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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过一点儿。我替他们把车从雅典开了过来。平时,我用自己的车在那儿工作。”
“拉游客?”
“是的。”
“这些人是游客吗?”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意味。
“我不知道,他们自己是这么说的。”
“哈!”他了然地眨了眨眼,然后继续搅动自己的锅。
“按周吗?”
“你是说付钱吗?是的。”
“他们给过你钱吗?”
“从雅典过来给了。”
“谁给的?那个叫费舍尔的?”
“是叫哈珀的。你觉得他们不是真正的游客吗?”
他做了个鬼脸,来回晃动着脑袋,好像对这么蠢的问题不屑一顾。
“那他们是干吗的?”
他耸了耸肩说:“间谍,俄罗斯间谍。所有人都知道,哈穆尔和他老婆,还有下面的渔民,所有人。来点儿吃的?”
“闻起来不错。”
“当然不错,这是给我们吃的。哈穆尔的老婆在自己屋里做饭,他们俩吃完会到餐厅伺候。然后我为这些间谍做饭。如果我愿意,甚至可以给他们吃我们吃剩的东西,但是最好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从那边的架子上拿两个碟子来。”
盖万做的鸡肉蔬菜汤,是这两天来我第一次吃的比较令人愉快的食物。当然,我知道自己等会儿可能会因为大蒜受罪。但是,就依我现在的肠胃来看,一紧张就犯病,吃什么都差不多。盖万吃得不多,只是继续一口一口地喝着他的白兰地,但是当我喝第二碗汤时,他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我一直很喜欢英国人,”他说,“就连你们支持塞浦路斯的希腊人反对我们时,我也喜欢你们。你能来这儿真不错。男人都不喜欢独自喝酒。我们每天晚上都可以拿瓶酒上去喝。”想到这里,他笑得很高兴。
我同样报之以微笑。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他我不希望和他一起住在仆役居所。
然后,费舍尔走了进来。
他不赞同地看了看白兰地酒瓶,然后看向我说:“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盖万晃晃悠悠地举起一只手,抗议道:“老板,让他先吃饭。待会儿我会告诉他休息的地方。”
费舍尔的机会来了,只听他道:“啊,不用了,厨子。人家觉得自己优秀得很,不稀罕和你住一起。”然后,他又朝我点头说:“过来。”
盖万的下唇开始剧烈颤抖,我相信他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但是他的手却伸向瓶子,好像要拿它砸我一样。我觉得他很有可能会同时做这两件事。
于是,我连忙小声说:“是哈珀的意思,跟我没关系。”然后飞快地出了屋子。
费舍尔此时已经来到通道的楼梯处,对着我说道:“你要使用这边的楼梯,不能使用前屋的。”
这次他给我看的是卧室楼层一间靠边的房间。他指了指房间门。
他说了句“就是这间”,然后又指着走廊上的另一扇门说:“那是浴室。明早11点要用车。”说完他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关上了走廊里的灯。
等他离开后,我又打开灯。走廊的墙面采用奶油色的油毡纸护墙板,上面包着带花的墙纸。我进浴室看了下。浴室的户型很奇特,显然是后来改装的,位于一个废弃的储藏室里。浴室没有窗户,水电设备都是德国制造,年份大约是1905年,而且只有冷水龙头能用。
卧室还不错,里面有一对落地窗、一张黄铜床架、一个抽屉柜和一个很大的衣柜。还有一张松木桌,上面放着一台古董手动缝纫机。当时那个年代,女性客人到大房子拜会时总爱带着她们的女仆同行,这个房间很可能就是为了某个随行的女仆准备的。
床上有一张床垫,但没有床单或毯子。我知道不能再抱怨了,那并非明智之举。于是,我先回到仆人的住所,从费舍尔之前让我住的小隔间里拿了毯子,然后又去停车场取了行李,最后回到自己房间。汽车的无线电播报要等到11点才开始。我还有时间,于是我开始四处察看房间。
我一向喜欢翻看别人家的抽屉和柜子,你总能从中找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记得我还在科勒姆上学时,有一次我的姑妈得了胸膜炎,社区的护士说必须将我送出去住一个月。刘易舍姆高路一所老房子的人收留了我。那所房子周围都是茂盛的月桂树丛,还有大棵的栗树,把屋子挡得乌黑一片。我当时非常讨厌晚上经过月桂树丛,因为我相信(就像个男孩子那样)有个疯子拿着德国刺刀埋伏在那里,随时准备从后面将我扑倒然后杀了我。但是一进屋子就没事了,里面散发着卫宝肥皂和家具打光蜡的味道。那户人家之前有过一个儿子,在索姆河遇害,他们把他的房间让给我住。
我从房间的橱柜里翻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比如,集邮册。我不收集邮票,但是学校有很多伙计喜欢收集,于是我就拿了一两张邮票卖给他们。反正,邮票的主人已经死了,不再需要它们。不过,我最喜欢的东西还是他收集的矿石。那是一个扁平的木盒,里面分成一个个小格,每一格都装着不同的矿石,还用标签注明了它们都是什么东西,包括石墨、方铅矿、云母、石英、黄铁矿、辉铜矿、氟石和钨锰铁矿等等。盒子刚刚好分成64个格子,而且刚刚好装满64块矿石,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动过私藏点儿什么的心思,因为格子一空就表明东西丢了。但我确实从里面拿了一两块到学校给化学老师看,想着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但是他只觉得可疑,并问我从哪里找到这些矿石的。我不得不说是一个叔叔借给我的,以后还得还给人家。从此之后,我就把它们留在盒子里欣赏,直到重新回到姑妈家时,才偷偷拿走了黄铁矿,因为它看起来好像含有金子。至于空了的格子,我在里面放上一小块煤炭代替。我想他们可能一直没有察觉。那块黄铁矿我保存了很多年,有人称它为“愚人金”。
而在别墅的房间里,我只找到一本古老的俄罗斯日历,用纸板做成圣像的形状,上面还有一幅深褐色的基督画。我不懂俄文,所以不知道日历的年份。这也不值得我费脑子。
我将房间里的窗户大大地敞开。外面是如此安静,我甚至能听到一艘船的柴油机声音,嘎嚓嘎嚓地逆着黑海水流向上而行,朝着萨热耶尔上方横跨海峡的水栅驶去。直到晚上8点半左右,前面的露台才隐约传来低低的私语声。然后他们去吃晚饭了。过了9点,我开始焦躁起来。反正也没人告诉我要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决定出去溜达溜达。
为了安全起见,以防有人临时起意来搜查我的东西,我将收音机藏到衣柜顶上,然后下了楼梯,从后门出去,绕开前院向车道走去。
树底下黑漆漆的,我没法真正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大概走了100码左右后,我开始转头往回走。等我回到前院时,利普小姐、哈珀、米勒还有费舍尔已经出了屋子,重新回到露台,而哈穆尔正在点亮桌子上的蜡烛。
庭院周围的一圈很黑,而且因为杂草,从砾石路上偷偷走过去并不是什么难事。我走到马厩场的入口处,靠着墙边停下来,想看看能否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在那里等了差不多20分钟时间甚至更长,只隐隐约约听到低喃声。然后,有人大声笑了起来,应该是米勒,而且我还听到他说了一句话,好像是个笑话的梗。
“给狗穿衣吃饭!”他咯咯地笑着,然后又重复了一遍,“给狗穿衣吃饭!”
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然后又是嘀嘀咕咕的说话声。我继续往里走,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尽可能用毛毯将床铺得舒舒服服的,然后刮了胡子,省得第二天早上麻烦。快到11点的时候,我从便携袋里拿出收音机,打开后盖,转开小开关,收到的只有嗞嗞声。我只能等着。我没有再费力气去用耳机,因为我当时没看到任何的必要性。我甚至没关窗户。
等到11点整的时候,收音机发出一阵刺耳的咔嚓声。过了一会儿,收音机的小喇叭里传来噼里啪啦的说话声,音量高到让我感觉整个机子都在振动。我试着关小一点儿,但是可能因为是特高频,音量按钮似乎不起作用。我只能把收音机塞到毯子下面。但是即便如此,它也像个公共扩音器一样。我手忙脚乱地跑到窗子前关窗户。喇叭也开始重复它的信息:
定点播报请注意,定点播报请注意。新来的利奥波德·阿克塞尔·米勒持有比利时护照,护照资料如下:年纪,63岁;职业,进口商;出生地,安特卫普。此外还收到有关泰克莱克S.A.的资料,一家在伯尔尼注册的瑞士公司,注册资本5万瑞士法郎。公司董事包括K.W.霍夫凡、R.E.科娜尔、G.D.拜尔纳迪和L.A.马修斯。据悉,他们在苏黎世的瑞士信贷银行都有编号的秘密个人账户。泰克莱克的经营业务对外宣称是销售联邦德国制造的电子会计机。急需你方汇报进展。定点播报请注意……
我在毯子下摸索着关了特高频开关,并重新安上机子后盖。然后我又转到一个土耳其电台,以防有人听到声音,前来察看。
但并没有人来。
“急需你方汇报进展”吗?
我掏出一盒烟,里面还有两根。我点了一根,将另一根塞进口袋,然后去浴室拿了一张厕纸。
我回到房间,锁上门,坐下来开始写我的进展报告,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厨子、看门人和当地渔民都认为嫌犯是俄罗斯间谍。
我折好厕纸,将它放进烟盒,然后把烟盒揉成一团,塞进口袋,准备明天上午扔掉。
我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当天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