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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停下筷子,瞧了我一眼,歪了一下头。
“什么‘傅科摆’?”
“你别装蒜,军方的事我也知道了。”我继续装模作样。
“军方?军方什么?”
我无法理解他的态度。他是真的对“傅科摆”一无所知,还是看穿我在吹牛,故意试探我?抑或是,一开始我就弄错了,侦探死前说的不是“傅科摆”,而是另外的词语?
“我已经看穿你的把戏,你不用再拖延了。”司机霍然说道,“我一年下来干掉过不少你这种家伙,我看你还是死心吧。”
我渐渐理清头绪。似乎什么人体实验的假设都是错误的,洛氏要杀的这些人,根本不是来自相同的事件,而仅仅都是暗杀名单上的人。教练和老师是用来测试我的实力,侦探是高一级的麻烦人物,而我面前的司机是顶级的。洛氏以往可能派过不少杀手尝试杀掉这个前医生,但结果一一被反杀,落得像我如今的下场。
而我现在要避免走上跟他们相同的绝路。
司机品尝完了那盘刺身,再次抓起手术刀,缓步走到我面前。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他不怀好意地问。
“有,有,”为了尽量拖延,我说:“我想知道,我在计程车上到底是什么时候露出马脚的。”
“什么?”他一脸狐疑。
“我说,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是我问你电台的频道时吗?还是我有哪里表现得不自然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略略皱眉。
我也不明白你这时候还装蒜干什么啊。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察觉我想杀你?”
“你——”
司机刚吐出一个“你”字,便突然按住肚子,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往后退去,打算拉过椅子坐上去,可是他力不从心,一个踉跄把椅子拉倒,只能四肢撑在地上,然后哗啦哗啦地开始呕吐。
还好我拖延的时间够长。
我奋力站起,趁他手上的刀子掉落,蹒跚地一步一步走近他,用尽余力将他踢倒,然后直接用光着的右脚踩住他的脸。
“脖子和四肢立即给我扭转三百六十度!”
只要能够触碰到,我就有办法扭转局势。我一放开脚掌,司机就在我眼前像坏掉的人偶般开始扭动,两条臂膀和大腿各自旋转,而他的头颅亦像被隐形的手掌钳住,以逆时针方向扭断。他的骨头发出咔咔的怪声,但这声音只持续了五秒,五秒后,一切归于沉寂。
而我也累得跌坐在地上。
好险。
还好我昨天扭到脚踝,今天没穿袜子,否则我能不能活命也是未知之数。
刚才司机在侃侃而谈,一边吃着肝脏一边说什么“美人舌”如何美味时,我便想到这计策。我悄悄地脱下右脚的鞋子,以脚掌触碰韩小姐的左脚,输入了一道复合指令。
指令的前半部是“冠状动脉立即充气,做成空气栓塞”。
我是一个很有道义的人,既然韩小姐求死,我就送个顺水人情。
当然这是我用来赌运气的策略之中,不可或缺的第一步。
而指令的后半部是“舌头在二十分钟后,肌肉组织充气膨胀一百倍”。
一般人的胃容量约为一千两百至一千六百立方厘米,大胃王的可以撑至三千立方厘米,而舌头体积约七十立方厘米。就算那司机只吃掉五十立方厘米的分量,当我的指令发动时,那些“美味的刺身”便会膨胀到连大胃王也忍受不了的五千立方厘米。
这可以称之为“致命的胃胀气”吧。
这临时计划实在有太多不确定性,一切都是看运气。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先杀了我才慢慢享用“美人舌”,也不确定他会不会烹调太久使第二道指令发动时他仍未吃下舌头,更不确定他会不会吃得太少,或是他的胃比常人大,“美人舌”无法使他呕吐,以便我有足够时间和优势去处决他。我有想过直接将韩小姐变成炸弹,可是这会使我同样暴露在被炸死的风险中——我昨天已经差点被炸死,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总之,这次命不该绝,运气站到我这边来了。
离开这房间已经是差不多一个钟头后的事。我等了好久才感到身上的药力消减,又花了很多工夫才用刀切断背后捆绑着双手的胶带。其间我得跟一具下颚被打掉的半裸女尸和一具沾满呕吐物的男尸共度,他们发出的气味实在倒胃口。
喝了两杯水,我穿回鞋子——当然我有先洗掉脚上沾到的“美人舌”和“美人肝”——寻找房间的出口。原来这房间是个地下室,我经过一条走廊便看到一条往上的楼梯。楼梯上是一栋同样平凡的房子,窗外的阳光正猛,我瞄了瞄大厅的时钟,时间不过是下午两点。
大门外停着司机的计程车,附近没有其他房子,就像我家一样,看来我远离市中心,身处近郊。我正想着是否开那辆计程车回家时,一辆黑色名贵房车驶至,在我面前停下。一个穿黑西装的年轻人从驾驶座下车,无视我直接跑进房子,而一个穿深蓝色西装、年约五十的男人缓缓步出轿车后座,却似乎是冲着我而来。就在我提高警觉,思考如何自保之际,我看到那个标志。
男人的西装左领上别了两个襟章。下面那个有一双翅膀的圆盾形徽章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上面的那个。
那是被倒三角形包围的亚蒙-拉之眼。
“气球人先生,幸会……”男人开口道。
我很诧异他知道我的绰号,而他下一句话令我更为惊讶。
“……还是说,您想在下称您为‘马先生’?”
“你是洛氏家族的……”
“我只是负责跑腿的。”对方笑道。就在这时,之前跑进房子的小伙子回到男人的身边,向他点点头,再回到车厢里。
“先生,”自称跑腿的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我的主人们邀请您到大宅做客,想亲自向您表达谢意。”
“你的主人们——”
“当然是家族的七位当家了。”
我吞了一下口水。我没想到委托人会突然找上我,而且对方更是这城市最有势力的人物。由于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跟随他上车——事实上,假如对方有心加害我,实在没必要大费周章,派亲信来接我。
而且,我实在有太多问题想问。
在车上,那男人告诉我他叫奥玛,但诸如之前的委托目的、目标人物跟洛氏的关系、这次请我面见洛氏家族的理由等等他都三缄其口,只一再表示我可以直接向他的主人们发问。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到北区近郊一座庄园。众所周知,这是洛氏的大本营,规模可比皇宫——在大宅的周围还有多栋建筑,假如有笨蛋觊觎洛氏的财产,或是打算暗杀其中一两人,他便得先闯过重重关卡,解决配备重火器的精英护卫部队。
车子来到庄园主栋,奥玛领着我来到大宅的一个浴室,示意我先冲个澡。梳洗过后,我发现我那些脏兮兮的衣服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质料上乘的黑色西装。衬衫附有玳瑁袖扣,皮带扣则似乎是24K金,皮鞋是意大利制,就连内衣裤也是名牌。
接下来奥玛带我经过走廊,来到一个偌大的房间。房间里金碧辉煌,就像欧洲的王室行宫别苑,所有家具都似是十六世纪的西洋古董,墙上挂着一幅幅名贵油画。在这个房间中有一张可以坐超过二十人的圆桌,而我甫进入房间,最先引起我注意的不是那些华丽的装潢,而是圆桌对面坐着的七个男人。
洛氏家族的“王室成员”。
“气球人先生,请坐。”圆桌对面的一个男人说道。这家伙坐在七人正中间,脸上皱纹甚多,但我说不出他的年纪。每个人都穿着整齐的西装,面前有各式餐点,他们似乎刚吃完午餐,正在享用甜点。
“我想你应该饿了吧?”皱纹男左边的胖子笑嘻嘻地问道,“奥玛,吩咐厨房弄点吃的出来。”
“不用了,”我坐到铺垫了红色法兰绒的椅子上,“我没胃口。”
“也是呢,我看你刚死里逃生,大抵也吃不下。”右边尽头一个容貌猥琐的矮子说。
“奥玛,斟一杯白兰地给我们的贵宾压压惊。”皱纹男左手摇着酒杯,向奥玛说道。
这回我没有阻止奥玛,此刻我的确想喝点酒。
“气球人先生,我想你心里应该有很多疑问吧。”皱纹男说。
“对,我想知道‘傅科摆’是什么。”
当我吐出这个词语,七个男人当中除了皱纹男外开始议论纷纷。
“不错呢,你连这个也知道了,真不愧是我们看上的男人,智勇双全。”皱纹男从容地说。
“我只知道你们的委托可能跟这个被称为‘傅科摆’的计划有关,可是我对内容一无所知。”我无须隐瞒,决定直接说出事实。
胖子身旁一个年约三十岁、相貌有点帅的男人向奥玛打了一个手势,奥玛送上白兰地外,还给我递上一个土黄色的档案夹。
“这档案就是‘傅科摆’的内容,”皱纹男啜了一口红酒,“不过你有一点弄错了,‘傅科摆’不是什么行动或计划,它是一场‘甄选’。”
我打开档案夹,赫然发现里面夹着七张个人照片,其中六张的主人我认识,分别是健身教练、化学老师、私家侦探、吃人魔司机、韩小姐——
和我。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你知道坊间流传,说我们家族有专属的暗杀部队吧?”皱纹男说。
“嗯。”
“那是假的。我们没有专属的暗杀‘部队’,只有专属的王牌杀手。”皱纹男笑了笑,“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对。你知道本地那个获奖无数、著名的战地摄影师吗?”
我记得我在中介人找我的当天在电视上看过。
“那个摄影师不是死了吗?”我问。
“没错,所以我们便要找继任者啊。”猥琐矮个子插嘴说。
霎时间,我明白我掉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圈套—— 一场十分恶劣的游戏。
“你们是说,我之前干掉的目标,都是我的同行?”我讶异地问。
“对,而且是跟你有着同一位中介人的同行哩。”猥琐男身旁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说。
“这场甄选很简单,我们找上你的中介人,要他提供旗下最出色的七位杀手名单,然后要你们在不知情之下互相厮杀。”胖子身旁的帅哥说道,“我们委托你去杀死健身教练、委托他去杀化学老师、委托化学老师去杀死记者、委托记者去杀侦探、委托侦探去杀掉前医师、委托前医师去杀死公关小姐……当然还有委托公关小姐去杀你。”
“当杀手解决了目标,我们就会将死者原来的委托转移给他。气球人先生,你实在太出色了,一个人五天之内干掉了六分之四的成员,这成绩创下‘傅科摆’的纪录呢!”胖子大笑着说。
我哑然地瞧着档案里的资料。健身教练绰号“捕兽器”,以前在军方担任游击小队成员,擅长徒手杀敌,退役后以健身教练身份为掩饰,继续从事杀人的工作。侦探跟他的背景差不多,他过去有另一个身份,以代号“Z”从事间谍活动,现在表面上替客户进行一般的民间调查,实则是个用狙击枪进行暗杀的神枪手。大概因为他本来有政府工作背景,所以在收到委托之初,便查出“傅科摆”的端倪,只是他来不及继续调查,便被“杀手”干掉。
对,被杀手干掉。当我翻开化学老师的一页档案,我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那个秃头老师便是“炸弹魔”。
他第一个委托目标是一个在《独立日报》工作的体育记者。那记者是个擅长绞杀的杀手,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对侦探施毒手,便被化学老师寄去的炸弹炸死了。档案中列明,“炸弹魔”表面上是个“愉快犯”,但原来他的每次袭击都是有目的进行,数年前那些案子全是委托,才不是“无差别”攻击。虽然我很轻松地杀了他,但他似乎在死去前已寄出炸弹,所以杀手侦探才会死在他的炸弹之下。
如此说来,健身教练死在南区也不是巧合,他当时正在做我平时也会做的工作程序,下杀手前先监视猎物,摸清楚对方的作息周期。就是因为他没完成委托,化学老师才会变成我的第二个目标。
“韩小姐”只是个伪名,她是个擅长使用美人计杀害男性的杀手,别号“狼蛛”。换言之,她来到我家附近亦不是巧合,她和教练做的事一模一样,只是监视对象换成我。然而她没料到,当她还未成功接近我时,已被她的“猎捕者”吃人魔司机抓住。
当剩下我和司机时,我们的委托便是杀掉对方,所以我根本没露出马脚,而是他一开始便打算捕捉我,在我家附近紧盯我的行动,见我在路上拦车,自然不会错过这黄金机会。我以为我是猎人,殊不知我同时也是猎物。
“我们之中大部分看好‘吃人魔’——就是那个吃人医生,”猥琐男不怀好意地指了指皱纹男,“就只有他看好你。我是很诧异啦,资料上明明说你是个用毒高手,没想到你竟然能够徒手折断那医生的颈骨,据说连四肢也粉碎掉。看你外表弱不禁风,怎料深藏不露。”
对了,那个跟奥玛一起到现场的年轻人,他一定是确认人员,所以看到我独自出来,便跑进房子里检查其他人的生死。
“你们说目标死去才会将他的委托移交给另一人,”我想起一事,“可是‘韩小姐’还没死去,那变态医生已被委托对付我?”
“那女人没死?”猥琐男惊讶地问。
“不,刚才阿立已经检查过,地下室里只留下两具尸体。”奥玛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