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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纯粹是为了给部下打气。扪心自问,杜建平知道自己面对的绝不是一个可以轻视的对手,是的,抓住周立平也许不难,但打败他是非常非常困难的,十年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个疑似“西郊连环凶杀案”真凶的家伙,凭借被捕后的一言不发和警方的证据不足,加上林香茗出面干预,最终法院只认定他犯下了杀死房志峰这一宗罪状,加上他未满十八岁,只被判刑十年……当时很多刑警就愤愤不平,比如李志勇,一年以后喝多了酒还红着眼睛跟自己吼:“你信不信周立平坐不满十年牢就会被放出来?你信不信他出来还会杀更多的人?!”那一声声责问言犹在耳。
现在扫鼠岭上发生的惨剧,足以证明李志勇的责问绝不是杞人忧天。
到底该怪谁呢?
杜建平下意识地看了刘思缈一眼。
刘思缈装成没看见。
很短的时间里,市第一监狱、周立平住地的派出所、街道、帮教机构都把相关情况汇报上来:周立平在两年前因为在狱中改造良好而提前获释后,既没有去找自己的生身父母,也没有打扰曾经收养过他的姨妈,而是另外找了个便宜的房子租了下来。起初他租房子很不顺,合同签了,定金交了,房东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了他是个坐过牢的杀人犯,立刻毁约。几次之后,连房产中介公司的业务员都不好意思了,帮他租了套小一居,房东长年在美国居住,很少回来,一切委托中介公司代理,也就少了很多麻烦。彻底安顿下来之后,周立平按时向住地派出所报到,民警们都恨他不死,就算是公事公办也没让他好过过,但他面对任何冷嘲热讽和白眼斥责,永远是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地按照别人的支使一次次穿梭在各个基层政府部门之间,登记,签字,盖章,最终重新办了户口和身份证,并在帮教机构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交通协管员的工作。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每天早晚戴着顶小红帽,穿着橙黄两色的马甲,手里举着面红旗,站在红绿灯下指挥交通,渴了就到附近公厕喝口自来水,饿了就在百姓餐亭买个馒头啃……也许是因为这头野兽看起来真的变驯服了,派出所和街道渐渐减轻了防备之心,甚至在不久之后发生的“寻枪事件”中,街道主任还出来帮他说了几句话:“那小伙子我看应该是改造好了。”
这一切,杜建平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因此他既痛恨那些基层干部,痛恨他们怎么能相信一只嗜血的虎变成了温顺的猫,也痛恨自己,那次“寻枪事件”中,如果自己相信李志勇的话,对周立平穷究不舍,直至绳之以法,就不会酿成今天扫鼠岭上的惨剧,还白白地折损了一位战友……
抓捕周立平的小组分成两个:A组由林凤冲带队,前往周立平的家中,楚天瑛也跟他一起去,这样无论能否在家中抓到周立平,都可以立刻对他的住处展开搜索和勘查;B组则由杜建平亲自带队,到名怡公关公司去,因为根据对周立平手机的追踪定位,那部手机目前在润唐高科技孵化园区一带。
来到润唐高科技孵化园区之后,警方找到园区办公室主任,详细了解了D座的内部结构、进出路径以及名怡公关公司的具体方位。杜建平对车里的刑警们说:“大家知道,这个周立平是我们的老对手了,十年前就曾经杀害了多名群众——其中包括一位女警,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让他把牢底坐穿。这一回他还能不能继续这么好运,就看你们的了!”
一位膀大腰圆的刑警冷笑一声:“老板你放心,这回我们不仅要抓住那个狗杂种,还要把他剁碎了打包快递给阎王爷。”
“是这个话!”杜建平点点头,“不过要注意,在抓捕行动中要尽可能避免开枪,争取将周立平生擒活捉,不然直接给他个痛快就太便宜他了。考虑到此人极度危险,身上可能携带武器,所以遇到对方开枪拒捕,万不得已时可以开枪,只是要避免打到其要害,还要注意群众安全。”
这时林凤冲打来电话,说在周立平的住处并没有发现他,这样一来,几乎可以肯定周立平就在D座里面了。
刑警们一个个虎目圆睁,等候着杜建平下达进攻的命令,但临战一刻,杜建平却心头沉重起来。一个穷凶极恶的未成年杀人犯,坐牢八年,足以让他在犯罪技巧、犯罪心理甚至体能上都得到显著的“提升”,一旦拒捕,手下的兄弟们就面临着死伤的危险,而无辜群众更是难免遭殃……最好的办法是派一个人先进到名怡公司里打探清楚周立平的工位、状态,甚至提前把名怡公司乃至整个D座的员工都疏散,但这一车刑警都是多年抓捕重案犯的老捕头,脸上都挂着相,莫说经验丰富的周立平,就是普通人见了都绕着走,而周立平刚刚作案,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有所觉察,对疏散群众这种事儿绝不可能无动于衷。实在不行……只好猛闯硬撞了。
正在杜建平把心一横,准备下达作战命令的时候,突然有人砰砰砰地拍GL8的车门。
这把车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杜建平扭头朝着窗户外面一看,又惊又喜,呼啦一下拉开车门,站在门口的正是老部下李志勇!
两年不见,李志勇变得更胖了一些,小鼻子小眼看上去还是那么倔强中透着一股子憨劲儿,头发梳理得整齐了一些,胡须也都剃得干干净净,身上的黑色西便装虽然有些皱皱巴巴的,但比起当刑警那会儿不知利落了多少倍。见到老领导以及车里的几位旧同事,李志勇特别高兴,跟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你怎么在这儿啊?”杜建平问。
“我还想问您怎么在这儿呢!”李志勇说,“别的不认得,这两辆GL8可是咱们刑警队的老伙计了——有案子?”
杜建平“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李志勇知道规矩,警方要办案的时候,对“外人”是一滴水都不能往外露的。
他突然说了一句:“你们是来抓周立平的?”
杜建平看了他一眼:“你咋知道的?”
“这是什么地界儿?高科技孵化园。”李志勇说,“要说出个经济犯、诈骗犯啥的,我信,可那也用不着咱们刑警大队龙虎豹的出动这么多人,既然要抓的是刑事罪犯,这阵势还得是犯了大案的,整个园区我能想到的就是周立平了。”
“老刑警果然眼毒。”杜建平一笑,又追了一句,“你怎么知道周立平在这园区里?”
李志勇说:“我和他都在D座的名怡公司上班。”
猫和老鼠居然在一个洞里,而且那只猫还曾经被那只老鼠生生地剥下了猫皮——所有人听了都目瞪口呆!
虽然一时半会儿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但杜建平知道,自己一直盼望的那个对名怡公司知根知底的人就在眼前了:“周立平在公司里吗?”
“在!”李志勇也严肃起来,“我这是提前下班。出来时,他还在工位上。”
杜建平点点头:“能不能配合一下我们的抓捕行动?”
“早就盼望着这一天了!”李志勇说,“我回办公平台一趟,您派弟兄们守住东西两个门,等我打您的手机报告情况再行动。”
“好样的!”杜建平高兴得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臂膀。
“哎哟!”李志勇疼得叫了一声。
“咋了?”杜建平一愣,“我这没使多大劲儿啊?”
“没事儿,昨天公司搬家具扭到了。”李志勇说完,转身向D座走去。
等李志勇进了D座,杜建平立刻跳下了车,两辆GL8里的刑警们也都涌了出来,他们一个个身穿棕色或黑色的皮夹克,神色严肃而警觉。杜建平把手一挥,刑警们像捕猎的狼群一样,弯着腰迅速冲向D座,一队把住了西门,一队从南边绕向东门,然后在门口齐刷刷刹住了脚步,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步命令。
就在这时,杜建平的手机响了,接通后,里面传来了李志勇有些焦急的声音:“周立平跑了!”
杜建平的脑袋“嗡”一下子,立刻从腰间拔出手枪,撞开玻璃门冲进D座,身后的刑警也跟着他涌进了一层大厅,手里都举着子弹上膛的手枪,擦得锃亮的白色大理石地板上倒映出了他们纷乱的倒影。
他们径直冲进了名怡公司的大门。装饰着鹅黄色背板的前台后面,坐着一位打扮入时的漂亮姑娘,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还没喊出声,就见同一个公司的李志勇从里面跑了出来,跟这群杀气腾腾的不速之客接上了头。
“你不是说他刚刚还在吗?”杜建平问。
“对啊,我出来时瞟见他坐在工位上看电脑呢。”
“那怎么这么快就跑了?他的公文包什么的还在工位上吗?”
“他一个司机,上下班从来都是空着手的……”
“东门东门,你们有没有看见周立平出来?!”杜建平对着警用通话器喊道。
“没有看到!没有看到!”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李志勇在车门口跟他们打招呼时,被周立平隔窗看到了,所以逃跑了……杜建平硕大的脑门儿上沁出了一层汗珠,如果就这样放跑了这个重大的犯罪嫌疑人,再想活捉他可就难了。杜建平一跺脚,转身往门外走,与一个正在慢悠悠往门里走的人撞了个满怀。
杜建平定睛一看:居然是周立平!
杜建平一把抓住周立平的胳膊,咔嚓一个反拧,右脚再伸出一绊,周立平烂泥一样“啪”地摔在地上,一群刑警扑了上来,摁脑袋的摁脑袋,掐脖子的掐脖子,戴手铐的戴手铐,周立平起先还“哎哟哎哟”地喊疼,后来也许是脖子被卡的缘故,嗓子眼儿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呜呜声,像狗似的。
前台的姑娘惊恐万状地啊啊大叫着,名怡公司的员工纷纷从前台与办公区的隔断后面探头探脑,想看又不敢看。
“老板。”一个刑警望着杜建平,摇了摇头,意思是在周立平的身上没有搜到任何武器。
杜建平蹲下身,薅起周立平的头发问:“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