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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懂。
我关上显示档案的视窗,决定放弃不管。反正杀手知道得愈多,麻烦也愈多,既然目标已不在人世,我也已收了报酬,就别多想。
翌日上午,我觉得体力恢复得七七八八,决定到停车场取回汽车,毕竟对杀手来说,代步工具可不能缺少。从僻静的家缓步走出大路后,我站在路边准备拦计程车。虽然前面不远便是公车站,但下车后要走十分钟才能到停车场,我还是坐计程车省点气力比较好,何况背脊仍隐隐作痛。
不一会儿,一辆没载乘客的计程车驶近,我扬扬手,司机便让车子在我面前停下。
“西区柏杨广场。”我坐进车厢后座。
司机默默地按下码表,车子缓速前行。因为挺直背脊会痛,我靠在椅背上,慵懒地让身子沉下去,脑袋放空眺望着窗外风景。车内的收音机传来节奏柔和的轻音乐,令人精神放松。
我不经意地将视线从窗外移往收音机,想看看是哪一个电台,却赫然被映入眼帘的另一样东西吓倒。
见鬼了。
在计程车的司机证上,大头照是一个双眼眯成一线、满头灰发的男人。他的名字跟我昨天在委托档案上看过的一模一样。
我立即瞄向驾驶座上的司机,他神态自若地握着方向盘,眼望前方,对我好像没半点在意。虽然无法看到正面,但我肯定他就是那个洛氏要干掉的前外科医生。在本地上万辆计程车当中,偏偏被我遇上这一辆,是上天暗示我要执行洛氏的委托吗?
我脸上保持着本来的神色,心里却顿时进入备战状态,因为我知道机不可失。纵使我对中介人有诸多不满,我也不会笨得看着送到嘴边的肥肉溜走。
尤其这巧合让我获得额外的优势。
假设前军人、化学老师和这个前医生曾共同为洛氏效力,参与那个“傅科摆”实验计划,前两者死亡的消息可能已经传进对方耳中,他可能已料到自己会被灭口,对陌生人加以防范。所以,这次碰巧遇上,他应该仍未提高警觉,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我用什么方法可以触摸到对方的皮肤,输入指令?
在付钱时借势抓住他的手?还是假装身体不适,让他扶我下车?
“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冷不防地,司机突然开口问道。他正透过后视镜看着我。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这是哪个电台。”我保持冷静,吐出一个不会令人怀疑的问题。
一个“应该”不会令人怀疑的问题。
他告诉我电台的频道后,车厢再次恢复本来的静默。只是气氛好像改变了——大概是我的错觉,因为从我发现司机就是我的目标开始,我的脑袋就不停地运算着。
十分钟后,计程车来到目的地附近。司机在路边停车,而我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现在是下手的黄金机会。
“多少钱?”我掏出皮夹,装作要抽出钞票。
“嗯……”司机按停码表,说,“一百二十五。”
“啊,我有二十五元的零钱,请等一等……”
我从口袋掏出一堆硬币,越过椅背向司机递过去。当他伸手要接时,我赶紧将手腕一沉,往他摊开的左手手掌按下去——
咦?
我这时才发现一个令我吃惊的事实——司机戴上了手套。
他什么时候戴的?我明明记得刚才看他开车的时候,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没有戴这鬼东西啊?
然而我没有时间细想,或者该说,对方没有让我有时间去细想。
当我稍微抬头,望向司机的脸孔时,我只看到他的右手抓着一个装着透明液体的塑胶小瓶,以指头按下瓶顶的按钮,朝我脸上喷了一下。
“咳,这是——”
我没来得及反应便感到一阵晕眩,意识逐渐远离。
我什么时候露出马脚了?
在我的世界变成一片漆黑之前,我隐约看到那司机微微扬起的嘴角,以及听到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别怪我,你要怪便怪洛氏家族吧……”
“吱……吱……”
当我渐渐苏醒时,耳朵传来这声音。不过真正让我从昏睡中醒转的不是它,而是传进鼻腔的香气。
睁眼一看,光线令我晕眩——或者是药力未消所造成——但我知道自己身处一个有点平凡的起居室。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迷晕我的计程车司机的背影,他站在炉灶前正在做菜,声音和香气从煎锅里传出。
“咳——”我被飘过来的油烟呛到,喉咙十分干涸,不由自主地咳了一声。
司机回头瞧了我一眼,露出笑容。
“哦,醒啦。你先坐一下,等我吃过午餐再好好‘招呼’你。”
我尝试站起来,可是膝盖无力,而我更发现我的双手被胶带绑在背后。我似乎坐在一张长椅或沙发上,背部传来的痛感不知道是昨天爆炸弄的,还是刚才被对方迷晕后摔到椅子上导致的。这房间没有窗子,不过照明充足,正中间有一张长桌,而左边是一个开放式厨房。
“……”
我突然察觉身子右方有点异样,于是往右扭动仍然麻痹的脖子,赫然发现身旁有另一个人,跟我并肩而坐。
在看清楚对方的面貌时,我大吃一惊。
那是韩小姐。
昨天失约、放房东老头鸽子的韩小姐。
她身上穿着一件污渍斑驳的浅蓝色无袖袍子,光着脚,双手垂在身旁,没有被捆绑。本来艳丽的容颜变得颓然苍白,就像患上重病的病人。她微微垂头,眼睛没有瞧向我或正在做菜的司机,径自盯着地板,嘴巴发出微小的声音。
“韩——”
我尝试叫她,但我没把话说完,因为我终于听清楚她在碎碎念的内容。
“……杀了我……杀了我……”
我不知道她受了哪种虐待,但我肯定,这个计程车司机比我想象中更可怕。韩小姐没被捆绑但动弹不得,依我看她八成被注射了某种药物。
“你对她……咳……对她干了什么?”我喉咙刺痛,勉强对司机吐出这句话。
刚将煎好的肉排切片盛上盘子的司机对我笑了笑,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拿着盘子朝我走过来,问:“你饿吗?”
老实说,我真的有点饿。昨晚只吃了一个苹果,今早我也只喝了一杯咖啡,不饿才怪。当然,这时候我才不管饿不饿,我只在思考脱身的办法——如何引这浑蛋靠近,好让我接触他的身体,输入指令?
“嘿,你要请我吃牛排吗?”我笑道。我很清楚,这时候只有表现得从容不迫,才能动摇对方,使对方露出破绽。
“这才不是牛排那种廉价货呢。”司机朗声大笑,“这是‘美人肝’。”
司机语毕,伸手解开韩小姐右边腋下的纽扣,掀开袍子。袍子下的韩小姐一丝不挂——不过,露出来的不是诱人的胴体,而是满身的伤口。袍子上的棕黑色污渍,原来是干涸的血液……
“你……”我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倒,刚才脸上假装的沉着当然烟消云散。
“一般‘美人肝’的做法是鸭胰炒鸡胸,但我的正宗得多。”司机以美食家的口气轻松地说。
一股强烈的嫌恶感从我的内心涌出。再惨的尸体我不是没见过——通常都是我自己弄成的——但我不像这变态,为了取乐而将对方弄得半死不活,我可做不出来。
“……杀了我……”
韩小姐口中继续传出哀求。
我完全没想过,洛氏委托我干掉的目标竟然是一个危险的连环杀人魔……不,是“连环吃人魔”。看他的手法和态度,我肯定韩小姐不是他的第一个猎物。他拿掉了对方的肝脏,对方却仍生存着,多半是施打了麻醉药。
那么说,我不是碰巧遇上这变态,而是这变态碰巧来我家附
近猎食,昨天或前天便抓了来看房子的韩小姐……
“反正你只为了吃掉她,用不着让她继续活着吧?”我恢复冷静,问道。
司机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意外——也许一般人看到这惨况,只会陷入恐慌或歇斯底里,不像我会“理性地”说这种话——他瞪视我好一阵子,冷笑一下,将盘子放在餐桌上,斟了半杯红酒,再坐下一边用刀叉进食一边说:“优秀的烹饪讲求食材新鲜,采用从牲口身上活摘下来的部分自然是最理想的……当然,她是死定了。早死晚死,也是得死,那让她多活几天,同时满足我的口腹之欲,不是两全其美吗?”
换作平日,我可能会表示对此理解,但我目前人在砧板上,可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你……准备吃完她后,吃我?”
“哈哈哈,你?你有什么好吃?我只吃美女,你这种臭男人顶多只配当狗饲料!我只是不喜欢在餐前干活儿,待我吃完这顿饭,便会简简单单地了结你。”
可恶。假如他打算替我做手术,切下手脚或内脏之类,我便有机会接触他的皮肤,逆转目前的劣势,可是要是他过来直接刺我一刀,我就没辙了。
“这么小小的一盘,够你吃饱吗?”为了了解我还有多少时间,我问道。假如他之后继续动手“做菜”,那我还有半个钟头思考怎么干掉对方。
“不够,但将就一下。好的食材要慢慢享用。”司机望向韩小姐,狞笑着,“我会让她多活几天,这样子我便可以每天吃点新鲜的。”
糟糕!
“……杀了我……”虽然韩小姐神志不清,但我怀疑其实她听得到我们的对话。她这句的语气变重了。
“你蛮镇定的,以往其他家伙看到我吃人,老早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失禁。”司机继续开怀大嚼,说,“你知道美女身上最好吃的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是‘美人舌’。”
我收回之前的话——即使我不是身处受害者的位置,我大概也无法理解这变态的行为。
眼看他盘子愈来愈空,我知道我必须尽快想出方法自救。可是眼下的条件实在太恶劣了,我完全没有任何有把握的作战方法,只能靠运气。
假如运气不济,我也只能认命了。
转眼间,司机吃光盘上的肉,一口气干了杯子里的红酒,然后戴上手套,从桌上捡起一柄手术刀,笑着向我走过来。
“放心,我下刀很准,你会死得很痛快。”司机笑着说。
这时候,我只能祈求上天保佑。
“……杀了我……呃……呃……呃——”
韩小姐突然发出怪叫,身体猛烈抖动,数秒后静止,不再作声。本来正在对视的我和司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韩小姐,在那个暴露于空气中的胸部上,我再也看不到呼吸导致的起伏。
“哎哟,怎么挺不过两天?”司机紧张地转向韩小姐,伸手翻开眼睑,又将耳朵贴在她那残缺的胸膛上。他接下来伸手按压对方胸部,可是韩小姐已经没救。司机看来一脸懊悔,眉头深皱。
“失血过多,休克致死吗……早知道就先给她打点滴吊命……唉,太浪费了……唉……”
我默不作声,冷静地看着事情发展,找寻直接触碰司机身体的机会。可是,即使他现在站在我身旁,我也无法找到破绽——因为他戴上了手套,身上只有脖子以上露出皮肤,迷药药力未消、双手被绑的我实在不可能避过他的刀子而碰到他的脸。
“你啊,”司机忽然转头望向我,“真走运。你可以多活十五分钟。”他动手制作这道诡异的“菜式”,开始陶醉地享受。我得想办法再拖延一下。
“你到底和洛氏家族有什么关系?”我问道。
“有什么关系?就是雇主和员工的关系吧?”他边吃边说。
所以军方人体生化实验的假说初步成立。
“我知道‘傅科摆’。”为了动摇对方,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