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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新启动零号机的发动机,让照明与暖气恢复运作,并将内维尔、克里斯、琳达的行李搬进零号机,确认了行李的内容,分别放进三间客房与轮机室。
里面没有什么需要处理掉的东西。虽然内维尔和克里斯有带上一整套过去的实验笔记的可能,但我找到的只有最近那本。
原本内维尔曾经试图处理掉以前的实验笔记,大概是担心他们的罪行被发现。我偷偷把那差点儿和其他废纸一起被送进焚化炉的旧笔记进行了回收,在航行测试前塞到了威廉桌下,好让警方等人在搜查时发现。
至于瑞贝卡的笔记复印件,我则是塞回信封里,放进了教授的行李箱。我小心翼翼地没留下指纹,所以并不担心遭到追踪。这么一来,警方与空军应该就会发现教授等人的罪行。尽管他们有可能对外隐瞒,但我另有手段。
我用事前准备的磁盘,将次世代机种的自动航行程序覆盖了回去,等待时机。
风雪在大约一天后的深夜停息。
这是夹在风暴与风暴之间的短暂静谧时光。原先那般狂野的风雪,此刻就像睡着了一般的安静。教授他们最终没能看见的星空,从云朵的缝隙间眨着眼。
我借着从吊舱窗户透出来的光亮,拆掉了用来固定次世代机种的岩钉,并将缆绳回收。接着将次世代机种推出岩壁的阴影范围,在拉开了充分的距离后回到零号机。
在确认吊舱已经足够温暖之后,我把燃料洒在走廊上,丢下了点燃的打火机。
一切就此结束。
我看着火焰从零号机吊舱中冒出,发动了次世代机种。
在启动了自动航行系统后,我看向操舵室的窗户。
在重新开始起舞的雪中,黑红色的火焰从零号机的吊舱烧向真空气囊,缓缓吞噬了机体的一切——这幅景象,无声地从我的视野中远去。
——你知道吗?水母啊,即使在冰点以下的海里也能游泳哦。
——而且就算冻结,变暖之后还是能复活——
※
“太看得起我了。”在漫长的沉默过后,青年以平静的笑容回应两人,“并不是什么都在我的计算之中。只要走错一步,死的就是我自己——这种场面曾经出现了多次。”
青年第一次明确地招认。
然而,青年并未露出败北的表情。他仿佛早已预料会碰到这种场面,脸上甚至浮现出了安稳的微笑。
“这样啊。”玛利亚看着青年的眼神里夹杂着无奈与惊叹,“看来,复仇女神对你相当青睐呢。”
“这倒也不尽然。否则,也不会像这样被你们逼到绝境。”
“真敢讲。明明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打造所谓的不可能犯罪。”
“——通知警察‘水母船在H山脉起火燃烧’的人就是你吧?”
没有回答。
“把内维尔·克劳福德的实验笔记留在办公室,把瑞贝卡的笔记送给米海尔·邓里维,好让他告发教授他们,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吧?”
没有回答。
“还有,教授他们的尸体也是。像你这样的人,应该至少能将其中一具尸体伪装成可以看作自杀的状态才对。尽管如此,你却任凭他们维持只可能是他杀的状态。为什么?有特地强调那六人是死于他人之手的必要吗?”
没有回答——青年似乎以眼睛笑着表示,提问只有一次。
“我只是问问看而已,你没必要回答。因为让世间知道费弗教授他们的罪行,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对吧?”
“为此,你不能让教授等人的死只在他们六人之间结束。你不断露骨地提示警察,好让警察知道那六人都有罪,且是死于别人的复仇。你等了半年以上,在确认军方与警方都没有公布真相的意思后,改将笔记托付给米海尔,在弥补他内心遗憾的同时,也让他扮演告发教授等人罪行的角色——是这样吧?”
“为什么?”涟终于按捺不住,向青年提问,“只要有瑞贝卡·弗登的笔记,照理说就算不下杀手,也能给予费弗教授他们社会性的制裁。就像米海尔·邓里维做的一样。”
“你为什么要亲手夺去他们的性命呢?”
玛利亚惊讶地看向涟。
涟早有心理准备,对方应该不会回答……然而——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意外地,青年开口了。就改成一人一问好了,算是特别赠送——他微笑地这样说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所能说的,就只有‘那对我而言是必然的事’。我特意选择了借助他们的计划夺取他们性命的道路,完全没考虑过收手。就像在坡道上放手,球便会滚下去一样,对我来说这是必然的发展……除此之外我找不到任何答案。”
他的口吻无比平静。
玛利亚叹了口气,乱翘的红发左右摇晃。
“你真傻。”
“我不否认。为了一个不过是陌生人的对象杀人,在你们眼中,想必是种愚蠢的行为吧。”
“不是因为这个。”玛利亚就像在训斥般地回答道,“杀人很愚蠢?你在说什么啊。在进入这一行之后,哪怕不是出于自愿,我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会不会变成杀人凶手,其实只在一念之间。谁都有想杀掉的对象,就连我也有很多。之所以没杀掉他们,不是因为我聪明,而就像你说的,只是因为事态是如此发展的而已。”
“我之所以说你傻——是因为你对瑞贝卡有很大的误解。”
“瑞贝卡和你是毫无关系的人?这怎么可能呢。你是怎么从瑞贝卡手里弄到笔记的?抢来的?不是吧?是她将笔记托付给你的吧?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在那份实验笔记里,写着足以改变世界的研究成果。你所认识的瑞贝卡,会轻易把这么重要的笔记,交给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吗?”
青年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愕然的表情。
“米海尔曾经说过,对他而言,瑞贝卡就像妹妹一般。”
“同样地,即使不是男女之爱,对瑞贝卡来说,你也是一个能让她托付重要事物的亲密人物啊。这么简单的事,你怎么会没注意到呢?你这个傻瓜。”
青年仰头望向天空。
风声喧嚣。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随后——
“真是的……真是的。”
从青年的口中逸出夹杂着自嘲与悲哀的轻笑。到笑声停息为止,又经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
“过来吧。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以及找律师的权利——不过,要是你以为在我面前能坚持什么都不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那还真是可怕。”青年轻声说道,“不过很抱歉,似乎时间到了。”
一个轻微的振翅声响起,似乎能混入树叶的摩擦声里。
它仿佛响自远方,音量却迅速增大。
——紧接着,随着盘旋上升的风,一个巨大的白影从青年背后现身。
是水母船。
涟、玛利亚、青年站在高台上。真空气囊的白色巨躯就像上古时代的大鱼一样,从崖边的阴影里浮现。
“什——”
玛利亚瞪大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涟在一时之间也愣住了。
水母船缓缓地移动,停在他们头顶上方距离地面仅有数米的地方。巨大的影子落在三人身上。
绳梯从吊舱中垂下,青年攀上梯子。回过神的玛利亚连忙踏上一步大喊“给我等一下”。而在她面前的青年举起状似开关的物体说“不要动”。
“如果你再靠近,我就破坏这艘船。你们也无法幸免。”
玛利亚赶紧停下脚步。
“请别让我做出粗鲁的举动,我也不想亲手破坏瑞贝卡的研究成果。”
玛利亚的俏脸气急败坏。“喂,约翰,你在干什么啊!怎么能放那种庞然大物靠近啊!”她从上衣里抓出无线对讲机怒吼。
“抱歉!来不及……没想到真的……我们的雷达上,什么也——”混着杂音的急切声音传进涟耳中。
没出现在雷达上?难道说,这艘机体是……
“隐形水母船……教授他们的次世代机种。”
虽然教授他们的开发取得了成功,但留在H山脉的残骸却没验出隐形功能,所以他们还以为新型机种并未参加测试。
然而,用在航行测试上的机体有两艘。
如果留在雪山里的残骸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隐形性能的零号机,那么就没有证据表明,另一艘飞船,也就是被青年夺去的那艘次世代机种上装载的柯提斯最后培育的真空气囊——不具备隐形性能。
“这种东西,你之前到底是藏在了哪里啊……”
“水母船不仅在U国得以普及。在邻近的C国,主流似乎是将水母船停泊在水边哦。”
雷达侦测不到隐形水母船。所以他之前原来是一直优哉地在国境的另一边避难啊。
“另外有一点要订正。‘教授他们的次世代机种’,这种说法不对。他们在这台飞船的开发上,没有任何贡献。造出它的人是我——不,是瑞贝卡。”
瑞贝卡?
“为了对来到这里的你们表示敬意,我就告诉你们她的制造方法吧。”青年踏上梯子,“请试着改变一下让素体硬化时的温度。这么一来,结晶的构造会发生改变,变得能够吸收电磁波。”
“没有寻找新材料的必要。瑞贝卡已经创造出了能够随着硬化的条件自由改变特性的真空气囊。”
原来要改变的不是材料,而是合成条件啊。
难道说——
“留在技术开发部的样本,是你制作的吗?在培育最后一个素体时,‘将气体温度提高二十度’的指示,原来是你加的——瞒着教授他们。”
教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祭品组”以为是内维尔他们成功开发出的隐形材料真空气囊。而对于航行测试,也一直以为只是次世代机种与零号机的对照实验。
另外,内维尔等“亡命组”的人则放弃了开发。他们打算用搭载旧型真空气囊的次世代机种想办法逃到国外——却完全不知道在外观、重量上都和原版没有分别的真空气囊,其实已经悄悄借由青年之手具备隐形性能。
或许是自动航行系统开始再度运作的缘故,青年的身体缓缓浮起。
“我不知道把这个方法用在这种地方,是否符合她的期望。至于要不要把这个制造方法告诉空军,就交给你们判断了。”
不能让他逃走——尽管脑袋明白,涟却无法挪动脚步。
“等等,你想逃吗!”
听到玛利亚的怒吼,青年摇摇头。
“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我想让‘她’看看辽阔的天空。”
青年怜惜地仰望水母船——随即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连人带梯离开地面。
连一瞬都不到,水母船就像离开孩子手中的气球一样飞上天空,转眼间便已远去。
“约翰,你在干什么?不管用战斗机或什么都行,快点追上去!”
“我知道!可是——”
上升速度太快了。
玛利亚惊愕地看向天空,不知不觉间,她脸上表情已经变得泫然欲泣,一点都不像她的风格。
涟望着天空。
带着青年离去的水母船,已经小得让涟看不清。
——不一会儿,它便像溶化在蓝天里一般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