,可吉敷却是第一次来到宫古。吉敷在车站前边散步边寻找Q咖啡店。可能已经超过樱花绽放的北部极限了,此地的樱树仍不见开花。Q咖啡店坐落于距车站不远的窄巷转角处,沿路有许多小酒馆。
下午六点整,吉敷进入Q咖啡店,坐在最靠里的位子上。店内客人不多,约莫六点十五分,终于进来一位似乎是秦野的身穿作业服的男人,在吉敷面前屈身行礼。
“请问是东京来的吉敷先生吗?”男人问。
“是的。”吉敷回答。
男人边抱歉自己迟到边坐下。
一瞬间,吉敷很惊讶,因为秦野看上去实在是位好男人。他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身体壮硕,双腿修长,面色浅黑,眼眸绽出晦暗的光芒,眼睛很大,卷发,酷似有拉丁血统的人。他的厚嘴唇上方、左边脸颊一侧有个似乎是被削掘形成的小伤疤。
“这么大老远过来,辛苦了。”男人以略带沙哑的低沉声音说。从他那流氓模样的口气,可以明白他以前的经历如何。
而他对于吉敷那与一般刑事不同的外貌,却丝毫未流露出讶异的表情。
“我了解你的困扰。”吉敷说,“但这是杀人事件,无论如何请你协助。”
“杀人事件?那样的话,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绝对全力协助,不过,是谁……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我认识的人?”
“正是你认识的人。”
“谁?”男人神情严肃,似在说“我想不出是谁”。
“是和你在宫城监狱颇有交情的行川郁夫。”
“行川?”男人惊呼出声,“是行川老人?”
“是的。”
“那绝对是搞错了。”男人哼笑出声,当场说道。
“搞错?”
“这种事绝对不可能,行川老人不可能做出杀人之类的蠢事。”
吉敷忍不住想笑。一提到行川杀人,每个人都异口同声说出类似的话,但行川以前不就是因为在藤枝市杀人,才在宫城监狱里服刑吗?
吉敷指出这点时,秦野又哼笑出声,这大概是他独特的表达方式——因饱受挫折而养成的习惯。
“他没有杀人。”秦野说。
“你所谓的没有杀人是指……”吉敷不由自主反问。
“就是行川老人并未在藤枝市杀害那个男孩。”
“你的意思是,这是冤狱?”
这是对警察的挑衅,吉敷的语气加强了。
“如果令你感到不愉快,我道歉,但事实就是事实。你可能不了解行川那次事件吧?但是我和行川老人在一起将近二十年,他曾详细告诉我那桩事情的始末,也提出诉愿,希望警方能针对事件再次详细调查,所以我才会有自信这样说。”
“但杀人者是不会承认自己过杀人的,不是吗?”吉敷不自觉地提高声调。
“刑事先生,那只不过是在逍遥法外时。你没有待在牢里的经验,可能无法理解。在被送进监牢之后,没有人会向同伴隐瞒事实;即使隐瞒,在牢里整天共同生活的同伴也迟早会知道。
“如果是被宣告处以死刑的囚犯,因为一直待在单独的牢房里,又是另一回事。在普通牢房的话,若没有和同伴共进退的意识,实在很难混得下去。而且真正杀人的人,半夜里一定会做噩梦,有时会捶手顿足又哭又叫,同伴们绝对会知道的。”
“那么,他为何会被判决有罪?”
“刑事先生,我这么讲请你别生气,因为我只是在讲实话,也是为此,我才不想见你……藤枝有一位出名的探长叫便山,大家都叫他栽赃的便山。”
吉敷沉默不语,坦白说,便山之名他也听过。
“此人根本查不出凶手,所以找上在公园流浪、经营旧货回收业的行川老人,逮捕他后整日严刑拷打让他自首,把罪名强加给他。”
“但是,这样讲话是不是没有证据?”
“在逮捕行川老人之前,便山就从藤枝市的变态狂、精神有障碍者、流浪汉之中找出适当的对象,一一严刑拷打,也因此,有五位自首的凶手出现。但这些人后来都被证实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结果便山只好不情不愿地将他们释放了。
“之后,在另外一桩事件时,便山将他认定是凶手的少年以练习的名义,带至警局内的武术馆,连续多日加以殴打,最后屈打成招。便山就是这种混账男人,诬陷他人的前科多得不胜枚举!
“这么说对刑事先生很不敬,但在全国各地的警察中,像这样的人……算了,还是别再说了。不过,最近在大阪,不是也出现拾金不昧的家庭主妇,反被警察诬告为嫌犯的事件吗?
“在藤枝市的事件发生时,是有人目击带着男孩的男人,但目击者也明确表示那是穿着入时的年轻男人。而老人当时是流浪汉,一身肮脏的衣服,年龄也超过四十岁,怎么看也不会是穿着入时的年轻人。问题在于,实在找不到凶手时,警方为了顾及面子,也只好诬陷行川老人为凶手了。
“当然,警方可以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譬如说是为了消除民众的不安,或是为了维持社会秩序之类的。可是被诬陷为凶手的人该怎么办呢?像行川老人,就因此饱受二十多年的地狱之苦。”
吉敷默默听着。
“刑事先生,或许你会认为说成地狱之苦太夸张了些,但以行川老人的立场,却丝毫都不夸张。像我这样的人,因为比较懂得逢迎应付,在牢里混得还算不错;可是老人什么都不懂,自然就加倍辛苦,也饱受虐待。坦白说,如果没有我在他旁边,老人早就被折磨死了!
“你认为老人为何在宫城监狱里待了二十几年呢?就是因为他没有杀人。不知有多少次他被告知,只要承认杀人,马上就可以获释,但老人每次都摇头,因此只好等待地方法院下判决的那位审判长死亡。结果到了前年,他才终于等到。不管如何,这是一个只顾面子的世界!”
秦野以低沉的声音说着,看样子他内心郁积着相当多的不满。
“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毕竟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呼吁改善监狱体制了。
“在监狱里无论遭受何种不合理对待,我一向认为这都是在补偿自己的罪孽,因而忍受下来。不过行川老人是无辜的,我才会同情地去照顾他。
“他终于出狱了。
“总算出来是没错,但真正杀过人的我只待了十三年就出来了,可是他却待了二十六年!人生中最宝贵的时间都在围墙内白白耗掉,永远没办法挽回。”
“行川在监狱里真的受到虐待吗?”
立刻,秦野有伤疤的脸颊又浮现出晦暗的笑容。
“那真是太残酷了,老人因此失去了一条腿。他本来能够正常行动,却因漫长的监狱生活,那条腿完全废了。
“对他本人来说,那就像是每天接受严刑拷打般的痛苦。所以,我认为老人不管怎样也绝对不希望再回到牢里,就算死了也不想回去,毕竟那种日子并非人类所能忍受。因此,老人不可能杀人!”
“但是,他刺伤对方,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有很多人目击了整个过程。”吉敷说。
男人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那样善良的老人,真笨!但如果真有这种事,绝对有什么理由吧?理由是什么呢?”
“为了消费税,只为不想付区区十二元的消费税,刺杀了食品店老板娘。”
“怎么可能!老人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有问题!”秦野的声调提高了。
吉敷从口袋里拿出吹口琴老人的照片,递给秦野。
“这个人是行川郁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