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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戏假唱

又是阴云密布的一天过去了。

闷热的旅馆房间里,即便光坐着监视,个个也是挥汗如雨。好在这里没人关心你干什么,要不几个大男人窝一块,还真容易被人怀疑。数位外勤轮班作业,两天两夜愣是没发现什么,第三天清晨细雨来袭时,几人终于在监视里又看到了这里负责人的影子:郑潮。

他的到来,仿佛给闷热的气氛带来了一丝清凉,监控们一下子都有精神了。这家伙是乘一辆五菱车来的,也是辆厢货。进厂关门,把手下包括余罪在内的四个人收拢起来,关起仓库门不知道说什么。

这时候监视的紧张了,喊着鼠标,让鼠标全程监视,只等着余罪发出信息。鼠标光着膀子,眯着眼,盯着监视镜一动不动。两天里,他和余罪也打了个照面,远远地就像路人甲,不过对于内裤都混穿过的兄弟,根本不用语言就能交流。

其实对于余罪来说,就是换了个自由点的地方而已。

“包袱发回来的车号经排查发现根本对不上号,也根本不是厢货车,我和许处交换过意见,这很可能是这个团伙用于作案的车辆牌照,家里已经知会交通监控部门,监视这几个车号的出现。另据02号的外围侦查,他打探到,确实有过招募的黑车司机靠运货一个月就挣了近十万,能运送什么货挣十万,肯定不是电子垃圾了……现在这个郑潮,是运输麻醉品的重点嫌疑人,根据种种迹象家里怀疑他就是送货人。咱们拟定的行动方案是这样的……”

杜立才铺着地区地图,向几位队员解释着。渠道有三种,寓港码头、新垦港,两个港口,都是集装箱大型码头,有海关缉私的监控,大批量走私麻醉药品的可能性不大。那第三种就是“包袱”发回来的路线图了,两个港沿线上百公里的海岸,随便一个小舢板就可以把公海上接到的货运送抵岸,这种可能性最高。有了一个内线,行动的胜算似乎又大了几分。

“家里”已经来人了,禁毒局和二队组的两个抓捕小组,外围的嫌疑人要全部交给地方负责。这个庞大的计划雏形已成,杜立才讲得兴奋,有点结巴,丝毫不在意现在根本没有看到毒品的影子。

不过都不觉得意外,从“包袱”的转手流程已经隐约反映出了傅国生和莫四海、郑潮的联系,只要货浮出水面,跟着货,迟早是一个人赃俱获的局面。

“出来了。”鼠标喊了句。

一拨人不商量了,都凑上来看着那也在刚刚开会完毕的组织……

“拿上衣服,装上随身东西,吃的出去准备,这两天没活儿,带你们出去潇洒潇洒。”

郑潮挥着手,光膀子的大臀、瘦干巴的粉仔,屁颠屁颠都往车上跑。化肥和余罪上楼拿衣服,站在楼道时,余罪慢条斯理地收着衣服,不时地看着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像在喃喃自语着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咒骂这鬼天气。天气预报上说今明两天有台风加雷阵雨,附近海面七级海浪。

“快点,磨蹭什么呢?”郑潮喊着。

“哎,好嘞,高潮哥。”余罪笑着应声道。

“都说了,叫潮哥,别他妈叫高潮哥。”郑潮生气地骂上了。

“知道,高潮哥,以后叫你潮哥。”余罪一笑,转身进屋了。听得下面人一阵好笑,郑潮骂咧咧道:“这老二就是有点二,不长记性。”

一拨人上了郑潮的车,驶出厂门,向着滨海市的方向冒雨前行。

“郑潮说……这两天没活儿……带兄弟们出去潇洒去…”

鼠标眼睛盯在监视镜里,读出了这么一段余罪给的唇语,这本事真让一干刑警叹为观止了,杜立才急切地问:“还说什么?”

“我估计……要有什么动作了,郑潮表现很反常,好像很紧张。”鼠标读着,余罪转身的一刹那,他回头正看到了林宇婧,对方不自然地避开那眼光,鼠标又道:“就这么多,走得很仓促。”

“行啊,这小子也嗅到点味道了。”杜立才笑着道,同时安排上任务了,“武为,你和方远一组,守在万顷镇入口;高远,你和我一组,我们到滨海公路这个三岔口守着,支援队伍已经到了滨海;宇婧、德标,你们两个守在家里,把这个节点的异动随时告诉我们;其他两个组属于机动,盯货不盯人……只要‘包袱’确认货在,我们先把这边拿下,然后再解决庄家。”

这是个卡源断流的方法,只要抓住源头和渠道,下面的不愁攻不破,而且只要咬住货源,就很容易顺藤查到下家。说起来这个计划也出得有点急了,可是没办法,时间不等人,再没有任何收获,许平秋也无法向省厅交差了。

一阵骚动后人去楼空,鼠标仰躺在沙发上,林宇婧起身踢了他一脚呵斥道:“刚走你就偷懒啊?盯着去!”

“人都走了,还盯什么呀?”鼠标懒洋洋地不动弹。

林宇婧倒是没有逼他,自己坐到了监视位置,观察着那个已经安静的新华电子厂,确实安静了,大战前的安静,她没有想到会进展得这么快,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似的,可她又说不上来。疑惑间,她问着鼠标道:“德标,你觉得这次咱们能不能抓到货?”

“你问我,我问谁去?”鼠标躺着未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懒散德性,补充道,“不过,我就觉得不能这么容易吧?”

“对,我也觉得似乎有点太容易了,查了几个月,难道他们这么不堪?”林宇婧疑惑道,找到让她心神不宁的源头了。虽然放进去一个棋子,可这个棋子仍然在最底层,得到的这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根本无从验证。

“不对,我不是说任务容易,我是说,这么容易就让他立功了,待遇上来了,艳遇也有了。靠,回来还不知道把他小子嘚瑟成什么样子呢。”鼠标道,酸溜溜的口气。林宇婧回头看时,明白了,这哥们儿是对余罪极度羡慕嫉妒恨了。

她没有异议,笑了笑又盯到了监视镜上,轻声细语地问着鼠标:“德标,反正等的时间长着呢,说说你们警校的事。”

“有什么说的,除了打架就是打牌,没意思。”鼠标百无聊赖道。

“那余罪呢,说说他的事。”林宇婧问。

这个口气,很平淡,不过却有点像诱供;很随意,不过更像故意。鼠标上心了,却没音了。半晌林宇婧回头看了眼,奇怪地问着:“怎么了?”

“大胸姐……嗨,嗨,别生气,那家伙非礼你,我谁也没说,我是非常同情以及愤慨。我建议你呀,等这小子回来,你好好揍他一顿,什么你们特警的锁喉爪、踹心脚、大背摔,干他个七荤八素,最好生活不能自理……”鼠标兴奋地道,挥拳、切掌、掐人,动作着实利索。

林宇婧听得鼠标这么恶毒,更不解了,她也是直爽性子,奇怪地问道:“那是为了掩护,再说被非礼的是我,你着什么急?”

“可不,我生气啊。”鼠标痛不欲生地说着,“腾”地起身了,几乎怒发冲冠地说道,“我天天和你在一块,也就想想,谁知道我想的事……靠,我恨不得亲手揍他一顿,就怕打不过他。”

林宇婧先笑后愣,随即明白了,脸红了,生气了,发飙了。接着一声呻吟传了出来,鼠标哥又被踹出房间了。

把“包袱”送进对方组织是数月来专案小组最成功的一个试探了,从傅国生到焦涛,从焦涛到莫四海、郑潮,这一点最起码能直观地反映出傅国生与地下走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只有这种渠道,别说化整为零的麻醉药品,就是汽车、枪支那种大宗物件,这帮走私的也有办法给你运进来。

滨海市,长阳路煤炭大厦,许平秋背着手对着高倍数地图,在地图上小心翼翼地画了三条线,这是大致的追踪方向——两个码头,确定;第一个箭头是圆的,不确定,因为那里有几百公里的海岸线,就把全部警力拉上去也封锁不住神出鬼没的小舢板,那是一个走私者、蛇头、偷渡者云集的地方,即便是大宗麻醉药品非法入境,放在这种环境中,比大海里捞针、沙子里淘金容易不了多少。

“那个司机开口了?”许平秋突然间回头问着。

“开口了,他是王白手下,王白这个档案很好查,被东江公安打击过多次,伤害、组织黑社会、拐卖妇女,一直就在市区火车站一带混,人称‘疤鼠’,道上的名人。司机在去年十月份被他招募,跑过五趟货,每次三千到一万不等,最后一次遣散费给了三万,打发回了老家,不过他不知道拉的什么货。”

身后恭立的那位缓缓地说着,浓眉、平头,如果余罪在一定认识他,是当初他踹过的那位。不过这位也是许平秋最倚重的02号特勤,一个多月来在各码头的潜伏和打听,也带回来了一个直观的消息。

“遣散的时间,正好是线人吉向军被杀,傅国生案发后第三天……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他直接接触的上线是谁?”许平秋问。

“就是疤鼠王白,溜了。”特勤道。

“这个人,和现在这一拨似乎风马牛不相及呀。”许平秋狐疑道。

“不过手法类似,都是招募一群只顾挣钱,什么也不懂的司机。走几趟货,折进来他们说不出什么,就算不折,也会在几次之后被遣散。这说明操纵者很谨慎小心,而且沿海这种走私招募新人都是惯用手法,我怀疑,不只是疤鼠一个人在做。”02号特勤道。

这是找一群替罪羊,就算折了也是赔几辆车、赔一批货的事,庄家永远隐身在幕后。而且在走私行业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送货人只认钱,不认人,不问货。许平秋思忖着,此时他似乎觉得连傅国生也不太像这个幕后的庄家,见面又灭口,生怕引火烧不上身似的。以他的经验去揣度,这种事只要不交易抓不到证据,根本没事,何至于惹上谋杀的案子。

“看来疤鼠这个人很关键,他应该能直接接触到核心……傅国生、焦涛、莫四海、郑潮,他们这个团伙究竟是怎么运行的,能在海关缉私和警察的视线下隐藏这么长的时间不被发现……你再找传讯的司机查查,他们同一批有几个人,体貌特征,看看有没有发现。”许平秋安排道。02号告辞出去了。

正午时分,对于辗转难眠的许平秋来说已经没有胃口,午饭也忘了吃,他心焦地看着越下越大的雨,不时地询问着各点的情况。

万顷镇一切安静。

高远一组,还在待命。

杜立才一组,待命。

他们分乘两辆闷罐车抓捕组,分别在通往寓港市区、深港的高速路口,待命。

两省禁毒局的横向协助已经建立,在这里随时可以查到监视点的交通信息。禁毒的缉私上层,已经达成了协作,部分特警已经穿上了缉私的服装进驻检查点。

远在岳西省内,连日的重拳出击,已经查获和捣毁了数个窝点。在许平秋看来,这样看似治标不治本的方式,打掉一部分毒品,一定会间接抬高毒品销售价格,价格一高,会刺激蛰伏着的毒贩不顾一切地铤而走险。

从宏观到微观都思忖到了,这个没有浮出水面的贩运渠道,他相信一定还在高效地运作着。可一切还在未定之中,他不知道会不会有货出现,甚至不知道郑潮一行人所去的目的何在。

午时过去了,郑潮带着四名司机在寓港粤海大酒楼吃完饭,就在街上晃悠,行动似乎根本没有目的。

与此同时的监视,却是傅国生拉起了窗帘,习惯性开始午休了。那位贤内助倒是很勤快,驱车从别墅进了市区,在嘉仕丽公司处理业务。

预期中的郑潮和莫四海并没发生交集,甚至连嫌疑很大的焦涛也一直待在嘉仕丽公司,根本没有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聚焦的中心还在郑潮那辆车和车上坐的四名司机身上,他们漫无目的地在寓港市的大街上逛荡着,连续四个小时都没有停车,诡异的行踪越来越值得怀疑,甚至许平秋下令跟踪的外勤也不得再靠近,大雨天街上行车不多,太容易暴露了。许平秋判断:他们这是在等天黑,等着台风登陆。

下午十八时,目标又回到粤海酒楼,继续吃晚饭,在饭店门口再次拍到结伴出来的人。这一刻,许平秋觉得目的即将暴露出来的时候,这群人却驱车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目标:德亿洗浴中心。

连吃带喝加洗涮,难道果真是来玩了?

许平秋猛拍着额头,在看到几人勾肩搭背进了洗浴中心时,他实在不相信,费这么大劲,却只是这么一趟无聊之旅。

此时,风劲雨急,透过窗户,华灯初上的滨海市也沐浴在瓢泼的大雨中……

道消魔长

进门,跺跺脚,拍拍头上的雨水,化肥很猥琐地提提裤子。来到这种暧昧的地方准备干什么,大家都懂的,粉仔在搓着手,和大臀耳语着什么,郑潮在前面走着,余罪这个时候抢前一步,到了郑潮前面,迎着吧台一摊巴掌:“五位,五个房间,多少钱!”

说着余罪把兜里一摞钱全掏出来了,连洗带涮加服务,每人四百八十八。余罪很仗义地扔了一把,大臀不好意思了:“老二,让你付钱多不好意思。”

“要不各管各的,不啰嗦。”粉仔小气,提议道。

“啪!”余罪拍了吧台一声,怒目圆睁,吼着:“什么意思嘛,看不起我是不是?”

“不是不是,二哥仗义,怎么敢啊。”化肥笑着,赶紧安抚二哥。

“就是嘛,别觉得二哥很二,我就认为,不抢着付钱,都他妈不算兄弟,对不对?”余罪很二地问,这一问兄弟们哪还介意?频频点头,直称老二仗义,巴不得次次有这么仗义的兄弟呢。

郑潮只是异样地看着,听到此处时他笑了,很嘉许地拍拍余罪的肩膀,一勾手指,那小妹服务生凑上前来,听郑潮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妹点头,把钱又退回来了。郑潮把钱往余罪口袋里一塞,余罪不乐意了,叫嚣着:“高潮哥,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

“哪儿跟哪儿呢,甭废话,跟我走……”郑潮顺手搂着余罪,态度却有些严肃,这下众人收起淫邪念头,心想肯定有事了。余罪又是小声问着:“高潮哥,不是砍人吧?家伙准备好了没有?”

“就你废话多。”郑潮斥了句,很不中意地训着余罪,“别叫我高潮哥。”

“是,潮哥。”余罪应了声,故意补充了句,“不是高潮……哥。”

众人笑着,对于这位有点二、有点惫懒的余小二,郑潮是既赞赏又无奈,警示着不要乱说话,马上要开工。可这地方,怎么开工?

灯光处处暧昧,视线所及,几幅裸女汲水的美画;鼻子闻闻,全是一股桑拿味道。楼层被改装成小胡同的样式,仅容一人通过,而且还处处都是房间,偶尔穿着暴露的摇着臀部出来,看得哥几个忍不住流口水。

难道,这是藏匿地?

余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上了二层,走到通道尽头,和侍应生点头示意,又进一个貌似配电房的房间。拉起楼盖时,只见一条通道直往下通向一层……下楼,左拐,左拐,进楼道,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停下来了,跟着“当啷”一声,一个小铁门打开了。外界瓢泼的雨声一下涌了进来。

居然又有一辆车等着,郑潮催着上车,四人鱼贯上了厢货。郑潮坐到车前,“呜”的一声,车启动了。

余罪傻眼了,这是进去桑拿转悠一圈,从暗门出来了,这么转悠连他的方向感也没了,更何况,被关在黑乎乎的车厢里,谁知道会被拉到什么地方?

“别抽烟,这儿不通风。”粉仔骂了句刚点火的大臀,大臀没敢抽。相比余罪,那三位反倒很安静,半晌余罪憋不住了,小声问着:“这干吗呢?不是说出来开心一下吗?”

“有时候开心就是开心,有时候开心就是干活。”大臀道,已经习惯这种保密的运送方式了。

“至于嘛,这鬼天气还用出来干活?”余罪发牢骚道,现在觉得自己不用装智商很低,本来就不高。自己早该想到是出货了,要是吃喝嫖赌直接在镇上就解决了。哥几个炮灰兄弟,人家什么时候当回事了?

“这种天气才是走私的黄金季节呀,运气好,一趟咱们就能挣几万。”粉仔小声道,黑暗里,眼睛闪着绿油油的光芒。

其他人也是如此,知道挣大钱的时间到了,个个屏着呼吸,仿佛等着天上掉人民币砸脑袋的那种紧张气氛。

即便是密封车厢也能听到急如鼓点的雨声,偶尔轰隆隆一个响雷,车里会被震得嗡嗡作响。余罪心里越来越凉,这样的天气可不是黄金季节是什么?通信不畅,交通不畅,指挥更不畅,就算有警察的千军万马,也挡不住这奸诈狡猾的人渣啊!

风声、雨声、雷声,声声入耳。余罪在思忖着,想得头痛,也想不出一个应对的方式,甚至于他有咬破后槽牙的冲动。那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招!出行时林宇婧慎重交代,发现重大线索或者生命受到威胁时,咬破后槽牙里安装的信号源,最快可以在五分钟之内得到救援。这种出于安全考虑制作的弱电信号源,它的时效也只能持续五分钟。

可现在算是什么情况,余罪自己都说不清楚。此时他不得不承认,人家就是比他聪明,闷罐子一捂,饶你有通天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桌上烟灰缸里的烟头越来越多,有的还尚未燃尽,冒着袅袅的青烟。又一支烟掐进来了,一屋子烟雾腾腾,许平秋在烟雾缭绕里徘徊。

进去的人一直没有出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看看时间,晚八时一刻,这样的天气如果要走货,理论上也该出发了,可前方监视的,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他又一次起身,皱着眉头,对着一副沿海交通道路图发呆,这上面可能走通的路已经画了六条,甚至于他指挥后续的警力沿途试过,不但全部可以走通,甚至还有隐藏的路,在地图上无法标示。群众的智慧从来都不可小觑,这里私开的小路怕是你一时无法查清,即便是缉私警力比十年前增加了不止二十倍,这里的走私、偷渡仍然是相当猖獗。最起码他就知道,每年通过蛇头往世界各地输送的非法劳工有数万之众,那个渠道GA部三令五申,到现在都没堵绝。

好在有这几个棋子,他脑子回忆起了万顷镇那边的监视,豢养着这样的人去干什么,目的很明显,而运送的东西是什么,正是他急切想知道的。这一次他不怀疑自己的判断,从傅国生到焦涛,从焦涛到莫四海,从莫四海再到郑潮,还有已经跑路的王白。这样的组织结构,这样的人员组成,干什么事能在短时间聚敛如此庞大的产业,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所差的只不过是证据而已。

可案情就偏偏卡在没有证据上,这是让所有警察扬眉吐气,也是让所有警察黯然无语的东西,有时候即便你知道罪犯是谁,也无计可施,差的就是这东西。

证据,只要抓住一例大宗贩运,就能顺藤摸瓜把这窝端出来,就能把这个口子补上,就能把这个毒源铲掉,就能引起各方的高度重视,对类似的犯罪行为形成高压。

有些事是警察必须做的,哪怕是错上一次两次惹人耻笑也在所不惜。他揉了揉眼,手指随即在寓港德亿洗浴中心的方位点了点,计算了一下离港口、离海边的距离,有一百多公里,如果绕路会更长,在里面玩得昏天黑地,难道是作为任务之前的犒赏?

他笑了,他实在怀疑余罪能不能禁得起声色犬马的诱惑,他觉得大多数时候这小子一定是沦陷,不过他不在乎这种小节,为了任务有时候牺牲比这个可大得多。这个时候,那小子应该在温柔乡里吧?不知道他会不会想起他的身份来……

不对!这不符合逻辑,最起码不符合这个主谋策划的逻辑。

隐隐地他觉得哪儿有什么疏漏,又从头开始整理思路:“包袱”送至寓港,然后被送到万顷,已经走了两趟货,其间看管极严,“包袱”连通信的机会都没有,平时就被关在厂子的大院子里……今天这种时候,很明显是一个走货的绝佳机会,难道,会这么让下面的人放松?

“坏了……”

许平秋一念至此,感觉到要坏事。“包袱”也就是个底层运输人员,他无从知道上层真正的意图,结合对所掌握的犯罪模式的规律分析,即便是贩运,他很可能也是在最后一刻才知道,甚至不知道。

跑出了房间,许平秋差点和来汇报的技侦撞个满怀。那技侦紧张地汇报着还是没有发现消息,许平秋看看时间,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跑进了专案组所在的会议室,对着一圈发愣的属下吼着:“快,查查他们进去后的时间里有没有异常,我怀疑他们在耍花招!”

什么?被放鸽子了?

技侦吓坏了,调监控的,接驳交通记录的,联系前方监视的,忙碌了十几分钟,周边的交通监控才传过来。天雨车稀,影视不甚清楚,不过技侦在捕捉到一帧画面时傻眼了:从德亿洗浴中心的侧面胡同里,果真驶出来一辆车。

又过十分钟,前方的便衣传回了消息,胡同里,是德亿洗浴中心一个专供内部人员出入的后门。

时间,指向九时四十分,在更换追踪目标那辆货厢车时,已经错过了整整两个小时……

“下车……穿上雨衣,都下来,一人来两口,别多喝啊。”

车厢开了,郑潮拿着瓶红酒,递给了余罪。余罪仰头就是一大口,刚要再喝,被郑潮抢走了,递给了下一位大臀。披着雨衣灌口酒,挨着车厢站着,余罪再看四周,郁闷了,自己简直就是黑夜里的一头牛,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能听到浪涛声,知道离海边不远,地方在公路边上,暴雨倾盆,冲断了不少路上的护栏。他用手电筒微弱的光往脚下一照,只见流着几寸深的泥浆水。

“这鬼天气,真操蛋。”大臀闷了口红酒,骂了句。

“你得赞美这天气,发财的机会来了,兄弟们。”郑潮接过酒,随手一扔,然后用手电筒一晃不远处,那里有四辆小型货厢,是这里通行市乡镇的沿海走私专用车,就听他说道:“四辆车一人一辆,给我开回指定地点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能不能发财,看你们的本事了。”

哦,发财的机会终于来了,几个哥们儿跃跃欲试。余罪却是心里膈应,这话怎么听着熟悉,警队战前鼓舞也是这么说的。

“前三辆,开回去货主给五万,你们和我四六开,你六我四,粉仔,大臀,化肥,拿着,上路。目的地会随时通知你们。”郑潮递给三人一人一部手机,一挥手,那仨人兴奋地要上路了。余罪可急了,一把拦着:“喂喂喂,说清楚啊,我那辆多少钱?”

“三千。”郑潮竖了三根指头。

“高潮哥,你这什么意思?看不起人是不是?有钱不让兄弟挣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给我一万我就干。”余罪一副挣钱心切的嘴脸,争论上了。就是嘛,太他妈小看新人了。

“这……哪成?不能抢生意啊,老二。”大臀嚷上了。

“就是啊,听大哥的。”化肥惹不起余罪,可也舍不得让出来。

余罪却是二话不说,一把揪着干巴瘦的粉仔,恶狠狠地瞪着:“我跟你换,换不换?”

“这、这……潮哥,你看这?”粉仔吓住了,郑潮挡在他前面,拉着余罪。余罪不放手,郑潮一巴掌扇在他手上,余罪悻然放了。这时候,还不是决裂的时候,只是没想四个人分四路,这让再聪明的人也判断不出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啊。

挥手让那三位走人,郑潮揽着余罪道:“兄弟,想挣钱的机会有的是,别嫌命长。你以为这趟路好走,一逢这种时候啊,都是蒙头撞大运。缉私的各个大路小路岔路都卡着呢,没有港口的货单,一律罚没,人得拘留。听我的,你先熟悉熟悉,想上路以后有的是机会。嫌少再给你加两千,大雨天的出来趟不容易。”

郑潮揽着余罪到了这辆车前,小型货厢,和厂里停的没什么差别。一看车号余罪郁闷了,又他妈换了,先前看厂里的车牌,恐怕是备用的。踌躇间,郑潮把一部手机递给余罪,余罪想了想,心道只能如此,不涉险也好,反正在那个组织也是混日子。

上车时,他随口问着:“高潮哥,我走哪条路?”

“大路,走高速。”郑潮道。

“啊?”余罪吓了一跳,又开了车门问,“那儿缉私的和边检都查呢,我可什么都没有,无证驾驶就能被扣起来。”

“车上有,自己看。没事,就几箱破硬盘,缉私的才看不上眼呢,随他们扣去。”郑潮道了句。回身向车的方向走着,直看着最后一辆起步,消失在雨中,他才缓缓地上了车,车发动的时候,一条短信也发出去了:我们出发了!

余罪最后启程,不过他的路途却是最近。隔了好一会儿郑潮才和司机慢悠悠地开出来,他和余罪走的是大路,不多时便汇进了车流,又过一会儿,余罪按照路程指示,驶出了岔道,又进入了另一条高速路。

在深港高速寓港入口的时候,追踪的那辆货厢又一次进入了警方的视线,从监控的屏幕上看,茫茫的雨中排队过边检的车有两公里长,对方驾驶的是一辆十吨货厢,这种天气通行山区路段不现实,追踪的警员已经紧急和缉私检查站会合,正在回路上等着。

漫长的等待,那辆车缓缓地停在检查站高耸的钢骨檐下。现在是缉私检查的繁忙时段,路边的大院已经查扣了十数辆大货车,那上面手机、电脑甚至汽车都有,抓捕队员就梭巡在边检周围,等着抓捕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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