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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姆·勒格朗
此信的某种语调令我十分不安。整封信的风格和勒格朗所固有的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在想些什么?是什么新的奇思怪想在刺激他呢?他会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要办呢?丘必特所描述的他可不怎么妙。我担心,那种不幸而持续的精神压力会把朋友的理智折磨垮了。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就准备和那个黑人一同前往。
到了码头,我看到了一把长柄镰刀和三把铁锹,显然都是簇新的,躺在我们将要登上的那只船的底部。
“这是什么意思,丘必特?”我问道。
“是镰刀和铁锹,先生。”
“没错,可是它们放在这里有啥用?”
“主人硬要我到镇上买镰刀和铁锹,我花了很多钱才买来的呢。”
“可是,你‘主人’ 神秘兮兮地要镰刀和铁锹做什么呀?”
“我也不清楚,要是我相信他自己清楚要干什么的话,让我出门撞见鬼好了。不过这都是为了那只虫子。”
我发现从丘必特那里问不出什么来,他整个人的思想都在“那虫子”上。于是,我上了船,出发了。风势强劲顺利,我们很快就驶入了去莫尔特里堡北边的海湾。接着,我们走了大约两英里的路,就到了小屋。我们到达时大概是下午三点,勒格朗一直在急切地盼着我们。他抓住我的一只手,有一种神经质的热情,这使我惊慌起来,更肯定了先前的疑虑。他的面色苍白得可怕,深陷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我询问了他的健康状况,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情况下,我问他是否从G中尉那里拿到了那只圣甲虫。
“哦,是的,”他回答说,脸色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我第二天上午就拿到了,什么都无法让我和那只圣甲虫分开了。你知道丘必特对它的评价很正确吗?”
“哪方面?”我问,心里有一种悲哀的不祥之兆。
“即他认为那是一只真正黄金质地的甲虫。”他说这话时态度非常严肃深沉,我有种说不出来的震惊。
“这甲虫给我带来了财富,”他继续说着,带着胜利的微笑;“可以让我的家产得以恢复。因此,我这样珍视它有什么奇怪的呢?既然我命该得到财富,我就只能妥善利用了,它是我找到黄金的指引者。丘必特,把那只圣甲虫给我拿过来!”
“什么虫子,先生?我可不愿意劳烦去拿;你自己拿给他吧。”于是,勒格朗站起身,庄重而严肃地把那只甲虫从一个关着它的玻璃盒里拿出来,交给我。它是只很漂亮的圣甲虫,而且,当时的博物学家还不知道它——当然了,从科学的角度来看,它很有价值。它的背上的一端有两个黑圆点,另一端的黑点长一些。甲虫壳极其坚硬光滑,和打磨过的黄金一模一样。那虫子的重量也令人吃惊,从所有这些来看,我几乎没法挑剔丘必特的描述;可是我这辈子都没法解释勒格朗为什么会赞同这样的观点。
在我好好地观察了那只甲虫后,他说,“我派人叫你来,”语气显得很夸张,“我派人叫你来,这样我就可以听听你的评价,得到你的支持,并进一步考虑命运和这只虫子——”
“亲爱的勒格朗,”我叫起来,打断了他,“你准是病了,最好有点防范措施。你该卧床的,我会陪你住几天,直到你恢复为止。你在发烧,而且——”
“搭搭我的脉搏,”他说。
我搭了搭,说实话,我没发现丝毫发烧的迹象。
“可是,尽管你没发烧,你也许病了。这一次你就听我的吩咐吧,首先你得卧床,然后——”
“你弄错了,”他插话了,“我身体现在好得甚至能指望承受这种我正在经历的兴奋。如果你真希望我好,你应该帮我缓解这种兴奋。”
“那我怎么做呢?”
“很简单,丘必特和我本人打算到大陆的山里去勘探一下,而且,在考察的过程中,我们会需要某位我们能够信任的人士的协助。你就是我们唯一能信任的人。无论我们成功或是失败,你现在感觉到的我身上的兴奋就会得到相应地缓解。”
“我很愿意帮你,”我回答说,“但是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到山里去考察和这只可恶的甲虫有关吗?”
“是的。”
“那么,勒格朗,对这样荒唐的举止,我就爱莫能助了。”
“我很难过——非常难过——因为我们只好自己去试试了。”
“你们自己去试试!你简直是疯了——慢着!——你打算去多久?”
“也许整个夜晚。我们会立刻开始行动,无论如何,日出前就回来。”
“那你能向我保证,以你的名誉起誓,等这怪念头结束后,等关于这虫子的事(老天!)忙完后,你就回家,好好地采纳我的建议,就像照医生所说的做吗?”
“好的,我保证,那现在我们走吧,因为不能再耽误了。”
怀着沉重的心情,我陪伴着朋友出发了。我们是四点走的——包括勒格朗,丘必特,狗,还有我本人。丘必特带着镰刀和铁锹——他坚持一个人扛这些东西——在我看来,这更多是因为他生怕主人拿到这些工具中的任何一件,而不是因为他极度的吃苦耐劳或殷勤。他的行为固执透了,而且“这可恶的虫子”是他一路上唯一说出来的话。我拎着两个黑灯笼,而勒格朗则全心顾及那只圣甲虫,把它拴在一根鞭绳绳端,一路走一路反复让它打转,像变戏法似的。当我看到朋友这种最后的、明显的神志不清迹象,我几乎忍不住要哭。不过,我想最好还是顺着他的怪念头,至少目前得这样做,直到我能采用什么更有效的措施来获得成功的机会。我一边想着,一边努力打探他此次考察的目的,不过一无所获。一旦他说服了我陪着他,就似乎不再愿意讨论那些次要问题了。对我所有的疑问,他只是回答:“我们等着瞧吧!”
我们乘着船儿穿越了岛屿顶端的溪流,然后登上了大陆海岸上的高地,并继续向西北方向穿过一片非常荒凉和杳无人烟的乡村。勒格朗坚定地领着路,不时地,他只作瞬间的停顿,以查看那些显然是他上次经过时亲手留下的路标。
就这样,我们大约走了两小时,日落时分,我们进入了一个区域,那里比我至今见过的任何地方都荒凉得多。那是一片平台般的地方,靠近一座几乎难以攀登的小山之峰顶,小山从底部到顶端尽是茂密的树林,间或有巨石峭壁,插在沙土里看上去很不牢固,许多巨石之所以未从峭壁坠入下面的山谷,全凭着它们斜靠于其上的树木的支撑。峡谷深邃,纵横交错,透出严峻的庄重。
我们所攀登的台阶荆棘密布。穿越其中之际,我们马上发现不用镰刀几乎寸步难行;丘必特在主人的指引下,为我们开路,于是大家来到了一棵巨大的鹅掌楸下。那树屹立着,一旁簇拥着八九棵橡树。但是后者,以及我所见过的其他树木,在树叶和树形的优美,枝杈的繁茂修长和气势巍峨上,都远不及那棵鹅掌楸。当我们走到鹅掌楸旁,勒格朗转向丘必特,问他能否爬上去。那老人对这问题显得有点惊愕,好久都没答话。最后,他走到巨大的树干前,缓缓地绕着它走,仔细地观察着。详细检查完毕,他只是说:
“行,主人,任何丘必特见过的树,他都能爬。”
“那就马上爬上去吧,否则天太黑我们就看不清周围了。”
“要爬多高,主人?”丘必特问。
“先爬主干,然后我会告诉再爬哪里——现在——慢着!把这只甲虫带上。”
“这虫子,主人!——这金甲虫!”黑人叫着,惊慌地倒退着——“干吗一定要带这虫子上树?——我不干!”
“丘必特,如果像你这样的大个子黑人还害怕带上一只不会伤人的死甲虫,那你可以用这绳子把它弄上去——不过,假如你不想办法带它上去的话,我就非得用铁锹打碎你的脑袋了。”
“你这是干吗,主人?”丘必特说道,显然被羞辱得顺从起来,“你总想对你的老黑人大声嚷嚷,我不过说句笑话罢了。我害怕这只虫子!我怕它干吗?”于是,他小心地抓住了绳子一端,尽量让身子离开虫子远一些,准备上树了。
这鹅掌楸,或者叫木兰鹅掌楸,是美洲森林中最高大的树种。在成长初期,它的树干特别光滑,经常长到很高都没有横向的枝杈;不过,到了成熟期,树皮就会变得粗糙不平,这时,树干上会长出很多短小的分支。因此,在目前的情况下,爬树的困难事实上并没有表面所看到的那么难。丘必特抱住了粗大的树干,并把双臂和双膝尽量贴紧。他的两只手抓住了一些突节,光着的脚趾头停在另外的突节上。有一两次,他差点没掉下来。他终于扭动着攀上了第一个分叉,看上去似乎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整个任务。事实上,这时,攀爬的危险过去了,尽管爬树的人离开地面已经有六、七十英尺。
“现在再从哪里上去,主人?”他问道。
“顺着最大的树杈上——在这边,”勒格朗说。那黑人立刻遵从他,不过现在麻烦明显小了;他越爬越高,直到透过茂密的树叶,我们已经看不到他矮胖的身影。不一会儿,传来了他的喊声。
“还得爬多高?”
“你到多高了?”勒格朗问。
“不能再高了,”黑人回答道,“都能从树顶看到天空了。”
“别管什么天空,照我说的做。往树干下面看,数一下你这边的树杈数目,你爬过了多少树杈?”
“一、二、三、四、五——我爬过了这边的五个大树杈,主人。”
“那就再爬高一个。”
过了几分钟,又传来了他的声音,他告诉我们他爬过第七个了。
“听着,丘必特,”勒格朗喊着,显然很兴奋,“我要你沿这根树杈往外爬,越远越好,如果你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的话,就告诉我。”
这时,我对这可怜朋友发生了精神错乱的猜疑终于被确定了。我只能把它归结为精神失常,并非常急切地要把他弄回家。当我考虑怎么做才最好时,丘必特的声音又传来了。
“我很害怕,爬这根树杈太危险了——它整个就是根枯树枝。”
“丘必特,你说它是一根枯树枝?”勒格朗用颤抖的声音叫道。
“是的,主人,全枯了——全朽了——早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