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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想不出来——也许是他的仇家,或者,干脆就是一个过路的,目睹到邢启圣抛尸,跟他发生了搏斗,失手将他杀死,然后惊慌中把尸体也抛到井下,放了一把火……”

“不是的,那个嫁接了邢启圣罪行的人,不可能是他的什么仇家,一来做这么惨无人道的事,他怎么会找自己的仇家来帮忙?二来哪儿有那么巧的事,他没通知仇家,偏偏抛尸的时候,被某个喜欢在月黑风高的深夜到扫鼠岭上散步的仇家撞上了……至于路人的说法,更是不值一驳,现场勘查表明,邢启圣遇害前,丝毫没有逃跑或反抗的迹象,就像见到老虎的小鸡一样乖乖地坐以待毙,这说明那个凶手一定是邢启圣早就认识并感到畏惧的人,这说明那个凶手一定早就置身于导致这桩案件的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之中,这是一场动机明确的谋杀,而绝不可能是什么路人的偶然失手——凶手和邢启圣之间,实质是审判与被审判的关系,凶手在那天晚上,既是审判者,也担当了死刑的执行者!”

周立平沉默不语。

呼延云重重地拍了一下隧道风亭,拆去了防护网的洞口,黑暗而冰冷:“是的,就在这里,就在这个隧道风亭旁边,那天晚上发生了一场审判,一个无意中目睹了邢启圣把一具具赤裸的、小小的尸体扔进这黑窟窿里面的人,出于满腔的义愤,亲手执行了对邢启圣的死刑!凶手只能是那个人,那个社会的弃儿,那个时代的叛逆,那个警察眼中的恶棍,那个民众心中的公敌,那个为了保护心爱的女孩毅然肩负起一切的囚徒,那个用整整八年的牢狱都不能挫磨掉丝毫正义感的人!”

刹那间,周立平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红色的,好像一道伤口,然而又迅即黯然下去。

“张春阳,邢启圣。”呼延云念到这两个名字时,鼻子里轻蔑地一嗤,“不错,这两个人渣算得上是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一直以来无恶不作又屡屡得手的经历,让他们误以为只要心狠手黑就可以在这个世界上为所欲为,于是他们居然以业余选手的身份去横挑专业选手——虽然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犯罪是一种艺术’之类的屁话,但我得承认‘犯罪是一种技术’,职业罪犯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赌徒,游走于生死边缘、一次失手就满盘皆输,在一次次‘实战’中早已锻炼成了生存机器,他们两个算什么?一只鸭子加一个变态,竟然妄想把自己犯下的累累罪行,通过想当然的‘诡计’,嫁祸到一个差点被判处死刑、坐了八年大牢、在八年中接触到各类重刑犯的刑满释放犯的身上,这就好像两个蠢货,看了金庸的武侠小说就去挑战泰森,他们的行径无疑是一场亲手把自己送上绞刑架的自杀!”

一场狂风“呼”地袭来,很像是从隧道风亭的洞口里吹出的、源自黑暗的地底,潮湿而阴寒,冰冷而刺骨,却也吹散了夜霭,让对面的周立平变得明亮了一些,甚至能看出他那铲子一样外凸的下颌在微微颤抖。

呼延云伸出胳膊,手指着苗圃外面:“那天晚上,在扫鼠岭下面的那个十字路口,按照邢启圣的要求,你走下了车,看着邢启圣坐上了司机位,把车往这条小巷里开了进去。凭着直觉,你预感到邢启圣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他让你做代驾似乎别有用心,就跟了上来,当你悄悄地走进苗圃,当你看到邢启圣戴上手套,拆掉隧道风亭的防护网,把赵武、李颖、董心兰的尸体从后备厢中一个一个搬出来,往里面抛下时,你怒不可遏,挺身而出!邢启圣在你的脸上看到他见所未见的杀气,他恐惧极了,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他根本没有挑战你这个‘连环杀人狂’的勇气,只能跪地求饶。他把一切都跟你讲了,孩子们的死因,让你背锅的诡计,甚至张春阳的诈死……只求你饶他一命,但你——”

“等一下。”周立平抬起手来,“呼延云,我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你把我想象得这么英雄、这么高大,心领了,可我真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司机,跟扫鼠岭这桩案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说了这么多话,我才听明白,你的意思是说,邢启圣是我杀的,这怎么可能?我是有不在场证明的。”

“是啊,不在场证明,不在场证明……”呼延云念叨了几遍,忽然昂起头,望着头顶那棵大槐树一根嶙峋的枝丫,不再说话了。

苗圃里死一样的寂静,周立平一动不动地站着,一言不发。忽然,公交自动化设计研究院的灯齐刷刷地熄灭了,他的身影瞬间为黑暗所吞没,呼延云眯起眼睛望了片刻,才看出他还伫立在原地。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周立平,说来你也许不信,扫鼠岭案件是我遇到的最令我费解的案子之一,这个案子庞杂、混乱、牵扯的人多,涉案人的关系又千头万绪,特别复杂,疑点一个接着一个,谜题一道接着一道……在所有的疑点和谜题中,最难解的一道,就是你是用什么方法,当晚十点半在这座苗圃里杀了邢启圣,又在十点五十赶到爱心医院太平间,把并没有死亡的张春阳搬进冰柜的,只要破解不了这个不在场证明,那么对你的一切指控都不成立。”

周立平的嘴角滑过一抹冷笑,黑暗中,呼延云看不到,但他能感觉到。

“你别笑,真的,我尝试着用逻辑来解这道谜题,可想尽了办法、穷尽了脑力,怎么都解不开,我觉得这不可能啊,还没有一个罪犯能够制造出我解不开的谜题呢,直到绞尽脑汁、山穷水尽的时候,我突然恍然大悟,是的,没错,你在逻辑层面上远远不如我,但有一点,你实在是比我、李志勇、张春阳、邢启圣乃至所有办案刑警加在一起都了解得更加透彻而深刻,那就是人性的黑暗——”呼延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换句话说,你制造这个诡计并大获成功的方法,用的不是逻辑,而是人性。”

4

周立平的笑容凝固了。

“我在前面讲过,这个案子之所以破不了,不是因为调查的人群有多么广,侦缉的难度有多么大,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警方在不遗余力地找你的嫌疑,把精力过多地集中在你的身上,从而忽视了那些看似与本案无关的疑点。这些疑点就像是成百上千块乐高积木中微不足道的一小块,没有它,也能拼出个大致模样,但是少了这么一块,怎么拼都还欠那么一点儿,都还不够完整。比如,那天晚上,当邢启圣在扫鼠岭上抛尸的时候,在他的办公室里怎么还有一位‘邢院长’?

“那个人当然不是小偷,他进了办公室之后不仅开了灯,还穿上邢启圣的衣服来回走动,这一切都说明,他希望所有人都知道‘院长还在办公室’,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在制造邢启圣的‘在场证明’,那么反过来说,就是为他制造另一个地点的‘不在场证明’,不在哪个场?当然是扫鼠岭!”呼延云竖起右手的食指说,“邢启圣帮张春阳诈死,张春阳帮邢启圣出谋划策焚尸灭迹,看起来是一场对等的利益互换,其实不然。张春阳的诈死,对他自身而言风险几乎为零,因为将来他拿着视频勒索陶灼夭,即便是陶灼夭发现他其实没死,也不敢报警,顶多猜中同谋的是邢启圣,把他开除;而邢启圣则不一样了,一旦隧道风亭下面的孩子尸体被发现,警方肯定会追查到底,拿你周立平顶锅当然是个好主意,但你一旦被捕,供出最后把车开上扫鼠岭的是邢启圣,到那时怎么办,邢启圣可没有顶住警方审讯压力的信心,最好的办法是提前制造不在场证明。所以,当晚十点多在院长办公室的‘邢启圣’,正是溜出爱心医院太平间的张春阳;而邢启圣趁陶灼夭不注意,把那个拍摄有‘马上风’视频的微型摄像机摘下后,一定扣在自己手里,等张春阳到办公室假扮他,给自己制造完不在场证明之后才肯交给他。

“在这件小事中折射出的是什么?大部分人看到的是两个狐朋狗友在做一场利益的互换,但是你,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看出了更深刻的东西,那就是张春阳和邢启圣都对周围环境保持着高度警觉,警觉到了神经过敏的地步,稍有风吹草动他们都会做出迅速反应。此外,这两个看似互相掩护的盟友,从内心深处都在提防着对方,都像商人一样一分一厘地算计,不能让你赚了,不能让我亏了,不能让你把我当替罪羊给卖了。我相信你在监狱生涯中,看到最多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真实的监狱可没有电影《监狱风云》那样的‘友谊常在你我心里’,有的只是背叛和诈欺……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道貌岸然,在没有阳光的角落里损人肥己,这就是人性!这一点邢启圣和张春阳彼此心知肚明,而你要利用的,就是他们对周围环境的过度警觉和对对方的小心提防!”

停了一停,呼延云接着说:“当你看到那三个孩子的尸体的时候,几乎肯定对邢启圣下了杀心,还有张春阳这个帮凶,也必须受到惩罚!但是另外一个问题也是你必须考虑的,那就是杀了邢启圣之后怎么脱罪?这真的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你的脸已经被天眼摄像头拍到,你对警方的刑侦水平和办案效率心知肚明,你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捕,这个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所以你要考虑的,是再一次被法网罩住之后怎么脱身。这时,你的大脑像一架高速运转的发动机,瞬间,在西郊连环凶杀案受审时的经验,在与形形色色的刑警打交道时了解到的刑侦程序,在监狱八年跟各种重刑犯学习的反侦查技术,全都调动起来!你看着这苗圃里的一切一切:果树、土路、隧道风亭、作废的地铁站,你精确估算着警察们到来后会进行的每一步工作,你甚至能看到这里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场景:高高架起的警用卤素灯将这里照得恍如白昼,犯罪现场勘查专家低头弯腰一寸一寸地展开带状搜索,法医下到隧道风亭的底部进行验尸,刑警用静电吸附仪对小巷水泥地面的轮胎痕迹进行提取,方圆一公里的所有住户家的房门都会被敲开接受调查走访,周围的每一条交通要道都驻守着荷枪实弹的武警,任何人的出入都会被反复盘查,市交管局和市网安办的值班人员已经洗去困意,全力调集和检查案发地附近的监控视频——扫鼠岭下,这座在夜色中酣睡的巨大都市将被彻底唤醒,利齿獠牙,雷霆万钧,而你无路可退,没有援军!”

周立平望着呼延云,被风吹打的双眼闪烁着凛凛的目光。

“面对孩子们的尸体,你愤怒,痛恨,面对邢启圣和张春阳的陷害,你有痛苦,也有恐惧,但你用常人无法想象的意志压抑住了所有的情绪,用惊人的冷静和理性思索着对策。从当天早晨开始:你说了哪些话,见了哪些人,工作状态什么样,你下班时间是几点,你回到家买的啤酒,便利店的购物小票扔在哪儿,你手机的通话记录,你打车到童佑护育院时坐在出租车上的位置,到达护育院的时间,你开车带邢启圣来到扫鼠岭的行车路线,你进苗圃后做过哪些动作,在什么地方可能留下指纹和足迹,还有,杀死邢启圣的方法,怎样处理这些尸体,回忆你参加越野跑训练时看到的附近单位摄像头的位置和方向,挪走斯派车并将之藏入视觉盲区,撤离犯罪现场的最佳路线……哪些有利,哪些不利,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在分秒必争的有限时间里,桩桩件件你都要考虑得一清二楚,半点儿纰漏也不能出!因为你将要面对的审讯压力,很可能比十年前还要巨大!当然换个角度看,这也未必是坏事,警方把所有的目标都集中到你的身上,反倒成了可以利用的最大破绽,这就好像射箭,当所有的箭都射向同一个靶心时,前面射中的箭反而会遮住真正的靶心,那么只要在时机适当的时候,亮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假靶心,所有的弓箭手都会以为,是自己的偏见导致瞄准时产生了视觉上的偏差,而这个假的靶心,就是你的不在场证明,就是躺在冰柜里的张春阳的那具尸体!”

沉默良久的周立平再一次开了腔,声音低沉:“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讲清楚:我是用什么方法,那天晚上十点半在这里杀死了邢启圣,却在十点五十分把活生生的张春阳搬进太平间的冰柜里的?”

“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想先说一件小事,那就是为什么在杀死邢启圣之前,你要逼着他打一一〇报警。”呼延云说,“坦白地说,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猜不透凶手的用意。把尸体抛进竖井并放火焚烧,目的不就是毁尸灭迹吗,可是一报警,不等于把罪行诏告天下了吗,这个行为跟毁尸灭迹的目的是完全相反的啊!还有,一一〇对所有的来电都有录音,一旦发现尸体身份,必定会根据声音核查出报警人就是死者之一,这不等于帮警方锁定犯罪时间了吗?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凶手要做的,就是要给警方一个精确的案发时间,因为他的不在场证明诡计,都要凭借这个时间才有效。”

呼延云望着周立平说:“杀死邢启圣之后,你迅速清理了留在犯罪现场的痕迹,然后挪车,接着飞快地向山下跑去,你必须要用一个警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交通工具,实现空间上的大挪移。十点四十分左右,你跑到李志勇所在的小区,打开他的捷达后备厢,藏了进去,并打电话给他约架:十一点整,在杏雨路。李志勇跟你是老仇人,被你用话一激,当然接招。他开车后,你用手机GPS定位,等车到了杏雨路附近停下,听李志勇下车后,你再从后备厢里钻出来,跑到和他约好的地点。这样一来,事后警方怎么都搞不明白你怎么用半个小时就从扫鼠岭赶到杏雨路的,只能相信你说的十点多就已经从扫鼠岭离开的言辞了——”

“呼延云。”周立平突然打断了他,“跑题了吧?”

“跑题?”

“对啊,我刚才问你的,是我怎么在十点五十分到爱心医院太平间把张春阳搬进冰柜的,不是我怎么样在十一点赶到杏雨路的。假如我用了你刚刚说的方法,藏在李志勇的车的后备厢里,你刚才也讲了,天眼系统查过,李志勇当晚开车去杏雨路,全程都没有改道,那我是怎么跑到爱心医院去的?难道我是趁捷达车等红灯的工夫,在爱心医院附近提前下车,去了太平间搬运尸体?可是你计算过时间没有,那样做的话可是绕了个大远,我是不可能在十一点到达杏雨路的!”

“我没有说你中途下过车。”

“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其实是在跟李志勇打完架之后,去太平间把张春阳搬进冰柜的,是吗?”周立平眯起眼睛,嘴角浮起一丝嘲讽,“可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可是——”呼延云看着他,“你是想说,可是爱心医院太平间从晚上十一点锁门,到第二天早晨九点才开门,这个时间你根本不可能溜进去搬尸的,对吗?”

周立平把牙齿咔咔咬了两咬:“东拉西扯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有,说到底你还是没法子在最关键的问题上自圆其说。”

“不,我能!”呼延云慢慢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怎样做到在十点五十分把张春阳搬进冰柜的。”

他的口吻是那样沉着,又是那样坚定,这让周立平的心跳陡然加快,快到他自己几乎都能听到那一连串的“怦怦”声,也许正是为了掩饰这个声音,他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用嘲讽的口吻说:“那你告诉我,我是怎么做到的——难不成我是让张春阳自己躺进冰柜的?”

呼延云的双眸,在暗夜中突然迸射出逼人的光辉:“对!你就是让张春阳自己躺进冰柜的!”

5

死一样的寂静。

没有风声,没有草动,甚至连挂在老槐树上的那架破风车也停止了枯槁欲裂的咔嗒。

一瞬间,他头重脚轻、两眼发黑,仿佛被倒着抛进了隧道风亭,井口阴寒,井壁幽深,井底却深不可测,他在无可遏止地下坠,下坠……

不!他只是诈我一诈,他不可能猜到我到底用了什么办法!

“呼延云,你疯了!你说的什么胡话?我让张春阳自己乖乖地躺进冰柜,这怎么可能?他凭什么要听我的话?”

“他不会听你的话,但他会听邢启圣的话。”呼延云平静地说,“电话记录显示,邢启圣在生前最后几分钟,除了打电话给一一〇报警之外,还曾经打通过自己办公室的电话,这也再一次证明,办公室里有一个邢启圣事先安排好的‘替身’——邢启圣之所以不打张春阳的手机,是因为他考虑到万一张春阳‘死了’的事情将来泄露出去,警方一旦启动刑事调查,肯定会查通信记录,如果发现自己和‘死后’的张春阳打通过手机,就穿帮了——邢启圣打给自己办公室座机的电话,通话时间虽然很短,不过这没关系,管用的话,一句就够了。”

“一句……”周立平使劲吞咽了两下喉结,“是什么?”

“你让邢启圣告诉张春阳:‘陶灼夭好像有所察觉,已经把机票退了,要去太平间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该死!

该死透顶!

整整一个晚上,仿佛是一只躲在地洞里的鼹鼠,听着镐头在地面上敲敲打打,一直为此前所做的一切加固和伪装而心存侥幸,但在这一刻,他清晰地看到了镐头凿穿地洞后,直射进来的那一束白光。

周立平闭上了眼睛。

“听到这句话,张春阳慌了,万一陶灼夭到了太平间发现他不在,或者发现他其实没有死,那这场戏可就算彻底演砸了。以邢启圣的为人,完全有可能分分钟反水,把真相告诉陶灼夭,到时候‘马上风’的视频在邢启圣的手里,陶灼夭必定对他言听计从。以陶灼夭的势力,有的是帮邢启圣隐藏和处理那三具孩子尸体的办法,而且无论是从陶灼夭还是邢启圣的安全考虑,他们肯定会让翟庆派人杀张春阳灭口!我刚才说过,那天晚上,张春阳和邢启圣一样,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几乎可以说是神经过敏,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做出反应,所以他决定马上赶回太平间去——这时,你又让邢启圣对张春阳讲了第二句话。”

周立平睁开了眼睛。

“这第二句话就是,让张春阳务必在二十分钟内赶回太平间,找个空的冰柜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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