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野和明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不,保险金的数额倒没有那么大,也就1000万。而且受益人是同时被杀害的夫人。”
“保险金呢?到哪里去了?”纯一问。
“儿子和儿媳那里嘛。”
“受益人不是夫人吗?”
中森发现纯一有疑问,就做了进一步的说明:“是这样的。宇津木夫妇虽然是同时被杀害的,但在加入生命保险的时候,是按照丈夫先去世的情况加入的。如果确实是丈夫先去世的,保险金受益人的权利当然是夫人的。但是夫人同时被杀害了,应该由夫人领取的保险金就作为遗产由儿子继承。”
“原来如此。”
南乡又问:“那其他9000万遗产的来源呢?”
“都是被害人的存款。”
纯一心想:这个事件果然是巨额财产引起的。可是,为了1亿日元,宇津木启介难道会杀死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南乡却问了一个跟纯一的想法完全不同的问题:“宇津木耕平是从中学校长的岗位上退下来以后才当的监护人吗?”
“是的,收入应该只有退休金。”从中森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也感到可疑。
“这么说,他是个地主?”
“不是。”
“那么,那么多钱是从哪里来的?”
检察官哼了一声:“事件发生后,树原亮很快就被抓起来了……至于那么大一笔钱是怎么来的,就没有调查。遗产问题马上就属于税务署的管辖范围了。”
“税务署没调查收入来源吗?”
“至于调查没调查,是不是有问题,我没有接到过报告。这种事情嘛,不同的情况有不同的处理方法。也许因为他是当地的名人,就没有深究吧。”
“那么,中森先生,”南乡用求他帮忙的口气说道,“您不打算调查一下这件事吗?”
“调查收入来源的事我可帮不上忙。我只有今天能帮你们一下。”
“今天,现在吗?”
“是啊,”中森带着几分淘气的表情说道,“这段时间我给各种各样的人打了很多电话,终于发现了重要的证人。现在我就是要去见那位重要的证人,我想请你们两个陪我一起去。您看怎么样?”
“无论去哪里我们都甘愿奉陪。”南乡高兴地说道。
中森检察官指路,来到了离中凑郡很远的一所平房前面。这所平房位于中凑郡与安房郡的交界处,南边就是安房郡。就像是为了给国道让地方似的,房子建在了山脚下很小的一块平地上。
南乡把车停在通向那所平房的一条只有五米长的私有道路上,三人下了车。显得很旧的木门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榎本”两个字,说明房子的主人姓榎本。三人穿过杂草丛生的庭院,站在了推拉门前面。
“家里有人吗?我是千叶县地方检察院的。”
检察官的话音刚落,从磨砂玻璃里边就走过来一位身穿棉布衬衫的老人。老人拉开门问道:“你就是中森先生吧?”
“是的。昨天打电话打搅您了。”中森说着递给老人一盒点心,然后把南乡和纯一介绍给他,“这两位是跟我一起搞调查的。”
“是吗?都进来吧!”
三人被让进门厅旁边一个八叠大小的房间。破破烂烂的榻榻米上摆着几个破破烂烂的坐垫。纯一坐在矮桌前,环视着房间四周落满了灰尘的堆积如山的书籍。与其说是书籍,倒不如说是古代文献。
中森向纯一和南乡介绍说:“榎本先生是搞乡土史研究的。”
“乡土史?”纯一还不理解检察官带他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歪着头直纳闷。大概是这位乡土史研究专家能提供什么证词吧?纯一偷偷看了南乡一眼,这位退职管教官正把视线投向房间一角,那里摆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军装。
榎本老人用托盘端着三杯茶过来,把茶杯放在每个人面前。大概他注意到南乡的视线了,就说:“年轻的时候,我被卷入过战争。”
南乡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老人坐下以后,面向中森问道:“你说你们要搞调查,调查什么呀?”
中森意识到老人耳背,就大声说道:“我们想调查的是宇津木耕平宅邸附近那座山,昨天您在电话里跟我说过的话,再跟他们两位说一遍行吗?”
“噢,那座山啊。”
“对,昨天您在电话里对我说,那座山里有台阶,对吧?”
纯一吃了一惊,突然明白中森为什么带他们到这里来了,不由得看了中森一眼。南乡也由于听到了这个叫他意外的话题吃了一惊,并迅速地把视线移到老人脸上。
“对呀!”老人点点头,“有没有台阶,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他们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检察官很有耐心地把南乡和纯一在那一带搜索的情况讲给老人听。
“噢,是吗?”榎本老人好像很能理解,“找不到也不奇怪。因为增愿寺已经没了。”
“增愿寺?”南乡问道,“是个寺庙吗?”
“是啊。那个寺庙里保存着一尊非常漂亮的不动明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列入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确,从外表上看,增愿寺说不上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古刹,只不过是一个破庙,但是……”老人把南乡等三人挨个看了一遍,“不动明王,你们知道吗?十三佛之一的不动明王!”
“知道。”南乡点点头,迫不及待地问道,“您说增愿寺已经没了,这是怎么回事?”
“许多年前刮台风下大雨,造成山体滑坡,被埋起来了。”
“被埋起来了?”南乡说完,和纯一对视了一下,“也就是说,已经被埋在地底下了?”
“对。不过,在山体滑坡之前增愿寺就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中森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地形图,打开以后在矮桌上铺平,然后向榎本老人请教:“增愿寺在哪一带?”
榎本老人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半天,指着距离宇津木耕平宅邸有五百米左右的山坡上的森林说:“就在这一带。”
纯一和南乡都盯着地图看起来。这一带肯定在两个月前搜索的范围内。
“是不是那个陡坡?”南乡回忆着说道。
“对。”纯一点点头。他记得那个陡坡就像那座山被削去了一块,形成一个光秃秃的陡坡。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就没有仔细查看。
南乡问榎本老人:“那个增愿寺里也有台阶,是吗?”
“有啊。石头台阶连着大雄宝殿,大雄宝殿里也有台阶。”
“山体滑坡是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纯一对南乡说,“事件发生的时候,已经被埋在地底下了。”
“不不不,”榎本老人插嘴说,“并不是一次就把整个增愿寺埋在地底下的。后来每刮一次台风,就被埋起来一部分,最近几年才看不到它了。”
“那么,十年前它是什么样子呢?”南乡问道。
“至少还能看到一部分石头台阶和大雄宝殿的屋顶什么的。”
“老人的话值得我们好好研究。”南乡对纯一说,“即便那时候增愿寺已经全部被埋起来了,凶手为了掩埋证据也会把地面挖开。”
“树原亮也许就在那时踏上了被埋入地下的石阶。”纯一接着说道。
“对!”
三人从榎本老人家里出来以后,南乡驾车送中森回馆山市。检察官下车后对南乡和纯一说:“我能帮你们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说完转身走进了千叶县地方检察院馆山分院大楼。
纯一和南乡则直奔东京。他们要去弄一台金属探测仪来。
增愿寺的台阶被埋在地下。
消失的证据一定被埋在那里。
-3-
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南乡和纯一就开始行动了。他们从已经被废弃了的宇津木耕平宅邸前驶过,在树林间的土路上又向前开了五百米左右停了下来。
下车后向山上看,可以看到在大山一侧的树木之间,有一块没长树木的很陡的陡坡。宽度大约有三十米,高度大约有五十米,就像是一堵巨大的土墙。那一定是山体滑坡吞没增愿寺以后留下的痕迹。
那个陡坡虽然说不上是悬崖,但他们认为从下往上爬也是爬不上去的。于是,纯一和南乡背上装着登山装备和金属探测仪器的背囊进入森林,迂回到那个陡坡上方去了。
正在从东方升起的朝阳让他们感到心旷神怡。看了一会儿初升的太阳,南乡才说:“开始行动吧!”
接下来二人的行动显得有些笨手笨脚。他们不时地翻阅着特意带来的一本《登山技术入门》。要想到陡坡上去,必须学会“绳索垂降”技术。
纯一先在陡坡上方选择了一棵结实的大树,然后把登山绳绑在树上,再把登山绳穿过一个开闭形金属环,把金属环与固定在身体上的坐式安全吊带连接起来。下降的时候,人的前胸朝着山体,后背朝着山谷,利用金属环与登山绳之间的摩擦力,倒退着缓慢下降。
“好了,我要下去了。”一切都准备好以后,纯一对南乡说。
“你可要活着回来哟。”南乡又像平时那样开起了玩笑。
纯一的两手一前一后,一上一下,抓住登山绳,将支点放在腰部,背向山谷开始慢慢往后退着下降。
突然,脚下的泥土崩塌了。看来陡坡上的土壤非常松软。纯一趴在陡坡上,出溜出溜地向下滑了两米多才停下来。
“南乡先生,”纯一甩掉脸上的泥土,“其实用不着什么‘绳索垂降’技术,土是湿的,只要抓着登山绳就能下来。”
“哦?是吗?”南乡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也觉得抓着登山绳就能下去。”
“您能把金属探测仪拿下来吗?”
“好!你等着。”
南乡把用绳子绑好准备放下去的探测仪拿了起来。金属臂的前端安装着一台圆形的金属探测仪,重量为两公斤左右,价值20万日元,是最新型号的金属探测仪。一旦探知土里有金属,警报器就会鸣叫,在警报器鸣叫的同时,手中的小型显示器就会显示出金属大约被埋在多深的地方。
“看来我也能下去。”南乡就像忍者背着刀似的背上金属探测仪,用戴着皮革手套的手抓住登山绳,然后像纯一那样趴在陡坡上滑下来。
“动作好看不好看没关系,”南乡用自嘲的口吻说道,“只要能发现证据就行。”
二人开始用金属探测仪探查整个陡坡。他们一边在陡坡上来回走,一边观察金属探测仪的反应。慢慢地他们习惯了在陡坡上行走,横穿陡坡也不感到困难了。他们行进的速度很慢,每走一步都要深深地踩进泥土中,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经过两个小时的探查,金属探测仪的报警器终于鸣叫起来。这时他们已经下降了十五米左右,正好位于陡坡中央部位。显示器上显示的深度是一米。
没想到埋得这么浅。纯一心情很激动,期待地看着南乡的脸。
“开挖吧!”南乡说道。
“我去拿铁锹来。”
纯一抓着登山绳爬到陡坡的上方,拿了两把铁锹回到南乡的身旁。二人非常小心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用力地挖起来。
泥土很松软,挖掘进度很快。他们大汗淋漓地挖了十分钟左右,纯一的铁锹碰到了土中的硬物,随着沉闷的金属声,铁锹被弹了回来。
“南乡先生!”纯一叫起来。他扔掉铁锹,开始小心地用手扒拉土。南乡也在一侧帮忙,终于刨出来一个像风铃一样的金属制品。
“这是什么呀?”纯一问道。
“好像是寺庙屋檐前端的装饰物。”
纯一也意识到那东西是屋檐前端的装饰物了,看了看脚下又问:“那么,这里呢?”
“应该是增愿寺的屋顶。”
纯一试着用铁锹挖开周围的土,结果露出了好几层排列在一起的房瓦。
“没错。这里是屋脊,我们站在增愿寺的屋顶上了。”南乡非常兴奋。
“接下来怎么办?”
“十年前这里是什么样子呢?”南乡就像是透过泥土看到了地下的佛殿,“如果大雄宝殿还有一部分露在外面,凶手就有可能进去过。”
南乡拿起铁锹,在他认为是大殿侧面的地方挖起来。纯一也和他一起挖。终于看到了已经开始腐朽的木板墙壁和塞满了泥土的窗框。
南乡一边用铁锹用力捅窗框,一边把土挖出来。突然一下子捅空,眼前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可以钻进庙里去。”南乡肯定地说。
纯一想象着地下的大雄宝殿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寺庙侧面的墙壁没有倾斜,说明山体滑坡并没有撼动寺庙的地基,寺庙没倒。从上面雪崩似的落下来的泥土把寺庙围了起来,寺庙周围的泥土越来越高,到最后把屋顶也埋起来了。但是,寺庙在泥土下面一定还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如果寺庙被压塌了,山体陡坡上应该有凹进去的部分。
“我认为我们不会被活埋在里面。”纯一说,“进去看看吧!”
三十分钟后,他们从汽车里拿来了手电筒,从陡坡上挖开的洞口走进黑暗中。里面完全就是一个洞窟。灌进来的泥土形成很陡的斜坡,他们按照下山要领,弯着腰一步一步慢慢走进了大殿。
纯一确认上方没有任何遮挡物以后,才站直了身子。大殿里一片漆黑,充满了刺鼻的霉味和泥土的气味。地板比想象的要坚实得多,纯一放心了,开始观察前方。
借助手电筒的光亮,可以看到铺着木地板的地面和墙壁。走在后面的南乡为了确认这个大殿有多大,用手电筒照来照去。突然,他啊地叫了一声。只见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有一段向上延伸的台阶。
“台阶!”纯一不由得叫出了声。这个增愿寺的结构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寺庙有两层,二层是阁楼,面积比一层小得多。纯一和南乡最初发现的是一层的厢房,所以他们进的是大殿的一层。
“别急!”南乡制止了就要向楼梯走过去的纯一,“当心脚底下。”
纯一点点头,和南乡一起一步一停地慢慢向台阶靠近。每往前走一步,腐蚀严重的地板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叫声,就像鬼神们在那里怪叫。手电筒光束照射下的带扶手的木制台阶,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就要登上去的纯一和南乡。
纯一终于来到台阶下面,他停下脚步,抬头向上面看去。一级一级的台阶向上延伸,渐渐融入上方的黑暗中。
“树原亮看到过的台阶就是这个吗?”
“也许是这里的台阶,也许是大殿外面的石头台阶。”南乡依然非常冷静。
二人开始小心翼翼地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上走。木制台阶虽然有所腐蚀,但还没到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窟窿的地步。他们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看到大殿二层中央供奉着一座佛像。那是一座比纯一还要高大得多的不动明王的雕像。在手电筒光束的照射下,不动明王目光炯炯。那背负猛火、现愤怒相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位活着的神仙,对纯一和南乡怒目而视。
纯一心想,这位不动尊菩萨,在向谁发火呢?被埋在地下二十年,在没有人参拜的黑暗中,一直对什么事情怒火中烧呢?