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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她不是那种会令人怀恨在心的少女?”
“嗯。”米海尔点了点头,“她是个开朗又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孩。对研究抱有热情,却也能冷静地分析——踏入科学领域的人,脑袋不太正常的不在少数,但她不一样。她兼具身为人类的魅力与身为科学家的才能。像她这样的人物,我至今还没见过第二个。”
他平静的语调里,带有超出了怀念范畴的情感。
“你爱她?”
“问得还真直接。”米海尔看起来并没有介意地露出微笑,“这个嘛,包括我在内,研究室里应该没有人不爱她吧。不过,这多半和恋爱的感情不同。真要说的话,或许比较接近对妹妹——对家人的关爱吧。那个严格的老爹……梅根教授一碰上她就会突然变得和蔼可亲,两人互动起来甚至像真正的祖孙一样,让人看了就觉得温馨。”
“你说家人,那么你私底下也和她有来往吗?”
“很遗憾。”米海尔面露苦笑,“毕竟梅根教授曾经用恐怖的表情警告我们‘不准对我好友的孙女出手’。如果随便来往,可能真的会被赶出研究室呢。更何况,我们也不太想对‘妹妹’发动攻势。当然我们会在老爹家里开派对,但除了这种机会之外,我们研究室里应该没人在校外和她有来往才对。”
“有关私下交往,或者说得更广泛一点,关于在你们研究室以外的地方的瑞贝卡小姐,你们不太清楚,是这个意思吗?”涟提出的问题直指核心。
“这个嘛,”米海尔说道,“我知道她离开老家一个人住在这里,还有老爹在那段期间相当照顾她,这些瑞贝卡本人曾经对我们说过。可是,至于她平常在研究室以外的地方做些什么,很遗憾我不太清楚。我们认为有老爹照顾她应该没问题,所以就没怎么管她,这也是事实。”
“她和你们研究室成员以外的人有没有可能交往?”
“无法否定。实际上,印象中我曾经听研究室的人提过这种传闻。说是看见她和男生一起走进了工学院的建筑什么的。”
航空工程学科……
肯定是去费弗教授的研究室。和她在一起的男生大概是费弗教授的学生之一,恐怕就是——
“不过,这虽然只是我的感觉,但那时的瑞贝卡不管是在研究室里还是研究室外,应该都没有特别亲密的恋人。”
“你的依据是?”
“虽然瑞贝卡是个温柔又善良的女孩,但那时的她比起恋爱,不如说对研究投入的热情更多。更何况,如果交了男友,她应该会自己说出来,至少也会告诉老爹,因为她不会对‘家人’隐瞒这种事——可是,老爹也不像是知道瑞贝卡有恋人的样子。”
“那么,在你们研究室里,瑞贝卡每天的生活是怎样的?”
“当时的她还只是一年级,所以不会像我们这样几乎每天从早到晚都泡在研究室或实验室。在上完课、打完工之后,她会优哉地出现在实验室,和大家聊天、做实验、整理数据,等到了时间就回去。这就是我对研究室里的瑞贝卡的全部记忆。”
“可是……话虽如此,有瑞贝卡在的那段时间真的很快乐。因为在当时,理工科系的女生比现在还要稀有。光是有她在,研究室就像充满阳光一般明亮——直到她发生那种事为止。”
米海尔的声调变了。在弥漫的沉默中,涟开口说道:
“根据当时的新闻报道,瑞贝卡小姐是不慎吸入氰化氢身亡,具体来说是怎样的情况呢?”
“这——实际上,有关她丧生前后的状况,我们知道的并不比报纸和校报多。那时她在做什么实验,发生了怎样的意外,其实到现在我们都不清楚。”
“咦?等等,你刚刚不是说自己‘每天从早到晚都泡在实验室里’吗?发现她的难道不是你们?”
“发现她的的确是我们,但‘事故当天瑞贝卡在那里做实验’这点,研究室里没有人知道。”
“怎么回事?”
“学术研讨会。”米海尔以平板的声音回应,“当时M州正在举行国际学术研讨会,包含老爹在内,除了她以外的成员,全都有大约一周的时间不在研究室。”
从A州搭飞机前往M州,单程要大约五六个小时。它在U国的最东边。
“瑞贝卡错过了研讨会的报名时间,打工的班又排不开,所以留在了A州。事故正好发生在我们回来的那一天……当天晚上在抵达机场后,包括我在内,好几个工作没做完的人回到学校——然后,我们发现了她。”
助理教授的脸上失去了血色。尽管知道这么做很残酷,玛利亚依旧继续问了下去。
“能不能告诉我们那时的详情?”
“当时夜色已深……大约是二十二点左右吧,我们一回到研究室就发现门没锁。灯是关的,也没有人影,可是,五〇七号房间——实验室的钥匙不在原来的地方。我们觉得很可疑,便一起前往实验室……然后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见瑞贝卡倒在里面。”
“尽管房间里很暗,看不清脸,但我们立刻从身材分辨出是她。由于有股奇怪的气味,大家觉得不妙,便戴上防毒面具试图开门……门把手转了,门却不知为何几乎纹丝不动。虽然事后弄清了原因,但那时的我们根本没有思考原因的余地,一心只想着一定要救她,不顾一切地踹开了门,慌慌张张地将她抱了出来。之后打开窗户,叫了救护车——”
“可是……到头来还是太迟了。”
周围一片沉默。米海尔一直没说下去,咖啡也没碰,只是静静地盯着液体表面。
“门几乎纹丝不动是怎么回事?”
“有一块塑料片卡在了地板和门之间。我们研究室专门研究功能性有机高分子,也就是所谓的多功能塑胶,所以经常会产生很多塑料碎片,像是合成后多出来的样本之类。而当时用来盛放那些垃圾的垃圾桶翻倒在地,垃圾撒得满地都是——其中一块似乎卡住了门。我想,大概是瑞贝卡倒下时碰倒垃圾桶了吧。”
塑料碎片散落一地,卡住了门?
“窗户锁着吗?”
“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开窗的人是我。”
“你们发现她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吗,没有看见其他倒地的人?”
“那时大家眼里只有瑞贝卡……不过应该没有其他人才对。由于气体有残留的可能性,因此将瑞贝卡搬出实验室之后,我们至少留下了两个人在走廊里看着,以避免有人接近实验室。如果有别人爬出实验室,照理说应该会注意到。”
“关于可能会有毒气这点,你还真清楚呢。”
“有人倒在化学实验室里,又能闻到异臭,首先就该怀疑有有毒气体。”
门内侧有塑料片卡着,窗户全部锁住。房间内只有瑞贝卡一个人。
这么一来,简直就是——
“你刚刚说,不知道瑞贝卡当时在做什么实验,那排气柜里是什么样子呢?既然让人判断是‘实验中’,应该留有什么实验器材或药品才对,难道不能从这点做出某种程度的推测吗?”
“我的话说得不太准确。当时我们一眼就看出来她‘在做什么实验’了。是酸碱中和滴定。因为那里摆着滴定管,底下还有个装了液体的烧杯。”
“酸碱中和滴定?”
“在浓度未知的液体中,滴入浓度已知的其他液体,测量需要加入几毫升的液体才能达到酸碱中和的实验。这是测量液体浓度的基本方法,高中的化学实验里基本上都会出现吧。”
米海尔用“你不知道吗”的眼神看了过来……玛利亚完全不记得。
“瑞贝卡那时——事后我们才知道那是什么药品——是在用盐酸滴定氰化钠水溶液。警方认为,她大概是在测量氰化钠水溶液的浓度。”
“我之所以说‘不知道’,是指我不知道瑞贝卡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氰盐加强酸会产生氰化氢气体,这对于有化学知识的人来说是常识。就算操作是在排气柜里进行,我也无法相信,那个瑞贝卡会为了知道氰化钠水溶液的浓度而去做这种危险的事。照理说只要在制作水溶液之前,先测量氰化钠的重量就可以了。”
“而且,居然还是在我们都不在的时候。就算我们将研究室的钥匙给了她,瑞贝卡也不该做出这么愚蠢的——”
米海尔的表情因为怀疑,更因为苦涩而扭曲。
“你是指,以她所做的实验来说未免太过草率?”
“当时的校报质疑我们疏于指导,但实际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瑞贝卡在化学实验方面的知识与经验,可比当时身为研究生的我还要丰富。尽管大家会讨论彼此的研究主题,但一直是我们从她那里获得提示与灵感。虽然她会谦虚地说‘没这种事,我也受益良多’。那样的瑞贝卡,居然会——”
米海尔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实际上,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
警方的见解不过是臆测,真相依旧埋没在黑暗之中——对他来说,恐怕这就是现实。在这位助教的心中,瑞贝卡的案件绝对还没结束。
“容我倒回去问个问题。你刚刚说你们会讨论彼此的研究主题,那么你对当时瑞贝卡小姐的研究内容了解多少呢?”
“到了大学研究室这个层面,每个人都会深入钻研各自不同的课题,老实说,对隔壁的人的研究不甚了解,是很常有的事。换句话说,我对于瑞贝卡所做研究的理解与记忆,也就只到这种程度——我只记得她的研究主题是强化塑胶合成。由于她用到的催化剂反应理论太难,所以我能理解的部分连一半都不到……不过我记得氰化钠是原料之一。也正因为如此,警察才会判断是实验中发生的意外吧。”
果然是真空气囊。这与柯提斯的说明吻合。
“在她去世的时候,研究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我听她说过,有很大的进展,但具体不太清楚。哪怕还有实验笔记在,说不定就能继承瑞贝卡的事业了。”
一股电流蹿过脊背。
“实验笔记……不见了?!”
“我们在研究室整理遗物时,发现笔记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两三天前刚买来,里面还什么都没写的新笔记本;之前的旧笔记,怎么找都找不到……我们也问过警方,但无论是现场留下的东西,还是她的包包或家里,都没找到过类似的笔记。”
瑞贝卡实验笔记的复印件,留在了费弗教授的行李箱中。而笔记的正本,却在她死亡前后消失无踪?!
“我就直接问了。”涟的声音过于平板,仿佛带着一股寒气,“关于瑞贝卡发生的意外,你个人有什么看法?你认为那是一场不幸的意外吗?”
“不。”米海尔回答前停顿了一会儿,“不可能。她不会因为那种实在不像她会做的实验而丧命,更何况连笔记都不知下落——不可能只是不幸的意外。那是——”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米海尔无法说出后面的话。
但是玛利亚知道他想说什么,涟大概也知道。
瑞贝卡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他杀。
“虽然由我们来问这种话有点奇怪,当时的搜查官都说过什么?他没有认真对待你的怀疑吗?”
“他姑且还是听了。不过,现场在发现时的情况就是那样。‘根据验证结果,只能认为那块塑胶片是从实验室内卡住的门。在有这种物理性证据的情况下,也只能认定确实是她独自进行实验而遇到了意外’——他是这么说的。”
塑胶片无法从实验室外面插进去。也就是说,这个事实盖过了其他细小的不自然之处。
“到头来,我们的研究室被迫解散。我们让她自由进出实验室,而她死于那间实验室。无论真相如何,只要有这些事实,就已经足够让老爹被解雇。大家散落各处,老爹也像变了个人一样,憔悴得让人看不下去……最后选择了自我了断——而我还恋恋不舍地留在这里,事情就是这样。”
在露出充满自嘲意味的笑容后,米海尔突然正色道:
“话说回来,我还没请教两位到访的理由呢。为什么在时隔十三年的现在,你们会跑来调查她的事?”
“非常抱歉,现阶段我们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没关系,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